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平安—— by笑佳人
笑佳人  发于:2024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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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退后一步,朝夫妻俩行礼赔罪:“事关家父生前遗愿,若二位能引我去拜见那位高人?,陶某定有重谢。”
萧缜看眼佟穗,问:“敢问令尊遗愿是?”
陶进叹息一声:“二位稍等,我去去就来。”
他走?了,萧缜低声对佟穗道:“三弟妹连家里?人?都见得少?,想必更不?愿意见外人?,不?如先瞒下。”
佟穗明白。
稍顷,陶进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深色的画匣。
而他沉痛的表情,差点让佟穗误会他捧着的是他亡父的骨灰。
陶进将画匣放在柜台上,打开,取出一幅卷起来的画轴,再珍之重之地展开在旁边的柜台上。
佟穗随着萧缜低头看去,最先看见的竟是一道道裂痕,叫人?暂且忽略了画的内容。
陶进小心翼翼地触碰此画一处完整的部分,声音悲痛地为两?人?解释:
“家父是名举人?,年轻时进京赴考屡试不?第,后彻底死?了入仕之心,醉心丹青。”
“家父曾言,他天分不?高,画了二十多年,只一幅《扑蝶》或可传世,为其扬名。”
“为此,家父对这?幅《扑蝶》爱若性命,平时藏于匣中,只在雅客登门时才取出展示。”
“六年前县城第一次被?破,敌兵冲入城内作乱,抢到我家里?时,家父不?顾金银只冲进书房护着这?幅画,偏他越是如此,敌兵越以为匣子里?面藏的是贵重之物,他们先是用刀废了家父的双手,打开匣子发现只有一幅画,恼羞成怒将这?画撕得四分五裂。”
“敌兵退后,家父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却因此画被?毁,而双手被?废的他再也不?可能画出堪比此画之图,心灰意懒不?久便?撒手人?寰。临走?之前,他留下遗愿,让我寻找名师重新临摹此画,令其可完完整整地传于后世。”
随着陶进的叙说,佟穗也在细细打量这?幅“扑蝶”。
上面画着一位探身扑蝶的小姐、一个翘首看着的丫鬟、一簇牡丹花丛以及一只落在花蕊上的彩蝶。
佟穗并不?懂赏花之道,可她分得出好看、难看。
此图里?面的人?、花、蝶全部栩栩如生,她甚至能看出小姐自信能成功扑蝶而微笑上扬的唇角,看出丫鬟眼中的紧张与期待,看出这?朵牡丹被?艳阳晒得有些发蔫,看出那只蝴蝶已?经察觉了危险即将振翅飞离。
萧缜看着贯穿其中沾合而成的裂缝,道:“此图毁了,确实?可惜。”
陶进再次行礼:“恳请二位看在家父的情面上,为我引荐那位高人?。”
萧缜:“引荐实?在不?便?,陶掌柜若信得过我,我可将此图带去给她,今日日落之前必当给你?一个答复。”
陶进大喜过望:“如此也好,如此也好,此图损成这?样,流到外面无异于一张废纸,我自然信得过二位。”
说完,陶进又去了一次后宅,返回后将一只画箱交给二人?:“这?箱子里?有画笔、颜料、画纸各一套,如果高人?不?愿浪费心力临摹家父拙作或是力有不?逮,此箱便?算我为这?缘分赠与高人?的一份薄礼,倘若高人?能助我完成家父遗愿,拿到画后,我另有谢礼奉上。”
画箱颇有份量,萧缜接了过来,再把装裱佟穗那幅画所需的铜钱递给陶进。
陶进连连摆手:“今日能遇到二位已?是我的福运,就此结个交情,我为友人?裱画又怎能收取费用呢。”
说什么都不?肯收。
跟《扑蝶》那画的意义比,装裱所需确实?微不?足道。
萧缜不?再坚持,表明会尽力在隐士面前为其美言,随后带着佟穗离开了陶家的字画店。
日上三竿之际,阳光正好,为这?远不?如以前繁华的中央大街多添了几分暖意。
佟穗挨着萧缜,小声感慨道:“没想到竟有人?爱画爱到这?个地步。”
萧缜:“既是爱画,也是爱名,生前无人?赏识,盼着在后世能遇到伯乐。”
佟穗:“可我觉得他这?图画得特别好,怎么没有传出名气去?”
