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始皇陛下带着兵仙崽去拜访隐居的王翦之前,周邈先带上方岩和十位武士,轻车简从,开始了本环任务的第二轮赐福大典。
照旧乘马车先去找扶苏,顺道举行完第一场大典。
再借走扶苏这一班的钢铁神兽,高速赶路接下来的五场。
六场大典既毕,本环架设桥梁的任务也正式进入了后半段
等周邈回到咸阳时,兵仙崽已经被始皇陛下带去拜访过王翦。
并顺利地得到允许,可时常去王府请求指导。
在向周邈汇报此事时,韩信的兴奋神色溢于言表:“……王大将军真是极有智慧的长者!”
周邈也很高兴:“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向王大将军学习请教,习得他一身优点。”
至少学会如何明哲保身,谦逊有礼,别像历史上一样傲气了,能得一个善终。
“嗯!我会多多请教的!”
韩信憋着兴奋只,等仙使回来才分享,项籍自也一样。
“陛下新指派到六英宫的二十武士,很是勇武。但我从开始只能与一人单打独斗,如今已经能与两人对打而不落败了!”
十二岁的项小籍,虽然身有神力,但终究未曾长成,能与两个武士对打而僵持不下,已属难得。
“值得表扬!”
得到仙使的大拇指表扬,项籍抬下巴去看韩信,哪料对方却不似往常一般瞪回来,只是摆出一张不咸不淡的笑脸。
项籍:“……”感觉挥了一记空拳,滋味难受又别扭!
第二环架设
桥梁的任务,预估标准工期为两个月。
第二轮赐福大典结束后,任务也迎来收尾。
而事实上,任务进度条也一直保持着稍前的进度,在平稳推进着。
周邈就一日一日地数着日子,准备迎接任务的圆满结束。
可就在其余五段都先后完工,扶苏一班也进入收尾,只等补上被周邈借走机器人而耽搁的二四日工期,架设桥梁任务就彻底完成时。
猝不及防,意外突生!
季夏六月,十五望日这天黎明,平旦时分。
大秦人都准备起床了,仙使周邈还在呼呼大睡。
但突然地,一阵警铃将周邈从酣眠中炸醒!
“怎么了怎么了!”周邈猛地弹起,半梦半醒之间猛受惊吓,心脏怦怦直跳!
值守的莲子和棉子不会说话,前者赶紧出去喊人,棉子则近前张臂护卫站在床上不稳的仙使。
很快方岩便进来了,“仙使,仙使!怎么了?”
“警报声响了!”周邈惊惶四顾,警报声还在炸响。
“并未有不明声响啊,仙使?”方岩尽量以温和声音安抚道。“仙使你先冷静下来,先冷静。”
周邈被稍稍安抚,脑子里‘嘀呜呜!’的警报声仍旧在响着。
但到此时,深眠被惊醒后的混沌脑子,终于稍稍清醒了些许。
意识到什么,当即唤出系统界面,接下来眼前看见的东西,叫他脑子“嗡!”地一声!
——[警告!检测到(北一段,济水桥)被砌入两具异物,将影响桥梁工程质量,进而导致任务失败!任务失败即抹杀!]
血红色镶边闪烁的弹窗,占据了半个界面,嘀呜警报声正是提示音。
特效加音效,很有惊悚紧张效果!
尤其是清早猛醒,本就急促的心跳,看清字句后,瞬间攀升一个速率,感觉都快跳出胸腔了!
下意识地,周邈蹦下床,趿拉上鞋子,就往外冲!
“方岩,备马!去章台宫!”
夏日天热,不必披外套了,一身中衣也不冷。
不但不冷,他此时已经汗湿脊背了!
方岩知是事态紧急,当即疾奔而去,迅速赶
来两匹马。
周邈不算潇洒地飞身上马,一扯缰绳,就往章台宫疾驰而去!
方岩骑另一匹马跟上。
哒哒哒!
马蹄铁急促地敲在甬道内,一路延伸至章台宫。
季夏的天时,平旦时分,天色已亮。周邈一路骑马疾驰,引得沿途隶臣妾纷纷侧目。
周邈到达章台宫时,提前片刻得信的嬴政已经等在章台宫广场上的台基前。
朝议时候未到,嬴政只着一身常服,身上还有清晨练剑后的细汗与热气。
“何事慌乱?”
