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他李斯的人品,就如此不可靠?
况且,陛下在上,他怎会、怎敢又怎能使坏?
迎上李斯仿佛看透了的目光,周邈迟疑起来——
他误会李斯了?
上首的嬴政看着下方两人间的眉眼官司,也为周邈常年如一日的纯真,心中莞尔。
倒也有所进步,至少没当场质疑出口。
蒙毅:陛下,您别太溺爱!
众臣:……
不过一个小插曲,真正的成熟大人李斯都懒得计较。
但是为给周邈解惑,也详细道:“所谓还未拿定主意,是真正从天下黔首中征召而来的役夫役妇,只征到了六万。尚有四万的缺口,不曾决定从何处补足。”
“是强征咸阳青壮,或是遣发刑徒,抑或迁徙贱籍之人前往?”
“然而不管是选哪类人补足,都不费时费事。朝廷及内史皆有二类人的名册,一旦决定,便可直接签发。”
也就是说,不是一个烂摊子摆在那里,还要从头一个一个地征召。
不会耽搁任务工期!
周邈:哦哦!那他就放心了。
#对不起怀疑李斯你了#
接收到周邈投来的歉疚目光,李斯望过去——道歉两字几乎被写在了脸上。
李斯:……他李斯本就没想和你计较!
周邈:#李斯真是个好人!#
原本已经揭过,结果又被小插曲尾巴扫了一下腿的李斯,唰地别过脸去,坚决不再看周邈!
周邈:?李丞相怎么变脸了?
算了算了,有陛下在,李斯变脸也无妨。
也幸亏李斯转过脸去了,否则高低得被气得语塞。
“咳咳!”王绾咳嗽清嗓,接过话来:“咸阳在经过数年经营,天下富豪迁入后,黔首数目已超百万之数,征调四万人轻而
易举。”
“而至于刑徒,在陛下当初赐爵以大赦天下,又颁行新秦律后,共计已释放近八十万刑徒。然也还剩下一二十万之数,可以遣发以充役夫。”
“至于罪吏、逃犯、赘婿、贾人等贱籍之人,内史大多有名册记录,可直接签发。”
萧何接着道:“右丞相之言中,前者征役夫役妇于咸阳,既是就近便宜,也可对咸阳人多地乏的状况稍作缓解。”
虽然咸阳繁华,驰道四通八达,但到底是耕织社会,土地才是黔首的生存之本。
人口一旦多了,人地矛盾便也暴露出来。
萧何:“遣发刑徒以充役夫,便如最初调骊山刑徒为役夫,有例可循。还有签发贱籍之人前往,也是常有之举。”
李斯、王绾和萧何,说得都是有条不紊,句句有理。
但周邈突然想到一点,就很疑惑:“不是,难道你们没想过还有另外一种选择吗?”
周邈的疑惑太过明显——或者说,他任何情绪都明显,简直写在了脸上。
殿中君臣于是都投来目光,“愿闻其详”。
“兵士啊!随行征战护卫的楼船士啊!”周邈揭晓答案,“之前通往闽中郡那班兵士只作剿匪之用,千余的兵力,就也不说了。”
“但彭越和我那班,每班就算两万,也有四万之数了!跟着征战奔波,除了有粮草补给,能吃上一口饭,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了!”
虽说兵役是大秦傅籍黔首的应尽之责,但兵役往往一去就不是一两年的事,而是一辈子!
战争好似是无穷无尽的,兵士们就只能往一个又一个的战场奔赴而去。
就算暂时无战可打,也会驻守当地,就像现在还远在南方二郡驻守的楼船士们,而往往这一驻守或许就是一辈子。
兵士们的结局,似乎就只有两个:战死沙场,或者老死异乡。
“我这次做了大将军——虽然实际上就挂了个名,但也切身见证,兵士比役夫役妇们还难多了!
战时拿命冲锋陷阵,闲时建城筑墙,要问他们得到了什么?一口饭而已。”
周邈越说越低落,因他的无能为力,却又心生恻隐。
尽管大秦已是蒸蒸日上,但也
还不能像后世那样每月给兵士发补贴,可能不足以和高工资职业相比,毕竟也能算作一份工作了。
现在及以后大秦能做到的,也就是尽量如期换役,让兵役成为一个短期义务,粮草补给尽量准时准量,不会饿死战场,有去有回。
“但是,这次跟着去中南半岛的楼船士,还会回来吗?”
