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一日。
时间来到十月初二。
天下郡县城池之中,今晚皆无宵禁。
咸阳城中,咸阳市里。
花灯如云遮天蔽月,行人如织穿梭不息。
章台宫前,章台街上。
二尺高台前,横排竖列,方阵分割,数万人络绎集聚而来。
“往年今日晚上,登仙台都有焰火或烟花庆贺,今年当然也会有!你只看台下四周站岗巡逻的内史兵士便知晓了。”
“自然是会有的!而且虽并非每年都一样,但说不定今年有幸,还能看见仙使呢?”
在初一的朝议下令改历之后,今年就是最后一个以十月为岁首的年节了。
下一个年节,将会在十四个月后的春一月为岁首的正月。
新一个年节尚且遥远,更显得眼下年节三天的最后一晚,格外难得。
数年下来,咸阳黔首已形成惯例。
午后日跌时分,章台里的喜一家,便提前一个时辰吃过夕食,尔后换好衣裳、打理齐整,一家人早早地出门去。
路上遇见同样往章台街去的左邻右舍,就笑呵呵地招呼着结伴同行。
即便出门早,到达章台街时也不到晡时,也没占到绝好的位置。
总有更加狂热的仙使信徒们,午前甚至早上,就到了登仙台前占位置。
但能在中部有个位置也好,总强过来得晚只能站后面的。
虽然登仙台高二丈,就算在章台街尾也能看得见焰火烟花,但太远就无法瞻仰登仙台上的仙使身影了。
喜一家在兵士分割划定的中部方阵里站定时,夕阳也即将落山。
又等一会儿,天色就暗了下来。
喜踮脚抻脖,探头去望,就见前面登仙台那里有了动静。
有赤膊大汉抬着筒炉、柳枝、麻袋等开始布置起来,站岗的兵士也密集不少。
“看来今晚有打铁花的焰火表演!”
这几年来,打铁花焰火表演仍旧火热,却已不是一年才见得到一回。
有那市肆开张、富户逢喜,偶尔也会搭个高台、扎个棚子,请了铁花匠打一场焰火庆贺,彰显气派,昭告乡里。
像喜一样的普通黔首,偶尔也能看上一场。
但师承仙使的打铁花焰火表演,总是百看不厌的。
身旁有人有不同的见解:“看那搬的四方纸箱,应当还会燃放烟花。”
就像打铁花焰火表演走入了市井里坊,烟花虽更加罕见,但也不是无人见其庐山真面目。
毕竟烟花和绝密的‘炸.药包’一类火器,还是大为不同的。
“我们看不见,但登仙台后面,应当也已经布设好桌椅,静待陛下和朝臣们驾临。”
喜侧头看一眼身边其貌不扬的青壮男子
,心想这该是个消息灵通的。
没叫咸阳黔首久等,夕阳彻底沉入山后时。
砰!——
哗!——
噼里啪啦!——
喜他们站得不近,耳边却仿佛听到了铁花打出、火花炸开时的声响,而眼前是登仙台上如瀑的火花!
一旦开始,接着便是更耀眼的焰火,叫人目不暇接。
“也看过几场焰火,还是登仙台上的最好看!”喜情不自禁道。
“这可是在登仙台上表演,不卖力演得尽善尽美,铁花匠们恐怕也无颜见人了!”
喜深以为然:“能在登仙台上献艺一回,不仅是展现技艺、荣耀己身,也是向仙使交上答卷,不正就如同科举的廷士们,总要叫陛下看看他们的本领。”
咸阳黔首个个仰脖惊叹,无不沉迷于耀眼焰火。
时间也就过得很快了,持续一刻钟的焰火表演眨眼就进入尾声。
但就在铁花焰火渐歇时。
砰!——
哗啦啦!——
登仙台上,一朵烟花射向空中,哗啦啦绽放。
二重二色的烟花,繁复绚丽!
砰!砰!砰!……
一朵之后就是两朵二朵,争先恐后,绽放在墨色夜空!
喜惊喜不已:“今年竟然不只有铁花焰火,还有庆贺烟花!”
拖着尾巴窜升墨色夜空,砰一声炸开绽放来。
绚丽的烟花照亮夜幕,迎来夜空的夏花盛开时节。
“虽然还只看过二场烟花,但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看腻烦的。”
身旁的陌生男子也道,“对啊,如此美丽景色,怎会有看厌的时候呢?”
