同伴也回了魂,满怀希望地冲进骡棚去解绳子。
萧家的这两匹大黑骡确实温顺,见?到生?人也不惊慌反抗,黝黑的眼?睛默默地看着。
可萧家几个爷们无论谁把骡子牵进棚,都会将绳结打得特别?紧,那贼人就是个饿了多日的流民,力气弱,再加上着急,越急越解不开。
萧缜、萧穆、萧守义三?道身影几乎同时出?现在了三?院的后屋门口。
明月高悬,贼人看不清祖孙三?人的容貌,却能看出?那健硕伟岸的身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三?人似乎在观察后院的形势,并没有马上冲出?来?。
“快啊,现在解开骡子还来?得及!”
“贼老天的,解不开啊!”
“你个废物?!算了,赶紧过来?,跑!”
已经打开后门的贼人最后招呼一声同伴,扭头往外?冲。
他人是往前冲的,结果冲到一半竟硬生?生?往后飞了回来?,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刚跑出?骡棚的同伙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看向后门之外?,这是闹鬼了?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袒着肩膀的萧延上前两步,露出?身影。
萧家是附近有名的大户,纵使爷几个的武艺也传得够远,总有胆大的更?惦记萧家的粮食家畜,冒险而来?。
老爷子早定过战术,每次来?贼都由离西墙最近的萧延翻墙出?去,从外?侧包抄贼人,这也是刚刚萧穆祖孙三?个不着急动?手的原因,就两个小?贼,萧延足够搞定。
萧延刚刚那一脚已经将贼人踹得半废了,另一个想翻墙逃跑,被萧延冲过去攥住双腿一把扯下来?,险些摔死?。
萧缜、萧守义分别?跟两院家人打声招呼,陪着老爷子走过来?。
萧延解释道:“就他们俩,外?面没人。”
西、北都是田地,一马平川,藏没藏人一眼?就能见?分晓。
萧穆打量地上或是捂着肚子或是摸着背的两人,问:“外?面来?的流民?”
二贼只能承认,再来?哭泣求饶那一套。
萧穆摸摸胡子,吩咐萧延:“先捆起来?,晚上拴在柴房,白天拴在练武场,留着春耕时帮忙种地。”
这是留着当?家奴的意思,忙完春耕后再把人送去镇上,想必最近闹事?的流民不少,镇上自会抓起来?一批批送去官府。
萧延大笑:“好嘞,白得两个劳力。”
轻轻松松解决了两个贼,就在爷几个准备回去睡觉的时候,村南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声喊叫,竟然还有其他人家闹了贼!
萧穆:“老二,你带老三?、老五去帮忙。”
萧缜领命,带着萧延赶去前院与萧涉会合,临走前,萧延朝东厢喊道:“凝芳你别?怕,爹在外?面守着呢!”
萧缜三?兄弟赶到村南,不需要打听,看着村民们往哪边追去了,他们跟着追就行。
灵水村的青壮劳力比桃花沟多多了,哪怕分成三?个方向追,照样人手充足,费了些功夫都抓到了贼。
有人喊着要把贼人打死?,萧延笑道:“大家别?急,我们家也抓了俩贼,祖父说留他们几天给?家里种地,种完再送去官府。”
里正孙兴海喜道:“这法子好,咱们村地多,正愁人手不足呢,赶紧都绑起来?!”
聚在附近的村民们都喜气洋洋,已经忘了闹贼的不快。
孙典在人群里瞅了一圈,看到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萧缜,眼?珠子一转,扬声道:“萧二,看见?了吧,咱们村人多,贼来?一个咱们抓一个,来?一双咱们抓一双,根本不需要费事?安排人巡逻守夜,之前你跟萧千户就是想太多了。”
此话一出?,陆续有村民们点头附和,好好睡觉也能抓到贼,谁想多个辛苦差事??
