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家里最能干的小儿子回来,瓜子也不嗑了。满脸含笑地上去就问:“幺儿,吃了没?”
赖哈平看着亲妈伸过来的那双手。指甲缝塞满了污垢,手指关节粗大,干瘦如柴。简直没法看。
“妈,吃过了。嫂子她们吵架你也不管管。你瞅瞅大伙儿都快要把这当成下饭电影了。”
这几个嫂子从嫁进来后就开始吵。天天吵日日吵,他的耳根子就没有清净的时候。几个哥哥都是没用的,只能娶到这样没素质的农村女人。
“哎哎哎,吃了好,吃了好。那几个贱蹄子,让她们吵去。那些人爱看就看。再多看两眼我得跟他们要两个鸡蛋补偿补偿。”
说完,赖母又讨好地对着儿子笑笑:“等鸡蛋要回来,煮给幺儿你吃哦。”
赖哈平晚饭才吃过红烧肉,可不稀罕什么鸡蛋。随意点头就走进家门。
小小的耳房堆满杂物,看得他直皱眉。倒是他爹跟他四个哥哥,一个个坐在板凳上,边抽烟边抱怨今天厂里烧锅炉的苦。
没错,这一家子有五个都是在钢铁厂烧锅炉的。除了他爹,其他四个哥哥都是临时工。
钢铁厂的锅炉工很辛苦,工资也不高。任务重的时候,就需要找些临时工干活。
每当这个时候,家里这四个哥哥都会被亲爹赶着去做这个工作。每次干完活,这几个哥哥都有一堆话要抱怨。
看到他回来,赖父立刻烟也不抽了,凑上就问:“怎样,那姑娘同意嫁给你吗?”
想到今晚吃饭时,跟沈清清说的话,赖哈平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当然答应了。我这样的人才哪里能找。”
赖父一听,乐得拍手叫好:“果然不愧是我赖志忠的儿子。找到这样条件好的姑娘,你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不像你四个哥哥,没本事只能娶农村女人。没有供应粮,天天在家里吃白饭。”
外头吃白饭的四个女人,这会儿也不吵架了。一个个都用看财神爷的眼神看向小叔子。
“平子,发达了别忘了大哥大嫂。你大哥从小就给你把屎把尿。”
“呸,平子。听说五弟妹的亲爹是机床厂保卫科的科长。等你们结婚了,记得把你二哥塞进去当个保卫人员。”
“就二哥那熊样儿,当啥保卫员。还是你三哥好。你三哥从小带着你到处找吃的。”
“不对,不对。要说找吃的,还是你四哥带你最多。”
瞅瞅,瞅瞅这些人。
一个个说的话听得赖哈平只想发白眼。就这样的人也好意思占自己便宜。沈清清是自己找的。以后有啥好处也该是他一个人得的。不然,他这样优秀的男人,为什么委屈自己找个大龄女人。
赖哈平一晚上都志得意满的。只等沈清清回家跟她爸妈一提。之后自己就上门提亲,结婚。住进宽敞的正院屋子。然后……
畅想得再多也没用。第二天一早,赖哈平跟往常一样去国营饭店找沈清清,准备一块儿吃早饭的时候。忽然发现她人没来上班。
早上起来, 何玉燕还不太习惯上班这个件事情。
严格说来,两辈子加起来她这是上的第二天班。好在,这工作不怎么忙碌。昨天去了一天没干啥活, 就帮助整理了一些废品进出记录表。
今早去到回收站上班,依然没啥事儿。
康大爷照旧抖动着他的宝贝报纸,见何玉燕没啥活, 就说道:“上午没啥事不用呆在这。要是担心有事儿的话, 下午再过来瞧瞧。哦对了。中午的饭记得去供销社食堂吃,别错过了。”
他们的午饭、晚饭是单位免费提供的。不吃白不吃, 可不能就这样白白错过了。
何玉燕被对方的提醒给逗乐了。哈哈笑着说回去看看书, 中午回来喊康大爷一块儿去吃饭。然后就朝家里走去。
与此同时, 拎着几个肉包子前往二号大杂院的赖哈平,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等他走进大杂院遇到那个姓孔的瘦干大妈, 对方像上次来时一样,跟自己热情打招呼后, 赖哈平提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
紧接着跨过垂花门进了二院, 遇到的大妈婶子一个个都如同往常一样热情。甚至,还有人看到他拎着过来的肉包子打趣:“你这小伙子可真有心。这是知道清清生病了是吗?你可得看好时间, 上班快要迟到了。”
没错, 一大早沈清清她妈范婶子出来的时候,大伙儿就看到她的眼睛红肿。加上昨天沈家时不时传出来的争吵声,大伙儿都知道沈家肯定是出啥事了。只不过因为沈家人吵架都下意识压低声音, 所以到了今天依然没人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争吵。
现在看到范婶子这个当事人眼眶红彤彤, 可不一个个都来询问原因嘛!