萧缜看她一眼,问:“你?是不?是觉得家里?那两?匹骡子很好?”
佟穗点头,当然好了,膘肥体健毛发油亮,性情还温顺,谁都给骑。
萧缜:“军营里?随便?挑两?匹战马出来都比那两?匹骡子强,能被?达官贵人?圈养的良驹又远胜军营里?的战马,良驹之间?亦有高下之分,真正的千里?马甚至只有帝王才能拥有。天下文人?多不?胜数,每个都会画几幅,可只有少?数几人?能被?推崇为大家。”
佟穗思索片刻,懂了,陶父的画放在县城或许小有名气,放到府城可能就沦为平庸了。陶父这?人?显然不?甘心,觉得自己只是时运不?济。
无论如何,一个人?宁可冒性命之险也要保住自己的画,这?份爱画之心都令人?动?容。
“不?知道三弟妹是否愿意帮忙。”她自言自语地道。
萧缜:“难说,或许在她眼里?这?画根本不?值得流传后世。”
佟穗:“……”
两?人?在半路遇到了提着酒坛往回走?的萧涉,鹤立鸡群的健壮儿郎走?路带风,路过的百姓都要看上几眼。
萧涉瞧着很高兴,远远就道:“二哥,酒价还是两?钱一坛,卖酒的看我跟你?长得像,问我是不?是萧千户家的孙子,我说是,他居然给我便?宜了十文!”
那喜气,跟小孩子过年得了压岁钱一样。
佟穗扫眼这?对儿堂兄弟,身形确实?相似,五官容貌最多有两?分像。
萧涉要把省下的十文钱交给兄长。
萧缜:“你?拿着吧,随便?给自己买点什么。”
萧涉摸摸头,最近除了骡子,他好像没啥要买的。
佟穗忽然记起萧玉蝉的嘱咐,问萧缜的意思。
老爷子给的钱本就留有富余,不?多,却足够买些炒瓜子类的零嘴。
三人?又去了炒货店,一样的炒瓜子,萧缜让掌柜分成四包,二婶母女与佟穗三妯娌分别一份。
炒货店旁边是家绣品店。
萧缜朝小妻子使个眼色。
佟穗摇摇头。
萧缜:“省下的装裱费应该够你?买一样。”
佟穗瞥眼跑去一家茶水铺子外听里?面说书的萧涉,低声道:“祖父给的,裱画还算是正经用途,买这?种,万一五弟回去说漏嘴,二婶她们可能要说闲话。”
萧缜:“动?作快点,他看不?见。”
佟穗做不?来这?种事,干脆跑到萧涉身边,跟他一起听。
萧缜只好叫上两?人?回姑母家。
萧姑母要留小辈们在家里?吃午饭,萧缜提起陶进所托,想早点办妥此事,《扑蝶》图虽然毁了,依然是陶家的珍惜之物,现在在他们手里?,陶进的心肯定悬着。
萧姑母:“行吧,那下午过来的时候再来姑母这?边待会儿。”
萧缜应下,将添置的所有东西?都放上骡车,依然让弟弟赶车,他与佟穗坐后面。
忌惮路口的流民,这?次佟穗主动?挨着萧缜坐的。
顺顺利利地出了镇子,萧涉又开始唱曲,还是那首姑娘惦记情郎。
听到叫人?羞的地方,佟穗尴尬地往前路看,搭在腿上的右手却突然被?旁边的人?抓到两?人?中间?,悄悄握着。
佟穗红着脸往外挣,他越攥越紧,连萧涉回头跟他们说话时都没放。

第027章
为了避免让聚集在萧家西边旁观演练的乡亲们打量车上的东西, 萧缜让萧涉从村东绕到了后院。
听到动静,贺氏母女、阿福阿真都过来了。
佟穗给大家挑拣东西:“二婶玉蝉,这?是你们跟耀哥儿的布, 阿福, 你把大太?太?这?份送过?去?, 还有瓜子, 阿真, 这些是三太太的。”
布料都是一样的, 只颜色不同, 没得可?争议, 贺氏最多说两句风凉话:“你们三?个?小媳妇, 嘴上说?着不要, 显得就我们玉蝉不懂事,到头来还不是跟着玉蝉吃了香, 一人得一套新衣裳。”
佟穗在忙,没理会。
萧涉指着母亲的布:“娘, 你也?有。”
贺氏一个?眼刀飞过?来, 叫傻儿子一边去?。
萧玉蝉瞅着那几包瓜子, 发现她跟母亲这?包最大, 大嫂那包次之, 二嫂三?嫂的一般小,便没挑刺,指着车上的箱子与画匣问:“这?是什么?”
