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也坐起身:“阿玄说得对!就算‘五姓七望’的荥阳郑氏我们都敢惹,京兆韦氏算什么!要怎么做!”
李玄霸摊手:“当然是,告家长!”
正跃跃欲试的李世民傻眼:“啊?”
李玄霸满脸无辜。我们两个只是七岁的孩子,受欺负了不告诉家长,难道让我们自己去?
李世民蔫哒哒地跟着李玄霸一起去告家长。
这时李渊正亲自侍奉独孤老夫人。
独孤老夫人精神很好,与李渊和窦夫人有说有笑。
李世民蔫到了门口,一踏进门槛,就打起了精神,扯着嗓子喊:“祖母!耶耶!娘娘!太子妃欺负我和阿玄!快帮我们报仇!”
李世民这一嗓子,把李玄霸已经想好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看着瞬间怒气上脸的祖母、父亲、母亲,李玄霸不由在心中为二哥鼓掌。
果然,论告状,假小孩的脸皮还是比不过真小孩啊。
李渊还未说话,独孤老夫人一拍床沿,怒气冲冲道:“太子妃?京兆韦氏的那个女人?她做什么了!祖母为你们做主!”
李渊皱眉:“太子不是对你们很友善吗?太子妃为何会如此无礼?”
窦夫人冷静下来:“先听孩子们说。”
李玄霸在心里指导,李世民充当润色和发声器,将今日之事一一告诉三位长辈。
李玄霸自己说也行,但他太理智,没有他哥的“稚言稚语”杀伤力大。
“今天太子表兄来找我和阿玄,说陛下的地赏下来了,带我们一起去看,本来我们都很高兴。谁知道,太子说,太子妃要让阿玄去给她儿子当伴读。”李世民吸了吸鼻子,“她儿子才刚出生呢,要什么伴读?我家阿玄体弱,哪能当得了伴读?”
独孤老夫人、李渊和窦夫人若有所思。
李世民喘了几口气,又道:“后来太子表兄透露,是皇长孙得宠,太子妃因耶耶得到了陛下的看重,她想让唐国公府帮她。太子表兄还说这是京兆韦氏的意思,所以他也不好直接拒绝。呜呜呜,他不能拒绝丈人家,就欺负我们吗!我们就不是他的亲戚吗!耶耶还是他的表伯呢!”
李世民干嚎起来。
“啊?怎么了?”李三娘正好进来,赶紧帮李世民擦眼泪。
然后她发现,李世民干嚎不掉眼泪。
李三娘愣了愣,用帕子使劲擦了擦李世民的眼角,然后把李世民揽在怀里:“别哭了,乖。”
李世民把头埋在三姐怀里,继续干嚎:“呜呜呜。”
李玄霸呆呆地站在一旁,有些没跟上二哥的演出。
“他不能拒绝丈人家就欺负我们”和“耶耶是他的表伯”可不是自己教的,是二哥即兴发挥。
“三娘,你今日跟二郎和三郎一同出门。听二郎和三郎说,太子妃要让三郎当皇孙伴读?”窦夫人道,“真的是太子妃的主意?太子的反应如何?”
李三娘道:“我正是因此事来寻祖母和父亲、母亲。”她可琢磨了许久要怎么说。没想到两个弟弟也来了。
李三娘叹了口气,道:“太子和三郎打了个赌。三郎不是从书中寻了个古方,说要做更厉害的澡豆吗?太子说,如果三郎能做出来比宫廷御用更好的澡豆,这件事他就帮着推了。”
“胡闹!”李渊骂道,“先帝时夺嫡之乱近在眼前!太子都还没继位,他们就想再次掀起夺嫡之乱吗?!”
独孤老夫人冷声道:“这太子妃的心也太大了,她连皇后都没当上,就先操心儿子的皇位了?”
窦夫人平静道:“京兆韦氏因与太子结亲,陛下给予了他们许多恩赐。他们居然还不知足,不思回报陛下,居然想挑起年幼皇孙的争斗,真是可恶。”
李玄霸等他们说完,才开口:“父亲,我最担心的是陛下得知此事后会如何想。陛下虽夺嫡胜利,但同母兄弟除一人被贬为平民之外皆死。如此惨烈,陛下肯定心痛之。他定是不希望此事在儿孙身上重演。”
李玄霸抬头看向李渊:“父亲刚得到陛下信任,若陛下误会父亲讨好皇孙,对陛下不忠,该如何是好?陛下在洛阳,父亲在大兴,韦氏却有很多人在洛阳伴驾。就算太子拒绝,他们可能也会直接请求陛下。”
独孤老夫人手一撑,惊得从床榻上坐起来。
李渊赶紧扶住母亲。
“他们怎么敢!”独孤老夫人怒急,“谁阻我儿仕途,我就杀了谁!儿妇!拿我的牌子进宫质问太子妃究竟是何意!不需要给她脸面!她这个太子妃,还不一定能坐上皇后之位!”