不过,问出来的原因却不是大伙儿所猜测的。范婶子只说自家女儿生病发烧了, 昨儿个都是在说糊话呢!
无论相信还是不相信,范婶子这个样儿也没人敢细问。
这不, 现在看到赖哈平一大早班也不上,就拎着肉包子来找沈清清,可真是个有心的小伙子。
有心小伙子受到的热情对待,很快就在老沈家碰壁了。
沈铁生今天特意请假,就是为了等这个心机深沉的男人。
“沈同志,我家清清以后不跟你往来了。出了这个门,以后你们路上遇到就当不认识。其他的话就别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没必要说出来。”
说到最后,沈铁生的表情隐隐带上了威胁。
他一个早早退伍的老兵,能在大厂机床厂当上保卫科科长,本身就不是个简单人物。而且,他还有不少老朋友。要对付这么一个没根底的小子,沈铁生自问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要不是这小子太过分,沈铁生不会说出这种威胁的话。
赖哈平听完后,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糟了,事情肯定被这老头知道了。
“不是,伯父。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跟清清的感情是那么得真挚。她怎么会忽然要跟我分开?”
说完这句话,不等沈铁生反应,站在堂屋的赖哈平已经跑出堂屋,到了沈清清的屋门前,大声嚷嚷:“清清,清清。你不跟我好了吗?你忘了我们的那些……”
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跟着过来的沈铁生给打断了。
而沈清清的屋里,沈母正拼命地拉着女儿,求女儿不要回应。
“这个男人有问题,你爸看人不会错的。不单单你爸,你爸的朋友,还有咱院子的立冬,大伙儿都去打听过了。这个赖哈平不是个好东西。”
沈清清自从昨晚回来后,就被父母轮番劝阻,要她跟赖哈平分开。
这让她觉得十分痛苦。这种痛苦比上一次自己无端被对象抛弃更加严重。
上一个对象跟自己是同学,她更多的是觉得对方跟自己志同道合。当时的想法是两人可以一起努力,共同进步。
但是,赖哈平是不同的。对方的学识比自己更强。见识也更多。说话做事都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明明他跟自己同龄,但沈清清觉得在对方面前,自己就稚嫩得如同一个少女。
这种男人让一直慕强的她倾心不已。她相信,赖哈平这样的人物,总有一飞冲天的一天。
跟这种男人在一起,自己不止可以跟着一起进步。也能跟着一起领略更多不一样的风景。
这些,都是父母所给不了的。
但是,父母一直对她都很好。就她一个女儿,也不会嫌弃她。面对父母的阻挠,她不敢怨恨。
当听到她妈说,顾立冬有份去打听赖哈平的时候。这股愤懑怨恨忽然就有了出处。
沈母一直处于一种心情紧张的状态,完全忘了沈父的叮嘱,直接把顾立冬打听的事情,一秃噜嘴就说了出来。
而外头的沈父,在阻止赖哈平继续说出更加难听的话时,已经从对方眼中的威胁,看出了他的意思。
如果他不同意这两人继续往来,他就要把跟沈清清的那些事儿都扬出去。
周围围观的大妈们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大家都不是小年轻了。自然能够看到里头肯定有什么门道。
就在这个时候,沈清清的屋门被打开,她直接跑到了赖哈平面前。一副饱受相思之苦的模样。
围观的邻居们一个个见状都忍不住嘀咕起来。
“咋觉得这像是在演电影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赖这小伙子不挺好的吗?怎么老沈家居然不满足?”