不会,就如历史上随任嚣、赵佗等南征百越的楼船士们,直接就驻守当地了。
殿中君臣一时沉默。
最终仍是嬴政开口,承认道:“不会。”
周邈当然知道这个答案。
“可如果是历史上也就罢了,时代洪流如此,都被裹挟着,透不过气、难以活命。”
“但现在天下黔首都稍微好过些了,至少勤快一些,多半能勉强混个温饱。役夫役妇们虽然最后会远离家乡,定居当地,但有粮布补贴,也算是发了一笔安家大财。”
“唯有征战护卫的兵士们,什么都没得到,却要终生驻守当地。”
周邈情之所至的一席话,说得章台宫大殿一时寂静。
“那么,何不将兵士充作役夫?”周邈提出方案。
“中南半岛上的土人更加原始,没有如瓯越一样形成尚算可观的部落联盟,对上他们,大秦甚至不必动兵刃。震慑加利诱,便足矣!”
“就算有那‘无知便无畏者’冒犯,兵士们也能当即拿起兵械,护卫作战,让他们有来无回。”
周邈又提出:“就算因此耽搁些时间,我们也可以加班补回来!”
方案阐述完毕,殿中在安静两息后,接着响起赞同声声。
率兵征战的王贲,大概更能体悟共情,“确实不公!”
普通黔首勤快耕织,都能混个温饱了,战时拿命去拼、闲时也不得闲的兵士们,一生驻守异乡,也不过是勉强饿不死而已。
就试问,这公平吗?
“随行征战护卫的数万楼船士,确实可以充作役夫,这样就算自此驻守当地,也能得一笔安家钱财。无论是娶当地土人,还是和役妇谈婚论嫁,也能有一争之力。”
萧何的理由朴实却也真诚。
李斯也跟上:“确实。否则兵士们长久以往,未必不会因
役夫役妇们的富足,而生出不公与怨愤,从而横生隔阂。”
“都是大秦人,非但不能团结以制衡当地土人,反而心生罅隙怨怼。如此,恐使地方不稳。”
在周邈点破之前,大秦君臣早已形成固定思维,不会突然莫名地想到兵士的难处。
然而一旦戳破这层窗户纸,便也都能想通个中真理了。
最终,仍是垂坐首位的嬴政,双臂搭在椅子扶手上,威严如山岳。
一语定音:“仙使议是。”
“那便如此,按‘施工计划书’,此次令彭越亦率兵南下半岛,仍与冯去疾协同,负责半岛北段任务。
仙使则仍与扶苏一道,负责半岛南段任务。可否?”
彭越和冯去疾都不在场,周邈和扶苏当下站出来领命。
尤其是前者周邈的声音,铿锵激昂:“可以可以!”
扶苏不疾不徐地跟上:“唯!遵命!”
虽然才回来看了一眼妻与子,没能多相处些时日,就又要外出公务。
但公私轻重,他分得清,没有不满。
嬴政又接着道:“另,随行征战护卫的楼船士,亦兼职役夫。敌人来犯时对敌,闲时应役做工,粮布补贴一如寻常役夫。”
“应役结束后,若无调令,则留驻当地。”
虽然很可能一辈子都要驻守在半岛上了,但话不说满,也能让兵士们有所警醒忌惮。
不能完全与当地土人伙同一处,否则他们被调走了呢?
而且……
李斯想到陛下或许还有另一层用意。也即是,是兵士也是役夫的四万多人,都在半岛之上。
若是在邻近中原的滇地西南夷一带,因为以后也要留驻当地的原因,恐怕就会忌惮与当地土人结成死仇,以防来日不好相处。
因而导致作战不积极,进而或许无法完全收服、控制当地。
但远在半岛之上,大秦兵士一则能完全压制当地土人,二则他们天然便是团结一体的异乡故人。
如此,就能更好地制衡管控当地。
就算百年之后,形势易变,秦人兵士的后代也会念在仙使之恩,大秦之恩,能多臣服数十年时间。
终也逃不过改旗易帜,秦人兵士一方势力在半岛称霸的可能性也更大。然后因着早前的这份香火之情,北上肆虐中原的可能也会降低。
毕竟同根同源,能偏安一隅,又何必同室操戈?
