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错觉吗?李玄霸挠头。
很快,李玄霸就没法在意这些细微的不协调了。因为他哥回来了。
李世民气势汹汹回来,吓得出门迎接的李玄霸转身就跑。
李渊茫然,他对李建成道:“大德跑什么?”
李建成也很茫然:“不知道啊。”
只有窦夫人在捂嘴笑,轻声叹了句“活该”。
李世民见李玄霸转身就跑,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大喊一声:“父亲母亲大兄小五你们稍等,我先去把阿玄揍一顿!”
李渊阻拦不及,看着二儿子一个猫腰从自己手臂下钻过去,朝着三儿子追去。
李渊喊道:“大雄!你做什么!大德身体不好,不能这么跑!哎!”
他赶紧追上去。
李建成挠头。
这个动作倒让他很像是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兄长了。
“母亲,大雄这是什么了?”李建成不解。
窦夫人忍住笑,道:“大概是知道三郎又病了一场,生气三郎不照顾好自己。”
李建成哭笑不得:“这还能生气?三郎生病难道还是三郎的错了?”
他也跟上去劝李世民停手。
知道李元吉这个弟弟的恶毒后,李玄霸又仍旧对他恭恭敬敬,李建成把自己心中对二弟三弟的嫉妒芥蒂放下,认认真真想当个好兄长。这正是展现兄弟之情的好时候。
与李世民、李玄霸关系最好的李智云则把双手放在嘴边高喊:“二兄快跑!不要被父亲追上!一定要好好教训三兄!”
窦夫人笑着点了点李智云的脑袋:“怎么不去保护你的三兄?”
李智云放下手,摇头晃脑地笑道:“二兄对三兄一直很纵容,如果三兄把二兄惹生气了,那一定是三兄真的做了很过分的事。虽然我不知道三兄做了什么。”
窦夫人笑道:“聪明。”
她牵起李智云的手,慢悠悠往李玄霸逃跑的方向走。
等窦夫人重新见到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时候,李世民已经把李玄霸按着一顿揍完,正扯着李玄霸的脸咆哮,李玄霸的帽子都掉了,十分狼狈。
李渊和李建成在一旁试图劝说,但李世民气势汹汹的模样,让这父子二人都有点犹豫该不该阻止。
看二郎这么生气,是不是三郎真的做了什么坏事?
窦夫人叹了口气,按住李世民:“好了,多唠叨几句就行,怎么还动手了。你弟弟本就体弱,能经得住你几拳头?”
“哼。”李世民松开李玄霸,“等会儿继续训你。”
李玄霸躲到窦夫人身后。这时候他顾不上脸面了。二哥的拳头是真的疼啊,我的背……
李智云蹑手蹑脚走到李玄霸背后,在李玄霸捂着的地方一戳。
“嗷!”李玄霸跳了起来,“小五!”
“嘻嘻嘻。”李智云躲到了李世民身后。
李玄霸无语。怎么都欺负自己?
他看向没用的父亲和李建成。你们别光顾着耍嘴皮子,好歹动手拦一下啊。
没用的父亲和李建成对李玄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父亲、母亲、兄长,我回来了。”李世民现在才规规矩矩行礼,“小五,我回来了。功课有好好做吗?”
李智云脸色一垮:“好好做了,做的可好了。我又不是二兄你,常常玩得忘记做功课……哎哟。”
李世民敲了一下李智云的脑袋。
李智云抱着头和揉着脸的三兄站在一起。
都是被二兄欺负的小可怜弟弟,一起挤挤。
李玄霸瞥了李智云一眼,也敲了李智云的脑袋一下。
李智云只好躲到了窦夫人的身边。
李渊看足了李世民欺负弟弟的笑话,才笑道:“好了,别一回来就欺负人。快去梳洗换衣服,你身上的酸臭味把我都熏着了,你这是几天没洗澡?”
李世民道:“我得到阿玄又病了的消息,立刻就骑马赶回来,哪还顾得上洗澡。而且这也不算臭,比起上过战场后,这点味道算什么。”
李渊道:“行行行,你说得对,快去洗澡。”
“哦。”李世民乖乖去洗澡换衣服。
等他洗漱完毕,把湿漉漉的头发用布一裹,再次拉着李玄霸算账。
李玄霸举起双手投降:“我承认,我是故意把你支开。你如果在家里,李元吉不敢针对我。”
李世民皱眉:“那你和我提前说一声,为什么要瞒着我?”