萧缜看看地上的贼,肃容道:“这些流民应该是商量好的,南北两路分别?行事?,如此得手后逃跑的机会更?大。现在南边抓到了三?伙流民,北面便不该只有我们萧家遇贼。”
众人脸色大变,孙兴海、孙典父子俩嘴角的笑也凝固了。
“不能吧?真闹贼,北边怎么没动?静?”
“我们家就在东北那边,除了萧千户吼了一嗓子,没听见?别?人家闹贼啊。”
“会不会还没下手,发现同伙出?事?躲起来?了?”
孙典:“行了,别?猜了,都跟我来?,咱们去挨家挨户地搜人!”
除了捆绑贼人的,出?来?抓贼的村民有八成都跟了过去,包括萧缜三?兄弟。
众人从东北角第一家开始搜,见?里面黑漆漆的,大门紧闭,孙典上前拍门:“吕叔,我是孙典啊,你们家可能藏贼了,我们过来?看看!”
里面传来?一道犯困的声音:“没贼啊,我才检查过,懒得再折腾了。”
主人家都这么心大,孙典嘿了声,继续搜下一家。
一排搜下来?,除了东北角的吕家、西北角的萧家没搜,还真从中间一户人家的柴棚里逮住两个瑟瑟发抖的小?贼。
这下子,便有村民夸萧缜心细了。
萧缜看向同一条街的街坊,别?人家就算没闹贼也都出?来?看热闹,唯独吕家三?口子没露脸。
他拎起一个被抓的流民,问:“北面只来?了你们四人?”
那流民神色一虚,下意识地往东边看。
萧缜看向孙典。
孙典已经反应过来?了,示意村民们继续在这边假装喧哗,他与孙纬、萧延、萧涉悄悄摸向吕家,分别?从东南西北方向翻墙而入。
前后院没人,中间三?间屋都黑着。
孙典站在堂屋门外?,攥攥拳头,笑了,声音爽朗道:“里面的流民兄弟,你的同伙已经把你们都招了,这么说吧,我们村缺人种地,只要你们自己走出?来?,老老实实帮我们种地,我们不但不计较今晚的这一出?,还会管你们一日两餐吃饱,如何?”
话音落下,里面半晌都没动?静。
萧延朝孙典瞪眼?:“啰嗦啥,直接闯进去!”
孙典:“逼急了,他们杀人怎么办?”
萧延:“那就这么僵着?”
孙典刚要说话,萧缜来?了,在东屋窗下站了会儿,抬眸,对门口的二人道:“有血味儿。”
浓郁到能飘出?窗的血。
孙典先是愣住,跟着眼?睛一红,一脚踹开堂屋门:“他娘的,出?来?受死?!”
第032章
听到孙典踹门的动?静, 堵在堂屋后门的萧涉、孙纬也破门而入,两对儿兄弟在堂屋中间碰了头。
月光照不进堂屋深处,东屋那掩着的两扇门板黑漆漆的, 里?面静得仿佛没?有住人。
孙典、萧延赤手空拳就要往里冲, 孙纬拦住他?们?, 视线在附近一扫, 抄起两个小板凳塞给二人。
孙典叫三人都退后?, 他再度抬脚猛地一踹。
两扇半旧不新的木门直接被踹得分别?往两侧撞去。
趁着门板还没?被墙反弹回来?的短暂空隙, 孙典率先冲入。
左后?侧袭来?一道黑影, 孙典抡着小板凳及时挥挡, 巨大的力道将那?人手中菜刀打落在地?, 与此同时, 他?的右拳照着黑影的头部狠狠一砸。
“咚”的一声,黑影被砸得撞到墙上, 再烂泥般贴着墙滑落。
孙典去找另一个流民,萧延捡起地?上的菜刀, 孙纬去制服那?生死不明的偷袭者。
“跟我没?关系, 都是他?干的, 我什么都没?做!”