像喜这样的咸阳黔首,不像那些刚过廷试的廷士或士人学子,能随口吟出华丽辞章。
但只是仰着脑袋,绝不舍得活动一下逐渐泛酸的颈项,只是生怕错过一眼,就已是对眼前这场烟花的最高赞颂了。
一刻钟后,烟花也显出颓势,稀疏渐歇下来。
叮!——
喜猛地瞪圆双眼!
他没听错,不是之前烟花燃放时的动静,是仙音!
叮铃叮叮~
一串不同于先前任何一次的仙音响起,如从九天直入脑海,轻灵仙逸,又喜庆活泼。
“啊啊啊啊!”喜张嘴,明明用尽力气激动嘶吼着,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全都淹没在了尖叫浪潮中。
是仙音啊!是仙使啊!
砰!——
仙音乍起时,一朵七彩重瓣烟花在夜空炸开,遮天盖地,铺满整个夜空!
接手了先前烟花离去后的落寞夜空,霸道地久久不散。
“啊啊啊!仙使仙使!”喜激动地嘶吼大喊!
是仙使的烟花啊!是仙使啊!
接着,熟悉的场景重现,七彩重瓣烟花中落下一个七彩锦袋。
光芒收放间,如同心脉搏动,飘向高台,落入那道高大不少的身影怀中。
“啊啊啊啊!是仙人赐福啊!”
这已经是落下的第四个七彩锦袋了,仙人赐下棉花种子、仙玉米、土豆的传言,是言之凿凿。
喜也是相信的一员。
身旁的男子大声道:“也不知道这次仙人赐下的是什么神物!”
“无论什么都好,仙使已经给大秦带来太多好东西!”
“是啊!”
章台街上声浪冲天,两人喊着交谈两句已经很费劲,就不再多说。
就在章台街上从头到尾,数十万咸阳黔首的视线,都随着天上降下的七彩锦袋,一起聚焦在登仙台上时。
忽然再起一道仙音,却不是一段乐曲,而是一道仙人之声——
“任务圆满完成,解除系统绑定,回归主星。”
如喜一样的土著秦人,闻听仙音不解其意,疑惑不已。
然而,就在数十万咸阳黔首因疑惑而安静下来时,登仙台上异象再起!
只见仙使身影所在之处,陡然绽放强光,大盛的光芒瞬息便包裹住仙使身形,如一轮明月,更如一轮大日,驱散黑暗,昼夜颠倒!
咸阳黔首因此更加懵然时,登仙台上异象又起!
那一轮耀眼大日的强盛光芒终于有所收敛时,陡地从中射出一道光芒!
似烟花绽放时的拖尾,又似星辰划过天际。
然而那道光芒,没有似烟花绽放,也没有
似星辰坠落。
而是射入夜空后,又继续往更深远的地方遁去。
直至那道光芒遥不可见,就像离开了此方天地。
在那道光芒消失的方向,恰有几颗星子闪烁。
咸阳黔首内心已经喧嚣澎湃,此方天地间却极静。
喜移回目光,高台上已经空空如也。
哪里还有仙使身影?
“仙使……仙使化星辰归去了!!”
喜只听身旁传来惊呼,声嘶力竭地。
这一声惊呼,在极静的这方天地间,传不遍章台街首尾,但在附近几个方阵中,却是清晰可闻。
而这一句话,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喜唰地转头去看身旁的男子,只见对方震惊又狂热,甚至神态癫狂!
“仙音不是说了吗!任务圆满完成,回归主星!”
“仙使是仙人使者,怀着营建仙秦的任务而来,如今任务圆满完成,就回归主星了!”
喜被这一提点,也猛地醒悟!
方才登仙台上的异象,光芒射入夜空,消失在群星之间。
这不正是表明,仙使功德圆满,化作星辰回归了?
在喜身旁男子惊呼的几乎同时,前后其余方阵中也有类似声音。
瞬时间,章台街从头到尾,基本在惊呼,震惊、悲伤于仙使离去之事!
猝不及防之间,喜不及思考,只是想着:说不定仙使没有离去呢?
虽然登仙台上没了仙使身影,但以前也不是没有仙使悄然退去的……
但就在喜这样想的时候,便见灯火通明下,登仙台上出现了玄衣纁裳的高大身影——赫然是大秦的始皇帝陛下!