别说?她, 连萧涉都不知道。
萧缜道:“祖父叫我买的,你们不必过?问。”
作为老爷子最器重的孙子, 萧缜在这?个?家的地位并不比萧守义低,寡言少语的性子也?让贺氏颇为忌惮, 萧延三?个?子侄贺氏都骂过?,唯独没对萧缜说?过?一句重话?。
此时?萧缜搬出老爷子,贺氏母女再好奇都只能忍着。
萧缜左手提着画箱右手拿着画匣,往老爷子那边去?了。
萧涉卸车,佟穗抱着她的布料与瓜子前往东厢房。
整理东西,刚休息一会儿,阿福过?来传话?,说?二爷叫她去?书房。
佟穗猜应该是为了画的事,锁好北屋门赶过?去?,发现老爷子、萧守义、萧缜都在。
三?个?身体魁梧面相都挺威严的大男人,佟穗进门的时?候心?都有些虚,这?时?看萧缜也?觉得亲近多了,走到他身边,再恭敬地喊长辈:“祖父,二叔。”
萧穆点?点?头,再让阿福去?请林凝芳。
佟穗眼观鼻鼻观心?,心?想?老爷子先叫她,也?是怕万一林凝芳到的早,单独面对他们更慌吧?虽然?她嫁进来的晚,与萧家众人打交道的次数却比林凝芳多。
林凝芳竟然?是萧延陪着来的,可?能夫妻俩本来就都在屋里待着。
萧延瞧见书房里面的架势,大大咧咧道:“出什么事了,还特意来书房说??”
萧守义:“跟你没关系,去?练武场盯着去?。”
萧延:“……爹,你都叫凝芳来了,还能跟我没关系?”
萧穆:“少废话?,出去?。”
萧延不敢跟老爷子犟嘴,看看另一边的二哥二嫂,他低声对林凝芳道:“你别怕,有二嫂在呢。”
林凝芳垂着眼,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畏惧的情绪,之前的清冷淡漠也?消失了,只是依然?生疏。
萧延三?步一回头地出去?了。
萧穆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确认人走远了,才对佟穗道:“阿满,你给凝芳讲讲事情经过?。”
佟穗便走到林凝芳身边,轻声细语言辞简练,又交待得清清楚楚,没一句废话?。
老爷子难以察觉地点?点?头。
林凝芳看向摆在书桌上的画匣:“浊世之中,难得陶掌柜还有这?份孝心?,我先看看画吧。”
萧缜打开画匣,展开那幅《扑蝶图》。
佟穗已?经看过?画了,此时?更好奇林凝芳对这?画的态度,因此悄悄观察着林凝芳的神?情,就见这?位画技超绝的弟妹神?色平静,并无她初见此画的欣赏惊艳。
佟穗忽然?替陶掌柜捏了一把汗,莫非被萧缜说?中了,三?弟妹真看不上这?画?
