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肥尾蝎昼夜不歇地连日交手后，圣武帝与第一巫女对她的了解其实已经有了一定深度。
哪怕他们的想象中，有一天肥尾蝎会败，会死，那也一定是一边咀嚼着自己流了满地的肠子，一边用赤红的眼睛凶恶地瞪着敌人，狂笑着化为飞灰。
让如此骄傲，如此狂邪无双之辈心服口服，甘愿领死，他们觉得这恐怕是创始者重生也做不到的事情。
但他们不清楚的是，在他们所认知不到的领域，肥尾蝎早已经用身体确认了实力的差距。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不是嘴硬不要命够疯够狂就能改变的事情。
此刻的肥尾蝎心中已经没有了不甘，有的只是由衷的喜悦。
那是一种普通人永远也不可能明白的情感。能够心悦诚服地失败……原来是这样令人愉悦的事情。
肥尾蝎笑着笑着，用含泪的眼角斜睨张十梦。
那个女人，肯定也是明白的。
毕竟，无论使用了什么手段，能够把她毕生唯一痴迷的武技修炼到这种惊天动地，旷古绝今的境界，也必然会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若要你死，我现在就可以自己动手，”张十梦虽然明白，却只是浅笑着摇头：“我要的也不多。只需要从今往后，你为我而战。”
但凡换个正常人，在当场被杀和出卖尊严之间，都会毫不迟疑地选择后者。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服不服是自己心里的事情，只要先活下来，以后有得是翻盘报仇的机会。
更何况是肥尾蝎这种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眼高过顶未尝一败的天才？
第一巫女连连摇头，只觉得张十梦最后着话多少是有些羞辱肥尾蝎的觉悟了。
对角而立的圣武帝也皱起了眉头。
他本是相当看好张十梦的。却不想着后生，似乎一点也没有身为武人最起码的尊重。
在他们看来，虽然并不理解张十梦到底做了什么让肥尾蝎甘愿认输。但已经接受失败的肥尾蝎剩下的唯一选择，便只会是含愤自尽。
果然，肥尾蝎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坐起身来，眼中夹杂着不解与愠怒：
“你已经证明了你的实力。你根本不需要我的战力。为了羞辱我而提出这种要求，有必要吗？”
“何来羞辱？这是我原本的所愿，”张十梦挑起一边眉毛。显而易见，她的思路与面前的三位武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你已经答应的条件，应当愿赌服输吧？
更何况……老实应下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明明我深度位阶都不如你，却依然能胜过你的诀窍哦。”
“你果然用了手段！我就知道！”肥尾蝎龇起牙来，露出山猫子一样小兽般的表情。
“答案呢？”张十梦微微歪头，笑容灿烂。
虽然越想越气，虽然早就该知道张十梦才不是那种堂堂正正以力服人的正人君子，肥尾蝎终究还是忍不住对那份更强大力量的好奇与渴望。
她点了头。
张十梦满意地点头，也不再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
“我能胜你的第一个原因，是因为莞贰姐妹。
人造人本就有着对升华道途的克制。位阶越高，受影响越大。”
肥尾蝎缓缓摇头：“你当我瞎的吗？
就算之前不知道这件事，刚刚第一次交手便早已看穿了。
但是她们对我的压制力有限，最多不过把我从马泽布达那里取得的神性，控制在与你现在的半神层级相当的水准。
这还是不能解释你能够同阶胜我的原因。”
“当然，还有第二个原因。”
说着，张十梦做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倒吸冷气的举动。
她并指成刀，一掌刺入自己的胸口。
