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莫离看来，却是多此一举，只会刺痛他人的，最可恶的选择。
果然，原本对自己潜意识想法并未过多考量的张十梦，在听到莫离这番话之后瞬间顿悟。
她微微红了脸颊，因突如其来的关爱而不知所措。
生长在孤儿院，张十梦根本没有体验过被人关心的经历。
不要说那些把她当做实验体的院长老师，就连相当亲近的四十四与黑猫都未曾对她展露过这种关切。
倒不是那两个家伙不在乎她，只是想要自闭天才少年与莫得感情的远古大猫展现出人性的光辉，实在是有些太过难为他们了。
后来张十梦一战成名，帝国百亿人有的憎恨她，有的敬爱她。
但那种对于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领袖的爱戴，可没法让人体验到脚踏实地的温馨柔情。
直到此刻，莫离一句含怒带怨的威胁，反倒刺中了她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而在此时此刻，听到莫离威胁的话语，联想起上一次她蜡炬成灰的决绝，张十梦的心绞抽起来。
“这一次，我有万全的准备，”她咬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答应你，保护好自己。但与此相对的，你们一个也不许少。”
“咳咳……”感受到张十梦心中的悸动，出云希尔达咳声打断：
“现在撒狗粮真的合适吗？按你说的，那位‘命弦’可不会比吞噬之蛾简单。”
“相信我，”张十梦坚定地看向第一巫女，直到她移开视线。接着又专向莫离：“相信我，我们都会没事的。
所以，这一次不需要你牺牲。
不要再碰断截莫比乌斯之阵。”
“可是……”莫离还想争辩，张十梦突然抬手打算。
然后，露出了她那令人安心的，优雅从容的笑容：“相信我，我已经解开了。
断截莫比乌斯之阵并不是解法，你只是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而那个答案……”
张十梦话音未落，突然一道身影闪过。
在所有人猝不及防，始料未及的瞬间，一道寒芒直刺张十梦眉心。
接着……透体而过。
莫离都要爆炸了。刚说过不许张十梦受伤，一眨眼她就在自己面前被爆头了？
细密而怨毒的头发都已经开始从她面孔各处抽丝而出了，但下一秒莫离却是原地一愣。
被刺穿脑袋的张十梦并没有像拟态中被刺伤后那样化作黏着物重新聚合，而是像个全息投影一样原地晃了一下，任由寒芒透体，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张十梦守住了她的诺言。
直到这时，众人方才看清了那一闪而过的寒芒，竟是肥尾蝎并指成刀的高速闪击。
一击没中，她切了一声，眼里满是不爽。
圣武帝和第一巫女顿时头大如斗。
这疯丫头在交手时遭人戏耍而吃亏，会有怎样不依不饶的死缠烂打，他们已经切身体会过了。
虽然并没有那么担心张十梦，但眼下的确不是能浪费时间的情况了。
咬了咬牙，他们各自做好战斗准备。实在不行，就只能所有人一起出手，把这疯子彻底击杀在这里了。
只是出人意料的，肥尾蝎并没有再度朝张十梦扑去，而是悻悻然地收了手。
并拢五指上那刀锋般的寒芒，也就此悄然隐去。
“不打了？”张十梦挑了挑眉，一脸坏笑。
肥尾蝎悻悻然摇摇头：“反正直到你正面打不过我就够了。再追着你打，也只能抓到梦想出的虚像。
你现在的【梦想家】，在被看穿具体梦想之物前，是无法通过‘破绽’被否定的。”
肥尾蝎一番话合情合理，却是惊得圣武帝两人眼珠子瞪得老大。
他们所认识的肥尾蝎，可不是会因为打起来麻烦，或者打不到这种小事就放弃的女人。
张十梦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好奇地问道：“所以你现在是……兵弑了？”
“有关系么？”肥尾蝎耸耸肩，转身就走：“洗干净脖子等着吧，等这次的事情了解了，我早晚要揍你一顿。”
莫离眉头微蹙，冷声呵止：“你要去哪？”