何玉燕回来的时候,正好就看到大妈婶子们嘀嘀咕咕。而不远处的正房廊下,沈清清正站在赖哈平身边,跟她父母对峙。
气氛比较紧张,很多人都没注意到何玉燕的到来。
但是,刚刚从亲妈那得知事情缘由的沈清清,一直关注着顾家。现在何玉燕回来了。她担心受怕一个晚上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的渠道。
只见她拨开众人,冲到何玉燕跟前,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
何玉燕是那种站在那等着人打的人吗?
虽然惊讶于沈清清的疯狂举动,但何玉燕闪躲的动作相当快。躲开的同时,不忘回了对方一脚。
于是,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清清已经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痛得她龇牙咧嘴。
平白无故受着无妄之灾,何玉燕是不肯的。她刚准备直接去找沈家人理论。就看到被自己打开的厨房门,一只大鹅动作迅速地扑腾翅膀,从厨房里面飞扑而出。直接扑到躺倒在地的沈清清身上,给她头上身上叨了好几口。
何玉燕有点惊讶于这大鹅的动作,心里嘀咕这大鹅不会是在给自己报仇吧!
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上去就把大鹅给抱起来。养了两天,她也不怕这小动物了。
大鹅见何玉燕来抱自己,也不挣扎。只是在被何玉燕抱起来前。屁股一扭一抖,一坨混合着黄金液体的黄金,遵循自由落体的规律,直直掉到沈清清的脸蛋上。
何玉燕看到后忍不住直接噗呲笑了出来。更是伸手拍了拍怀里抱着的大鹅:“好鹅,好鹅。待会儿奖励你吃一颗青菜。”
回答她的是一阵带着得意的鹅鹅鹅叫声。
第一时间赶过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那个赖哈平。
只见这家伙不嫌脏,跑到沈清清身边就蹲下。直接上手就把对方脸上的鹅黄金给抹掉。接着一脸深情地把人拥进怀里。抬头看向慢一步过来的沈家父母,一脸坚毅。
周围一直看热闹的众人,只觉得这个场景真滴好眼熟啊!
“这……这好像那天公厕里,董建设跟他媳妇儿呢?”
这话不知道是谁的。但很多人立马就回想起那个伟大的场景。
上一次是董建设公主抱林荷香,一坨人黄金从天而降。
这一次是赖哈平坐在地上,抱着躺倒在地的沈清清,伸手抹掉鹅黄金。
孔大妈这个最喜欢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感叹:“咋觉得真跟看电影似的?”
何玉燕以为沈家父母会对自己说什么难听的话。她也做好了准备。
谁知道这两位长辈满脸羞愧,对着自己就弯腰道歉:“立冬他媳妇,这个事儿是我们家清清不对。我们当父母的没教好这孩子。让你受惊了。”
这种道歉何玉燕还是第一次遇到。她有点惊讶,接着摇头表示这次事情就算了。
然后,不等众人说啥。就抱着大鹅进了耳房,接着就把门给拴上了。
拴上门后,她刚刚急速的心跳终于缓和下来。
别看她刚刚那么威武镇定,但心里其实慌得一批。在现代,谁有见过这种阵仗。也就是穿越到这里后,何玉燕才发现自己真的是缺少见识。
至于外头的人要搞啥,她觉得当不知道了。沈清清刚刚那怨恨的目光,她是看得清楚明白的。沈家父母的表情也让她大概猜出是为了什么。
这个女孩初见时还是个开朗热情的姑娘。现在却变得让人那么陌生。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使人盲目?
不懂,不懂。
何玉燕摇摇头,把注意力放到眼前这大鹅。
“大鹅啊,大鹅,你是成精了吗?”
回答她的是灰色的鹅脑袋歪着看向她,那双黑豆一般的小眼睛,闪烁着无语的光芒。
早听说过,厉害的大鹅能够护家,是连狗都怕的主儿。没想到居然被自己遇到了。
这大鹅她是不打算吃了。还得准备给它取个名字才成。
取名字等顾立冬下班回来后,一起商量就好。现在先给这大功臣奖励一颗嫩嫩的青菜才成。
屋外,沈铁生看着地上坐着的两人,忽然就觉得心好累。
他抬头望了望天,闭上眼睛好一会儿。等再睁开的时候,先是看向身边满脸焦急的爱人。再转头看看围着他们看热闹的邻居。最后低头瞧瞧自己的女儿跟赖哈平。
呵呵的笑声从他嘴里发出。让本来志得意满的赖哈平打了个冷颤。
“你们两要结婚可以?”