李斯起身,深深地揖礼:“陛下英明神武!深谋远虑!”
殿中众臣跟上:“陛下英明!”
就连王贲也似乎是明白的。
唯独周邈,眼中清澈仍在。
左右张望,满脸疑惑,但动作上却不见慢:“陛下英明!”
#虽然不懂为什么,但对始皇陛下唱赞歌必然不能少了他!#
最后一环任务的商议部署会议,不久后就结束了。
对彭越与冯去疾的旨令,正午时分便沿驰道、渡江,经河道,急递南下。
——另外,负责滇地西南夷一段任务的冯毋择,及负责领兵征战及护卫工程队的巴郡与蜀郡郡尉,也将先后收到旨令。
周邈回到六英宫:“开始收拾出差行李吧,我们即将再次出发了!”
方岩和霞领命。
两人分工合作,各自准备起来。
方岩主要负责衣物及用具一类,霞则收装腊肉腊肠、干菜腌菜、各样调料等。
都有了经验,准备起来也驾轻就熟。
第二日,周邈又去了一趟章台宫。
录入了六万自黔首中征召的役夫役妇,四万尚在南方驻守的楼船士役夫的名单,完成提交并审核合格。
然后又等二日。
估算一方,早已动身前往长沙郡和巴郡集合的役夫役妇队伍应当已经到达,彭越与冯去疾他们也接到旨令,提前出发。
方才准备启程,赶赴最后一环任务。
又是章台宫前,章台街上。
嬴政率朝臣,在此送行。
第155章 ,周邈鼻一酸、眼一热,就想要滚眼泪珠子了。
冬十一月初的咸阳,终于降下今年的第一场雪。
鹅毛团团舞,飘落似仙踪。
白茫茫无际,谁言景不浓。
茫茫大雪天,嬴政率群臣送出章台宫,肩上头上早已淋满白雪。
下着大雪呢,相比黏黏糊糊的依依不舍,周邈更不愿始皇陛下和群臣在寒风里站着淋雪。
于是干脆地登上与上一环任务相同的钢铁神兽,挥舞胳膊!
“陛下再见!我今年会回咸阳过新年的!”
预计工期同样是十一个月,但从现在开始算起,这次正好在下一个十月初结束。
但只要提前完工十来天,他就能回咸阳过新年了!
嬴政抬起胳膊左右摇摆,摇掉了肩上、披风上的积雪。
“雪下得大,陛下快回!我们这就走了!”
周邈话音刚落,咻!——
浩浩荡荡一十四尊钢铁神兽,原地启动,快速驶离。
嬴政又左右摇一个回合,才放下胳膊,往回走。
“有事奏禀者跟上,无事者散去,各回衙署。”
“唯!”
周邈再次离开后的咸阳,嬴政与群臣重回日常节奏。
周邈一行南出咸阳,在江水边分作两路。
冯毋择带走八尊钢铁神兽,溯江水而上,到巴郡后便等待开工。
而后沿后世五尺道的大概走向,负责从巴郡到滇地西南夷段的驰道修建任务。
周邈则南下渡江,然后沿已经疏通过的湘水航道南下,再次过灵渠,入离水。
到离水汇入西江处,转向西边,溯浔江、郁水、右江往西。
在这途中经过城池时,周邈想起‘后会有期’的约定,也会特意靠近码头边——毫无疑问修建并形成了码头。
向岸边的役夫役妇、当地土人,现在都已是大秦黔首,热情地打招呼。
号令钢铁神兽,摇动机械胳膊,并用机械语音喊话:“大家好!又见到了!”
“大家以后也要一直好好生活!安居乐业啊!”
“祝大家从此平安幸福!”
如此显眼的打招呼方式,
最高的钢铁神兽更高逾五丈,码头边所有人——甚至城中的人,都收到了仙使的问好、期盼和祝愿。
“仙使好!”
