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 by木兰竹
木兰竹  发于:2024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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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亡的钟声来自于陈胜吴广民贼!汉亡的钟声来自于黄巾民贼!现在隋亡的钟声,父亲你掩住耳朵当做听不到,它的声音只会越来越大!”
“求父亲收兵回西都,平定叛乱,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杨暕怀抱长剑叩首不止,额头叩出的血沁入了眼角,泪水与血一同从脸颊滑落。
“父亲!你难道想效仿暴秦,二世而亡吗!”
“难道你想要当秦二世吗!”
杨暕之言,震耳发聩,让台上君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居然给了他将话全部说出的机会。
公卿身形摇摇欲坠,恨不得晕过去。
杨广脸色胀红,双目怒瞪,从坐榻上暴起。
他拿起矮桌上果盘狠狠砸向杨暕。
杨暕不躲不避,任由果盘砸在头上,鲜血如注。
裴蕴见状,忙拉住杨广:“陛下,太子殿下一定是被高丽人巫术魇住了,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请陛下赶紧命人制止住发狂的太子殿下,请巫医诊治驱邪!”
杨暕抬起满是鲜血的脸,怒视裴蕴:“诸位公卿,乱世过去不过半百,在你们心中,大概还未认可大隋为主,不在意大隋的基业。大隋乱了之后,正好是你们争夺天下的机会。”
“但史笔如刀,昏君身边必有奸臣,如秦二世身边赵高李斯。你们助纣为虐,就不怕遗臭万年吗!!!”
裴蕴怒斥道:“太子殿下请慎言,何为‘助纣为虐’?你是在贬低陛下!”
杨暕大笑:“大隋都要二世而亡了,何谈贬低?裴大夫,你素来才高,掌握天下户籍。民贼之事,你真的看不见?你扪心自问,是你看不见,还是欺瞒君王,闭目塞听!可还是那句话,史笔如刀,你现在的隐瞒,对后世史书有用吗?”
“不说你看不见的未来,就说现在你看的见的现在。如果大隋亡了,天下哪个雄主敢用你这个奸臣?”
“无论是谁,必灭你这个奸臣的满门!”
“若大隋二世而亡,请裴大夫为大隋陪葬!”
杨广怒吼:“够了!太子疯了,杀了他!”
刀斧手却犹豫。
杨广更加愤怒:“朕的命令,你们听不到吗?!杀了他!”
苏威的双手在袖子中握紧又松开。他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跪下道:“陛下圣明,岂能在宫中当众杀子?请陛下将太子下狱,以律法论处。”
裴世矩也出列:“臣附议!”
宇文述在心中长叹一声,劝慰道:“陛下息怒,今日之事不会传出去。殿下只是疯了,请陛下息事宁人,不要将宫中丑闻外传,有伤陛下颜面。”
虞世基道:“陛下,先平息此事最为重要。”
他瞪了裴蕴一眼。
裴蕴心里十分愤怒,恨不得立刻杀了太子杨暕。
但他也知道这时若真的让皇帝当众杀了太子,恐怕自己奸臣的名声就真的要传遍天下,遗臭万年了,只好也跪下道:“请陛下息怒。”
杨暕冷笑,还想继续开口。
苏威焦急道:“住嘴!还不快把太子殿下的嘴捂住!”
刀斧手这才走出,将杨暕压在地上,捂住了他的嘴。
出鞘的长剑落在地上,割破了杨暕的脸。
他艰难地抬起头,面容更加狰狞:“父亲!记住我的话!永远记住我的话!”
裴世矩骂道:“还不快把太子殿下带走!”
杨暕被拖走,在地上留下长长的血痕。
杨广在宠臣的劝慰下,终于重新坐回了榻上。
他扫了在场的人一眼,眼中闪过冷光。
苏威、裴世矩、裴蕴、宇文述、虞世基心头一凉。
他们可能不会有事,但在场的护卫恐怕全部要被灭口了。
但这些护卫都是来自皇帝新招募的骁果军。
民乱四起后,皇帝担忧安全,不信任府军,另外开内库招募勇士,建立了只听从皇帝命令的骁果军。
骁果军现在已经基本替代了原本卫军,成为皇帝真正的禁卫军。
埋伏在宫中的骁果军皆是军中最骁勇善战之人,地位都不低。现在把他们全都杀了,骁果军会不会军心不稳?
可他们不敢劝谏。
太子兵谏,骂皇帝要效仿秦朝二世而亡。他们自己能听了这话活下来就算陛下开恩,哪还有余力去救别人?