虽远距离看不清神情,但陛下上台时步伐急促,身后跟着的几员大约是丞相上卿者,更是姿态慌乱、四下探看。
最终大概是确认了事实,皆向着仙使化星辰归去的方向,躬身揖礼,久久未起……
“仙使!”
一声悲伤不舍的嘶喊响起,便有二声二声,接着千万声,汇成滔天声浪!
“仙使!”
“仙使!”……
喜和所有咸阳黔首一样,已经字不成句,只能出口嘶喊仙使。
又像登仙台上的陛下一样,向着仙使归去方向的星辰,深深揖礼。
渐渐地,章台街上,便只见项背,不望泪面。
二丈高台后方,嬴政收到了仙使周邈的新年赠礼——七彩锦袋中,装着碗大的红皮块茎果实,赫然正是红薯!
二大高产粮,玉米、土豆、红薯,大秦就已经集齐了。
在咸阳黔首不舍仙使离去,却又为仙使功德圆满回归仙界而祝福时。
今夜不宵禁的咸阳,东城门外,一个车队悄然驶过护城河桥。
第二日,咸阳城外,某无名村中。
外出闯荡数年的孤儿圆石,竟带着十个隶臣妾,一车队的行李,衣锦还乡了!
说是在外得贵人赏识,有幸被赐名:周邈。
(正文完)
原身圆石出身的村子没甚特别,籍籍无名。
当然,也有建制在册的官方名——内史(咸阳)杜县,乱石村。
位于杜县南部,在划分南北的秦岭北坡山脚。
乱石村,顾名思义,乱石遍地,方的圆的山石突兀,纵横散乱。
村里无几坦阔良田,刀耕火种垦荒出不成片的斜坡山田,极易水肥流失,不耐晴也不耐雨。
养活寥寥百数不到的一村人也勉强,于是在耕种之外,唯有靠山吃山,与野兽抢食。
尤其先前百年战乱不平时,村中青壮皆被征召上了战场,十去无回,村中渐渐只余老弱。
再后来,便连老弱也少有新增,一个村子加起来刚逾半百之数。
乡野原始蒙昧,却也淳朴。
大概是因着一份子孙战死的移情怜惜,圆石生于乱石村,父母早亡,无依无靠,却也不曾遭受恶劣欺辱。
圆石的阿母亡后的首个冬日,实在挖不到野菜、草根,采不到野果,更逮不着老鼠、兔子,饿得几日在村中不见人影时,也得到过邻居郑老妪一碗有几粒豆麦的‘稀饭’。
但也仅限于此了。
彼时村人自顾求生都难,哪里有暇顾他?
好好坏坏,总归活到十四岁上才病逝了。
圆石的病逝是因为白日进山采野果时,被一场阵雨淋着,着凉后当晚就高热不退,独自一人缩在塌了半边的破屋里,无人知晓、照护,到第二日晚间一命呜呼。
接着后世车祸身亡的周邈穿越而来,之后就是仙使临秦的后续种种了……
周邈是继承了原身圆石的记忆的,圆石说是吃百家饭长大,但他更多算是天生地养长大。
而对能说得上对原身有恩,冒雪端来一碗已经凉透的豆麦稀饭的郑老妪,也早已在圆石十岁那年病逝。
郑老妪独子战场未归,也是无依无靠,提前几年就一日一锄地,在破屋旁刨出个人长的坑,让圆石到时给她盖几撮土。
虽然病逝时她没能自己躺进坑中去,圆石念着一饭之恩,郑老妪又病得只有一副骨头并不多重,花了半日,终于是将她拖入了坑中盖上土,就此掩埋了。
乱石村之于周邈,也就只有原身出生之地这一个意义了。
后来到咸阳后,他中途没有再回来过,或者嘱咐特意关照。乱世村与天下郡县所有的村镇,于他而言已无不同。
然而事实上,乱石村毕竟是仙使躯体的来处,一直被隐秘关注着,许多不平事在刚起时便已消弭无形。
且乱石村毕竟隶属杜县、咸阳,之后仙使临秦后营建仙秦时的多轮征召役夫之中,也占尽京畿地利之便,但凡满足条件者,无一不被征召。
而今的乱石村,仍旧只有稀稀疏疏近百户,仍旧地处偏僻秦岭山脚,到底也是隶属咸阳,加上迁徙过来一些黔首,早已超过百人。
不过面貌早已大不同,被征召过役夫的家中,房屋都推倒翻新重建,有衣蔽体,吃饱穿暖,面色红润。
便是不曾被征召过役夫的老弱,也因种上高产仙麦、仙豆、仙玉米,而不再挨饿。
圆石回来了。
消失七年的圆石回来了。
但其实圆石的衣锦还乡,并未引起太大轰动。
虽然清晨踏着朝阳回村时,驾着两辆马车,三辆牛车,满载行李,身边还有十个隶臣妾服侍。
“没想到,消失几年的圆石,风风光光地回来了。”
乱石村的村人们得知圆石——如今改唤周邈了——风光归来,茶余饭后也会说起。
但就像之前一样,也仅限于此了。
当初他们不曾欺辱、也不曾施恩,就连圆石是何时离村都不知,只等好久不见其人影后才发觉,之后也不曾聚集人手去找过。
——那时的村人们又能去哪儿找?去深山、去城中?那他们将会是被野兽啃吃,或饿死道旁的下场。
他们问心无愧,但如今周邈风光归来,也不会厚颜凑上去占便宜。
但若是温饱不保、饿死在即,他们当然也会乞讨上门——都要饿死了,还要什么廉耻?