她觉得眼前的女人，性格确实颇有几分像是她所认识的那位兵弑，更多的却又不像。
这么一来，就连是敌是友都搞不清楚了，相当令人困扰。
“凭你们现在这点实力，要去对付猫可有点太过儿戏了，”肥尾蝎头也不回，背影抬手挥了挥：
“特意把我叫醒，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说罢，背影渐行渐远：“当神可真累啊，死了都不让睡个安生的，走了走了，我的草莓奶昔……”
一道寒芒一闪，划过死气沉沉的黑灰雾气，直射向肥尾蝎的脑后。
肥尾蝎背后长眼般回手一挡，便将东西握在手中。
侧头疑惑瞥了张十梦一眼的同时，余光扫过手中的东西。
那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枚看上去甚至有些可爱的猫爪型徽章。
“拜伦凯特……姐妹会？”肥尾蝎的脸上闪过一丝古怪：“”
“按我的布置走，”张十梦在后面嬉皮笑脸地招呼着：“猫可是很重视礼貌的。不按照正确的步骤来，结果可能会有麻烦。
我知道你不喜欢费脑筋的事情，所以安排布置还是交给擅长的人吧。”
肥尾蝎脸当即就黑了。张十梦这是在暗搓搓表示她脑子不好使？
“她知道向我祈祷寻求回应的仪式，到时候爱用不用。”肥尾蝎高傲地用下巴点向莫离，接着扭头就走。
悄无声息间，一道闪光暗器一般刺向张十梦眉心。一众强者甚至没能来得及反应它是何时怎样从肥尾蝎手中飞射而出的。
闪光猝不及防刺穿张十梦的脑袋，只留下一张眉心淌血的惊愕面孔。
继而，仿佛是射入水中的子弹一样，速度缓缓降低下来，最终被一只纤纤素手凭空握住。
众人这才发现，在刚刚的张十梦身后十余米处，还站着另一个张十梦。
手中，正是刚刚丢过去的姐妹会徽章。
这一手着实惊人。不仅眼睛看不到，气息捕捉不到，甚至连灵觉，都没有哪怕一丝轻微的提示。
除了莫离，在场众人都用有些忌惮的目光看向张十梦。
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无论是肥尾蝎还是诈策，那嫉妒好战的脾气为什么会选择偃旗息鼓。
所料不差的话，眼前这个张十梦，多半也不是真的。
那家伙的实力，不动声色间，早已经提升到了她们所无法理解的领域。
“走吧。”张十梦拍拍手，示意众人靠过来。
“你要带我们回去？还有必要吗？”刚刚见识过肥尾蝎与张十梦二人实力的第一巫女，露出困惑的神色。
她觉得以她和圣武帝如今的战力，就算被拉壮丁丢到最终战场上，恐怕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张十梦十分确信地点头：“你们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命弦处心积虑引导出的结果。
虽然上一条时间线你们的已经体现出引我入塔的作用，但那家伙做事，从来不会只有一重目的。
无论之后的战斗能发挥多大作用，你们首先需要做的，便是离开神之塔。”
这么一说，两人倒是立即明白了。只是……
“出云丫头用了树汁精华，想要离开倒是不难，”圣武帝乐呵呵道，丝毫没有失去肉身的忧虑：
“只是老夫下葬已久，想要再重回现世，怕是并不容易吧？”
山猫子试着想了一下半身腐烂的骷髅大帝从棺材里坐起身来，在玛洛帝都满大街溜达的情形，毛都炸了起来。
不想张十梦轻描淡写飘来一句：“区区肉身而已，又有何难？”

“来来来, 良辰吉日，入土为安。”
张十梦热切地招呼着，像是小吃店揽客的老板娘一样, 手中出现了一枚漆黑的小棺材。
听着糟糕的话语，看着不祥之物件，圣武帝本就一片漆黑的脸孔仿佛又阴沉了几分：
“丑话说在前面，咱虽然推行了不少改革, 但那只是为了让帝国更强大起来。
玛洛有些老忌讳老传统，还是不能丢的啊……”
“你怕了？”张十梦微微挑眉，忍俊不禁。
要说这位给玛洛千年保守环境开了改制先河的伟人, 真的会追崇什么传统旧制, 张十梦是打死也不信的。
对于这种口是心非的态度, 她不由自主开了【心眼】想要探究一二。
于是, 便注意到郭泰安这老家伙灵魂里滋生出不少黄色的胆怯与橙红的忌惮来。