一路骑马跑来,周邈脑子被晨风一吹,全部清醒了。
他先是深眠中被警报声惊醒,而后又被闪烁着鲜血颜色的弹窗,以及‘抹杀’字眼给吓到了,才至于慌乱如此。
但路上仔细想想,或许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警告而已,又不是正式抹杀通知,不至于如此惊慌失态。
但事态也不轻松就是了。
“陛下!我刚才被系统警报声惊醒……”周邈还算有条理地讲述了事情缘由。
或致使任务失败,失败即抹杀!
绝非小事!
嬴政冷肃了神色,但不见丝毫慌乱。
开口先问:“两具异物?系统原话措辞?”
周邈确认一下,“对,原话措辞。”
嬴政又问:“役夫数额呢?多少名?”
“3……29998!”周邈听令看一眼系统界面上,任务进度条下的役夫数额,“少了两名!”
嬴政当即断定:“应当是有人杀了两名役夫,并将役夫尸身砌在了那座济水桥中。”
“石拱桥讲究精密,初时不显,一旦两具役夫尸身腐坏,必会导致桥身不牢,甚至坍塌。任务自然不能算成功。”
周邈慌乱的心开始平缓,“那我们只要捉住凶手,把两具役夫尸身取出来,不就还能挽回吗?”
新手任务改建咸阳时,在那一次大刺杀后,处决了九名火头营中知情不报的役夫。
加上其他英布等七个因功被封仙武侯、五大夫的役夫,一共缺额十六人,隗状直接便补足了。
那次并未出现警告弹窗,这次却出现了……
嬴政思索之间,却并未耽搁回答:“理当如此。”
敢杀死应仙使征召的役夫,还将役夫尸身砌入桥中,此等大逆之事,必须明正典刑。
“冯去疾那班人已于昨日黄昏时,完工返回咸阳,你可带人乘坐钢铁神兽,火速前往。”
“另令李斯随同,查明真相,缉拿真凶。”
“好!那就这样!”
缉凶时间紧迫,周邈来不及回六英宫,直接就在章台宫换过一身衣裳。
朝食也没来得及吃,方岩见机用食盒装了一些糕饼果子,可在路上吃。
匆匆收拾好,带上方岩,与二十名武士就出宫去。
正好在章台宫大门外碰见前来朝议的李斯,直接截了人。
接着就登上停在大门外,章台街尽头的四尊钢铁神兽。
一声令下,神兽听令启动。
“咻!”
驶出咸阳后,就沿着笔直驰道,以两百公里每小时全速前进!
一个半时辰,就从关中咸阳,穿过狭长二川郡,赶到了系统标注的(北一段,济水桥)——东郡巨野泽岸畔,跨越济水的济水桥前。
甫一停下,周邈和李斯便匆忙从神兽上下来。
正欲前往还在照常施工的桥上,去找扶苏商议时。
李斯突然一声喝令:“抓住那两人!”
四名武士应声而动,其余十六名依旧严密地护卫在侧。
周邈顺着李斯所指方向看过去,就在道边看见了转身逃走的两个黔首——因其未穿役夫工装。
平日也常见工地附近黔首过来瞧热闹,因此周邈不觉有异。
但现在李斯一声喝令,唯独那两人转身就逃,必然有问题!
尤其是那两人身手矫健,险些叫他们从四名武士的围攻下逃走。
那就更有问题了!
“仙使?”突然到来四尊钢铁神兽,扶苏看见后当即前来查看,结果竟是仙使挚友到访。
“暂时停工罢,有凶杀大案。”周邈顾不上寒暄,神情冷硬:
“两名役夫的尸身,就砌在桥中!”