最终情况发展如这几个聪明的宠臣所料,杨广以护卫不利为借口,将当时宫中护卫、宫人全部处死。
骁果军本以为这是立功的好机会,所以能充当刀斧手的皆是军中有一定地位的小军官。
于是军中鹰扬郎将以下的军官被杀戮大半,军中底层将领几乎被清空。
此举果然让骁果军人心惶惶。裴世矩请求皇帝奖赏剩余的骁果军,才暂时压住骁果军的士气。
杨暕此次兵谏还是起了作用。
杨广每日做噩梦,都是杨暕那张满是鲜血的脸。
他还重新梦到了杨勇,梦到了自己其他兄弟,梦到了隋文帝怒斥他。
杨广醒来后震怒,将太子贬为庶人,还要将他五马分尸。
重臣们再次苦劝。
有人希望给太子留个体面,毒酒或者白绫赐死;有人认为太子并无谋反之意,流放即可;还有人为太子喊冤,说太子劝谏得对。
后者全部被下狱。
杨广和疯了似的,要杀光所有为太子说话的大臣。
苏威等人只能暂时将杨广杀人的命令按下,等待杨广冷静下来。
实在是压不住了,苏威来到狱中,请求杨暕:“太子殿下,我知道你心系大隋,但你现在这样做,不是将大隋推入深渊吗?请太子殿下向陛下求饶,收回前言。陛下与太子殿下父子连心,定不会为难太子殿下。”
杨暕坐在地上,形容仿佛乞丐。
杨广没有派医师给他治伤,他额头上和脸颊上已经留下狰狞的疤痕,不复原本俊美。
“不破不立,如果他能被我说动,只要回关中励精图治,大隋可救。”杨暕淡淡道,“如果他执迷不悟,大隋早几年灭亡和晚几年灭亡有什么区别?仍旧二世而亡尔。不过苏公你来劝我,看来父亲是一点都没有悔改。”
苏威不语。
杨暕突然失笑,他问道:“苏公,你担心遗臭万年吗?”
苏威身形佝偻,掩面而去。
杨暕站起来,背着手看着牢狱门外。
他笑道:“还知道遮住脸,或许有救。”
但苏威可能有救,我大隋还有救吗?
李二郎,李三郎,如果大隋亡了,你们会如何?
杨暕想起自己那两个才能冠绝天下的表弟。
他心中已经预感到了一些事。
但他没有被背叛的愤怒。
有什么好愤怒的?这大隋亡了,谁当皇帝不是当?
他只是悲哀。
“兄长,原来我也能成为忧国忧民的太子。”杨暕仰面笑道,泪水从眼角滑落,“这可真的一点都不像我。我本不是这种人,我本做不来这种事。”
兄长,你因父亲的错误决定病故的时候,可曾想到这一日?
杨广杀了护卫和宫人,但太子兵谏的事还是传了出去。
他怀疑地看着自己的近臣,近臣却以一句苦笑打消了他的疑虑。
太子不仅骂杨广有亡国之相,还骂他们是遗臭万年的奸臣。谁愿意传出这样的名声?
那么这些话是谁传出去的?
难道有人偷听?还是那些被杀的护卫和宫人在死之前对外嚼舌头?或者是太子自己放出去的风声?
杨广又开始杀人。
太子东宫所有属官都被处死,与太子最亲近的庾俭更是被灭了满门。
庾俭在刑场向父亲庾质叩首告别,呜咽连累了庾质时,被庾质斥责。
“你做了正确的事,因而招致了灾祸,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庾质道,“如果你因此后悔,为父才耻于有你这个儿子。”
庾俭哭泣道:“儿不悔!”
庾质欣慰道:“好。”
父子双双赴难,观刑百姓痛哭不止,与行刑兵卒发生冲突,有数十百姓在此冲突中受伤。
薛德音站在观刑人群中看着这一幕,趁着混乱花钱托人为庾家人收殓后,回到了涿郡一个小院。
在小院内,有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正呆呆地仰望天空。
薛德音沉声道:“现在涿郡正混乱,正是我们离开的机会。”
女子低头:“太子殿下能活下来吗?”