张十梦原本说他怕了只是顺口一激，却没想堂堂圣武大帝, 似乎还真的被她给无心猜中了。
更搞笑的是, 这家伙身为超凡的半神, 而且自己现在就是那再正宗不过, 如假包换的灵体幽魂, 竟然还会对那民俗怪谈怪力乱神有所忌惮。
看穿一切后, 张十梦并没有点破圣武帝想要掩饰的真正想法，只是自己偷笑, 毕竟没必要驳了老前辈面子。
但其他一些老对手可不会这么惯着他：
“进去吧，这可是好东西。”
在张十梦掏出小棺材的同时, 出云希尔达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冷不丁在背后推了圣武帝一把。
两人都是武学泰斗。只是圣武帝路数刚猛, 大开大合。第一巫女却更加擅长闪转腾挪诸般技巧。
这一推, 便是用上了连张十梦都有些看不透的高超手段。
全无防备的圣武帝踉跄两步，一头撞向张十梦。好不容易找好平衡想要停下，却不想摇摆中的手臂已经碰上被张十梦看准时机正面递过来的小棺材。
下一秒，一股无法抵抗的巨力席卷而来。
圣武帝感觉自己摸到的不是什么奇物，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黑洞。
他整个魂就这么被吸了进去。
“喂！放我出去！这怎么回事？！”小棺材中，传出圣武帝惊慌的叫喊声。
下一秒，出云希尔达对张十梦眨眨眼睛，紧跟着摸了摸小棺材，如法炮制被吸了进去。
如此一来，在场仅有的两位纯黑灵魂都被【灵魂命匣】所承载，得到了脱离死亡荒漠的权利。
剩下的人，一个个身上色彩如常，成了整座与现世相当面积的黑色大地上，最醒目的景色。
“这不就完了？”张十梦笑眯眯敲了敲小棺材，一手翻出水晶头骨定位坐标。胸有成竹地给大家大气：
“放心吧，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遗憾。”
“哦？你真就那么确定？”一道阴阳怪气的慵懒声线，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后。
张十梦眼眸猛地一眯，转头看向神之塔所在的地方。
除了几乎已经被掏空的，重合的四扇大门外，那里悬着一座她无比熟悉，曾在前一条时间线上见到过的金色大门。
她曾以为那是美尼欧斯遗留的真理之门，继而在接下来挖树时真的遇到美尼欧斯时，差点吃了大亏。
此时此刻，她才确认了心中的猜疑。
因为那金色大门之内，一只通体黝黑，没有一根杂毛，明明身处外界，却反而比黑沙上这些人看起来更加与这死亡荒漠融为一体的大猫，正对张十梦诡异地笑着。
“盲眼女士……”并未震惊太久的张十梦冷漠出声：“所以说，这果然是黑猫留下的门吗？”
“猜对了，但事很遗憾，没有奖励。毕竟你们已经……来不及了，”双目阴翳的大猫不怀好意地笑着。
在它那分外拟人的脸孔上，浮现出百目真实教徒们共有的那份狂热：
“阴阳调和，方为自然。梦神让世界失调已久，是时候要回归正统秩序了。”
“创始者……吗？”对于大猫脱口而出，却已经困扰她们许久的答案，张十梦并没有多么惊讶。
她甚至没有怀疑这是命弦故意透露出来，拖延时间的假消息。
以那位的神通广大，从来不屑于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虽然只接触过极短的时间，但毕竟厮杀在生死存亡，理念碰撞的大喜大悲大恐怖间，张十梦已经有足够的素材对盲眼女士的性格做出浅薄的侧写。
她认为这是一条看上去心机深沉，桀骜于世，实际上却非常需要关注的傲娇猫。
当然，这或许就和大部分猫的性格没太大区别。
但不一样的地方是，盲眼女士是那种犯案后不把自己的“成果”公诸于世，让别人意识到它的所作所为，就会浑身不自在的类型。
浓厚的表现欲与倾诉欲，让她此刻所言的内容，有着相当程度的可信性。
而且仅从她这一次时间线上的所见所闻，外加这大猫的态度，张十梦便已经看穿；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明明未有神格的盲眼女士，同样超脱出【时之果】的回溯效能之外。