李玄霸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
李世民仍旧觉得弟弟还有其他事瞒着自己:“不成功又如何?难道我还会说你?”
李智云悄悄告状:“说不定三兄病的那一场是苦肉计,他要用苦肉计,知道你不同意,才瞒着你。”
说完,李智云从坐榻上跳下来,就像一溜烟似的跑得没了影。
李玄霸和李世民同时脸色大变。
李玄霸抹了一把脸:“二哥,你听我解释。”
李世民微笑:“嗯,我听你狡辩。”
李玄霸:“嗷嗷嗷!二哥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李世民:“既然你不想活了,我揍死你这个臭弟弟!”
远方,李智云拍着胸口坏笑。
母亲的任务他圆满达成,现在去找母亲邀功了。
窦夫人得到李智云的回报,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自己舍不得动手,还好二郎管得住三郎。
李世民回来之后,就差不多要过年了。
等过完年,李世民和李玄霸就要出发去边镇。他们要去的地方正好是以前待过的河右之地重镇,张掖。
裴世矩回来后,张掖没有大官管理。杨广虽然把两位表侄丢去了边疆,但不是想磋磨他们。原本由裴世矩管理的张掖边市都交给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管理。
李世民和李玄霸虽然是虎贲郎将和虎牙郎将,但朝中中高级别的将领在地方上就是天大的官职,他们也要负责一部分地方行政。
特别是军营所在地的屯田和市集,以及将士家属的管理,都是他们的责任。
这次李智云也会和他们随行。
李世民回来这段时间都没见过李元吉。
李渊将李元吉送去了学府,给他寻了最严格的老师,说让李元吉吃点苦头才知道家里的好。
李玄霸吐槽,没想到古代也有豫章书院。
窦夫人劝李渊:“将孩子交给其他人教导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最终还是得我们狠下心来好好管教。五郎很听二郎和三郎的话,不如把五郎交给二郎三郎教管。我们夫妻二人好全心全意地教导四郎。”
李渊听后有些意动:“五郎和李元吉差不多大,让他离家那么远,是不是不太好?”
窦夫人道:“二郎三郎这么大的时候,也已经可以出门游学了。再说了,我们三郎早早就成了秀才,这天底下比他更有学问的人估计都是朝中宿老了,我们也为五郎请不来。”
李渊被窦夫人说动了。
之后一件事彻底让李渊下定了单独教养李元吉的决心——被皇帝免官为民的张衡被逼自杀。
张衡原本是杨广的宠臣,因为杨广在扩建汾阳宫时劝阻杨广少征徭役而被杨广厌恶,被杨广连续找碴后,因杨玄感打小报告而免官回家。
李世民和李玄霸在洛阳的大宅院,就是张衡原本的府邸。
按照常理,对张衡这种没有大过错的勋贵官吏而言,免官为民就是最大的惩罚了。谁知道杨广征讨高丽失败后心情不好,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嘲笑他。据说张衡的一个小妾告御状,状告张衡在杨广征讨高丽失败后说杨广决策失误,杨广就把张衡杀了。
李渊得知此事后,觉得整件事莫名其妙。
小妾怎么有本事去告御状的?这理由还能更敷衍些吗?
不管是谁告的密,张衡因“诽谤朝政”被杀已经是事实。这件事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原本历史中,高颎等人因“诽谤朝政”被杀,引起的风波都没有张衡这件事更大。因为朝中大臣都知道高颎是皇帝“政敌”,只当皇帝随便找了个借口杀了高颎。至于宇文弼、贺若弼等人,那是因为与高颎走得太近被牵连。
张衡就完全不一样了。
张衡在杨广夺嫡时就是杨广的心腹。他此生没有任何对不起杨广的地方,唯一的过错,竟然只是“诽谤朝政”——劝说皇帝少征徭役和感叹皇帝在高丽战场的失误。
就因为这个,杨广便把一直跟随他的心腹杀了?
现在的魏晋遗风还没有过去,张衡这样的人,在魏晋时代叫“元从”,是就算叛逃他国都不会祸及家人的特殊存在。
这“诽谤朝政”说白了就是正常的劝谏。哪家皇帝会因为几句正常的劝谏就把自己的元从杀了?
他对元从尚且如此刻薄寡恩,其他人如何自处?