薛德音没有说话。
女子道:“我不该问这个问题。对太子殿下而言,活下来才更痛苦。但我必须活下来。”
薛德音道:“中原不安全,我们去张掖。李二郎和李三郎都是义气中人,他们一定会帮你隐藏。”
女子道:“一切凭公吩咐。”
薛德音买通城门卫卒,与女子连夜悄悄离开。
出城后,薛德音将马车停下,对着城门叩首。
然后他起身,驾起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咳咳咳,兵谏……”李玄霸咳嗽不止。
他用手帕捂住嘴,低头看着手帕上的点点血迹,将手帕握紧。
宇文珠哭泣道:“三郎,你本就得病,如果心情太过郁卒,恐会伤了心腑。”
李玄霸微笑着安慰道:“我知道,我会努力控制。”
宇文珠抹干眼泪,笑道:“好。我去给郎君熬药。”
她背过身,眼泪又落了下来。
郎君说得轻巧,她也劝得轻巧,但人的心情,哪是说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李玄霸目送宇文珠离去,又咳了几声。
他靠在床头软垫上,盯着床幔发呆。
李玄霸与杨昭、杨暕结识时都没有多少真心。
杨昭离世时他虽感伤,但很快就能收拾心情。
这位历史中荒唐的齐王兵谏被俘,为何自己心头痛楚和愤怒却难以抑制?
李玄霸闭上眼,无论怎么深呼吸,泪水也从眼眶涌出。
“隋炀帝,隋炀帝,你怎么能不二世而亡!”
他不断深呼吸,胸口起起伏伏,泪水很快覆盖了面容。
“咳,咳咳咳……”
李玄霸捂着嘴不断咳嗽。
宇文珠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乌镝和寒钩收着翅膀站在宇文珠身侧,都低着头一动不动。
门中的咳嗽声中渐渐混杂了低沉的呜咽声,而后呜咽声越来越大,变成了咳嗽声一样响亮的失声痛哭。
宇文珠转身离开。
“乌镝,寒钩,帮我送信。”
乌镝和寒钩:“啾!”
宇文珠不知道为何三郎非要向兄公隐瞒病情,但她顾不上三郎的心情了。
如果、如果三郎真的出事……
宇文珠停住脚步,双手捂脸。
至少要见最后一面……
“李世民!你要做什么!”李渊拦住晚上偷偷牵马出门的李世民,“我知道你和太子殿下感情深厚,但这件事你绝对不许掺和,你是想我们满门被牵连吗!”
李世民道:“我知道我就算去向陛下进谏也没用,我只是想送二表兄最后一程。”
李渊对左右人吩咐道:“把他关起来。”
李世民焦急道:“父亲!”
李渊疲惫道:“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但这件事绝对不允许你任性。”
李世民跪下请求道:“我真的不会给家里招祸。”
李渊道:“陛下已经疯了。你做任何事都可能触怒他。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父亲,就听我的话。”
李世民哭泣道:“父亲,请不要逼迫我。”
李渊俯身将李世民拉起来:“不是我逼迫你,是你不要逼迫我。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太子是,皇帝是,大隋也是,明白吗!你难道要让你的父母兄弟都为太子陪葬吗?!带他走!”
李世民垂着头,任由父亲的亲卫将他送上马车。
窦夫人道:“郎君,我担心三郎也难过,请让三郎回来。二郎三郎都暂住别庄,他们兄弟二人或许能尽快从悲伤中走出来。”
李渊犹豫了一会儿,叹气道:“毗沙门写信,现在不仅河东,连周围郡县都有人仰慕唐国公府的威名前来投奔。”
窦夫人垂首:“结交才俊之事可以交给大郎。”
李渊再次叹气:“知子莫如父,才俊大多心高气傲,若见到投奔者不如自己,怎么会安心投奔?虽然他们看中唐国公府的门第,也要看我的继承人如何。如大雄在太原,原本迟疑的贤才纷纷来投,大德此时必须在河东。天下即将大乱,我们必须抓紧时机。大德正生病,他不会乱跑去涿郡,就让他留在河东吧。”
窦夫人道:“那我可否去河东?三郎生病,我心里焦急,想要去照顾三郎。”
李渊都:“你不会医术,去了有何用。河东柳氏要和五郎结亲,你赶紧把此事定下。而且四郎的婚事你也要尽快找了。我看弘农杨氏的女子就不错。”
窦夫人皱眉,心中虽然焦急,也无可奈何。
家中子嗣的婚事只有她能张罗,她走不开。