在莫离甚至来不及阻止的瞬间，她从自己的身体里，掏出了心脏。

张十梦的心脏被她握在手里, 血淋淋的，甚至还在一收一缩地跳动着。
太过突然的举动，很是吓了在场所有人一大跳。
但熟悉张十梦全部【神秘】的莫离和小紫, 很快便反应过来。通过【拟态】的拓展，即便她失去了心脏，也不会是什么太过严重的伤害。
除此之外，她还可以用【梦想家】虚构假想出的心脏来维系身体机能, 或者干脆改变自己身体形态，变成不再需要人类器官的状态。
这些对张十梦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顺着血水自然流下, 莫离注意到张十梦手中的心脏上, 闪露出几缕金属特有的光泽。
“我从未正经修习过武技, 当然也不可能练就远超过你的本领, ”张十梦直言不讳：
“之所以能够胜过你，是因为这东西。它的作用, 便是赋予人一套关于武技的认知与经验。
如果你觉得不好理解的话, 可以想象一下, 为工程用机甲加载上适用所有情况的军用作战软体。
我刚刚的状态, 类似于那样。”
听着张十梦的解释, 紫黛舒欲言又止, 满脸焦急。
在人造人族地，她曾亲耳听到黑猫对凌芭柳提及这东西的具体功效。
心之圣典, 《钢铁律动》的功效，便是赋予使用者远超极致的武技。
但与之同时, 就像其它七大圣典一样, 想要使用心之圣典, 也不得不承担人类几乎不可能承受的代价。
使用《钢铁律动》的代价, 便是使用者需要将它整个吞食。
进入人体内的《钢铁律动》，会自行解构拆分，透过人体复杂的肌体系统，最终附着并重新组合在使用者的心脏上。
随着使用者利用心之圣典所赋予的武技战斗，这东西会逐步蚕食使用者原本的心脏，并最终取而代之。
到了那个时候，使用者会因为失去身体中的核心器官作用而死亡。
放到张十梦这种有着特殊【神秘】的超凡者身上，倒是取了个巧，心脏拆来卸去倒也没什么麻烦。
值得注意的是，就像武术一样，心之圣典本身并没有让人以弱胜强，横扫当世的效能。
张十梦能够碾压肥尾蝎，是因为两人于能量级数，超凡深度，神性位阶上，原本就都处于相对平等的状态。
在肥尾蝎吞食马泽布达的同时，张十梦也获取了梦神血肉。
白级的超凡者使用《钢铁律动》，或许能侥幸胜过绿级，但几乎绝不可能挑战蓝级。
如此一来，心之圣典的价值在大部分超凡密教的眼中，就显得大打折扣了。
但是这种事情，是能跟敌人当面说明的吗？
就算肥尾蝎答应任凭摆布，但那么强一个半神，万一存了点反悔的心思，再殊死一搏……
紫黛舒不敢想象那样的危机。
谁知张十梦就像是一点戒备也没有，在紫黛舒惊骇莫名的目光中，大咧咧一把直接将手中的钢铁心脏抛向坐起身的肥尾蝎。
“这东西……”
肥尾蝎接过《钢铁律动》，只感觉一股极其熟悉的感觉，伴随着内心中不知所谓的抵触一起涌上心头。
金属立体拼图一样的心脏在掌中有节律地跃动起来，不知不觉，和她灵魂体胸膛中的虚无心脏趋于同步。
这种又亲近渴望，又抵触排斥的诡异乖离，让肥尾蝎不由得古怪发问。
莫离默默吞了口吐沫，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张十梦。
与紫黛舒相反，她知道张十梦想要干什么，也清楚心之圣典所真正蕴藏的东西。
八大圣典各属于一位主神，代表一条超凡之道。其中的《钢铁律动》，自然便对应着女武神兵弑的心之道途。
心之圣典包含有世界上所有的武技，修炼与晋升灵魂，锻炼与强化肉身的方法，但不仅于此。
在寻常超凡者所无法察觉的层面，它同样还寄托有兵弑灵魂的一部分。
这才是代表八位主神与八条超凡道途的八圣器，其存在本身背后隐藏的真相。
假若肥尾蝎就这样轻易上当，把心之圣典吞食使用，那变会引发某种独特的“奇迹”。
好的一面是，她并不会像普通使用者一样，面临着心脏被替代而亡的威胁。
而坏的一面则是，诈策的灵魂与意志僵在她的体内复苏。
至于会有何种结果，莫离也不清楚。毕竟利用自己的圣典重归于世这种事情，以前是没有神祇实现过的。
或许兵弑会吞噬掉肥尾蝎的思想与记忆获得重生，或许太过残破的兵弑会与位阶虽低，但却胜在完整的肥尾蝎进行对等的融合。