张衡死前悲愤地大喊,“我为人作何物事,而望久活!”。
李渊得知这个消息后,久久不语,悄悄斋戒禁酒三日,为张衡送行。
“天下百姓都被逼得活不下去,民乱四起,陛下却不思休养生息,甚至还杀了劝谏之人。”李渊对李世民和李玄霸道,“张建平被逼死前,悲呼没有为天下百姓做过好事,所以罪有应得。他是以此暗讽陛下……唉。”
李渊没有把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但话说到这里,不用说完也懂了。
李渊道:“我们父子三人虽然现在得到了陛下的重用,但这点恩宠远远不如当年张建平。张建平尚且有这样的下场,我们更需要小心谨慎。你们二人以前年纪小,所以声势大一些也没关系。现在你们已经长大,需要尽量低调,否则陛下一定容不下我们。”
李世民和李玄霸道:“儿子知道。父亲也请保重。”
李世民嘀咕:“我们倒是可以小心谨慎,父亲,你还是把李元吉接回来好好看管吧。如果他像张公那个小妾一样跑去告我们诽谤朝政,我们家就完蛋了。”
李渊按着额头道:“是啊,一定要好好盯住他。”
李元吉能在家门口诬陷亲生母亲不慈,也肯定会做出诬陷亲生父亲诽谤朝政的事。
李渊很后悔,自己以前怎么就被李元吉乖巧的表象蒙蔽。就算夫人真的对李元吉不好,李元吉也应该告诉自己做主,而不是在家门口大声嚷嚷,惹得全洛阳的勋贵都把自家当做谈资。
当时真是糊涂了。
“我现在被命为右骁卫中郎将,总管右骁卫禁军,事务繁忙。教育你们兄长和李元吉后,难以顾及五郎。”李渊语重心长道,“五郎一直亲近你们,我把五郎交给你们照顾。你们要好好教导他。”
李世民和李玄霸道:“父亲请放心。”
李渊叹气:“我对你们一直很放心。唉,大郎虽不如你们二人,也算是能守成之人。我总共五个儿子,怎么就李元吉是坏种?”
李世民道:“这就要怪阿玄了。说不定阿玄把李元吉捡回来时,捡错小孩了。”
李玄霸骂道:“二哥你闭嘴!这话不能胡说!”
李世民撇嘴。
李渊失笑:“李元吉肯定是你们弟弟。你们母亲生孩子的时候围着许多人,就是大德不把他捡回来,其他人也会把他护好。所谓丢弃,只是安你们母亲的心,做个样子而已,怎可能真的把孩子丢了?”
说到这,李渊又唉声叹气:“但就算这样,大德你把李元吉捡回来,也是对他有恩啊。以前你也最纵容李元吉,这次在病中还不忘教导他。他怎么能……唉。”
李世民安慰道:“父亲,别愁了。要愁也等我和阿玄离开后你再愁,我可不想被李元吉打扰了好心情。”
李渊表情一僵,默默地盯着二儿子。
李玄霸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笑快忍不住了!
“咳,父亲,没事我和二哥先走了。”李玄霸道,“父亲别生气,二哥就是这样的人,习惯就好。”
李渊哭笑不得:“滚吧!”儿子都是债啊。
李世民和李玄霸在家中度过了十四周岁的生日,正月离家前往张掖。
李世民高兴极了。张掖是个好地方,四处都是猎场,可以随意狩猎纵马。
他对李智云道:“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李智云使劲点头。
唯一不喜欢狩猎的李玄霸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离开前,李玄霸将义庄的事都交给了母亲,并让母亲联合三姐一起做。
“现在父亲已经为右骁卫中郎将,我们一家逐渐显赫,十分引人注目。但世人轻视女子,母亲继续推行义庄,不会引人注意。三姐胸有丘壑,一定能帮助母亲。”李玄霸道,“义庄非常重要,不仅能为我们赚名声,还能收集情报和积攒兵员。我与二哥前往张掖,无暇顾及中原之事,全靠母亲了。”
窦夫人踌躇:“我能做好吗?”
李玄霸道:“母亲曾经由周武帝亲手教导,又执掌唐国公府中馈这么多年,小小的义庄算什么?这与为唐国公府置办产业没区别。母亲别太把它当作大事。”
窦夫人哭笑不得:“你一会儿说这件事很重要,一会儿又让我别把它当作大事,把母亲当小孩哄吗?”