“当家的?”沈母疑惑的声音。
“爸……”沈清清惊喜的声音。
“伯父……”赖哈平兴奋的声音。
沈父却像是没听到这些人的声音那般,直接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赖同志,你不是说很喜欢我家清清,想要娶她吗?”
沈父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意味。这让赖哈平刚刚高兴起来的心情瞬间落了下去。
沈父却像没看到那般,继续道:“我也不是个苛刻的人。高彩礼的我们家也不会要。”
这话让赖哈平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他就知道,这种家里只有一个女儿的,是最好拿捏的。瞅瞅,瞅瞅。只要把女儿拿下,这当爹妈的就没有不同意的。他们可害怕女儿没了,以后没人养老送终。
很快,赖哈平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耳边是沈父的那句:“既然你那么喜欢我们家清清。我们家又只有那么一个孩子。你之前也答应婚后住到我们这了。索性,入赘算了……”
入赘……
入赘……
赖海平的脑海中循环播放着这两个字。入赘,要他嫁进沈家。这不是完全剥夺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吗?
他是答应住到沈家,但前提是孩子以后都姓赖。这不是入赘,顶多让人羡慕他娶了个得力的岳家。但是,入赘的话,他的脸往哪里搁啊!
沈父见他的脸色如同调色盘那般,从红色变成绿色再变成黑色,心里冷笑。
他就看看这小子怎么选。
不要入赘,那就滚蛋。
入赘,可以。以后就生活在他眼皮子底下。
周围围观的人再一次发出“哇哦”的惊呼声。
天啊!瞅瞅他们这是听到啥来着。
这事情变得也太快了些。他们这些老家伙都差点没能反应过来。
有眼尖的人已经从赖哈平那变来变去的脸色中,看出了他的不乐意。这几个人之前还对他印象挺好的。现在忽然就觉得这小伙子不太靠谱。
不同于周围人的惊讶,赖哈平的心这会儿已经开始拉扯起来。
一边是入赘的耻辱,加上得力的岳家,以后可以继承的两间正房屋子。
一边是忍痛分开,寄希望下一次再遇到这种家庭条件好,又是独生的女同志。这有点太难了些。
何玉燕给大鹅剥了些新鲜蔬菜后,转头朝外头望去。正好就看到了这一幕。
嘿,入赘。这一招可真是算不得是好招啊!
被无端迁怒,何玉燕是彻底把这当戏看了。还别说,赖哈平这会儿的表现,跟董建设还真有得一拼,演技都能上八点档狗血剧场。以后要是这两人对上,估计就更好玩了。
沈清清窝在赖哈平怀中,感动着对方居然不嫌弃那恶心的鹅黄金。之后又听她爸说同意两人的婚事。她提着的心是彻底放了下来。
如果亲爹到最后都不同意她跟赖哈平结婚的话,沈清清有考虑过要去举报对方阻碍婚姻自由。只是,举报亲爹的压力太大了。她实在承受不住。
现在好了,她爸同意她跟赖哈平结婚。再也没有比这更加美好的结局了。
“赶紧答应啊!”
沈清清高兴完,见赖哈平还没有动作,立刻推了推他。
赖哈平被推得心烦意乱。也是第一次在这段关系中感觉到不耐烦。
答应或者不答应,都会让他失去一些东西。
沈父可没有那么好心,还给时间对方思考。只听得他冷冷地说道:“答应还是不答应,马上给个答案。不是说很喜欢我们清清,一定要娶她吗?”
“你……”
赖哈平冲动开口,马上又深呼吸一下。尽量把自己的表情整理好。这才扯出一抹笑容:“伯父,我这是高兴过头了。现在才反应过来。当然是答应的。反正只要跟清清在一起,其他我并不在乎。”
“好……”
沈父忽然大喝一声,拍掌叫好。丢下一句:“明天上赖家提亲”的话,就直接拉着媳妇儿回屋了。
留在原地的众人被这个结果给震惊了。
“这……”
冯大妈一直没怎么吭声,因为这是老沈家的事儿。但刚那些事儿,一路看下来她多少有点明白事情不对劲。
孔大妈则是更加直接,双眼放光地看向赖哈平:“小赖啊小赖!你有福喽。嫁到沈家,以后有老沈帮忙。日子可不越过越好。”
“老沈这人规矩好,居然还要上门提亲。小赖,说好了。你那么喜欢咱清清,到时候彩礼可不能多要。”
一句一个“嫁进来”、“彩礼”,让赖哈平的胸膛起伏不定。他拼命忍耐住胸中快要溢出的屈辱。转身抱起沈清清,一副深情模样:“清清,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我先去上班,有事儿中午国营饭店见面再说……”
“哎哎哎,这就走呢?小赖,彩礼的事情还没说完呢?”