但无论如何，唯独可以确定的事情是，现在的肥尾蝎，将不复存在。
不过这是肥尾蝎的麻烦。
对张十梦而言，本就为古神阵营奋战致死的兵弑，先天便会是她可靠的盟友。
至少比无拘无束的肥尾蝎更可靠。
因为知道心之圣典的真相，刚刚在小紫紧张兮兮时泰然自若的莫离，这时候反倒紧张了起来。
按照张十梦的诡计多端，肥尾蝎的耿直单纯，应该不至于骗不过吧？
就怕那家伙太过敏锐的直觉，会触发灵觉的预警什么的……
莫离这么想着，小心脏一点一点揪起来。
就在她以为张十梦又要亮出什么逆天操作的时候，她的确是被震惊到了。
“这东西是心之圣典，”张十梦毫不忌讳地坦言相告：“吃掉它，你会获得此生从未体验过的，独步天下的武技。
负责任地说，你来使用它，所能领悟与施展的力量，绝对在我刚刚所表现的之上。
但与此同时，古神兵弑的灵魂也将在你体内复苏。
某种程度上，你会与之融合，变得不再是现在的自己。”
莫离半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本以为经过整个人类历史的漫长岁月冲刷，自己已经不会再因任何事情而震惊了。
但张十梦这一波操作，着实是吓到了她。
“失去……自我吗？”肥尾蝎把玩着手中的心脏，若有所思。
随即，她龇牙露出了那招牌式的狰狞笑容：“我记得，兵弑很狂，很强，我喜欢。”
在张十梦胸有成竹的含笑目光里，在莫离不敢置信的注视下，她就这样一边咀嚼撕咬，一边津津有味地吞下了手中的金属心脏。
吃完，她对张十梦露齿一笑，口吐虎狼之词：“我们之间的爱，会更深哦。”
言罢，两眼一翻，第三次躺回原本被撂倒的姿势。
直到这时，莫离才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你算准她会接受了？”
张十梦点点头：“自愿选择，是唯一让她接受的办法。
而且以我们所追求的信仰为底线，她应当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言罢，趁着肥尾蝎躺在地上变态的功夫，张十梦把最后一枚时之果，众神博弈与最终圣战的事情三言两语给圣武帝和第一巫女讲了个七七八八。
信息量太大，这两位听完也进入硬直状态，需要时间加以理解消化。
而张十梦，则干脆走向了神之塔。
莫离一看，当场炸毛了。这似乎是她数万年来第二次震惊到失控。
“等等……”她忙不迭拉了张十梦一把，语气里无法掩饰这担忧与疑惑：“你该不会忘了，我们在神树那特意绕过神之塔不进的原因吧？”
当初可是张十梦自己说的，这地方危险无比，参与博弈的众神诸方一定会在其中设下陷阱的。
张十梦笑了笑，安慰道：“别担心，所以我们特意绕来这里啊。”
“绕？”
“对，首先祂们肯定设了陷阱，但只会设在我们进入这里的必经之路上。”张十梦信心十足地解释道：
“如果能够把触手直接深入神之塔里，那祂们还何必来谋划争夺？想要的目的无论是毁灭壁障与现实界，还是继承梦神的力量，都已经达成了吧？”
这倒是相当严谨的推理，莫离也是关心则乱。被这么一提醒，当即恍然。
“多亏了被我聚集的自由意志，祂们显然并没有直接‘看’到我脑中的计划，”张十梦笑眯眯摇着手指：
“事实证明，祂们并没有预料到我选择不走真理之门，而是借助水晶骷髅的指引走迷雾之海底部那本不可能被发现的通道下来这里。”
“还有其次？”莫离终于多云转晴。
“当然，其次就是，美尼欧斯和诈策已经被我们踢出局了啊！”张十梦笑容越发灿烂：
“无论祂们准备了什么手段，在本尊无法出手干涉的情况下，现实界还有什么能拦得住我们？”
张十梦说着，乐呵呵走进了神之塔中，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她说的……好像真就是那么回事啊……
然而不知为什么，尽管张十梦的推理分析毫无破绽，环环相扣的计划至今为止都顺利得令人发指；
但在场的每一个人，内心的灵觉却还是隐隐生出某种越来越强烈的，糟糕的示警。
很快，他们便弄明白内心的忧虑从何而来了。
只见刚刚还兴致勃勃走进神之塔的张十梦，没过多久便原路走了出来，面沉如水。
接着，她又在重合在一起的门扉处来来回回进出了三次。