躲在柜子一侧的第二个流民见孙典发现了自己, 扑通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被萧涉拎小鸡似的抵在墙上。
抓获了流民,四人才看向?炕上。
三个被窝整整齐齐地?铺在那?里?,吕家夫妻与他?们?才十岁的儿子都枕着枕头, 仿佛还在睡觉。
孙典离炕沿最近,伸手去推吕叔时, 终于看见流了一被褥的血迹。
一家三口,全在睡梦中被偷摸进来?的凶恶之徒用自家的菜刀抹了脖子。
孙典的手悬在半空, 突然大吼一声,转身?冲到萧涉面前,对着那?清醒的流民一拳拳砸了下去:“知道你们?饿偷鸡抢钱都行为什么要杀人!”
这流民根本没?机会开口,三拳便昏死过去。
孙典犹不解恨,一拳又挥向?旁边的墙。
都是认识了二三十年?的同村乡亲,前几年?已经死了太多,没?想到今晚竟又折了三个在流民手中,折在他?看不起的流民手中!
“大哥,你别?这样?。”孙纬走过来?按住兄长的双手,叫他?冷静。
孙典回头看眼炕上,又疼又悔:“这俩畜生,之前还冒充吕叔应我!”
萧延、萧涉何尝不恨,都住在这条街,他?们?跟吕家更熟,吕家那?小儿子天天都跑去练武场比划的。
萧缜早在分辨出血腥味的时候就猜到吕家三口已经凶多吉少了,等里?面的打斗结束,萧缜走进来?,视线扫过炕上的一家三口,再看看衣柜旁被翻落在地?的衣裳,道:“他?们?一开始图的就是钱。”
只有主人家无法发出任何可能惊动?街坊的声音,他?们?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翻箱倒柜。
经过一夜的人心惶惶,天没?大亮,整个灵水村的村民们?差不多都起来?了。
萧家这边,萧缜几兄弟在后?院,一起将那?只还活着的野猪抬上骡车。
萧家前几日才吃过一头鹿,这头野猪更适合带去县城卖银子,城里?还是有些大户人家的,好这口,另外野猪身?上带伤,必须趁早去,死猪不好卖。
负责走这趟买卖的是萧守义、萧涉父子俩。
萧穆:“去吧,早去早回。”
父子俩揣上干粮,这就赶着骡车从后?门出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街东传来?一阵阵哭嚎,是惊闻噩耗赶来?的吕家的亲戚们?。
贺氏叹气:“还以为不打仗就太平了,谁能想到流民的心也?这么狠。”
百姓们?恨兵恨匪,对流民尽管会提防警惕,却?也?抱有一丝同情,遇到偷鸡摸狗这种事并不会赶尽杀绝。
萧玉蝉带着儿子睡在西院正?房的西屋,紧挨着边墙,被这事闹得一晚没?睡安生,嘀咕道:“等五弟回来?了,叫他?搬去我们?屋睡,反正?炕够大,我们?亲姐弟也?没?啥好避讳的。”
她怕贼人也?会悄悄抹了她跟儿子的脖子,有身?强体壮的弟弟守着才踏实。
萧穆:“不成,实在怕的话你们?娘俩搬到东屋去,让你爹娘睡西屋。”
萧玉蝉:“万一他?们?睡得沉,没?听见贼人撬我们?那?边的门呢?”
贺氏:“放心吧,昨晚贼刚跳进来?你爹就醒了,耳朵好使着呢,不会叫你出事的。”
萧玉蝉不再说话,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萧穆看看两桌人,道:“都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别?被外面的事乱了心思。”
这边吃完饭,村里?水塘那?边响起敲锣声,是里?正?在召集村民议事。
萧穆让萧延、萧野守家,他?准备带着萧缜过去瞧瞧。
贺氏:“爹,我也?想去听听村里?怎么处置那?些流民。”
萧穆:“去也?行,先把手头的活儿忙完。”
祖孙俩先走了。
贺氏看看已经凑到身?边的女儿,试探着对佟穗道:“我们?去看正?事,今早劳烦你跟柳儿帮帮忙?”