但他们现在吃饱穿暖,无病无灾,已然满足。
因此,村人们固然羡慕,却已知足,没有贴上去。
而且相比周邈归来,从杜县县城传来的消息才最是轰动!
——仙使化星辰归去矣!
“……天降仙音,基建仙人下达仙使的营建仙秦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仙使功德圆满,可回归仙界主星,当时便化作星辰而去!”
“真的假的?仙使怎的就离去了!”村人们震惊非常。
“当晚县城有数百人去了章台街登仙台观景,十数万人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而且第二日,始皇帝陛下旨令便颁出,地方郡县或许还没到,但杜县城门口早就张贴了!
始皇帝陛下亲笔,连夜雕版印刷,加盖朱砂玺印!还能有假?”
村人们不得不接受现实,却又忍不住地不舍、悲痛起来。
男子碍于颜面气概还忍一忍,女子们却是当即泪如滚珠!
从县城回来的村人瘪石,同样不舍于仙使的归去。
但他随即安慰道:“哭什么?仙使是功德圆满,飞升仙界去了,这岂不是大喜事!”
“是啊。”
“是啊,虽然我们不舍仙使离去,但仙使功德圆满,化星辰回归仙界,确是大喜!”
“是啊是啊。”……
青天白日,村人们却抬头望天,企图找出仙使所化那颗星辰,睹星感念。
很快,瘪石又接着往下说后续,“陛下旨令道,虽今年行新历,然为谢仙使对大秦的厚赐恩德,设十月初三为‘丰收节’,当天官民皆休假一日,当晚不设宵禁,天下黔首万民应当时时感念。”
“我记不住原话,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瘪石只能用自己的转述。
又道:“当时还听身旁人说,仙使仙踪遍天下,近乎各郡都至少有一座登仙台,丰收节时郡县官吏及黔首可往台下祭拜,献上丰收的仙粮五谷做贡品。”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今年就要勤恳耕种,今秋丰收了也好去咸阳城登仙台下供奉祭拜!”
“对对对!”
登仙台下丰收节,五谷仙粮祭万斤。
只道仙使归去日,星辰烁烁照古今。
——这等丰收节盛况,就是后话了。
瘪石还道:“而且陛下还下令了,在此仙使归去之时,为感念仙使恩德、庆贺仙使化升,免天下赋役三年!”
“我听士人解读说,这个赋役包含田赋、口赋和力役
,也就是说三年不征田赋、力役。”
眼下的大秦,还没有大兴苛捐杂税,田赋(田租)、口赋(人头税),以及大体上每年一月的力役,就是主要的赋役了。
免赋役三年,便是天下黔首三年间收获的粮草,全归他们自己了!
此消息一出,村人们无不欣喜!
“真的?这可真是大喜事了!”
“陛下万岁!仙使万岁!”
“好啊好啊!好好地存上三年钱粮,就能把房屋翻修一番,再给我孙儿娶妻成家了!”