窦夫人想让万氏去河东郡,但也被李渊阻止。
万氏毕竟只是媵,李渊认为窦夫人在太原郡,却让万氏去河东郡,可能会让河东世家不满。不如让宇文珠结交士女。
宇文珠不仅是李玄霸的新婚妻子,还是大儒宇文弼的孙女,还有一手在贵女间小有名气的医术,河东士族女眷一定会把宇文珠奉为座上宾。
窦夫人又建议道:“还是把三郎生病的消息告诉二郎吧。听到弟弟得病,二郎可能就不会乱跑了。”
李渊没好气道:“然后他就要死要活,非要抛下一切事务去河东吗?他与毗沙门本就不合,见大德去了河东居然生病,肯定会责怪毗沙门没有照顾好大德,兄弟之间又生出怨恨。大德每逢换季都会小病一场,不是什么大事。这次有珠娘照顾,他肯定好得更快。你操心过度了。”
窦夫人攥紧袖子:“或许吧。”
或许郎君是对的。但想到三郎生病时母亲和依赖的兄长都不在身边,窦夫人心中就难受。
她只能不断告诉自己,现在三郎已经成婚,有妻子照顾,一定无事。
这样的自欺欺人,在乌镝送信后被击碎。
窦夫人拿着书信寻找李渊,李渊却已经出征边塞,防备突厥和民贼联合。
李世民也被他带着一同离开,联系不上。
窦夫人便派人去安抚宇文珠,自己加紧将手中事转给万氏,并向前来说亲的柳氏、杨氏长辈道歉,准备启程去河东郡照顾李玄霸。
李元吉再次确认自己当时见到的人真的就在李玄霸身边,而且莫名从男童变成了女童。
一定是李玄霸偷梁换柱,将原本是太子私生子的男童隐藏起来,换做了女童。
他感到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
李元吉从李建成书房收集了李玄霸写下的诗词文章,描摹裁剪粘贴,凑成了一封密信。
然后,他趁着李建成醉酒,从家中偷偷跑出,敲开了河东郡丞丁荣的门。
他看着河东郡丞拆开信,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李玄霸高烧了几日, 烧得嘴唇都干裂了。
宇文珠拿起装着甘油的小罐,给李玄霸嘴上和脸颊涂抹甘油。
她对李玄霸笑道:“还记得你最初给我写的信吗?你把甘油说成了神药,可把我惊呆了。”
已经退烧的李玄霸微笑道:“甘油对许多皮肤病确实是神药, 我没骗你。”
“嗯。”宇文珠笑道, “老师也十分看重甘油, 你送我的甘油大半都落入了他手中,被他弄去炼药。”
李玄霸嘴角微抽:“炼药?怎么炼?不会是炼丹吧?”
宇文珠帮李玄霸把脸颊上的甘油抹均匀:“我看差不多。就是把甘油和各种药材金石混合在一起,然后先给羊服用, 看有没有毒,没有毒就自己尝试。老师炸了好几次炉子,可吓人了。”
李玄霸嘴角抽搐:“你应该没有以身试药过吧?”
宇文珠微笑:“你猜?”
李玄霸道:“你可不能以身试药。”
宇文珠道:“那你赶快好起来, 把我盯住。”
李玄霸道:“好。”他感觉自己应该快好了。
秋日已至,冬天也快了。
今年如果能挺过去, 或许他就有希望活到中年。
与宇文珠白头偕老他不敢奢望, 携手一二十年的愿望应该不奢侈吧?
李玄霸一直躺在床上,身上也需要擦拭。
原本李玄霸不愿意让宇文珠做,但宇文珠坚持她是医师,李玄霸是她的病人,再者他们是夫妻, 没什么害羞的。
宇文珠在李玄霸烧昏迷时为李玄霸擦拭了几次身体降温,李玄霸便没办法再羞涩了。
他暗暗自嘲, 病人在医生眼中就是一块散发着病气的腐肉,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害羞的。
在宇文珠的精心照顾下,李玄霸从每天晚上高烧, 变成了隔一两日才高烧, 后来隔几日的高烧变成了低烧。
笑容回到了小两口的脸上, 愁绪就像是雨后的乌云一般渐渐散去。
快在床上窝臭了的李玄霸终于洗了个澡, 神清气爽。
李玄霸身体转好后,又关心了一下天下大势。
太子杨暕仍旧被关在狱中。
杨广被说动了,在两国交战时杀子不吉利,要等高丽王投降再杀杨暕。
李玄霸不由苦笑自己的怯懦。
他为二表兄感到伤心难过愤怒,但唯独没有想过现在去涿郡为二表兄送行。
他知道杨广那个神经病,现在谁去谁死。他不能拿自己和家人的命冒险。
“不知道二哥会不会冲动。不过父亲和母亲肯定能把他拦下来。”李玄霸对宇文珠道,“河东的事差不多了,我们提前回太原吧。我大病初愈想念家人,大兄没理由拦我们。”
宇文珠点头:“好。”
她抬头看着天空:“乌镝怎么还没回信?”