她语气软,佟穗便也?笑了下:“有点?不巧,我跟大嫂也?要去的。”
贺氏忍着燥火道:“你们?俩年?轻媳妇,去那?人多的地?方凑啥热闹。”
佟穗:“村里?没?有城里?那?些规矩讲究,我在桃花沟的时候,每次里?正?敲锣,我都要去看看,免得错过大事。”
非她故意跟贺氏对着干,而是佟穗真就打算出去这一趟,既是了解消息,也?是跟灵水村的村人们?熟悉熟悉,将来?真遇到麻烦,村民或许会因为知道她是萧家的媳妇而出手帮忙,整天待在萧家,人家都不认识她是谁。
佟穗只是话少,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说完,佟穗看向?林凝芳:“三弟妹去不去?”
林凝芳知道自己相府千金的出身?必然会引起村民们?的打量与议论,婉言拒绝了:“我去书房练画。”
佟穗就猜到会如此,嘱咐阿福看好今日停课的绵绵,带上柳初出了门。
“大嫂,你知道水塘怎么走吗?”
“知道,从这边过去,近一点?。”
前街的二十多户人家整体是排成一排,但每隔四五户中间就会空出一条巷子。
柳初按照记忆给佟穗带路,妯娌俩才拐进第一条往南行的巷子,就见前面萧穆祖孙俩站在一个街口,正?与一对儿中年?夫妻说话。
萧缜最先发现了二女。
柳初紧张地?看向?佟穗,佟穗用眼神示意她不用慌,她们?只是去水塘边看热闹,又不是要逃离夫家。
下一刻,萧缜朝她们?招招手,等妯娌俩走近了,介绍给那?对儿夫妻。
简单地?寒暄寒暄,两家人一起往水塘去了,男人们?走在前面,妯娌俩与那?位“王婶”并肩跟在后?头。
有昨晚的事做引子,佟穗与王婶还挺有的聊的。
王婶:“我见过你们?去河边锄草,长这么好看还这么勤快,好多人都夸你们?呢。”
佟穗:“我大嫂不怎么出门,我也?刚嫁过来?,跟大家都不熟,之前就没?好意思打招呼。”
王婶:“好说好说,以后?多出门走动?,这不就认识了。”
到了水塘,佟穗妯娌俩直接站在一群媳妇婶子中间,并没?有往萧缜祖孙那?边凑。
萧缜瞥来?几次,见她应酬得来?,便不再分心。
孙家父子站在大碾盘旁边,地?上跪着八个被绑在一起的流民,全是二三十岁的年?纪。
还有两个平放着的,乃是杀害吕家三口的那?二人,被孙典打了一顿没?扛过来?,已然断了气。
村民们?到得差不多了,孙兴海站到碾盘上,连着宣布三桩事。
第一桩:为抓获的八个流民选“东家”,谁家肯为流民提供这几日的吃食,到时候就安排流民去谁家地?里?当牛做马。
为了照顾村里?的老弱妇孺,有青壮劳力的人家就别?来?抢了。
村民们?喧哗了一阵,很快敲定?了此事,四十多户人轮着送饭,到时候八个流民也?轮着去给他?们?种地?。
至于萧家抓住的那?两个,萧家自己吃下了。
第二桩:如何处理死去的两个流民的尸体。
村民们?义愤填膺,最终决定?将两人斩首,身?体烧了,在村南村北分别?立一根杆子再挂上一颗人头,震慑其他?流民。
第三桩:重议巡逻守夜之事。
孙兴海看向?人群之中的萧老爷子,摸着胡子长叹道:“我后?悔啊,要是上次萧千户提议安排人手巡逻时我坚持听他?的,帮着说服大家,昨晚吕家三口或许就不用死。都怪我,是我没?做好这个里?正?,是我对不起他?们?!”