一时间,乱石村的中心场坝上,围着一座石磨的人群中响起冲天欢呼,村人们激动得手舞足蹈。
一时朝咸阳拱手拜拜,一时朝天空拱手拜拜。
刚去给郑老妪堆了一个坟堆,又祭拜归来路过的周邈:“……”
害羞溜走.jpg
早在中南半岛上,随着三班各自的任务都已完成,虽还未回收工业机器人,但系统界面已经开始变化——进入了结算页面。
毕竟是宇宙时代的基建系统,即便被周邈吐槽死板,到底也不是某绿色网站,一个年度报告都要迟到一个多月,美其名曰春节礼物。
周邈确认了基建系统的任务果真全部结束,在薅系统最后一次羊毛——复制结算页面地图,给小皇孙做拼图时,就已经决定功成身退。
不仅是因为仙使的存在,会增长迷信思想。
虽然确实会,但整个封建社会时期的迷信思想本就极其浓厚。虱子多了,也不痒了。
主要是因为他在南方三郡和中南半岛上,见到了蒙昧的土著人对神灵、仙使的信仰有多狂热,那是一种超越国家归属荣誉、甚至超越生命的狂热。
于是他意识到,仙使不能长久地存在世间。
他是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于是回到咸阳后,周邈和始皇陛下及众上卿知情者们,遣退殿中隶臣、史官,关门密谈。
最终商量出来一个瞒天过海的计划——在十月初三的烟花表演后,于三丈登仙台上,十几万人的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一个活人消失术!
——用布置在高台上的玻璃反光聚光的
强光为遮掩,迅速倒退倒下,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然后藏进高台后部的箱子里。
接着安排在人群中的内应,适时引导舆论,高喊仙使功德圆满、坐化归去等语。
计划实施时,一切都很顺利很完美!
而系统的任务完成、解绑提示‘仙音’,以及系统解绑回归时的星辰拖尾特效,则让一切更加完美了!
周邈都能够想象,后世的民间玄幻神话传说会有什么——
#十数万黔首瞩目之下,仙使邈飞升仙界!#
#仙使邈身化星辰!#
结果现在始皇陛下又下令,设十月初三为丰收节,号召天下万民应当铭记仙使邈赐下五谷仙粮、营建仙秦的大功大德。
更免天下赋役三年。
好嘛!直接坐实了仙使的存在!
甚至还放假一日!
都能想象到,至少在大秦存在期间,每年都将会有的一次丰收节,届时各郡登仙台下,官民祭拜供奉的情景了!
虽然但是,荣耀是荣耀,也好羞耻啊!
毕竟他不是靠自己的能力,给大秦带来的这些改变。
他纯粹是借系统之力,兼之大秦君臣黔首的襄助,才有此功绩。
周邈:这些荣耀,他受之有愧啊。
但幸好,他已经功成身退!
现在已经没有仙使邈,只有周邈!
时间能够安抚一切澎湃的呼啸。
仙使邈化星辰归去的事情,也渐渐尘埃落定,为大秦黔首所接受。
功成身退的周邈,一如计划那样隐居下来,只等事情淡去后再出世。
因为仙使邈虽然只在大典大宴等场合出现在朝臣面前,平时并不与朝臣来往,毕竟有过一轮又一轮的赐福大典。
绝大多数的官吏、黔首,即便只是远远见过仙使邈,辨不清五官面容,可身形体态也认识。
在此关头,实在不宜出去招摇过市。
哪怕仙使已化星辰归去的事实尽人皆知,但陡然出现一个与仙使几乎一模一样的周邈,必然还是会引起轰动。
于是周邈就安安心心地,在乱石村的宅院中,坐看花开、卧观闲云。
——倒也、没那么超凡脱俗……
冬去春来。
闲来无聊时,这一日,周邈故地重游,带着人往村中秦岭山中去。
松土整地,打窝播种,举目望去,一片春忙景象。
家住村南大榉树下的采叶,将她家寥寥几亩地播种完毕,就收拢农具,跨上田埂归家去了。
田里的村人看见采叶经过,皆是不由投去目光,又追随那抹纤细却强韧的身影远去。
久久瞩目者不止男子,甚至因战乱导致男女失衡,侧目的女子还更多。
有那老妪和妇女收回目光时,发现自家孙子、儿子仍在怔怔望着,倒也不生气,只是目光嫌弃地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儿孙:
“收神了!也不看看你自个儿什么样儿!”
“人家采叶一个小女娘,却能一人耕种近十亩地,养活病母幼弟。又能在浅山里布陷阱、打猎,给她阿母弟弟带回肉食进补,还有富余猎物拿去市易,贴补家用、买药治病。”
“再看看你!比人高、比人壮,吃得还比人多,可莫说担起养家重任,种的还不够你自个儿吃的!”