窦夫人捏了捏儿子瘦削的脸:“既然你相信娘亲,娘亲不会让你和二郎失望。这件事交给娘亲。二郎,你要照顾好三郎,可不能让三郎再自找生病了。”
李世民瓮声瓮气道:“娘娘,你放心,他自找生病前,我会先把他揍趴下。”
李玄霸:“……”
窦夫人笑道:“好,就该这样。”
李玄霸无奈。张掖没皇帝也没李渊,自己哪还需要用苦肉计?
“是,我知道了。”李玄霸道,“别说了,父亲来了。”
终于请到假的李渊策马赶来,送李世民和李玄霸远行。李建成留在家中看守已经回家的李元吉。
“哎,你们跑那么快做什么?”李渊笑骂道,“我说我能请到假,肯定就能请到。”
李世民笑道:“就是要跑快点,让父亲抓不住。”
李渊把马鞭插到腰间,翻身下马去捉李世民:“这样啊?那我一定要把你抓住,别跑!”
李世民跳下马车:“抓不到!”
李渊和李世民绕着马车兜圈子,李智云坐在马车上笑着给父兄加油鼓劲。
窦夫人扶额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李玄霸看了一眼路上围观的人,脸上有点烧。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真丢人啊。
李渊和窦夫人把李世民、李玄霸、李智云三兄弟送到了十里外才离开。
李渊还想再送一程,被窦夫人劝住。
“郎君,你已经是右骁卫中郎将,负责宫禁护卫,就算今日请假不当值,也不能无诏离开洛阳。”窦夫人劝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二郎三郎和五郎,但陛下现在心情不好,还是小心为上。”
李渊这才无奈停下送行的马蹄。
待父母离开后,李世民嘀咕:“哼,右骁卫中郎将,好气哦。”
李玄霸把第一次出远门,十分不安分的李智云按住,问道:“你气什么?”
李世民抱着手臂瘪嘴:“阿玄,你看啊,我们先伏击了吐谷浑可汗,又平息众多民乱,这功劳的质和量都算不错了,但我们还只是小小的虎贲郎将虎牙郎将。父亲就押运了一下粮草,便升任右骁卫中郎将了?不公平!”
李玄霸白了李世民一眼:“公平?征伐高丽第一功臣贺若老将军还在牢里呢。”
李世民道:“那不一样!”
李玄霸道:“好吧,确实不一样。朝中官职不仅要看功劳,也要看资历出身。门荫得的官远远比立功得的官大,这很正常。我们父亲是国公,他只要得了陛下重用,再高的职官都能随便给。我们从零开始打拼,升官速度和父亲怎能一样?”
“再者,我们太年少了。你看朝中高官,即使门荫出身,至少也要而立之年才能就任职官。我们能当虎贲郎将虎牙郎将,还是皇帝破格提拔。这官职,在我们弱冠之前算是到头了。”李玄霸劝道,“不过虽然职官品级不会上升,待我们成亲后,得个爵位还是能指望的。再等两年吧,”
李世民叹气:“人家冠军侯第一次上战场就封侯。我们第一次上战场斩获首级俘虏也没差到哪去。人头少了点……少了很多,但还有个可汗顶顶呢。”
李玄霸无奈道:“冠军侯也是十八岁上战场,十九岁封侯,二十岁为骠骑将军。我们今年才十五岁。何况,陛下不是汉武帝,我们也不是冠军侯,大隋更不是大汉。”他所说的是虚岁。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好气哦。”李世民仍旧不住叹气,“凭什么啊,我年少立功多,不是更应该厚赏吗?”
李玄霸把李智云带出马车骑马,留李世民一个人自怨自艾。
现在都自怨自艾了,以后怎么办?就让二哥现在开始习惯吧。
李世民和李玄霸带着李智云去张掖前, 先路过了大兴。
大兴不仅有宇文珠,长孙小妹和长孙晟也在大兴老家歇着没回洛阳。
自从长孙晟装病后,他就完全进入了退休生活。
仗着杨广对他的宠信还没有淡去, 长孙晟占着大将军的位置不做事, 每日都闲在家中, 偶尔给杨广送礼物并歌功颂德。杨广很纵容他。
高颎、宇文弼和薛道衡三老头还要编书,不是白领俸禄。长孙晟把“俸禄蛀虫”表现得淋漓尽致。
偷懒在家时,长孙晟用孝道施压, 让长孙安业也辞了职官在家“照顾生病的老父亲”。
长孙安业得到了迟来许多年的父亲的关爱和教导,叫苦不迭。
如今长孙安业与长孙无忌和长孙小妹的关系亲近不少。因为长孙无忌和他一起扛着父亲充满爱的教导,而妹妹是唯一能说动父亲让他休息的人。
李世民对李玄霸吐槽, 看看人家父亲怎么教儿子,我们父亲怎么就不行呢?