习惯使然?,林凝芳差点?就想?就此图的画工点?评两句,但想?到身边这?几人都不谙此道,她说?太?多有卖弄之嫌,便只是简单地道:“既是陶父宁可?废了双手也?要护着的心?血之作,我便尽力替陶掌柜临摹一幅吧,也?算全了陶掌柜的孝心?。”
佟穗顿时?替陶掌柜松了一口?气。
萧缜:“我还要去?给陶掌柜答复,弟妹觉得需要临摹多久?”
林凝芳:“暂定五日吧,我需熟悉陶老的画风。”
萧缜颔首。
年轻人商量好了,萧穆方道:“这?几日凝芳便来书房画吧,我会交待下去?,谁也?不许过?来打扰。另外,此事不宜外传,咱们几个?知道就好,连老三?都不必告知,陶掌柜那边也?只道是一位隐士高人。”
这?年头,家中露财会遭人觊觎,能用来赚钱的才华同样如此。如果让外面知道三?孙媳妇有临摹画作的本事,有心?之人就能冒出抓走三?孙媳妇叫她专门临摹名画售卖赝品的黑心?生意,乱世古玩字画都贱,却依然?有不差钱的富商贵族愿意趁机捡漏。
佟穗几个?都点?头。
萧缜:“那我现在就再去?一趟镇上。”骑骡去?,两三?刻钟就能回来。
萧穆也?带着萧守义回了练武场。
佟穗与林凝芳也?才真正打过?一次交道罢了,单独相处依然?拘束,指着那画箱问:“现在就要画吗?我帮你把东西拿出来?”
林凝芳自己打开箱子看了看,朝她解释道:“不急,等我在普通纸上练得有把握了再用里面的。”
佟穗就知道画箱里面都是好东西了,她敬佩道:“陶老先生的画就够好了,陶掌柜看见弟妹的画还能惊为天人,可?见弟妹的本事跟那些才名远扬的大家都差不多,你这?么好,我都不舍得叫你继续憔悴下去?。”
林凝芳还是天之骄女的时?候听过?太?多溢美之词,今日却被佟穗这?番直白朴实的夸奖逗笑了:“二嫂过?誉了,我只是命好生在书香世家,倘若给二嫂同样的机会,常有名师指点?,二嫂的才学造诣可?能还要胜过?我。”
佟穗:“不会不会,我很笨的,看启蒙书都经常遇到不懂的词句。”
林凝芳扫眼另一侧的几排书架,问:“二嫂最近在看书吗?”
佟穗眨眨眼睛,道:“有空了会去?学堂看看。”
林凝芳:“那二嫂再有不懂之处,可?以过?来问我。”
佟穗惊喜道:“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林凝芳笑道:“若不是需要临摹此图,我每日都闲着,何来麻烦之说?。”
佟穗:“行,那以后我就去?问你了,哎,你先看吧,我去?跟大嫂一起准备午饭。”
她转身就跑了。
林凝芳目送她出门,过?了一会儿,她抬起一只手,对着那陌生的细瘦手腕出起神?来。
晌午佟穗妯娌俩蒸了杂粮饭,炖了一大盆鹿肉,再来一道小葱拌豆腐。
往碗里盛饭时?,佟穗回想?林凝芳之前少得惊人的饭量,特意给她盛了一平碗。
碗饭刚翻到林凝芳面前,林凝芳便错愕地抬头看来。
佟穗朝她笑笑,接下来要养身体也?要临摹画,当然?得多吃点?。
等午饭结束,林凝芳第一次没有吃完就走,而是留在堂屋。
以前不看也?就罢了,现在看着柳初收拾碗筷,佟穗从锅里往泔水桶里舀猪食,林凝芳很是难为情:“大嫂二嫂,我能帮些什么吗?”
柳初柔声道:“不用,弟妹有这?份心?就够了,你想?帮忙我们却不忍心?累到你,快回去?歇着吧。”
佟穗猜测道:“弟妹是有什么事吗?”
林凝芳朝她点?点?头。
佟穗正好要去?后院了,林凝芳随着她一道出来,邀请道:“我下午都在书房,二嫂等会儿空了,来书房陪我如何?”