窦夫人道:“大家,儿妇还想回娘家一趟。”
独孤老夫人道:“去吧,也和你家里人好好说说此事。对了,你给郑家和长孙家也说一声。唐国公的事,也是他们的事。”
窦夫人应道:“是。”
独孤老夫人对李渊道:“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赶紧拿我的信去找陛下。”
李渊严肃道:“我会和陛下直言,三郎体弱,我实在是不忍心他去宫中当伴读。连高公和宇文公这么严厉的老师,教导三郎时都允许三郎偶尔伏案小睡。”
他深呼吸,将怒气从脸上压下:“我李氏一脉确实衰败了,但也还不到会被人欺负的地步。”
独孤老夫人道:“先去联系你堂兄李安和李哲的儿子。虽然他们现在已经去世,儿子还未身居高职。但他们二人深受先帝信任看重,朝中有许多大臣都受过他们的恩惠。现在我李氏一族终于有了再起之势,这两家人也该动一动他们的人脉了。”
李渊道:“是。”
李世民目瞪口呆地从三姐怀里露出双眼睛。
李玄霸:【祖母很厉害。】
李世民使劲喊道:【对!】
李玄霸看向事无巨细叮嘱父亲和母亲的祖母。
他虽听说过父亲年幼失怙,朝中局势又正值动荡,偌大的唐国公府就是祖母一人扛起。但他自记事起,祖母就已经是一个常卧病榻,总爱在细枝末节折磨母亲的“恶婆婆”。
他是第一次看到祖母对外强势又敏锐的一面。
李世民和李玄霸告完状后,就被拘在家中陪即将出嫁的李三娘。
李渊道:“这些日子就别出门了。三娘,放心,为父会很快回来,定能赶上你的亲事。”
李三娘道:“父亲,路上小心。”
李渊点头。
李玄霸拉住李渊的衣角。
李渊好奇道:“三郎有何想说?”三郎还是第一次对他的离开表露出不舍啊。
李玄霸板着脸道:“请父亲对陛下说,不需要为我担心,我一定能赢得赌注,不让陛下为难。这件事就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
李渊笑道:“好,我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陛下。”
他把李玄霸抱起来,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你和二郎名声越来越大,想邀请你们出门玩耍的人越来越多。等我从洛阳回来,就提前给你们取字,期不期待?”
李玄霸点头:“期待。”
李世民跳着脚道:“期待!”
李三娘微笑,眼中微微露出落寞之色。
李玄霸道:“父亲,你也要想好阿姊的字。你和母亲就这一个女儿,阿姊的名字,可不能便宜柴绍。”
李世民立刻道:“对啊!书上说女子‘待字闺中’,出嫁前会由丈夫或者父亲取字。耶耶,绝对不能便宜柴绍!阿姊的名字我们自家人取!阿姊嫁出去了也是我的阿姊!是我们家的人!哼!柴绍别想欺负阿姊!”
李三娘眨了眨眼,手不由自主抬到了胸口处。
她笑道:“柴绍才不敢欺负我,二郎放心。”
李渊看向李三娘。
李三娘身为他唯一的嫡女,虽然吃穿住用和其他女儿没区别,但他和窦氏感情和睦,对李三娘自然还是更加上心些。
“好,我回来也给三娘取字。”李渊笑道,“不能便宜柴绍那小子。三娘你等着,为父一定给你取个最好听的名字!”
李三娘重重点头:“嗯!”
李渊骑马离开。
离开前,他嘱咐李建成:“我知道你和关中郡姓走得很近,在韦氏中更是有多位好友。你此次也闭门不出,先冷落一下你的友人。”
李建成拱手道:“儿知道,父亲放心。”
他结交的友人都是为了有利仕途,分得清孰轻孰重。
何况此次与韦氏发难,对他并无坏处。等此事解决,他安抚一下身在韦氏的好友,修复与韦氏的关系,韦氏一族肯定更加亲近他。
在那之前,他可得好好生一回气了。
在与世家交往中,他得让那些世家子弟明白,自己才占主导地位!