它记得上一次发生的全部事情。
这倒是解释了关于百目真实一方，与上次做出截然相反举动的原因。
也让张十梦得以猜到大猫口中“来不及了”的意思。
仔细回想的话，上一条时间线上，虽然她身边亲近之人死伤殆尽，但那场灾难真正所造成的影响，不过只是从灵魂层面毁灭了玛洛帝都一座城市而已。
既没有灭绝现实界的诸多物种，也没有在壁障上打开缺口。
跨越时间的支流，苦苦追逐她到这里的美尼欧斯，便是最好的例证。
换句话说，上一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情，除了恶心她张十梦外，似乎没能达成任何目的。
然而无论与黑白二猫，还是盲眼女士，疑惑其他什么存在于大河之上的伟大存在，张十梦都坦坦荡荡，无冤无仇。
上次玛洛帝都发生的事情，怎么看都显得莫名其妙，毫无意义。
但假若那只是考虑到最后的【时之果】以及时间回溯后，所设计的一半计划，一切就都合理起来了。
在被回溯的时间线上，真正重要的，就只有聚齐四人，找出并开启神之塔这一件事而已。
而剩下的计划……一开始便被盲眼女士安排在了时间大河另一条，被张十梦所选择的支流上。
看上去，作为最终对手的盲眼女士，正一步步将它的计划推向完成。
但即便如此，张十梦还是有一种极度乖离的违和感。
诱使作为最终对手的她，主动使用时之果，从而得到机会盗取神之塔的梦神遗物，完成真正的仪式，这看起来相当高明。
但比之命弦那持续了数万载的宏伟计划，又怎么看都有些太过小家子气了……
门中的大猫看着张十梦陷入沉思，得意地摇着尾巴，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它挥了挥前爪饶有兴致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那么，便在最后，好好挣扎一番，来取悦我的老师吧。
别忘了，你们也是祭品的一部分。”
说罢，金色大门连带着其中的猫影，渐渐淡去。
“喵！”
就在大门消失的前一瞬间，一道寒芒自张十梦手中飞射而出，竟是穿透了黑猫遗留的真理之门，直接砸在盲眼女士的脑袋上。
众人甚至都没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反正他们就只听一声惨叫，隐约间好像看见大猫头破血流，疼得满地打滚的模样。
“装完逼就想跑？”张十梦拍拍手，淡定地挑起一边眉毛看向众人：“什么祭品……报仇不隔夜，没听过这句话么？”
四周众人都惊呆了，一时间竟没有一个吭声。
说好的看字幕过剧情，你这boss话没说完就直接开团了？
就不能尊重一下幕后黑手的身份？
还好盲眼女士似乎也完全没有预料到张十梦还有这么一手，并没能准备什么直接对死亡荒漠出手干预的手段。
不然真要原地决战，他们恐怕还要比那条大猫更加措手不及。
“这手法……”圣武帝半张着嘴：“你的武功，是真货？”
张十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还是取巧了。似乎使用过心之圣典，那些兵弑所遗留的武技与战斗经验并不会消失。”
这层福利张十梦原先并不知道，甚至有可能连留下心之圣典的兵弑本神也不清楚。
毕竟这东西不像流落在外四处搞事的虫之圣典，在整个人类历史上就没怎么出现过。
哪怕有人用过它，也都死了，张十梦这种挖了自己心脏还活蹦乱跳的，《钢铁律动》怕也是第一次遇到。
出云希尔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本因为融合了兵弑的肥尾蝎性情大变，现在才发现那家伙只是有自知之明，清楚在恢复神格之前她还是打不过张十梦才跑了。
“不是……你拿什么打的它？”所有人中，莫离尤为惊愕。
别人或许不懂，但她不可能不明白。
刚刚那真理之门属于位格远高于张十梦的顶级神祇，又多半是黑猫自愿交付于她的弟子盲眼女士。
隔着这样一层关系，张十梦原本应当是什么也做不到才对的。