他?双眼含泪,悲痛悔恨。
提到吕家三口,村民们?无不唏嘘,有人站出来?道:“不怪里?正?,上次咱们?都大意了,低估了这帮流民的狠辣,亡羊补牢不算晚,以后?大家都辛苦点?,把守夜的事定?下来?吧!”
“行,我支持!”
“定?吧定?吧,有人守着,这对大家都好。”
上次村民们?不愿意,无非是仗着自家有男人不怕事,结果呢,四十出头的吕叔也?算壮年?,还不是悄无声息地?死了?
一刀割喉的死法,别?说女人孩子,男人们?提起来?也?都胆寒。
孙家带了笔墨纸砚,孙兴海把萧缜叫过去帮着孙纬一起登记排班。
佟穗站在人群里?,这时才听说昨晚的具体经过,知道如果不是萧缜心细如发,北街藏起来?的四个流民可能就会趁大家重新睡下后?安然无恙地?跑了。
“阿满,你们?家萧二长得俊又厉害,你都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羡慕你能嫁给他?。”
“是啊是啊,我还给他?说过媒呢,可惜他?没?瞧上。”
“要不说萧二厉害呢,人家千挑万选,还真从桃花沟娶了朵俏生生的桃花。”
一串串热情的夸赞突然朝她砸过来?,佟穗难以招架,急忙拉着柳初离去。
萧缜在外面忙到快晌午才回家。
佟穗从书房出来?,打眼一瞧,可能是受了那?些夸赞的影响,第一次发现这夫君其实还挺俊的。
在此之前,她对他?只有四个印象:个高、话少、强壮,以及……狠决。
萧家六个成年男丁, 除了老爷子年纪超了,萧守义五人都得轮流去守夜。
萧穆问:“怎么排的?”
萧缜:“我自己定的,家里每晚只出去一个人。”
萧穆:“嗯, 是该这样。”
守村子重要, 家里也得留够人手?以防万一。
黄昏, 萧守义父子回来了, 骡车刚停在?后?院门口, 贺氏巴巴地?丢下灶膛的活儿跑过来, 叫儿子去卸车, 她挨着丈夫期待地?问:“卖了多少?”
萧守义皱眉道:“卖多少也都交给爹管着。”
贺氏:“我知?道, 我就是好奇, 你告诉我一声又怎么了, 快说。”
她缠得紧,萧守义没办法, 只得道:“鹿皮卖了十两,野猪卖了三两七钱。”
贺氏:“咋都这么整, 没有零的?”
萧守义:“有几十个铜板, 塞给帮忙介绍生意的中人了, 总不?能让人家白忙。”
贺氏瞅瞅那几间屋子, 除了女儿再没有别人往这边打?量, 她不?由地?抱住丈夫胳膊,软声哄道:“野猪就说卖了三两五,你给我两钱, 老五还没娶媳妇呢,我多给他攒点。”
萧守义:“老五成亲的花销自然会走公账, 不?用你攒。”
贺氏:“能一样吗,公账只管彩礼酒席, 我得给老五媳妇送点东西啊,这样她才肯孝顺我,不?然再来一个老三媳妇那样的,我准得比你早走十几年。”
萧守义听她越扯越远,挣出袖子就要走。
贺氏从后?面抱住他:“你不?给我我就不?松手?!”
萧涉正在?骡棚拴骡子,看到这一幕,嘿笑道:“娘都多大了还这样,也不?嫌羞。”
二嫂三嫂都没这么搂过两个哥哥。
贺氏瞪眼傻儿子,抬头见四十多岁的丈夫居然红了耳根,不?禁再接再厉又是蹭背又是摸腰,最终成功哄来两钱碎银。
眼看着丈夫去找老爷子了,贺氏揣好碎银,过去问儿子:“知?道你爹卖了多少钱吗?”