书房毕竟在老爷子的院子,她自己待在这?边有些不自在,阿真又经常被贺氏母女喊去?做事。
佟穗能理解她的顾虑,笑着应道:“好啊,你先回房,我忙完这?边洗洗手就去?找你,顺便跟二爷要钥匙。”
刚刚吃饭时?老爷子宣布林凝芳会去?书房练画,叫大家别去?打扰,顺便也?提了让萧缜先把他的那把钥匙给林凝芳拿着。萧缜上午一直在外面,钥匙放在了屋里。
林凝芳点?点?头,临走之前,她看向佟穗拎着泔水桶的双手。
同样是一双细细白白的手,露在外面的一段腕子却骨肉匀称很有力量。
很有力量的佟穗并没有察觉相府千金的视线,喂完骡猪鸡,包括暂时?养着留着过?阵子宰杀的野鸡野兔,柳初也?将锅碗筷都刷好了。
妯娌俩并肩走向东院,柳初悄声问:“三?弟妹跟你说?什么了?”
佟穗:“她自己在书房练画不自在,希望我去?陪着,现在她可?能就跟我熟一点?,还不好意思找你。”
柳初嗔道:“我又没吃你们的醋,还用你找补,再说?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陪她。”
佟穗:“我也?不知道,昨日画画,别看我们在一个?屋待了那么久,讲的还没超过?五句。”
妯娌俩互相看看,都笑了。
佟穗回了东厢房,进屋后发现萧缜赤着上半身,低头正在检查手臂上的伤口?。
佟穗不好意思看,背对着他洗手时?才关心?道:“还疼吗?”
萧缜看她一眼,道:“不疼,快愈合了。”
佟穗也?很佩服他,那样血淋淋的刀伤,才养三?四天就恢复了七七八八。
擦过?脸,佟穗搭好巾子,目不斜视地去?铜镜前检查发髻:“书房的钥匙你给我吧,我给三?弟妹送去?,顺便陪陪她。”
萧缜:“陪多久?”
佟穗:“说?不准,有事?”
萧缜:“钥匙在衣柜,钱袋子底下。”
这?答非所问的,佟穗愣了愣才走向衣柜,打开柜门,去?翻藏在里面的钱袋子时?,发现旁边居然?多了一朵粉灿灿的绢花,丝绸做的。
她一动不动,身后忽然?贴过?来一道结实的身躯,一手搂着她转过?来,一手拿起那绢花。
屋里还算宽敞明亮,偏他将她堵在两扇衣柜门内的昏暗空间。
佟穗就觉得自己的脸比他的胸膛还要热。
萧缜将绢花戴在她头上。
佟穗垂着眼,细声问:“多少钱买的?”
萧缜:“五十文,别人问了就说?是你的嫁妆。”
佟穗:“这?样好的料子,我可?戴不出去?。”相府千金都没有,在寡嫂面前打扮得太?娇艳也?不妥当。
萧缜:“那就在屋里的时?候戴。”

第028章
西院这边的?东厢, 萧延也在跟刚从外面回来的林凝芳说话:“怎么突然要去书房练画,你自己?想的?,还是祖父他?们要求的??”
林凝芳:“祖父不想我继续闷在屋里, 便要我练画打发时间。”
萧延:“那怎么把父亲二哥二嫂都叫去了?”