门后那条大猫多半也是仗着这层自信，才敢在门后肆无忌惮发泄自己的表现欲。
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到，张十梦竟然打穿了黑猫的真理之门。
“就是刚刚肥尾蝎不要的东西啊，”张十梦笑道：“本来正拿在手里，顺手就打出去了。”
愣了一下，莫离恍然大悟。
张十梦用来打猫的“暗器”，竟是她们拜伦凯特姐妹会的徽章。
黑白二猫本为一体，那东西是蒙受白猫之力的密契，能畅行于黑猫之门，倒也不奇怪。
就是不知道盲眼女士事后弄明白真相后，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眨眼之间, 众人已经回到现世白楼。
去神树取回出云希尔达的遗体，对于现在的张十梦而言也不过转瞬而已。
从【灵魂命匣】释放二人的灵体，第一巫女借尸还魂, 当场便坐起了身。随便活动了几下，一拳一脚，轻巧灵动，丝毫不逊生前。
“现世的黑级啊……已经有八千年未曾见过了。”莫离不由感慨。
刨除张十梦那个无法用常规体系划分的异类, 出云希尔达这般情况，说是千古独一家也不为过。
幽魂般飘在旁边的圣武帝就有些酸了。
他现在的状况有点像是当初张十梦在翅寒寺所见的重重鬼影，晦暗不清, 散发着不详与咒怨的气息。
无法开口发声, 无法与现实界的事物互动。非要想表达什么, 就只能用抬起手臂去指这样的大动作试图引起注意。
而这种古怪的姿势举止, 便会让像他一样的存在在人们眼中更加毛骨悚然起来。
在凡人眼中，他甚至于只是一团连面孔也看不出的人形灰影, 仿佛丢到阳光下就会魂飞魄散一样。
事实上, 这并非臆想, 没有肉身的灵魂被【灵魂命匣】释放出来, 的确会在几个小时内彻底消散。
看着圣武帝哀怨的小眼神, 张十梦浅浅一笑, 打了个响指。
一具与圣武帝一模一样的血肉躯体凭空走出，一步一步向圣武帝的幽魂走去。
如此诡异的景象, 着实把幽鬼之身的圣武帝下了一条，下意识向后飘躲。
但凭空出现的血肉身躯却不管这些, 龙行虎步追赶上去, 眨眼间便与那的残魂重合在了一起。
张十梦半是解释, 半是驱使自身真理, 开口描述：“我梦见，昔日伟大的帝王，肉身不灭，自虚空归来，迎其神魂。”
重获血肉之躯的圣武帝像是被恶灵附身的可怜凡人一样，在原地硬直着卡出了重影。
但只是片刻，他便彻底占据了张十梦为他幻想出的身躯。
不敢置信地活动着久违的血肉之躯的手掌，他难掩欣喜地看向张十梦，抬头问道：
“这具躯体，会因为敌人主观意识的否定而破灭吗？”
先前的缠斗中，他从肥尾蝎那里多少了解到了张十梦【真理】的一些“破绽”。
张十梦笑着摇头：“我所梦想的，只是一具‘可供你占据重生’的身躯。现在你已经完成了复生，便与我的【真理】没有关系了。
这是你的身体，没有在超凡深度上碾压你的存在进行否认，本就不可能被任何主观意志所动摇。
当然，如果你遇到跨入神境的对手，那对方也无需特意针对我的‘破绽’。用祂所擅长的领域破坏或者抹杀你，是更容易的事情。”
这是完全超出圣武帝预期的复生方式。
可以说，张十梦用自己的能力，实现了诸如【树汁精华】或【灵魂命匣】一类奇迹之物的效能。
正在这时，张十梦感到自己的姐妹会徽章传来通讯。接起之后，是郭怀忿略显焦急的声音：
“十梦，那边的事情搞定了吗？”
“嗯，已经回到学院了。怎么样，现实界这边有什么进展？”
“太好了！”徽章中，喜怒不形于色的郭怀忿所传递出的情感，即便是仅仅通过声音，也让教室中所有人感同身受：
“我们正在门书正门，你最好出来看看……”
张十梦不再废话，甚至都没有正常地走出校门，而是争分夺秒，直接开门将众人拉过这仅仅几百米的距离，出现在郭怀忿身旁。
出现在门书校门口，众人才发现帝都的街道上早已是万人空巷。
密密麻麻的人群聚集在一层薄薄的白色光幕面前，直勾勾地看着里面。
竟是白城的防护已经被开启。
郭怀忿，魏命名，黑寡妇三人站在光幕之内，静静看着外面丧尸围城般聚集的人群。
只是密密麻麻记载门书校门外的普通市民们，并不像丧失那样毫无理智，也不会漫无目的的游荡，甚至不会见到正常人就陷入疯狂饥饿一样扑上去。