“一定!我们一定会的!”……
一路所行皆是疏通过的、能行船的河运航道,畅行无阻,可谓神速。
但周邈直追到象郡南宁县附近,即将上岸了,才追上提前出发的彭越和冯毋择一班,以及早就等候在此的张良、韩信、项籍和徐福等人。
接下来,从河道转驰道,楼船就不能载人行进了。
于是又重现当初灵渠尚未开凿时的情景。
两班共计四万的楼船士,下船上岸步行,周邈则十六尊操控钢铁神兽,来回运送楼船。
周邈和扶苏负责的一班,走到这段驰道尽头,便到达了目的地。
也是新任务开始的地点,只需扎营等待开工即可。
但冯去疾和彭越负责的这一班,两万楼船士得赶到大河中游、半岛中部,才算是到达目的地。
如此长的距离,自然不能让他们步行。否则得走数月一年,还不一定能全员安全到达。
于是按照提前商量的,周邈把楼船运到海边,彭越和冯去疾率兵来到海边登船。
之后顺风而下,到半岛南端后,再沿大河北上至中游目的地。
在此期间,周邈都在近海岸边随行引路。
说起来容易,但真正把彭越和冯去疾及两万楼船士,送到大河中游时,也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了。
周邈就近先给冯去疾该班,举行了开工暨赐福大典。
然后又溯河北上,沿计划路线,进入西南滇地,北上巴郡去给冯毋择该班举行了大典。
最后才走江水、湘水、离水……这一条老路,绕了一整个大圈,才回到扶苏他们已经驻扎好的营地。
“紧赶慢赶,又迟了将近一个月!”
扶苏安慰:“无须担心,就像上次一样,每天加班赶工一个时辰,很快也就追回来了。”
于是当天便垒砌三丈高台,举行了开工暨赐福大典,正式开工!
在这之后,一切便进入了熟悉又平常的模式。
一如先前,赶工修建驰道、疏通
进度赶上后,周邈就又投入到了建城中去。
日复一日,日子规律又平常。
周邈也仍旧是几乎每个月就往咸阳寄一封信去,随信还捎带有半岛上的瓜果特产。
至于半岛上的土人,正如先前所料,震慑加利诱,有时甚至这一套还没施展完,就已纷纷来投。
会这样顺利,或许还有一个原因:对仙使的信仰。
高大威严的钢铁神兽,对蒙昧原始到几乎茹毛饮血的半岛土人们来说,真正是天上的神兽!
而能号令神兽的大秦仙使,当然是仙人了!
能成为仙人麾下信徒,天赐大恩啊!
一旦知道,都争先恐后,生怕晚投降半刻都是对仙人的亵渎不敬。
仙使周邈:是仙使,不是仙人!
但交流都是叽叽哇哇,更多靠肢体动作的半岛土人,另一种意义上也是无比固执!
半岛土人:仙人呜哇!仙人呜哇!
其中在一封写给始皇陛下的信中,周邈就此辩白无力的情况,激情吐槽——
真的跟他们说不通!
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只看肢体动作和后续行为,我肯定他们误会我的身份了!
重三遍四,重三遍四,却根本说不通!
十几日后,周邈去寄下一封信时,在象郡治所南宁县驿站,取到了始皇陛下给他的回信:
[顺其自然,无需介怀。]
周邈:始皇陛下都这么说了,那就不和你们这些土人计较了,哼。
接象郡驰道,一路自沿海平原南下。
陆地驰道,遇河架桥,修到了半岛南端大河入海口的三角洲。
期间,建制交趾南郡,并在后世红河入海口沿岸附近,修建了一座城池——图省事就叫了红河县,作为交趾南郡的治所。
并在大河入海口的三角洲,修建了第一座城池,成为交趾南郡第一座、也是最南端的城池。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半岛人口密度不及瓯越南方,城池规模要小上一大圈。
但用作驻守的楼船士和土人定居,也完全足够了,甚至还显得非常空
陆路驰道修完,又转向水路河道,溯大河北上。
因为大河下游到底河宽水深,疏通效率更高了。
始皇帝六年八月初,离预计工期结束还有两个月,就接上了与冯去疾和彭越该班的开工点。
任务提前完工!