林凝芳:“书房是家里最要紧的地方, 父亲二哥都有钥匙, 所以跟他?们也打声招呼。”
萧延不是很信, 可这几人嘴巴都严, 五弟也道上午去镇上没出什么特别的?事, 萧延便无法再追问, 改口道:“什么时候过去?我陪你一起。”
林凝芳:“我已经邀了二嫂陪我。”
萧延知道她不待见自己?, 但他?也高兴她愿意与二嫂亲近, 总算有点要做萧家媳妇的?样?子了。
柜台上放着兄嫂从镇上带回来的?炒瓜子, 萧延拿到炕上,他?盘腿坐在炕边, 剥好一个仁往林凝芳面前递:“尝尝,有盐味儿的?, 不咸的?不好吃。”
林凝芳别开脸:“你自己?吃吧。”
萧延瞅瞅自己?的?手?, 笑了:“嫌我没洗手?是不是?得?了, 我现在就?去洗。”
他?将瓜子仁丢到嘴里, 跳下?地走到洗脸盆前, 一边洗一边检查,确定干干净净了再擦干返回炕上。
林凝芳还是不想吃。
萧延硬将人搂到怀里,坚持往她口中塞了一颗:“瓜子带油, 对身体好,瞧你瘦的?, 就?该多吃。”
晌午瞥见她吃了一碗饭,萧延心里乐坏了, 媳妇养胖点,他?才?好做,憋这么久都快憋出火了。
林凝芳能感?受到他?的?变化,脸色越冷。
萧延只好松开人。
林凝芳去南屋找阿真?。
阿真?同样?坐在炕上,低着头正在裁剪贺氏的?布料,自打知道她擅长女红,贺氏、萧玉蝉便把西院一家人缝补衣裳的?活都派了过来。
“姑娘快坐。”主仆俩单独相?处,阿真?还是习惯用旧称。
林凝芳瞧见旁边还没动的?萧玉蝉母子的?布料,眉尖微蹙。
阿真?低声道:“姑娘不用心疼我,放以前我是不用做这么多差事,可跟外面那些无依无靠的?女人比,我还能踏踏实实地在这里当个丫鬟,已经够叫人羡慕了。”
远的?不提,就?说这灵水村,有些男人白日里看着是人,到了晚上就?成?了畜生?,专挑那种懦弱不敢声张的?寡妇家翻墙摸门。时间久了,总有左邻右舍听到动静,阿真?就?是在河边洗衣裳时听到的?这些闲话。
林凝芳唯有沉默。
怜惜又如何,她自己?便是萧家养的?闲人,实在没有资格再为阿真?争。
“三弟妹,你在里面吗?”
外面传来佟穗的?声音,林凝芳打起精神,跟阿真?交待一声,出去了。
佟穗站在外面,手?里端着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粗瓷水壶两只碗。
可能是阳光太暖,她的?脸红润润的?,笑着望过来,让林凝芳想到了开成?一片的?灿烂桃花。
“我帮二嫂拿吧。”林凝芳跨出门道。
佟穗:“不用,壶里我几乎装满了,你未必端得?动,你若没别的?事,咱们现在就?去书房?”
林凝芳笑着点点头。
妯娌俩并肩往月亮门那边走,经过北屋窗下?时,头顶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二嫂,凝芳身子弱,你别让她练太久。”
佟穗仰头,看见萧延站在大窗旁,因为个子太高,腰以上都露了出来。
萧家四兄弟,萧延身上的?凶戾气是最重的?,与萧缜酷似的?狭长眼眸盯着人时就?像一条随时可能会扑过来的?蛇,最容易让女子防备。
佟穗敷衍地点点头,无需商量,她与林凝芳都加快了脚步。
进了书房,门窗一关,淡淡的?沉静书香让人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佟穗放好托盘,对林凝芳道:“弟妹忙吧,我去找本?书看。”
林凝芳颔首。
佟穗走到第一排书架前,余光瞥见林凝芳在看《扑蝶图》了,她迅速从怀里取出之前萧缜带给她的?那本?启蒙书,再假装刚从书架上取下?来的?样?子来到书桌一侧。
一旦看起书来,佟穗便彻底沉浸其中,没去管林凝芳。
林凝芳倒是偷偷瞥了她几次,见这位二嫂看书看得?如饥似渴,她笑了笑,也不再分心。
不知过了多久,林凝芳将砚台移到身边,准备研墨。
佟穗被她的?动作吸引,立即放下?书站了起来:“弟妹只管画,我帮你研。”
研墨很费手?腕,林凝芳的?力气那么宝贵,都该用在画画上。
林凝芳愣神的?功夫,墨条已经被佟穗抢去了,连砚台都挪到了一旁。
林凝芳好笑又无奈道:“我本?来就?胳膊无力,二嫂该让我多练练才?对。”
佟穗:“你的?力气是一天天闷废的?,想恢复也得?一天天慢慢地来,这几日要帮陶掌柜临摹画,力气都该用在刀刃上。”
林凝芳只好看着她磨。
有了墨汁,林凝芳开始试着模仿陶父的?画风。
佟穗边磨边看,见林凝芳摇头,她疑惑道:“我瞧着很像啊。”
林凝芳给她讲两种画法的?区别,遇到佟穗不懂的?字眼,再细细解释一遍。
佟穗仿佛变成?了一个初学?作画的?学?生?,林凝芳就?是她的?女夫子。
就?这么在书房待了半个时辰,注意到林凝芳揉手?腕的?小动作,佟穗提议道:“一直低头怪费脖子的?,出去走走吧。”
林凝芳:“去哪?”