杨昭傻眼:“啊?你被窦夫人进宫骂了?”
韦氏哭泣:“妾让三郎入宫陪伴侑儿,这明明是施恩唐国公府,他们居然如此瞧不起侑儿!妾究竟还是不是太子妃,侑儿究竟还是不是你的嫡子!”
杨昭想了想,拍了一下胖胖的大腿:“完了,坏了!我只想到二郎和三郎,没想到李渊和姨婆对此事的态度!特别是姨婆……唉,姨婆亲历了当年的风雨,肯定对此事十分敏锐。二郎三郎回去将此事一告诉姨婆,姨婆就明白了你的小心思!”
韦氏哭声一滞,继而哭声更大:“什么叫妾的小心思?是妾和侑儿受辱了啊!”
杨昭认真道:“姨婆是祖母唯一还活着的同辈至亲。只要姨婆还活着,别说骂你几句,就是骂我,我都得认真听着。是我疏忽了,姨婆卧病在床,足不出户,我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位长辈。”
韦氏哭不下去了,她不敢置信道:“只是姨婆而已,难道还能比太子你的身份还高贵!”
杨昭冷漠道:“你不懂。”
父皇夺嫡上位,兄弟相残,还传出弑父谣言。父皇为了堵住谣言,必须展现出对父母的怀念和孝顺。供奉祖父的天经宫便是为此而建。
而唐国公府的独孤老夫人身为祖母唯一还在世的同辈至亲,只要她的要求不过分,父皇都得答应。
独孤老夫人又是一个非常有智慧的老人。她从未为自己和李渊求过什么,没有在父皇面前使用过任何“长辈”的特权。
所以当独孤老夫人开始使用这个特权,且使用对象不是父皇的时候,父皇绝对会支持独孤老夫人。
“太子妃,此事我和你说明白。我本是不同意把年幼的两位表弟拉入宫廷斗争,但我需要给你几分薄面,所以才与三郎打了这个赌。”杨昭平静道,“既然这事传到了姨婆耳中,就不由我们了。你若还想坐稳你的太子妃之位,就随我立刻去东京面见父皇母后。”
韦氏支支吾吾道:“有这么严重?那唐国公一族就李渊一个人还有实职在身,其他人皆是散官,不过是破落户……”
“太子妃,慎言。”杨昭皱眉打断道,“我知道你们京兆韦氏自诩关中郡姓望族,过于高傲。但皇帝表亲,堂堂公爵,你居然说他们是破落户?京兆韦氏是想公开与唐国公府敌对吗?”
“不,不是,妾不是这个意思!”韦氏赶紧道,“妾是说他们人丁稀薄,就算他们想做什么,又怎敢真的与我京兆韦氏作对?”
杨昭叹气,心里十分烦恼。
他好声好气继续解释道:“此事捅到了父皇那里,父皇多疑,你京兆韦氏肯定无事,就像是现在博陵崔氏也无事一样。但你和你的父亲是否有事,你看我前太子妃父女二人现在如何?”
韦氏瞬间面色煞白,不断喃喃道:“有这么严重?怎会如此严重?……”
杨昭道:“换身衣服,不用准备行李了,今日就出发。一定要赶在父皇的诏令来之前到洛阳。”
他站起来,扶了扶腰间的肉肉。
唉,真不想出门啊。
杨昭启程的时候, 李渊已经到达了洛阳。
“太子妃看得起三郎,臣十分感激。只是三郎自幼体弱多病,臣实在是不忍心他进宫伴读。”李渊哽咽道, “伴读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与皇子同时入学, 还会替皇子受罚。我家三郎的身体真的撑不住。可否换成二郎?二郎那小子皮糙肉厚, 能吃苦。”
“行了行了别哭了,这件事没有朕的允许,太子妃不敢把你家三郎强绑进宫里。”杨广哭笑不得, “若三郎身体不弱,朕就把二郎三郎养在身边了,哪还轮得到她?你也别把你家二郎推出去挡着。你不想让三郎吃苦, 难道真的就忍心让二郎吃苦?”
李渊拿着手帕捏了把鼻涕:“不、不忍心,但太子妃如此厚爱……”
“你是朕表兄, 独孤老夫人是朕姨母, 区区一个太子妃,她不敢做什么。”杨广冷哼道,“太子也是,他究竟在做什么?给去年才出生的幼子找伴读?还不会说话的孩子,找什么伴读?哼。”
李渊道:“太子心善, 太子妃一片慈爱之心,他只是不忍驳斥。”
“优柔寡断, 妇人之仁,当什么太子!”杨广斥责道。
李渊捂耳朵。
杨广:“……你做什么?”