李玄霸表示, 能在后世留下成语典故的人, 是一般人能比的吗?知不知道“一箭双雕”典故的含金量?
李世民道:“我们父亲还是开国皇帝呢!”
李玄霸道:“就算他是开国皇帝,他身上也没有关于政治的成语典故。”
李世民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道:“那我身上有关于政治的成语典故吗?”
李玄霸正色:“有,小鸟依人。”
李世民:“啊?我夸观音婢吗?这算什么政治典故?”
李玄霸摇头:“你夸褚遂良。”
李世民俊脸一黑。
褚遂良他认识。褚遂良比他大三岁,也在虞世南老师那里学写字, 虽然没自己去的勤,也有过一点交情。他是个性格较为孤傲的人, 虽然长得确实好看,但小鸟依人真的能形容他吗?
李世民使劲摇头:“这一定是后人牵强附会,我怎么会这么夸他?”
李玄霸呵呵:“禇遂良学问稍长, 性亦坚正, 既写忠诚, 甚亲附于朕, 譬如飞鸟依人,自加怜爱。”
李世民把剥好的橘子皮塞进弟弟嘴里,让他闭嘴,自己吃橘子瓣,再不提自己身上有没有优秀的成语典故的事。
李玄霸呸呸吐出橘子皮,在心中小本本上又记了一笔。
到了大兴,李世民把好久没见宇文珠,又变得有些扭捏的弟弟直接丢到宇文老师门口,带着五弟扬长而去。
李玄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世民丢下,孤零零地站在宇文府门口,别说护卫,连只雕都没给他留。
寒钩!乌镝!我白疼你们了!
“哎?这不是三郎君?”守门的仆从惊讶。
李玄霸讪讪说不出话来。
李玄霸是府上小娘子的未婚夫,不需要通传,守门的仆从直接将李玄霸迎进了门。
宇文弼正好在大门后的院子里练刀,见着李玄霸,十分疑惑道:“你怎么在这?”
李玄霸憋屈道:“路过老师门口时,二哥突然让马车停车,把我从马车上丢了下来。”
宇文弼先一愣,然后失笑:“是大雄能做出的事。你们要去张掖赴任了?”
问到李玄霸两手空空,连换洗衣服都在马车上时,宇文弼骂了李大雄几句。
李玄霸刚到大兴,都还没回府上歇息,就被李世民绕路丢下。整件事李玄霸事先没有任何察觉。他觉得自己对二哥太信任是个错误。
宇文弼让人准备好洗澡水和换洗的衣服,让李玄霸先沐浴。
这个世代的人的衣服都很宽大,宇文弼家中富裕,备有许多新衣,他只需要让人把自己的新衣裁剪一下,就能给李玄霸穿。
李玄霸想借马车离开,宇文弼道:“既然都来了,就在我家住几日。我想大雄也是此意。他或许也没想回唐国公府住,而是想在长孙府住几日。”
李玄霸头皮一麻。
淦(gan)!以二哥的脸皮厚度,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
“把小五也带到长孙老师的府上住?”李玄霸嘴角抽搐。
宇文弼道:“让李五郎在我家住也没问题,只是你或许不好意思。”
他笑着摇摇头,对李世民生出“敬佩”之心。
为了脸皮薄的弟弟,李大雄真是操了许多不该操的心,做事太“极端”了。
得知了二哥的用意,李玄霸虽然能独自回到唐国公府,但老师都挽留他了,他也不好离开,只能硬着头皮住下。
宇文珠得知李玄霸要在自家住下,羞得躲房里不出来。
老夫人取笑宇文珠:“若是长孙家的小娘子,已经开开心心拉着她未婚夫的手叽叽喳喳聊个不停了。你和三郎都害羞,都躲,等成婚后该怎么办?你都十六了,再过一两年就该和三郎成婚了。”
宇文珠比李玄霸大一岁,今年是十六虚岁。寻常贵族女子此时都可以成婚了,只是李玄霸年纪小,宇文家也舍不得她早出门,才延后几年。
宇文珠羞恼道:“我是女子,害羞正常。是三郎不好!”