周邈此话一出,被拘到面前来的两人,竟不由‘扑通’一声,软倒跪在了地上……
第74章 巫蛊之祸
当李斯一声喝令,便从数个围观黔首中逮出两名嫌疑犯之后,真相很快便大白了。
案情看似并不错综复杂,反而简单直白,一眼望过去就可见人性中最纯粹的恶意。
“此案乃杀人劫财案,二人便是犯案真凶。”
不过小半个时辰,廷尉李斯就已审清案情。
“他二人行凶后,并未忙于逃离,为确认役夫尸身没被发现,于是留下静观后续。”
“但不曾想,仙使突然驾临。因传言仙使神通广大,又心中有鬼,难免露出几分恐慌。被臣察觉二人神色有异,当机立断拿下。”
李斯押了两名凶犯前来,向仙使周邈汇禀。
“凶犯二人乃是巨野泽中的强盗,与身死的两名役夫皆是附近乘丘之人,原就有陈年宿怨,待到该班役夫架桥至济水桥时,双方偶然得遇。”
“虽未有争执,但凶犯二人觊觎两名役夫的财物,恶向胆边生,于是先往两名役夫家中,劫了共四石黍米、十二匹布。
——因役夫二人家中有婴童,并未换出黍米,而是留下自食,各两匹的仙缎俱都各换成了六匹普通布。”
“当即又赶至济水桥的夜宿营地外,引出两名役夫,而后趁其不备,杀了人,劫走两套工装。”
周邈耳中听着案情原委,眼睛盯着跪伏地上的凶犯二人。
脑中浮现的却是拘捕二人时,那两张平平无奇的脸,没有尖刻阴狠、横肉丛生。
好似漫不经心地,信手就杀了人。
在这炎夏酷暑,直面人性阴暗凶恶,周邈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可细思李斯话中之意,周邈心中又陡升一股胆寒和愤怒!
“二人既去了两名役夫的家中劫财,那役夫家人……”
是否也已遭不测?
可话到嘴边,周邈竟不敢问出口。
李斯自然看清了周邈脸上的惊骇与愤怒。
但既成事实,并不会因一人所愿而改变。
“士伍到两名役夫家时,一家母子二人,一家父母妻子四人,皆已无一活口。
讯问左右邻得知,唯有一家的长子,一个六岁童子,因前日去了其大父和叔父
家,而逃过一命。”
“两名役夫同伍邻居各四家,已拘拿前来。”李斯顿了顿,“幸存童子也已带到。”
一五为伍,伍中有一家被强盗灭门,同伍人家却未能守望相助、或捉住强盗,按律株连,自然也都被拘了来讯问。
周邈起先还跟着分析话意,但听说两家唯一幸存孩童也被带到,下意识就偏头侧身。
对,他在逃避,他不敢与那唯一幸存的六岁孩童相见。
若见到,对方眼中会露出什么样的情绪?无助,悲伤,愤怒,仇恨?
李斯已经汇禀完毕,于是上前一步。
自行下令:“去将被害两名役夫的尸身,从桥中取出来。”
有人领命而去,作为监工‘总工头’的扶苏自然跟上。
正在此时,周邈出人意料地,上前一步,半蹲在两名凶犯的面前。
双目怒瞪,不避不闪直视跪伏在地的凶犯。
开口讯问:“你们为何会将役夫尸身,砌入桥中?”
灭人满门、杀人劫财,罪大恶极的两名凶犯,此时神态竟然极为恐惧。
汗水与眼泪糊了满脸,看起来竟然不似凶犯,反而是无辜路人。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是啊,凌晨杀人劫财,砌尸桥中,在滞留现场以确保事情顺利时,仙使却驭使钢铁神兽陡然降临!
不但当场被廷尉拿下,仙使张口竟又道出了凶案藏尸之地,怎么不恐怖?
这不正说明仙使全知全能,他们作的恶,都摊开在仙使眼下?
其中一个凶犯牙齿打颤,勉强开口:“因,因为若抛尸河中,会漂浮水面,易被发现。”
周邈又问:“那为何不挖坑?”
凶犯一时没回答,李斯代替道:“因为挖一个足够埋下两人的深坑,极费时费力,稍慢些就会被抓现行,而且新土上翻覆盖,极易被看出埋尸地的异样。”
周邈突然又追问前一个问题:“怕尸身浮起,为何不身上绑石头沉河?”
凶犯此时不止牙齿打颤,撑在地上的双手也不自禁抠地,指甲嵌入泥土中。
“因为已将役夫的衣裳扒光,舍不得用工装捆绑石头,石头难找,手边又无趁手麻绳。”
已经若有所觉的李斯,神色一凛:且不论言辞颠二倒四,只说石头难找?这架桥工地,就堆着切割方正的现成石砖,怎会难找?
周邈却又从另一方面追问:“扯一把湿草搓成绳担心不牢固,但附近有密林,扯一根藤蔓呢?”
“用藤蔓捆绑石头如何?”
凶犯一时未答。
周邈也不等,只是紧跟着逼问:“现下正值暑热,你们将尸身砌入桥身,不过一两日就会散发强烈尸臭。
如此一来,定会比抛尸河中还更早被发现。与你们隐藏真相的意图,岂非完全相反?”