李渊道:“这话臣可不能听。陛下你继续骂儿子,臣什么都听不到。”
杨广被李渊这动作逗乐了。他摆了摆手, 道:“朕看你脸色, 是不眠不休赶来的?先去休息吧。休息好之后就赶紧回去, 你女儿不是要出嫁了?别错过你女儿出嫁的日子。”
李渊拱手:“是, 臣明日就回去!”
杨广道:“这件事你不用烦恼了,退下吧。”
“是……啊,臣忘记了,母亲有信呈给陛下。”李渊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请陛下过目。”
杨广愣了一下,笑骂道:“怎么不早呈上来?”
他走下台阶,亲自从李渊手中接过信,拆开信封。
李渊不好意思道:“可能睡眠不足,有点糊涂。”
“朕看你什么时候都糊涂。”杨广促狭了一句,看完信后叹息道,“姨母说一辈子不为后人求什么,只这件事得求一求朕。唐国公府只想当皇帝一个人的忠臣,请朕不要让唐国公府的孩子入宫当任何皇子皇孙的伴读和属臣。”
李渊立刻低下头,诚惶诚恐道:“母亲年老糊涂,请陛下恕罪。”
“年老糊涂?姨母才是最清醒的人。”杨广道,“她是朕的长辈,说话直白些也没关系。李渊,你说太子究竟怎么想的?”
李渊踌躇了一会儿,小声道:“陛下,臣的话,你可别告诉太子殿下。臣家小业小,不敢惹怒太子殿下。”
“是是是,唐国公府家小业小。”杨广没好气道,“朕答应你,说吧。”
李渊道:“太子殿下颇具长者之风,怎么会算计一个孩子?但太子殿下明知道三郎体弱,还用三郎必输的赌局和三郎打赌,明摆着站在太子妃这边,应该是太子妃背后的娘家给了他一些压力吧。”
杨广讥笑道:“京兆韦氏,哼。大概在京兆韦氏眼中,唐国公府确实家小业小。”
李渊道:“是啊。所以臣也只能哭着来找陛下了。”
杨广笑着摇摇头:“好,你哭完了,赶紧走。”
李渊再次告退。
待李渊离开后,杨广脸上的笑意消失:“许国公,你说太子真的是被逼无奈吗?”
宇文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杨广将手中的信递给了宇文述。
宇文述看完独孤老夫人哭诉的信后,道:“无论是唐国公还是唐国公老夫人都只字不提太子的错,那可能太子确实也有算计在里面。不过太子确实仁厚,不会让体弱多病的李三郎卷入宫廷斗争,或许只是想借唐国公压一压心有些不定的京兆韦氏。”
“朕这个儿子,别看着表面宽和,实际上心中算计一点都不会少。”杨广长叹一口气道,“毕竟是父皇和母后亲手教出来的孩子。连朕跟随父皇母后的时间都没有他多。”
宇文述安静地听着。
杨广道:“但为人君者,应该堂堂正正,以势压人。他长于后宫,手段过于阴柔。这样的算计,可不能服众。你看,唐国公府就有些厌恶他了。本来朕听闻,李二郎和李三郎因柴绍的缘故,已经和他很亲密了。”
宇文述道:“太子殿下还小。有陛下的教导,太子殿下一定能学会陛下的堂皇为君正道。”
杨广阴沉的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笑意:“他也不小了,都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朕知道侑儿是他嫡子,他心疼侑儿。但倓儿也是他的长子啊,还自幼丧母。他算计来算计去,可曾想过倓儿有多难过?”
宇文述道:“皇长孙仁孝聪慧,视太子妃如亲母,应该不敢难过。”
“不敢,唉,不敢。”杨广脸色再次阴沉,“父皇给昭儿娶的妻真是眼瘸了,一个崔氏,一个韦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宇文述再次安静。
待杨广又骂了几句后,宇文述道:“陛下,此事可证,唐国公确实对陛下忠心耿耿,并只忠于陛下一人了。恭喜陛下。”
杨广心情略好了些:“是啊。朕见他与太子交好,还以为他已经不满足于当朕的表兄,还想着下一代富贵了。”
杨广的诛心之语,听得宇文述心中都不由叹息了一声。
虽然皇帝对他极其信任,但见皇帝对其他人没来由的猜忌,宇文述还是难免触动。
皇帝刚刚对唐国公表现了些许信任,只因为太子殿下多拜访了唐国公府几次,就又猜忌唐国公。
皇帝刚继位,太子仁孝且年轻,何至于现在就开始不满其他大臣接触太子了?