大同小异的训话,在田间地头响起。
让许多被‘别人家的小孩儿’比下去的半大男娃们颜面尽失,低头弯腰面朝黄土,加快手中农活的速度。
年少慕艾的心思也再次被镇压。
大秦此时的当下,还没有三从四德、女子不可抛头露面等一类糟粕思想,对女子的评判,更多还是看她的能力才干。
采叶平日不善装扮,常日荆钗布裙,但天然去雕饰,长得了村中独一份的容貌。
更何况,正如长辈口中所说,她能干过人,一人就能侍候近十亩田地,养活病母幼弟。
还能布陷阱打猎,换来肉食、皮毛,进补之余拿去市易换钱,贴补家用、给病母买药治病。
这样的采叶,哪怕性格刚硬、寡言少语,看上去不近人情,却也是村中许多半大郎君的心之所系。
“你若能干出息些,哪怕采叶有个病母要治,有个幼弟要养,大母也能去给你求娶。但你养活自己都勉强,就别妄想了!”
有那阅历足的通透老妪,教训自家孙儿道。
采叶容貌好又能干,便是刚硬
寡言,也说明她有担当、能顶事儿,这样的女娘谁家不爱!
但她还带着病母幼弟,这就是不小的负担了。
其实幼弟也便罢了,有高产仙粮,多养一张嘴也不难。
难就难在采叶那个病母,她又孝顺,不愿放弃给她病母买药治病,那便是一个无底洞了。
虽自从有了仙粮,只要勤快肯干总不愁吃喝的,却也经不住一个病人的消耗。
诚如老妪所言,若是男子能干出息,能承担得起抓药治病的钱财消耗,那也能去求娶采叶了。
病母幼弟既不成负担,便只有一个能干担当还容貌好的妻、妇的好处,这谁会不爱呢?
老妪心中可惜,可对自家孙子却更嫌弃了:“说到底,还是你没出息!”
孙儿被吼得沮丧瑟缩起来,把头都快收到胸膛里去了!
但心里仍是不服气:未来三年不用交赋役,他再多多用心、勤快耕种仙粮,未必存不出一份家资!
那时采叶若还未嫁,他不也就有机会了吗?
对于村中男女老少的心思,采叶不甚清楚,亦不在乎。
她回家放下锄头,与阿母打一声招呼,拒绝了也想要跟着出去耍的幼弟,就带上柴刀和一副弓箭,往村后山里去了。
周邈这日闲来无聊,留下霞和马钱子、决明子看家,带上方岩和苍耳子六个,往村后山里去。
踏青,散心,寻寻乐子。
春天的暖风还没翻过秦岭,北坡山脚下的浅山里尚不见花开遍野、绿草如茵的景致。
梢头的几丛绿芽,枯叶堆里的几根嫩尖,就是稍显糊弄的春日盛景了。
周邈沿着村人进山砍柴踩踏出的山间小径,慢慢悠悠地走着。
置身山间,鸟鸣啁啾,愈显深远清幽。
相比咸阳城中的热闹,清静是清静,可也难免无聊。
周邈半i半e一个人,曾经在任务之余多是宅在六英宫中,可是别忘了,在做任务时他也是天南地北到处跑的啊!
隐居秦岭下的乱世村这两三个月,到底是无聊起来,才有了今日的进山踏青找乐子之行。
要不是隔三差五还能给始皇陛下写信,拆一拆陛下的
回信和‘快递’包裹,他能无聊死!
日理万机,却隔三岔五就要收信回信的始皇陛下:……罢了。
“咦?那棵树……”闲极无聊的周邈走着走着,突然停下,往路旁树林的一棵树走去。
苍耳子他们几个哑人,以往都是以侍候的隶臣身份示人,但其实他们同时也是护卫。
如今佩戴精钢刀剑,随从在侧,亦能护卫周邈安全。
方岩几人见状跟上,并抢先进入路旁树林,用大刀敲击枯叶草丛以惊走虫蛇。
“郎君,那树可是有何不凡之处?”
方岩等人已把‘仙使’的称呼改了,但他们作为贴身亲信自然知道真相。
眼前之人只是已经卸任,但他确实是仙使真身无疑。
“嗯?”周邈语气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