但周邈没立即跑回咸阳,在将后续安置应役结束的楼船士,以及半岛土人的工作扔给扶苏和张良他们后。
就再次操控全部八尊钢铁神兽,库库、库库地在大河中游又建了一座城池。
并且建制交趾北郡,该城即为郡治所在。
得知此事的彭越和冯去疾,向周邈郑重地表达了感谢。
因为按理、按分工来说,这事都该由他们来做,现在周邈帮忙,实在是为他们分忧了。
——虽然建制郡县,并不在任务之中。
时光如梭,交织出规律的日子。
一晃眼,便到了九月下旬。
最后一轮赐福,把役夫役妇们积攒的粮布补贴全部发放后,就到了回归咸阳的时候。
期间,除了两三次村落械斗规模的袭击之外,韩信和项籍都没能正儿八经地打成一场仗。
对此,韩信缄口不言,看着是没什么意见。
但是项籍嘛,直到启程返回咸阳的这一天了,都还在嘟嘟囔囔。
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不满:“瓯越诸部就算是些土鸡瓦狗,也还捡了几十场小仗打一打,过过瘾。”
“但到了这什么半岛上,竟连刀枪都没舞上一轮!”
可憋死他了!
“……”周邈能说什么呢?
对一个天生将才,说和平万岁?先前也不是没说过,但不管用啊!
周邈:熊孩子大了,难管了啊。
怪不得后世读过大学的网友开始当家长后,按说该是知书达理吧,可网店的戒尺销量也照样火爆万加。
是真的想抽一顿啊!
韩信一针见血,“残酷好战,非帅才之举。”
“韩信!你!你!”项籍语塞,最后终于是开摆:“你是帅才!你是帅才行了吧!”
周邈:你说你又说不赢,怎么不记得吸取经验教训呢。
到底是韩信堵住了项籍的抱怨,让仙使的耳朵得享清净。
但也显然,虽然韩信和项籍证明了一人合则天下无敌的事实,但平常也照样斗嘴不断。
周邈离开的路上,每到一城,驻守城池中的楼船士们,无不夹道送行。
“仙使千岁!愿仙使此去顺遂无忧!”
“仙使慢行!一路顺风!”……
至于同样搬迁到城中的半岛土人们,只能说,更加虔诚、疯狂。
直接齐刷刷地伏地跪送,就像在送真神真身一样!
每个人面前还都摆放着他们能找到的最珍贵祭品。
整头猎物,新鲜瓜果,甚至还有土塑木雕的小神像。
“仙人呜哇!仙人呜哇!”
“叽哩哇啦!叽哩哇啦!”……
周邈(心累):罢了罢了。
#他们真诚至此,还不是只能把人原谅#
别和他们纠结了,高高兴兴地回咸阳过年去!
春去冬来,在十月岁首新年到来之际,周邈一行回到了咸阳。
始皇帝六年将尽,七年即至。
九月廿九。
周邈摇着胳膊,进入咸阳,与道旁咸阳黔首打招呼。
“新年好!提前祝大家新年好!”
“仙使新年好!”
两旁人行道上,原本行走的咸阳黔首,街道上原本行驶的牛车马车,在见到归来的钢铁神兽时,无不驻足、停车,注目仰望,向站在神兽肩上的仙使问好。
神兽都驶过了,还往前追送一段,等彻底追不上,还站在原地目送片刻。
“大家新年好啊!”
就这样,周邈一路欢欢喜喜地,行过了咸阳城街道。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像这样,在任务出发或归来时,与咸阳黔首挥手招呼了。
#那不得有点仪式感!#
继续前行,离章台宫更近了。
周邈居高临下,果然见到了街道尽头,章台宫前,列队相应的始皇陛下和大秦朝臣。
突然莫名其妙地,周邈鼻一酸、眼一热,就想要滚眼泪珠子了。
一切仿佛回到了当初,第一次离开咸阳远行归来时。
人多半都是随着年龄和历练的增加,而变得成熟并学会隐忍的。
周邈:不可否认的是,他已经成熟(一些)了!
所以,最后周邈到底是憋住了眼泪珠子,没有再次哭成兔子红眼睛,在历史上留下黑历史。
万幸万幸!