孔大妈专挑人痛脚踩,说出来的话就跟针一样戳得赖哈平面容扭曲。
坐在厨房门口的何玉燕,听着这些话,配上赖哈平的表情,乐得不行。
等到晚上顾立冬出车回来,何玉燕边说这些事儿,边笑个不停。
但顾立冬的表情却相当难看。
“沈清清凭什么对你动手?”
顾立冬当下饭也不吃了,丢下碗筷就想去沈家找沈清清算账。当然,泄露消息的一定就是沈父或者沈母。他们不过是做了一件有良知的人都会做的事情。没得两句好就算了,居然还敢对他媳妇儿动手!
岂有此理。
见顾立冬那口气没法儿下来,何玉燕也不阻止了。关上门,拉着对方直接就敲开了沈家的大门。
既然男人觉得憋屈,那她就跟对方去要回这个理儿。
见他们夫妻两人到来,沈父立马意识到他们的来意。
从椅子上坐起来,对着顾立冬就准备弯腰道歉。
但马上就被顾立冬抬手阻止了。
“沈叔,事情过去了我也不想多说其他。你跟婶子上午已经跟我媳妇道歉了。罪魁祸首却还没有一点动静。我们过来,就是想要她一句道歉而已。”
这事儿说到底是女儿的错,沈父也没啰嗦。对着依然坐在椅子上的女儿说道:“道歉,赶紧跟人道歉。”
沈清清觉得自己没错。这个事情就是顾立冬挑起来的。当时找不到顾立冬麻烦,她一时激动才会找何玉燕的麻烦。
最终自己都没能讨得了好,白白被畜生欺负。
这些憋屈她还没地儿找呢。
但父亲眼神中的严厉让她害怕。于是,只能不情不愿地说道:“对不起。”
得到想要的道歉,夫妻两人一秒钟都没停留,直接回家继续吃饭。
“你刚刚为我出头的样子可真帅。”
出了这么一口恶气,她说话的声音就更加轻快起来。
顾立冬无奈地看了媳妇儿一眼:“你啊你。你说今天上午,要是没有咱家的大鹅,是不是就要吃亏?”
何玉燕摇头:“其实我早就准备好踢她几脚的。要是没有大鹅出手,我也不会被人欺负的。”
不过,这样糟心的人,何玉燕暂时是真不想瞧见。
顾立冬仿佛知道她的想法一般,忽然来了一句:“要跟我一起出车吗?”
何玉燕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七十年代,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在顾立冬提议后的第二天,她就跟康大爷那边请了假。隔天一早五点钟起床,洗漱吃过早饭后,就跟着顾立冬来到机床厂的仓库区。
仓库门前这会儿停着四台大货车,都是执行这一次出车任务的车辆。
这一次的任务是从厂里拉一台大型机床,前往隔壁津市螺丝厂。这是一次单程任务,回程没有载货任务。
因着这个,加上津市就在隔壁,开车只需要六个小时就能抵达目的地。卸货后,在当地休息一晚上,第二天上午再开车回来。厂里给的时间足足有两天。足够卸完货后,他们在津市呆上大半天。
看着眼前完全依靠人力装载货物的景象,何玉燕十分佩服这个时候人的吃苦耐劳。
到了后世,这些货都是靠叉车或者吊臂来装卸的。但是现在,缺乏足够的机械,全都靠人力来完成。
听说这机床安装的部分螺丝,靠的就是高级锻工手工敲打出来的。
科学机械不够的时候,我国依然能够靠着每个人的努力,在各行各业获得成功。
“这次出车算是长途,我跟老马搭班。他是我爷爷的徒弟,到时候我开车,他会在车斗的空位呆着。等他开车的时候,咱两就去车斗那呆着。”
这个时候的大货车,以解放牌为主。驾驶室只有两个硬板座位。基本没有配备安全带这东西。也不像后世的大货车那搬,前座设有两排座位。自然,也没有车斗不能装人,不能超过运营范围等等的规定。
知道是一回事,等何玉燕跟顾立冬一起坐上货车车斗时,她人还有点恍惚。
这次运输的机床,除了主体部位,其他都是可以拆卸的。
他们坐的这台车,车斗装的全部是用木框打包固定的各种机械零件。零件角落特意空出了一个位置给他们两人坐下来。
“坐稳喽,要开车啦!”