“没了，”最后一次走出来时，她解释道：
“除了被我融合的血肉之门外，兵刃之门与资质之门里面的东西都没了。
有人算准了我对美尼欧斯和诈策后手的推断，不会第一时间进入神之塔。打了个时间差，在我们清理那些家伙的同时，抢先夺走了其中的内容。”
毋庸置疑，能够押准张十梦从未告诉任何人的计划，棋胜半招做到这一点的对手，就只剩下“命弦”一位。
而那位明明有办法将触手探入神之塔，却并未这么做的理由，也不会与张十梦对另外两位主神动机的分析有所矛盾。
因为与那两位不同，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占据神之塔，是否能够满足命弦的目的。
被命弦预判了自己的预判，张十梦并不意外，甚至早已经拟定了多种反制的策略。
真正让她隐隐有些焦急的是，直到此刻，她仍然无法确定命弦做这一切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第437章 猫之所愿
张十梦能够找到, 并且自由出入被隐藏的神之塔，当然是因为她已经拥有了血肉之门所代表的部分。
超脱于时间与命运之外的东西，并不会被重新选择并回溯的时间线所重置。
而在张十梦穿行神之塔后, 一直被隐藏的入口便也显现了出来。
守住入口，苦苦等待几十年的圣武帝第一个无法接受，当即冲入门中。
仅仅几秒之后，他便怅然若失地重新踏上死亡荒漠, 眼中迷茫而又落寞。
“我不明白，”出云希尔达困惑道：“你刚刚不是说，众神也在这八千年间, 不断尝试着寻找神之塔吗？”
言外之意, 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塔中承载存储的东西偷走, 又何必一直等到现在再动手呢？
毕竟按照张十梦的解释, 在上一条时间线上，神之塔内的梦神遗物并没有失窃。
张十梦所继承的血肉部分, 也是来自于正面破关所得。
更关键的是……不是说好了美尼欧斯与诈策都出局了吗？
“在寻找的神自然是进不来的。但这场博弈最终剩下的对手, 却还从未出手过, ”张十梦若有所思地推导着。
与其说在解释, 更多像是在自言自语地现场分析。
“你的意思是, 这次盗走梦神遗物的, 是所谓的命弦？黑猫查奥特……抑或拜伦凯特？”莫离试探着问道。
虽然谈及对诸神的了解，恐怕当世没有人能够与她比肩。但是在她所见证过的整个历史中, 几乎就不曾存在关于二猫的痕迹。
祂们活跃在莫离诞生之前，更加远古的时代。
以及……最近这短短几十年？
张十梦咬着嘴唇, 并未作答。半响, 才犹豫着呢喃：“如果是猫的话, 的确可以解释不通过我们开门, 直接偷取神之塔内遗物的事情。
但是如果知晓了神之塔的位置就能直接动手开门，恐怕美尼欧斯和诈策中的某一个，早就会在我回溯时间后直接动手。
而此刻，世界也已经不是我们看到的模样了。
就算是被归结为不可靠的直觉也没关系，我就是觉得这种偷偷摸摸，还留下明显痕迹，根本擦不干净自己屁股的做法不像是那位命弦。
但考虑到这种手段，似乎又与祂没办法完全脱开关系……”
她的声音逐渐降低，最终化为一抹苦笑。
不得不说，现在的情况的确是极度的尴尬。
这就好像一群人参加无规则竞技，追逐跑道终点的奖杯。
不被看好的张十梦杀出黑马之姿，以凡人之身用尽精彩的手段，一个个将高高在上的神祇淘汰出局。
最后，就在她做好万全规划，准备好与最终的对手一较高下时，抬眼一看，他喵的奖杯没了？
先前的表演有多精彩，有多张扬，有多激动人心，现在的状态便有多丢人。
其实丢人还是小事。此刻真正的大麻烦是，一个搞不好，奖杯小偷就有办法借助奖杯搞事情。
而最糟糕，且绝对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之一，便是拉着整个世界陪葬。
“问题还是要归结到命弦的目的上，而这个你们至今没有丝毫头绪，对吧？”出云希尔达切中要点，两手一摊：
“那么再纠结下去就没有意义了。不如换一个角度来考虑。