这些年来,周邈每次完成任务回到咸阳,嬴政都会率群臣相迎。
今天也是平常的一次。
周邈一行见过礼,接着就登上蒙毅安排的车驾,浩浩荡荡返回章台宫。
“陛下我和你说!半岛上的土人……”
“还有半岛上的土产……”
这次周邈也和始皇陛下同乘一车,于是上车开始就迫不及待,嘚啵嘚啵地分享起此去见闻来。
即使此时私下里,嬴政也是正襟危坐,但眉目之间可以感觉出是轻松的。
目光投注在说到兴起处不自禁倾身,拿手比划的周邈身上,聆听的样子专注无比,令对方说得更是兴起。
因此谁也没想到,严肃的始皇陛下竟然微微走神了:
两年时间,身长业已八尺,声线亦定在低沉,不像当初喋喋不休时,几十只鸭一样嘎嘎嘎的聒噪。
周邈不知道威严的始皇陛下心声,一直没有停下嘚啵嘚啵:“……今年甘蔗的种植又有所进步,明年时机成熟,就可以在南方三郡择地建造制糖厂了。”
“以后像是去年过年前那样的,我同南方特产一起寄给陛下的白糖,就再不是稀罕物了。”
“不过甘蔗毕竟要人力、土地去种植、养护和收割,或许不会像海盐那样低廉到普通黔首也毫无负担吃得起,但过年过节时咬咬牙,也能称二两甜甜嘴!”
嬴政得此喜讯,道:“黔首又得一福音。”
“可惜橡胶树原产地在南美亚马孙森林,后世引入也到二十世纪了。”
周邈很是遗憾,随即又自我安慰:“不过用软木塞、泥封、蜡封等法,也已经能对需要密封的罐子,达到较好的密封效果了。
就是没有了橡胶轮胎,减震效果差不少。”
但嬴政告诉一个周邈一个好消息,“墨家工匠能巧,在打造飞梭织布机时研发出弹簧后,
又用高炉炼出的钢铁抽筋,卷出了更粗、可承重的弹簧……”
自诩成熟的周邈,激动时还是会抢话:“那样就能装到车轴上减震了!”
嬴政也早已习惯,微微颔首:“对。”
“那太好了!”周邈拊掌大赞。
在仙使周邈不曾插手或指导的领域,各方人才也都在积极创造,促进着大秦的进步。
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车驾抵达章台宫台基前,平稳停下。
之后风尘仆仆的周邈、冯去疾、冯毋择等三班人马,照例先到章台宫偏殿去,这里早已准备热水等物,供众人简单梳洗。
再换上一身干净衣裳,最后才赴正殿举行的接风宴。
仙使每每归来的接风宴,都是始皇帝嬴政率朝臣出席。
但这一次,出席的朝臣似乎尤其多。
周邈一马当先,率扶苏、冯去疾、冯毋择、张良、韩信和项籍等进殿时,就发现殿中似乎比以前要、更热闹?
也对,今天都是九月廿九了,明天就是‘除夕’,后天就是新年了。
公务出巡在外的京官朝臣们,大多数都已赶回咸阳来述职并过年,出席人数多些很正常。
周邈入殿后往右上首行进的途中,视线扫过陌生或半陌生的面庞,猛然发现两张熟悉的面孔!
定睛一看:
“燕?”
“还有吕姐姐!?”
“你们也回来了?何时回来的!”周邈惊喜之下,停下来询问道。
虽然周邈不识殿中半数朝臣,但众臣皆知仙使相关之事。
见仙使惊声驻足,便都想起来了。
前些日子新封的航远侯,正是出自仙使的六英宫。新升任的少府令吕雉,也与仙使是旧友。
今日接风宴规模稍逊岁首大宴,气氛也更轻松。
仙使驻足说话时,殿中没人面露不满。
“燕见过仙使!”
仙使驻足打招呼,燕赶紧起身,向食案前的周邈深深揖礼。
此去三年,如今的燕发髻高束、形同男髻,小麦肤色,坚毅健美许多!
与燕邻座的吕娥姁,也同时起身揖礼:
“吕娥姁见过仙使!”
两年不见的吕娥姁,也长开了一般,面庞棱角分明,眼神坚定锐利,气势蓬勃!
“你们都变了好多啊!差点都不敢认了!”周邈整个人恍如见到了新大陆!
“仙使也变了许多。”
燕和吕娥姁又何尝不是同样感受?
曾经肤皮白皙、脸肉软乎的灵秀少年,也长成了一张骨肉分明的俊朗面容,身量更是大增到八尺。
再不是小郎君,俨然是一个成年郎君了!
在周邈犹觉不可思议时,燕开口道:“仙使今日风尘归来,宴后当先歇一歇,不知,燕明日午后能否往六英宫拜见?”
若是平常,依礼当再等几日,让仙使再多歇上几日才好去拜见。
但后日就是新年,明日晚间仙使多半又要出席陛下家宴,明日午后拜见便是较好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