宇文述心中的话不可能说出来,他只会永远顺从皇帝的思想。
但在顺从的前提下,宇文述会稍稍为自己这一方势力的人说说好话。李渊和他的儿子宇文士及是至交好友,自然也是他那一方势力。
“听闻李家大郎在世家勋贵中颇有贤名,有唐国公之风,很是倜傥直率;李二郎和李三郎之聪慧,陛下比臣更了解。以李家子情况,大概是不用忧心下一代富贵的。”宇文述道,“朝堂中人应该也发现了李家下一代富贵无忧,所以才急着拉拢他们吧。毕竟李家已经势弱,独木难支。”
杨广想了想,唐国公府一脉虽然过往辉煌,现在还真是独木难支。
李渊因是老来幼子,他同辈人皆已经老逝,下一辈却没有几个出色的,皆靠荫蔽过活。李家宗族中,竟然只有李渊一人身居高位,可不就是“独木难支”?
这样的人,只能依靠圣恩,倒是最适合成为心腹的人选。
杨广被宇文述这么一点,心中对李渊的芥蒂又散了些。
其实若不是李渊当年也与废太子杨勇交好,杨广早就重用李渊了。虽然李渊对他们兄弟几人都很亲近,但这在杨广眼中,就是李渊对他的仇敌都亲近,心中难免膈应。
算了,为君要宽容,以前的事他就不计较了。杨广终于大度地原谅了李渊。
李渊离开时,带走了一车杨广以“给你家三娘添妆”为由的赏赐。
因杨昭体胖,赶路不能太急,所以李渊与杨昭恰好错过,待李渊回到大兴时,杨昭才到洛阳。
“父皇,是儿子的错,让这些小事打扰到父皇了。”杨昭见面就叩首认错,“本来儿子只是想借与三郎的赌约婉拒太子妃,没想到惹得姨婆难过了,是儿子不孝。儿子回大兴就向姨婆道歉。”
“行了行了,先起来。”杨广没好气道,“唐国公将此事禀报朕,才是臣子应该做的事。伴读之事是朕来决定,你现在只是太子。”
杨昭作惶恐不安状:“是!儿子从未忘记。”
他心里连叹糟糕。李三郎说父皇忌惮他,现在听父皇的语气,应当是真的。
“听说太子妃去东京,陛下和皇后都没有接见她,她连告罪的机会都没有。”窦夫人一边帮出嫁的女儿整理嫁妆,一边语气很随意道,“陛下和皇后还让太子将长孙杨倓送到了他们身边,以皇后膝下寂寞为由,亲自抚养长孙。”
李三娘双手撑着下巴道:“太子妃不会记恨我们家吧?”
窦夫人懒洋洋道:“记恨?以陛下对皇长孙的疼爱,她应当怕我们家记恨她。韦氏也不都是蠢的,他们因为太子嫡子出生而飘了一些,现在被打了一巴掌,该是会清醒了。”
李三娘笑道:“他们会来讨好我们?”
窦夫人道:“谁知道呢?你嫁进柴家之后,也要叮嘱柴绍,别和太子走得过于近了。国无二君,明白吗?东宫千牛备身,只是他晋升的台阶而已。”
李三娘收起笑容,认真应道:“是。娘亲请放心。”
窦夫人颔首:“我很放心你。”
李三娘又用双手撑着下巴:“我离家后,没人看着二郎和三郎,真担心他们啊。”
窦夫人微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以他二人性格,一定仗着自己年幼,常常来柴家找你。”
李三娘笑道:“也是。唉,父亲说要为我取字,怎么回来两日了,都还没告诉我?”
窦夫人想着李渊双手抓挠头发的模样,没有在女儿面前拆穿丈夫:“他定是想等你出嫁那日再给你一个惊喜。”
此时李渊书房。
一脸不情愿地被李渊抱到膝盖上的李玄霸表情呆滞:“啊?什么?大德?我的字是大德?这是不是太俗了?”
李渊拍了一下李玄霸的脑门:“什么俗?这是耶耶想了许久才想到的好字。大德是对佛祖菩萨和有道高僧的敬称!”