一叶障目的李斯被揭掉了眼前的叶子,那还有什么看不懂的?
原以为是因仙使陡然驾临,惊吓之下全盘招供,是杀人劫财的凶案。
砌尸桥中,是因为挖坑肥力、沉河不便,结果竟是另藏隐情?
他李斯终日打雁,今日却叫雁啄瞎了眼!
周邈喝问道:“说!你们如此做,究竟意图何在!”
然而,刚才汗泪满面、牙齿打颤的两名凶犯,在周邈步步紧逼,问出此话之后,竟反而安静下来,换上了一副生死无畏的死寂表情。
显然是事情暴露,放弃挣扎,不欲多言了。
“仙使,廷尉。”扶苏带人抬着两具尸身回来了,只是神色极为冷厉:
“役夫尸身已经取出,但尸身有异。”
周邈侧头看去,就见躺在地上的两具尸身之上,绘满了黑红扭曲的纹案。
尸身头上的毛发被剃净,从头顶百会,到脚底足心,入目所及,纹案密密麻麻布满全身!
“果然!”周邈从牙缝中挤出两字,而后突然暴起!
一脚踹向跪伏在地的一个凶犯!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深恨一个人,恨不能一脚将人踹得骨断胸塌,立死当场!
“砰!”
一脚踹出,尤不能抒发他的分毫怒意。
又顺手将方岩手中的食盒,狠狠地掼在地上,再一脚踹上另一个凶犯的面部!
目之所及,周身之内,周邈连踹带摔,很快地上一片狼藉。
半晌,稍稍冷静些许了。
周邈转身,死死
盯住地上的两个凶犯,声音冰冷中压抑暴怒:“本使告诉你们,没用!没用!”
“巫蛊?以活人代替偶人,再用取自活人本身的鲜血,在尸身上绘一些不知所谓的线条,砌入桥中。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施行魇咒,令桥倒塌?从而惹怒基建仙人,降罪大秦?”
周邈几近声嘶力竭地怒吼,对着两个凶犯的头顶怒吼,对着愚昧无知的不轨之人头顶怒吼!
“没用!本使告诉你们,没用!”
“其实本使最愤怒的,并非你们行巫蛊之术,因为那就是无用的玩意儿,对大秦、对本使毫无影响。”
“本使最愤怒的,是你们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夺人性命!”
“两家共八口人,八条鲜活温暖的性命!”唯余一个六岁幼童,侥幸逃出生天。
“就为了你们可笑的巫蛊魇咒!就为了这么一团鬼用都没有的线条,就夺去八人性命!”
“如果你们是砌了两具偶人在桥中,本使也能在取出异物后,再替你们求一句情,给你们一个痛快。”
周邈直起身,咬牙切齿间一字一顿道:“但我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该死,你们不仅该死,还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仙使周邈怒极之下,双目充血,眼神噬人,似是疯魔狂鬼。
这是众人从不曾见过的一面,为了八条黔首性命。
但不会有人去说教谴责,李斯当即下令:“除役夫二人所在伍的另八户人外,将所在什的另十户人,也全数带到,严加盘问!”
“将凶犯二族亲眷拘捕,另查访往日故友,一旦有疑,拘拿到案。”
“再有,传令东郡郡尉,派兵围剿缉拿巨野泽中藏匿的强盗,不许漏走一个,否则论罪同党、夷二族!”
李斯令下,当即就有随行而来的两个武士和手下吏员,领令而去。
然后李斯看向扶苏,“长公子,监工架桥,却让强盗唤出役夫并将人杀死,而后还被在桥体动手脚,砌入尸身。失职之责,长公子可否清楚?”