取而代之，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大大的笑容。
咧开的嘴角，几乎要贴近耳根，又因为长时间僵持着同样的表情而青筋暴露，面部肌肉不断颤抖抽搐着。
一边最灿烂地笑着，一边默默淌着泪，一言不发，就默默看着结界内的众人。
比之腐烂狰狞，永无止境地饥饿着的脸孔，这般整齐的笑容，反倒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张十梦还能看到更远处的街道上，缓缓行驶着一辆辆节庆游礼的花车。
所料不差的话，其中怕是装满了死于最痛苦方式，彼此纠缠粘合的，新鲜的尸体。
到底……还是没能赶上吗？
如此一幕，张十梦固然深受震撼。
她不懂盲眼女士为什么一定要对帝都的市民下手，就像她不明白它上一次为什么非要对付她身边重要的同伴。
但至少这一次，她事先有了完全的准备，避免了最糟糕的状况。
眼前的场景让她回想起上一次最糟糕的记忆。被侵蚀的怀忿与冷静，用生命传递情报的芷鹭老师，依然决然选择最痛苦的毁灭的莫离……
而这些记忆，让张十梦心中猛然一颤。
“你们……都没事吧？”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她声音发颤地转头询问。
映入眼帘的，是各自避开她目光的三人。
张十梦脑袋嗡的一下就炸了。她们那种表情……是……
“芷鹭老师呢？芷鹭老师怎么了？”她一把拉过郭怀忿，握着她的肩膀猛烈摇晃起来。
“别这样……”魏命名颤抖着手拉住张十梦。
在这般震撼人心的恐怖场面前，她仍旧保持着镇静：
“不是殿下的错。你们的导师自己说的，是她对决蛾神时，残留的某些东西被虫之圣典的献祭仪式所影响了。”
“是她自己一定要离开的……”黑寡妇帮忙解释，语气里夹杂着内疚：
“我们试过阻拦她，但是这层壁障……是她开启的。”
张十梦狠狠握拳，直接将自己的右手捏到骨骼尽碎。
她当然清楚，若芷鹭老师真想走，凭怀忿三人是不可能拦住的。
哪怕她废了真理之门。
她不怪怀忿她们没能拦住，也不怪芷鹭老师执意要走。
只怪自己在已经再没有反悔机会的情况下，竟没能先知先觉将那盲眼女士的诡计识破。
事已至此，张十梦当然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确信自己当时在驱逐美尼欧斯时，是没有留下半点破绽的。
真正属于时光吞噬之蛾的意志，全部被清扫殆尽，这本就是梦神所留壁障的职能，不可能出现任何问题。
否则现实界早就亡了。
那带有蛾神的东西，能够在芷鹭老师体内残余下来，是因为那些东西从一开始就彻底断绝了蛾神的意志。
与美尼欧斯本尊一样，它们是虫之道途的源质部分，甚至极有可能，本来就是远古神战中，黑猫从美尼欧斯身上撕扯下的战利品。
而盲眼女士同时瞒过了她和美尼欧斯，让那部分不含虫神意志的残留物留驻在芷鹭老师体内。
一切，只为了让她像上一条时间线一样，遭受虫之圣典所发动仪式的污染。
事到如今，张十梦已经不执着去弄明白原本与她无冤无仇的盲眼女士，为何执意要对芷鹭老师出手了。
待她再张开手，掌心已然握着一枚小小的雪花球。
能够掌控白城结界的就只有校长掣一个人，她当然知道从哪个坐标去找着控制的中枢。
手握雪花球，张十梦一步跨出朦胧的白色结界。
莫离一怔，想要伸手去拉，却发现光幕已然闭合，将她挡在了里面。
“你要干什么？！”她的灵觉疯狂示警，看着张十梦的背影，不安的感觉飙升到了极致。
张十梦头也不回。
上一次莫离选择让她心疼到支离破碎，眼下这种担忧惊惧，是莫离欠她的。
“芷鹭老师！”她放声喊叫，音量并不夸张，却维持着稳定的频率，层层叠叠朝远方扩散而去。
无论是在近前十米，还是百公里外，整个帝都乃至周边的区域，全都可以以一种不太刺耳的音量，清楚听到张十梦的声音：
“你给我回来！我有办法救你！”
半晌，无人应答，唯有四周仿佛带着笑脸面具一样的人们，整齐划一地一步步逼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