李玄霸道:“让寒钩再送一封去,就说我们要回来了,让二哥带人来接我们。现在太原和河东也有许多盗贼流窜,小心为上。”
寒钩不满地“啾”了一声。
李玄霸喂了寒钩一条肉干:“送完信就赶紧回来。我身边没有你和乌镝,也不自在。”
寒钩这才满意地点头。
李玄霸笑了笑,擦了擦手,提笔写信。
虽然他现在仍旧有点咳嗽,但痰里已经不带血丝,赶路是没问题了。
死劫应该是能过了。
“把小五和士信叫来,我们要回太原了。”
终于松了口气的李智云被李玄霸派去向李建成辞别,却见李建成已经人走宅空。
杨广拿着河东郡丞丁荣写来密信,先是愤怒,待看完后,愤怒变成疑惑。
他将信递给裴世矩:“你与李二郎李三郎最熟悉,你看他二人会为太子谋逆吗?”
裴世矩接过信,看完后皱眉:“太子殿下……私生子?怎么可能?”
杨广道:“确实不可能。他府中一切女眷子嗣朕都知道,连他曾经……”
杨广顿了顿,没有把杨暕曾经和臣子妇有暧昧的事说出来。
虽然他已经十分厌恶杨暕,但这件已经过去许多年,且止步于暧昧。杨暕已经给他抹了足够多的黑,他不想再在脸上多抹一层黑。
裴世矩道:“丁郡丞已经将密信送来,有一人能识得二郎三郎字迹。”
虞世基上前道:“请陛下召见吾弟虞世南。”
杨广叹息道:“虞舍人还是朕给二郎三郎介绍的习字老师。”
裴蕴观察皇帝的神情,猜到皇帝并没有猜忌李二郎和李三郎,不由惊讶。
按理说李二郎和李三郎和太子交好,皇帝就算不猜忌,也该迁怒。没想到李二郎和李三郎在皇帝心中信任度如此高?
虞世南是起居舍人,一直伴随杨广左右,很快就来觐见。
他看了一眼密信,眼露嫌弃:“画虎类犬。这字迹不仅并非李三郎,恐怕任何一个认真习字的士人都不会写得如此糟糕,简直污了臣的眼睛。陛下,若你不告诉臣这是密信,臣还以为是孩童胡乱描画。”
几位大臣相互交换视线,杨广也若有所思。
杨广的书法也很好。他将密信拿过细看后,皱起眉头:“拿笔来。”
虞世基恭敬地奉上蘸好墨的笔。
杨广在密信上圈点,将难以入目的字都标记出来。
在场之人都博闻强识,过目不忘。他们看了一眼剩下的字句,在脑海中打乱重组,虽然组成的字句不多,但总有那么一两句能认出来。
苏威愤怒道:“这人怕不是偷了三郎的诗词,胡乱描画诬告!他不知道三郎在河东作的词已经传到涿郡了吗!”
杨广将笔放下:“朕被孽畜蒙蔽,立那孽畜为太子时,朝中无人不奉承太子,唯有李大雄和李大德冷眼待之。他们早就看出太子心有不轨,不愿与之为伍,又怎会为太子背叛朕?”
杨广愤怒时想把曾经奉承太子、在自己面前说过太子好话的人都杀了。
但他梳理之后,发现就算是自己最信任的臣子也曾经交好太子,夸奖太子。
太子曾经深受他喜爱,又是他唯一成年皇子,也是自己仅存的嫡子,朝臣若不与他交好才是怪事。
细思之后,杨广发现,居然只有李二郎李三郎早早与太子疏远。虽然太子对两人很亲近,但两人却从未主动讨好过太子。
放眼群臣,李二郎与李三郎竟是对太子杨暕最冷漠的人了。
杨广心中宽慰。
二郎三郎不愧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好孩子,没有辜负他的亲近爱护。
“让二郎三郎来涿郡自辩。”杨广淡然道,“虞舍人,你亲自去一趟,别让两个孩子吓到。他们刚成亲,朕忙于国事不能前往,此次让他们把各自妻子也带来给朕和皇后看看。皇后一直念着。”
虞世南心中大定:“臣遵旨。”
杨广道:“众卿能想到是谁诬告吗?”