抢先一步渗透神之塔的家伙，无论祂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要搬空兵刃之门与资质之门，却偏偏留下智慧之门内的遗产？”
张十梦脸上的苦笑更加无奈。
虽然她已经占据了梦神遗留的血肉部分，对神之塔与梦神遗物本身有着相当的了解，但她完全没法回答第一巫女的问题。
事实上，她当然知道这是问题的关键，甚至于在刚刚注意到神之塔失窃后的第一时间，就已经问过自己同一个问题无数遍。
但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
幸而，出乎意料地，莫离似乎知道一些什么。刚看到张十梦脸上的苦涩，她便已经开口答道：
“因为对方想要用梦神的力量搞事情，却不想真的把梦神弄到复苏了。”
众人闻言一想，考虑到神之塔四扇大门各自所代表的东西，当即了然。
这下轮到张十梦吃惊了：“所以说……梦神真的还能复苏？”
莫离摇了摇头，斜眼瞥向还在地上变态中的肥尾蝎：“据我所知，那应该是不可能的。即便占据或使用智慧之门的力量，也不可能发生像她那样的事情。
毕竟，十梦只是十梦自己，梦神并没有转世身。”
这件事情是她陪着张十梦一路走来好不容易弄清楚的事情，加之以往陪伴众神生活的那些经历，莫离给出了非常确定的判断。
“你能通过经验和知识判断的事情，我相信命弦也一定能做到。”张十梦冷不丁插了这么一句。
“等等，这意思是……除了我们，命弦，以及已经出局的两位主神之外，还有第三方掺和在里面争夺神之塔？”
一直在旁边被说得一愣一愣，根本插不上话的山猫子，突然揪着自己满头的长毛发出了学渣般的喊叫。
真的会是这样吗？
张十梦虽未作答，但内心充满怀疑。
用理智分析，她并不认为能够在幕后事无巨细把历史精确推动到如今这种状况的命弦，会没能察觉第三方悄然插手的蛛丝马迹。
这场博弈中的对手已经够多了。再多一方的话，她们这边且不说，至少绝对会对命弦的布局与隐藏带来大量麻烦。
把第三方揪出来，丢过来给她们解决，这才是命弦应有的手段。
但直觉上，她又觉得神之塔几乎被搬空这事儿和猫脱不了关系。
整章画面已经拼凑得七七八八，但偏偏就是少了一块关键的拼图。
这般纠结着，突然紫黛舒弱弱举起手来：
“那个，十梦……我也是刚刚想起来……”
看到小紫欲言又止的样子，张十梦给予温柔的笑容以示鼓励。
“那个……就是，在黑猫来人造人族地拜访的时候，我恰巧有听到，他们谈起了一件事情……”
紫黛舒对着手指，有些歉意地看了莞贰姐妹一眼，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我听到拜伦凯特的理智，那位曾经在超人时代出手引领人造人一族走上守护世界道路的意志；
祂之所以不再继续引导你们一族，是因为被盗走了。”
被……盗？
张十梦听得目瞪口呆。关于拜伦凯特的力量，她恐怕比任何人类都更加清楚。
那种东西，竟然能，被偷了？
看到张十梦错愕的反应，紫黛舒知道她多半是想岔了，连连摆手：“可能……不是十梦你想的那样。
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根据听到的内容分析，拜伦凯特所遗留的意志似乎处于某种特别状态，并不拥有我们见过的那种力量。
当时凌芭柳对黑猫发出了质问，问祂是不是偷走了白猫留下的理智意志。
她还形容了黑猫就喜欢悄无声息地盗窃那些别人认为不可能失窃的事物，乃至概念。
她当时提及的丢失方式，我自己觉得……好像和这里发生的情况有点像……”
莞贰Z狐疑地看向姐姐，却发现小U眼中也露出了一丝困惑。
显而易见，关于白猫意志失窃的事情，是连她们也从未被告知的秘辛。
也多亏了人造人天生没有刨根问底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但凡换做是人类密教组织，对于自家老大莫名其妙在历史上消失这种事情，还指不定要整出多少真真假假的流言蜚语来。
“你怎么看？”张十梦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还想找莫离确认一下。