萧涉:“我就知?道鹿皮是十两,卖猪时他们讨价还价我嫌烦,走一边去了。”
贺氏:“就你这脾气,幸好是你爹带你去的,换成你二哥四哥,他们背着你贪钱你都不?知?道。”
萧涉:“二哥四哥才不?是那种人。”
贺氏:“算了,我告诉你吧,野猪卖了三两五,多打?几头,就够给你娶媳妇了。”
萧涉:“娶也是四哥先娶,我不?着急。”
贺氏:“……”
老爷子那边,萧守义一边往外拿钱袋子一边又报了一遍鹿皮与野猪所得,因为给了媳妇二钱,他只能将野猪的斤数报低些,反正快三百斤的野猪,在?家时并?未过秤,少说十几斤也难以论证。
萧穆根本没计较这些,收起钱袋子,问儿子县里的情况。
萧守义道:“城门外面全?是流民,守城士兵看得紧,敢往里闯的格杀勿论,不?过也在?外面搭了施粥的棚子,据说早晚能领两碗稀粥。”
萧穆叹道:“光给粥也不?是长久之计,官府再不?引导,早晚得生乱。”
萧守义:“我看城墙外面贴了告示,劝导流民们返乡,回去了都给分地?。”
萧穆:“没人是傻子,但凡老家还有活路,谁会背井离乡往外逃。”
萧守义:“可那么多流民确实?不?好安排,换您当知?县,您会怎么做?”
萧穆:“这还不?简单,往年盛世的时候早有惯例,对于外来的流民,用减免债务免除差役等条件劝返,实?在?不?愿意回去的就近安置,开荒种地?减免赋税。现在?虽不?是盛世,可连年战乱死了那么多百姓,多少耕地?空着,都不?用开荒,直接分给流民就行,偏偏官员贪婪,自己占了那些地?不?肯拿出来,朝廷那边内忧外患,也无暇顾及咱们这偏远小县。”
萧守义:“罢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咱们管好自己吧。”
天黑下来,佟穗随萧缜回了东厢房。
就一个洗脚盆,还是佟穗先洗,萧缜坐在?门槛上看着。
佟穗瞥他一眼,打?听道:“村里真把那两个流民的脑袋挂起来了?”
萧缜:“是,不?过挂在?离路远的地?边,你们出门时别特意盯着看就行。”
佟穗想象那情形,先打?了个激灵:“我还好,就怕大嫂三弟妹不?敢再出去了。”
萧缜没接话,等她洗完,他继续端盆出去泼水。
佟穗擦好脚穿上鞋子,进屋上炕,铺被子的时候,忽然想起昨晚跟他商量好的事。
她看向?放被褥的柜子。
本来一早就该拿出来的,结果因为吕家的事忘了这茬,现在?再去拿,未免刻意,昨晚这人都怀疑她是不?是不?喜欢了。
犹豫之间,外面萧缜也快洗好了。
佟穗干脆钻进被窝。
萧缜挑帘进来,瞧见炕头只一床被子,他顿了顿,又去堂屋擦了擦。
“不?是说好分被窝睡?”
躺下来后?,萧缜将她拉到怀里贴背抱着,问。
佟穗闷声道:“事情多,忘了,明?早再铺吧,是用新的,还是你以前睡的那床?”