扶苏并未有何不服不忿,认下失职指控:“是扶苏失职,部署不当。”
“役夫夜宿的营地巡逻队伍不足,竟让强盗靠近,又叫役夫寻隙离开营地
再有值守桥梁的士伍数量不足,看守便不够严密,竟让凶犯引开两名看守士伍,将尸身砌入桥中。”
若换做旁人,必会追究巡逻营地和值守桥梁的士伍罪责,但扶苏一力担下主责。
即便问责相关士伍,最多也就是不够聪明机警,应不至有性命之忧。
其实扶苏的部署也无问题,其他五个班也都是一样的安排。
——夜间两人结伴看守桥梁,营地两队士伍交叉巡逻。
但以前只是没出过事,一旦有人存心生事,那么这些安排也就不足了。
“待济水桥砌成,任务完成,扶苏自回咸阳向陛下请罪。”
周邈尚且不敢去看那个两家唯一幸存的六岁幼童,扶苏心中负罪感更如山岳压顶。
既然案件另有内情,廷尉李斯自当重启审讯。
从窥见的案件一角真相来看,他甚至只能讯问一二,而后便要将凶犯和其他有嫌疑者,悉数押入咸阳受审。
之后的事情,就不用仙使周邈插手了。
但他还是叮嘱一句:“无辜惨死者有八人就够多了,别再牵连更多无辜者。同什同伍的人家,询问过没有疑点,就将人放了吧。”
“还有巨野泽中的强盗,若与本案无关,身上又没背着陈年案件者,就放其归于田亩之间。”
“是,遵仙使之令。”仙使不欲牵连无辜,想必陛下也会同意。
且来日本案必将天下皆知,也可借此彰显秦律亦有仁慈之时。
至于真凶,就如仙使所说那般处置,也足以震慑天下、平息群愤了。
李斯继续查案,扶苏继续监工架桥。
前者只等筛选出可疑者,就押回咸阳受审。后者只等架设完济水桥,就回咸阳请罪。
而周邈在几番踌躇后,还是去找了唯一幸存的那名六岁幼童。
六岁童子被大母揽在怀中,长得不胖不瘦,憨头憨脑,像头小牛犊。
他是直接从大父和叔父家被带到此处的。
因身边有大父大母和叔父陪同,又没见到阿父阿母和弟弟的尸身,虽似有所感,但终究只是比平常安静一些,神情里仍是茫然不知。
周邈走过去时,童子的大父大母和叔父欲行礼,他忙抬手制止:“免礼。”
走到童子面前,周邈双腿蹲下,视线与小孩齐平,努力笑着问道:“小童子,你叫什么名啊?”
小男孩也知道面前这人是仙使,大父大母和阿父阿母说起仙使时都很尊敬,也教过他要知礼感恩仙使。
“松,松树的松。”
周邈又问:“那松喜欢大父、大母和叔父吗?”
松乖巧回话:“喜欢!都疼我!”
“真的吗?”
“真的!”
“那就好。”周邈解下腰间佩戴的一块玉牌,玉牌纹样普通,并无特别含义,他只是想馈赠或补偿这孩子一点东西。
“这个给你。”
童子迟疑地接过玉牌。
周邈把手放在小男孩头顶揉揉,“收下吧。”
周邈起身,看向童子身后老态尽显的老翁老妪,面貌憨厚的男子。
“追回的黍米和布匹……”周邈想到要是等童子长大了,知道吃用的黍米和布匹是从杀害父母的强盗手中追回的,恐怕不好受。
“会置换成等值等量的粮食和布匹归还,请你们替他代为保管。”
这个他,自然是指松。
“那些粮布已足够他吃穿用至十四五岁,若有剩余,便给他一两匹布,去娶亲成个家。”
周邈说话间,泪水已经在眼眶中蓄积,视线开始模糊。
转动眼珠,强忍片刻,继续道:“我很抱歉,你们节哀。”
对面老妪的眼泪瞬时啪嗒滚落,却也强忍着哽咽道:“仙使不必,命运不济罢了。”
“难道上天好心叫人间风调雨顺,谷麦丰收,某家却因谷麦失窃,便要怪上天不该赐下一个好天时吗?”
一直憋住没落泪的周邈,在听到老妪这一句话时,终究是啪嗒滚落一滴泪。
但又立即关紧泪闸,力图镇定道:“你们节哀。真凶必将得到惩罚,我向你们保证。”
“也谢过仙使。”老妪双目浑浊,泪水涟涟,却也强忍着没捶胸大哭,“仙使也节哀。”
闻言,周邈匆忙向老翁老妪和男子颔首致意。
完了就当即转身,大步
老翁望着几近落荒而逃的仙使背影,摸摸孙子的头顶。
低沉哽咽叹道:“仙使性仁善啊。”
童子捏着玉牌,不安问道:“大父大母,我阿父呢?”