李玄霸先眉头紧锁,然后无奈展眉。
李玄霸死得太早,记载太少,无人关注,他虽看过,但把李玄霸那寥寥无几的记载都丢到脑后,现在李渊和他说起“大德”这个字的时候,他才想起来。
唉,李玄霸的字,还真是“大德”,含义是佛祖菩萨高僧。
隋朝佛教氛围十分浓厚,隋文帝和独孤皇后都是十分虔诚的佛教徒。所以上行下效,勋贵给儿女取字,常用佛教术语。
比如李建成的字是“毗沙门”,即佛教护法四天王之一北方多闻天王“托塔天王”,印度神话的财神,又名施财天。
李元吉小字“三胡”,后也用作字,为印度神武器三股杵之意,引申为胎藏界三部和三智三观等三轨法门。
李智云的字是“集弘”,也是颂扬佛法之意,但与前面嫡子全是神名为字区分开来,以做嫡庶区分。
之后李渊的儿子都是在称帝后出生,不再亲自取字。偶有子嗣藩王自己或者师长取字,都是普通汉文化的字了。
他二哥李世民肯定也是有字的。史书中记载,李渊曾经对臣子抱怨李世民的时候,就是称呼李世民的字。
所以二哥的字……
李玄霸抹了一把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二哥呢?二哥的字是什么?”
二哥你为什么又去找长孙无忌玩了!不要留我一个人在家里接受父亲的荼毒!
李渊笑道:“你猜?”
李玄霸有气无力道:“大恩。”
李渊:“啊?为何?”
李玄霸道:“感谢父亲的大恩大德。”感谢父亲取的超难听的字,感谢您的大缺大德!
李玄霸对自己的名字很不满。
什么李玄霸,含义就是李三强。看看兄弟的名字都在水准线上,李玄霸真怀疑父亲给自己取名的时候脑子撞门扉上了。
就是祈祷先天体弱的自己身体健康,也不能给自己取名李三强吧?!
本来以为有字后会好许多。古人的字都是美好品德的象征,大多文雅,他在外称字不称名,就能避免名字难听的尴尬。
然而呢?李三强和李大德,哈哈哈哈,摔!
李渊失笑:“你猜对了一半。”
李玄霸:“……”不,不要给二哥取难听的佛教名!你不能这样!
李渊在李玄霸崩溃的眼神中,将李世民的字说了出来:“世民的字是‘大雄’。大雄也是佛祖之意。你看耶耶对你们多好?你们二人的字不仅从文字上类似,含义也类似。”
李渊对自己冥思苦想为一对双生子取的字得意极了。
如果不是三郎这名字护佑了他,让三郎身体比年幼时好了许多,不用再担心夭折。李渊早就给李玄霸改个和李世民差不多的名字了,比如李世X和李X民。
双生子就要相似,这才有趣。
所以给李世民和李玄霸取字的时候,李渊就要满足自己的遗憾。双生子的字,一定要一看就是双生子才行。
他原本想在佛教中找一对双生子神灵,但找来找去都没合适的,且汉语译名相差甚远,不懂佛教的人看不出李世民和李玄霸是双生子。
李渊熬夜和窦夫人一起翻了许多佛经,才终于选到了“大雄”和“大德”这一对字。
李大雄和李大德,一看就是双生子!而且都是最好的佛祖之意!
李玄霸的眼神呆滞了。
大雄……大雄……李大雄……
不,父亲,你不能这样,你不能给天策上将唐太宗李世民取这样的字,哪怕你取字“二凤”呢!
“哈哈哈哈,耶耶就知道你会惊喜。看,你都高兴傻了!”李渊大笑,他抱起李玄霸就往外走,“二郎该回来了,走,我们一起去告诉二郎这个好消息!”
李玄霸趴在李渊的肩膀上,脑袋里一片空白。
大雄……大雄……李大雄……
父亲啊,你怎么不给我取字李哆啦李叮当呢?这样才与李大雄更像兄弟啊!
李玄霸这个二凤黑粉心态崩了。
李渊时间掐算得特别准。他抱着灵魂已经离开躯体的李玄霸走到院落里,李世民刚刚回家,正蹦蹦跳跳来找耶耶和弟弟。
李世民扑:“耶耶!”
“二郎!”李渊一手护着怀里的李玄霸,一手把李世民也抱了起来,“哎呀,二郎又沉了。再过一段时间,耶耶就没法把你和三郎同时抱起来了。”
李世民抱着李渊的脖子蹭了蹭:“耶耶抱弟弟就好,我自己走,不会走丢。”
李渊道:“好,二郎长大了,可以自己走。二郎,耶耶给已经长大的二郎和三郎都取好字了。二郎以后就叫大雄,是佛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