佟穗:“后?院那么大,转两圈足够我们活动筋骨。”
林凝芳担心会撞见萧家兄弟,尤其是萧缜、萧野。那晚萧延将她抱去小树林,虽然萧缜、萧野离得?够远,可他?们肯定都知道两人在里面做了什么,这也就?导致,每次林凝芳看到这二人,都会想起那不堪的?一夜。
除非必要,林凝芳一直在避免见到他?们。
佟穗已经打开书房门了,见她站在原地没动,唤道:“怎么了?”
林凝芳垂眸,侧脸苍白:“二嫂,二哥他?,可跟你讲过我是如何跟三爷在一起的??”
佟穗完全是下?意识地回答:“没有,他?话少?,除了有事要我做,几乎不跟我说话。”
林凝芳看过来,对上佟穗清亮的?眼眸,就?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这让林凝芳对萧缜的?抵触消融了些许,她苦笑道:“二哥是在照顾我的?名声,不瞒二嫂,我遇见三爷的?第一天,当晚便……”
佟穗震惊地失了声。
早在方媒婆去家里提亲的?时候,就?讲过萧家三爷救了一位落难的?相?府千金,娶为妻子。跟着是她出嫁那天,二哥佟贵从萧家兄弟那里听出点消息,推测萧延娶林凝芳不是明媒正娶。
嫁进萧家后?,佟穗旁观着林凝芳的?格格不入,自己?也琢磨过这事。萧家兄弟返乡时乃是朝廷与南方两个造反自立的?伪帝刚刚休战之际,外患暂且是消停了,内部匪乱依然横行,百姓穷且难,萧家兄弟一路风尘仆仆,哪有条件为萧延与林凝芳操持一场体面婚事,八成?就?是半路歇脚时拜拜天地就?成?了夫妻。
那几年比这更?草率的?婚事都有,男人捡个女人带回家就?是媳妇了,不用请任何人做见证。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林凝芳的?处境。
遇见的?第一天,岂不是林凝芳刚死了家人就?……
脑海里浮现出萧延那张脸,佟穗又不觉得?意外了,凶悍男人遇见落难的?女人,多是如此行径。
佟穗重新关好书房的?门,走过来将默默垂泪的?林凝芳搂进怀里,低声劝慰道:“不想了,你现在还好好地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林凝芳不对人倾诉则已,一旦开口那压抑在心底的?酸楚委屈便如洪水决堤奔涌而来,拿帕子挡着眼哽咽道:“我早认了,可那晚二爷四爷都亲眼看见他?抱我去了林子,我无颜面对他?们……”
真?正的?贵女当宁死不从,她为命失节,有辱林家清名。
佟穗不停地拍着她单薄的?肩:“知道就?知道,有何大不了?就?说我嫁过来那晚,难道你不知道二爷会对我做什么?天底下?的?夫妻都如此,晚上荒淫,白日见到亲戚街坊再假装没有那回事,你真?计较这些,那嫁给谁其实都一样?。”
林凝芳哭声一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佟穗继续道:“你就?是太看重礼法声誉了,这得?分人分时候,现在全村人想的?都是如何活命如何吃饱饭,争抢起来跟野兽无异,你既落到这野兽堆里,便也该事事以吃饱活命为先,其他?都是虚的?,除了你没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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