裴世矩装作思索了一会儿,道:“臣曾听闻唐国公有一逆子,曾诬陷其母。唐国公大怒,将其交予严师管教。”
杨广也想到了这个人。
李元吉李四郎可太出名了,让东都勋贵看够了唐国公一家的笑话。
他心有戚戚道:“各家都有讨债的孽子啊。幸得朕是明君,不会轻易猜忌大臣。”
众臣恭敬道:“陛下英明!”
李玄霸迎来河东郡守丁荣的拜访。
他惊讶道:“四弟诬告我私藏太子私生子?太子……太子哪来的私生子?”
河东郡守丁荣道:“本官本也不信,但招来李建成后,李建成坚称是你和李二郎所为,与他无关。”
李玄霸叹气:“你听他这话,就因为他也知道此事,并作证我真的做了?”
丁荣道:“难道不是?”
李玄霸道:“既然丁郡丞已经将密信交给陛下,一切就等陛下定夺吧。”
丁荣见李玄霸如此镇定,心中生出疑虑:“你真的没有背叛陛下?”
李玄霸无奈道:“陛下对我恩重如山,我岂会背叛陛下?再者就算太子殿下有罪,陛下宽仁,顶多将太子殿下子嗣贬为庶人流放,难道还会害自己年幼的孙儿不成?何况太子殿下真的没有儿子,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丁荣道:“明面上没有……”
李玄霸打断道:“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对太子殿下无子嗣一事十分苦恼。我说难听些,若谁为太子殿下诞下子嗣,哪怕是臣子妇,曾经深深看重太子殿下的陛下都会找借口让那臣子妇和离,改头换面送入太子殿下府中。太子殿下的子嗣何其重要?从谁肚子里出来有什么关系?”
丁荣思索之后,也认为李玄霸言之有理。
听李元吉描述,太子殿下的私生子已经是七八岁的稚童。七八年前,太子殿下还是大隋最嚣张跋扈的齐王殿下,藏个私生子干什么?
丁荣道:“我是很想相信你,但你大兄和四弟皆作证,本官只能将你软禁,等待陛下决断。”
李玄霸拱手:“这是郡丞之责。郡丞可带我书信去寻我二哥,让我和二哥一起在河东郡等候陛下召见。郡丞放心,二哥看到书信,绝对会立刻前来。”
丁荣道:“好,你修书一份,本官派人去送信。虽然我将你软禁,但你若缺什么尽管和我说,我也相信这事有误会。”
丁荣本就对才名远播的李玄霸有好感,且李玄霸与河东三个大世家都交好,唐国公又手握兵权,无论李玄霸是否收留太子私生子,他都没打算把唐国公府逼急了。
再者……收留太子私生子又如何?这本不算谋逆,可以悄悄按下不提。
可是李元吉来大义灭亲,他就只能上报皇帝。
希望无事。
丁荣本来以为等到陛下来人就无事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他拜访李玄霸的当晚,李玄霸被软禁的城郊别庄着火,有盗贼假借他的名义袭击李玄霸。
城郊,李密看着大火,摇着羽毛扇,回头对副将道:“七月流火,流的也可以是烧掉大隋的火。”
李密本是带着杨玄感的命令来劝李渊一同谋反。
李渊在山西和河东的动作,杨广眼瞎,他们不瞎,看出了李渊的野心。
李渊老谋深算,李密知道直接劝说很难奏效,所以他本想从李建成这里入手。
天下谁人不知唐国公有一对麒麟子。
身为麒麟子的兄长,李建成的压力一定很大。李密想以支持李建成为筹码,让李建成劝李渊起事叛隋。
若事成,有自己主公的全力支持,李建成的地位一定能跃居站在大隋这一边的李二郎、李三郎之上。
谁知道,他居然看到了这样一场好戏。
天赐良机,他岂能不推波助澜一把?李三郎被杀,纵使李渊不愿意为子报仇,皇帝岂会对李渊放心?
“可惜了李三郎,真的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少年才俊。”李密摇摇头,转身道,“收拾好手脚。该去太原了。”

他恍惚了一会儿,昨夜的记忆才回笼。
晚上他睡得正香, 罗士信突然带着人叫他起床, 说有人放火。
虽然李玄霸确信无论是杨广还是丁荣都不会为难自己, 但以防万一,他都让家中人合衣枕兵睡觉。家中女眷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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