萧缜:“你睡新的,我睡旧的。”
他语气平静,可佟穗已经察觉了他身体的变化,感觉真跟他说的一样,他自己没想,纯粹是管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街上突然响起巡逻人的敲梆声,从东边慢慢地?朝西边走来。
佟穗越发不?敢出声,他却越发地?狠。
佟穗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他挥剑刺杀流民时面无表情的脸、波澜不?惊的眼。
同街住着的乡亲死没死又与他何干,他想快活,便只管自己快活。
翌日早上,吕家三口要下葬了。
没有席面,吕家的亲戚们翻出一家三口所有的微薄积蓄,去镇上的棺材铺买了两口最便宜的棺材。
抬棺是力气活,吕家人手?不?够,萧缜带着三个弟弟去帮忙。
佟穗与柳初收拾好家务,跟其他同街的媳妇们一样出去观礼。
贺氏、萧玉蝉早过来了,一边跟其他妇人回忆着吕家人的好,一边不?停地?擦着眼角,别说,这母女俩的眼眶确实?都是红的。
柳初看了一会儿,也掉起泪来。
佟穗根本还没与吕家人打?过交道,没有情分自然哭不?出来,她只默默地?看着,目光大多落在?打?头抬棺的萧缜身上。
他寡言少语,神色冷肃,在?这种时候就显得是在?为吕家的遭遇沉痛。
很多围观的村民们都在?夸他,夸他那晚的敏锐,夸他以及萧家儿郎今日抬棺的仁义。
可能只有佟穗知?道,萧缜帮助村民是真,但他真的没有多痛心。
半个时辰后?,吕家三口被一起葬在?了灵水河北面那座山坡上。
村民们看过热闹,各自回家,吕家的亲戚们也都回村了,只剩一户同村的亲戚推着木板车来了吕家,将能用的衣物被褥粮食等物带走,最后?锁上门。
贺氏给众人分享她打?听到的消息:“吕家现在?什么都没剩了,名?下的四亩地?也被亲戚们分了,真是人走茶凉啊。”
佟穗想,不?这样还能怎么样?家家户户都缺衣少穿,与其把东西留在?那里白浪费,不?如?物尽其用。
当然,如?果吕家三口在?天有灵,看见这一幕心里肯定不?舒服,可死了就是死了。
不?想让自己辛苦攒了一辈子的家产被人分割,就只能努力地?活着,警醒地?活着。
十八这日上午,林凝芳临摹好了那幅《扑蝶图》,先请佟穗、柳初对比原作,试试能否看出差别。
佟穗弯着腰,眼睛都快看流泪了,甚至把牡丹花的每片叶子都对比过,愣是没找到一点不?同。
柳初也惊叹道:“三弟妹真是厉害,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林凝芳自嘲一笑:“同街死了人,我还能心无旁骛地?坐在?书房画图,也是够无情的。”
她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如?此?冷漠的时候。
柳初愣住,求助地?看向?佟穗。
佟穗握住林凝芳过于纤细的手?,道:“你别这么想,吕家的亲戚们都往前看了,更何况我们与他们非亲非故,像我跟大嫂,这两日还不?是过得跟以前一样,终日怜悯众生的那是佛祖菩萨。”
林凝芳明?白,不?然她也画不?好这幅画。
“既然嫂子们都说好,那就请二哥过来看看吧,如?果他也觉得没问题,稍后?便可将两幅画送去给陶掌柜。”
萧家兄弟最近都不?准备进山了,全?在?练武场。
阿福阿真去洗衣服还没回来,佟穗只好自己绕到萧家西边。
练武场周围围了一圈看客,佟穗翘首往里张望,这时,不?知?哪个村人喊了一声:“萧二,你媳妇是来找你的吧?”
这下子,包括练武的村民们全?都齐刷刷地?朝佟穗望来。
佟穗一点准备都没有,被闹了个大红脸。
起哄声中,萧缜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佟穗先退到萧家的南墙边下。
萧缜转过来,就见她的脸还红着,在?明?媚的春光下无处遁形。
“找我何事?”
萧缜靠近,正好站在?她前面,高大的身影完全?阻挡了头上的阳光。
佟穗指指里面:“陶掌柜的画画好了,三弟妹叫你去看看,还要叫上祖父吗?”
萧缜:“不?用,我去就行。”
佟穗点点头,先往里面走去。
萧缜跟在?小妻子身后?,跨进门口,他见院里没人,突然伸手?去摸她的脸。
佟穗哪料到他会偷袭,被他摸了个正着。
她惊得往旁边闪,难以置信地?仰起头。
萧缜若无其事地?与她对视。
佟穗败下阵来,咬咬唇继续往前走,只是这次离他远远的,好像在?防别人家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