“你阿父得仙使引渡,升入仙界了,你以后就跟着大父大母和叔父,在人间过活。”
落荒而逃的周邈,伫立济水岸畔,盯着河面许久。
才在某一刻终于转身,打算去寻李斯。
方岩见机迎上去,没有劝食糕点,只是顺手递上一个水囊。
周邈接过喝了一口,是又咸又甜的奶茶。
嫌弃皱眉:“噫!下次盐和蜂蜜,只能放一样。”
方岩接过水囊,顺从应道:“是是,臣记下了。”
周邈找到李斯,说起善后事宜。
“……我见他大父大母和叔父都还可靠,他自己也喜欢,就让他留在亲人身边吧。”
又补充道:“追回的赃物充公,另行拨发等值等量的粮食布匹,交给那童子的大父大母。”
李斯领命:“是。”
周邈又问起:“另一家呢?可还有近亲?”
凶犯和受害人的相关情况,李斯早已掌握:“父、母、妻、子及本人,一家仅此五口,并无五族近亲。”
“然追回的粮布,可交于里典,为一家操办丧仪,殓棺下葬。”
“这样就很好。”周邈被李斯提醒,又吩咐道:“着人将两名役夫的尸身擦洗干净,穿戴整齐,再交还其亲人与里典。”
只是擦洗一番,多两身衣裳鞋袜头巾的事,却能体现大秦及仙使的仁爱关怀。
李斯无不应之理:“唯。”
其余善后事宜,就是李斯和扶苏职责范围内的了,周邈不欲插手。
“你与扶苏了结此间之事,恐还有一两日,我就先回咸阳了。”
周邈又匆匆去和扶苏告别过,叫上方岩和随行武士,就乘钢铁神兽全速赶回咸阳。
早间身披金红旭光,冲出咸阳。
又在晚间碾着一路霞红,回到章台宫。
“……在取出两具尸身后,系统界面的警告弹窗就消失了,任务应该能顺利完成
“至于此次大案,明面上杀人劫财,实则是暗行巫蛊之术,李斯已留下进一步调查了。
过些时日应该就会将此案相关可疑人员,尽数押解回咸阳受审。”
嬴政又是一贯的沉静神色,不惊不怒:“警报解除便好。至于案件隐情,无关紧要。”
无非就是秋后蚂蚱,眼见复国无望,便垂死挣扎,用些可笑手段,寄希望于虚无的鬼神之力罢了。
“今日来回奔波,早些回去歇息罢。”
周邈依言退下,回去六英宫。
等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周邈只觉身心俱疲,却又难以入睡。
好不容易睡着,梦中也不知梦见些什么,时不时就猛地蹬腿,惊醒自己。
二日后。
早间周邈例行查看系统界面,发现任务进度条已经拉满,架设桥梁的任务完成了。
只等回收了二十四个工业机器人,就能彻底完成本环任务,刷新任务。
就在这日下午,扶苏和李斯一同返回了咸阳。
随行的除了助手吏员和护卫武士,还有捆绑押解的二十名案件可疑人员。
周邈闻讯前往。
结果猝不及防地,就在可疑人员中看到了彭越的名字。
彭越,字仲,常渔巨野泽中,为群盗①。
哈,汉初二大名将之一、异姓诸侯王梁王,最终被诛灭二族的彭越。
最初可不就是在巨野泽中打渔?现在是已经伙同一帮人做了强盗吗?
上次勘探驰道路线,路过巨野泽,无缘得见的彭越,竟然以这种方式相见了。
周邈看着人群中被捆缚着的彭越,心中并无欣喜,只觉命运无常。
第75章 放汝母屁!以阴沟鼠比,辱鼠也!披侠皮,谋私利,蠹虫也!犹
就如始皇陛下先前所说,案件所谓的隐情,无关紧要。
因为主谋是谁,不必多审,就知道是六国遗贼。之后要做的就是抓住所有凶犯,明正典刑。
李斯带回咸阳受审的三十名案件可疑人员,将近半数与此案关系不大。
对人许下过惩罚真凶的承诺,廷尉李斯主持廷审时,周邈也去旁听了。
可现实毕竟不是戏剧,起承转合,节奏起伏,精彩纷呈。
问审也不是公案小说或探案剧,惊堂木一拍,人证上堂、物证呈递,案情水落石出。
当堂宣判,狗头铡抬上来,人头咕噜噜滚落!
周邈旁听过程中,发现和他看的公案小说、死亡小学生、侦探剧等等,都不一样。
一点都不悬疑。
三日前在现场,一副生死无畏,表情死寂的凶犯二人。
到了咸阳的章台宫,跪伏在始皇帝嬴政阶下,那股子傲气与勇气尽都没了。
问什么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