老夫人道:“是是是,三郎不好,那他约你出门踏青,你出去吗?”
宇文珠道:“他敢吗!”
老夫人提高嗓门:“三郎,珠娘问你敢不敢!”
宇文珠表情一僵。
门扉打开,宇文弼推门进来。
李玄霸站在门口,呆若木鸡。
宇文珠僵着,李玄霸也僵着,两人现场表演一二三木头人。
老夫人笑得前俯后仰,靠在郎君身旁抹眼泪:“这俩孩子真是太逗了。”
宇文弼忍笑道:“你都知道他们脸皮薄,不要逗他们。三郎,还愣着干什么?没胆子吗?”
李玄霸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能说没吗?他也是要面子的!
“我要在大兴停留五日,采买些家用。”李玄霸掐了自己一把,让表情恢复自然,“我许久没有回大兴,有些不太了解东西市的情况。宇文娘子可否帮我?”
老夫人推了宇文珠一把。
宇文珠微微踉跄,恼羞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好。”
她回头瞪了祖父祖母一眼,突然伸手拉住李玄霸的手臂,拽着李玄霸就跑:“不理你们了!我们走,不要被他们嘲笑!”
李玄霸一惊,跌跌撞撞跟着跑。
老夫人再次笑得前俯后仰肚子疼:“哎哟,我们家珠娘不是胆子很大吗?”
宇文弼板着脸道:“她胆子确实大,拜了孙医师为师后,居然敢扮作道童,与孙医师一同去救助流民。哼,若是染上了疫病……”
宇文弼说不下去了。他现在仍旧深深后怕。
老夫人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道:“你说着不满,不也没阻止她,还为她提供助力?现在抱怨什么。”
宇文弼道:“我知道她做的事很对。将来她嫁给三郎,遇到的危险会更多,现在在我的羽翼下多积累些经验是好事。但担忧还是担忧。”
老夫人握住郎君的手:“是这个理。你若想抱怨,就只对我抱怨,别让孩子们听到了。珠娘和大德都是心思很重的人。”
宇文弼叹气:“知道。”
宇文珠鼓起勇气把李玄霸拽走,跑了一会儿之后才意识到和李玄霸有肢体接触似乎有点不好。
但事情做都做了,宇文珠也不会纠结。
她松开手,打量李玄霸道:“许久不见,我快认不出你了。”
李玄霸指着自己的头发:“是因为头发吗?”
宇文珠捂嘴笑:“也长高了。”
李玄霸留了头发之后,没有梳隋朝男子最普遍的额前系结平顶幞头,而是像汉代男子那样在脑后编了两股辫子收拢散发,然后与前端头发一同在头顶梳了个锥发。
他用青布将锥发包裹住,又用木簪将锥发固定,系结的青布条垂在脑后,就像是汉代的古人从画中走了出来。
宇文珠在李玄霸说起头发时,才将视线从李玄霸已经褪去稚气的脸上转移到李玄霸的头型上。
她摸了摸自己的十字发髻:“你的发髻好像比我还精致。”
李玄霸赶紧摇头:“没有你精致。你的发型很好看,很适合你!”
宇文珠所梳的是魏晋时少女常见的十字发髻,额前有浅浅的留海,脑后垂着很像后世妹妹头的整齐短发,头顶编成十字发髻,发髻中戴着垂苏珠花,十分活泼。
李玄霸见到宇文珠时也吓了一跳,差点没认出来。
上次见面时,宇文珠与李玄霸一样,都留着两个小揪揪。
再次见面,宇文珠已经及笄,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身量容颜,都完全变成了一位妙龄女子。
之前见面,李玄霸对宇文珠的紧张和好意,是出于“这是将来会陪伴我一生的家人”。
现在他有些不敢直视宇文珠的脸。
理智上意识到对方是异性,和感情上意识到对方是异性,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不是说出门吗?”宇文珠知道李玄霸过于羞涩,虽然自己的勇气也不多,但她比李玄霸大一岁,李玄霸不敢主动,她就要鼓起勇气主动起来。
李玄霸点头。
他伸出手想牵宇文珠的手,然后想起这个时代的男女之别,又收回手。
宇文珠握住李玄霸的手:“扭捏什么?刚已经牵过手了。是不是李二郎和观音婢也会去?他们肯定都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