驾驶座上的老马把脑袋伸出车窗,朝着车斗那喊道。他们这些老司机,哪个没试过开车的时候,顺路捎带亲戚朋友走一程。
顾立冬这小子平时看他说话做事果断得很。老马还以为这小子娶了媳妇儿,估计也是那种大老爷们样儿。每想到出趟车还要带媳妇儿散心。啧啧,这小子这样疼媳妇儿,可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车斗里,小夫妻可不管老马怎么想。
货车刚从厂里出发,道路很平顺,坐起来并不颠簸。何玉燕抬头四处看看了,天这会儿蒙蒙亮。路上的行人不多,店铺更是很多没有开门。倒是国营饭店那亮起了灯光。
“等车子开到郊区,路就不好走了。到时候就抓着我。等出了京市后,车子换我开。到时候咱就一起去驾驶室。”
这一次出行,虽然是临时决定的。但顾立冬已经充分考虑过安全系数。
他们走的这条路是熟路,一路上经过的地方都不是那种贫穷的山区。从北城市区出发,一路经过北城郊区多个生产大队。然后就直接进入津市。
津市没有北城这样热闹,但两个城市间的驻军不少。是顾立冬走过的最安全的路了。
“我还没坐过大货车的副驾驶呢!”何玉燕笑着应了声,把顾立冬的思绪拉了回来。
“对了,我们到了津市住是直接住招待所吗?”
顾立冬:“对,螺丝厂有附属招待所。”
到时候夫妻两人单独开一个房间,自己出钱就好。
何玉燕耳边听着顾立冬讲述一路上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心里很是高兴可以出来走走。
这年头出行十分不容易,不止要介绍信这些。出行的费用对于城里人都是一笔大开销。
他们这次出来除了散心,主要的目的是把前几天在收音机得到的钱票花掉。
第一次捡漏的狗头金,暂时是用不了的。但钱票就可以使劲儿花。
“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把布票、糖票、工业票这些都用完。粮票看看要不要到了那跟人换一下。”
回程的车虽然是空车,但在外地买粮食带回去还是太扎眼了。
顾立冬想了想,小声道:“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换个自行车票回来。”
没结婚前,他基本上用不上自行车。而且自行车的票不好弄,一直也就没有买。但有了媳妇儿就不一样了。
从家里到回收站,走路都得快二十分钟。现在夏天热就不说了,冬天下雪的时候走路可太冷了。有公交车也难等。还是弄一台自行车比较划算。
更何况,顾立冬可不止一次在大杂院听到大妈们嘀咕。说何玉燕的命没有林荷香那么好。人家光是陪嫁就两台自行车。而何玉燕除了几床被子,一些锅碗瓢盆,其他啥都没有。
其实,这年头普通女人的嫁妆,就是这些。像林荷香这样的,十分少见。
但顾立冬还是不乐意自家媳妇被人说嘴。
结婚这一个月,他都有找人帮忙淘换自行车票。不过这票在北城特别紧俏。暂时还没能换到。现在干脆去津市看看。
到了中午,车子就已经开到北城跟津市的交界处。
找了一个公社的国营饭店停了下来,准备吃个饭,补充完热水,一股脑就开到目的地。
四台大货车,一共有八位司机,加上何玉燕九个人从车上下来,那阵仗还是有点大的。
不过这个公社平常很多货车会停留,所以这些人主要的目光都盯着何玉燕。
被这么多陌生人盯着,何玉燕没有半点反应。
就站在那看顾立冬他们几个排班。一半的人去吃饭,顺便打好饭菜给外头看车的人吃。
出车每次都是去陌生的地方,无论车辆还是车上装载的货物都需要人盯着。这也是出长途车为什么安排两个司机的另外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