没等莫离回应，出云希尔达抢先给出了自己的推测。这是张十梦分别在两条时间线上见到第一巫女以来，她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急切的态度：
“有没有一种可能……
其实在被迫分裂之后，两条猫一直都在彼此争斗。
你口中的‘命弦’如此神秘，其实针对的并不是我们或者外界意志，而是祂们彼此的另一半？”
第一巫女说的并没有那么明白，但字里行间所隐藏的，她不敢表述出的意思，张十梦当然明白。
事实上，张十梦也曾有过类似的怀疑。或许黑猫一直在为重新融合成创始者而做着准备。
作为起始的第一步，祂胜过了自己唯一的竞争对手，并捕获了祂最重要的部分。
接下来，她设计借张十梦之手，排除掉所有古神与外界意志阵营参与并干涉祂完成计划的资格。
眼前所见的神之塔失窃，只是补全黑猫计划的最后一步。
莫离却是摇摇头，显然并不认同第一巫女的想法。她看向张十梦：
“虽然使用兵刃之门与资质之门的确可以做到她说的那样……
不，应该说被梦神夺走并且用现实界所固定下来的规则，正是束缚二猫无法重新融合的枷锁和保险。
但我的灵觉还是告诉我，通过逻辑揣测那二位的意志，并试图得出好的解法，绝对是错误的选择。
我认为，多半和你想的一样，他们是故意让小紫把这个情报带出来的。我想情报本身应该没有问题。
但至于透露这件事的动机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我无法判断。
不过梦神曾经在提及查奥特大人的时候这么说过：
毕竟是至高混沌意志啊，那条猫想要做什么，没人能看得透。认真去猜的话，你就输了。”
张十梦点了点头，再看莫离，发现她还在直勾勾盯着自己。
“怎么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从莫离的眼中，张十梦破天荒地看出一丝怒意。

第438章 肥尾蝎？兵弑？骷髅大帝？
“刚刚不需要动用心之圣典, 有莞贰她们在，你一样能轻松打赢肥尾蝎吧？”
莫离声音冰冷，就像是平时和外人说话时一样。
但落到张十梦耳中, 就让她感到一丝寒意。自从两人第一次在一家书店相遇，她还没听过莫离用这样的声音对她说话。
“大概……似乎……”她摸不清莫离究竟什么意思，一时间竟有些踟蹰起来。
当然，莫离说的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收获血肉之门的张十梦, 与吞噬马泽布达的肥尾蝎在位格上本就旗鼓相当。
张十梦的全道途能力，实战中向来可以压制一切情况，甚至越阶而胜。这一点也与把心之道途走到极致的肥尾蝎难分高下。
最后莞贰姐妹的在场, 便成了彻底打破平衡的定海神针。
再加上张十梦本就是精于谋算策划的类型, 有心算无心跳到肥尾蝎脸上开战, 真想打的话, 准备充分根本不需要多大的困难。
更无须做出挖出自己心脏这种残忍而极度令人惊骇的举动。
“你若是迫不得已，为了拯救世界, 为了保护小紫怀忿她们, 我都不说你, ”莫离的语气越发平铺直叙。
越是这样, 越是让张十梦感觉到冰山之下所蕴藏的滚滚熔岩：“但若再让我看到, 只是为了耍帅, 为了演出效果而伤害自己的事情……
我也不是没有舍弃自身，换得胜局的手段。”
如果只是在【拟态】状态下为了好玩掉个脑袋什么的, 莫离当然不会生气。
但心之圣典并不简单。
哪怕知道张十梦这一出表演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有为了确保肥尾蝎接受建议而进行表演的考量, 她还是无法接受。
因为剥离《钢铁律动》所承受的, 不仅是血肉的撕裂, 更还有灵魂分割。
她本能察觉到, 张十梦之所以选择用这种方式表演，哪怕她本人并没有主动意识到，也多半存了想要体验一下灵魂撕裂那种痛楚的心思。
潜意识里，张十梦始终在责怪自己上一条时间线上没能保护好莫离，让她承受了那般困难的罪责。
这是自我惩罚，是逃避也是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