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舞下意识想要争辩。
她不怕死亡，也不怕张十梦，但却十分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
它太过重要，以至于容不得失败。
“去吧……”美尼欧斯重重叠叠的声音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有人把有趣的东西落到了我手里，所以，你一定会成功。”

以她现在的名声，是绝对不可以去外界的, 至少在登神之前。
在紫虫与命弦的暗中交锋下，张十梦可不敢赌逐韶为她留的后手万无一失，世界树的本体就没有条蛀虫了。
她有注意到, 那些被她撕扯下来的木屑碎片纷纷变化, 凝聚起一颗逐渐涨大的【时之果】。
但只要还没有彻底将眼前的树干破坏殆尽, 她便不敢停下。
在这里她感受不到时间的概念, 更不知道想要回到一切还来得及的时间，需要累积多大的尺寸。
如此一来, 只要将能做的做到极致便是了。
大不了回到万载之前, 陪莫离重走一次。也好过像这次一样刚好擦肩而过, 然后错过最后的机会。
在以往数次食用【时之果】的经验里, 世界万事万物皆可回溯, 却唯独除了【时之果】本身。
机会, 并不是无限的。
挖掘开凿的速度越发加快了。
但无论如何，张十梦无法动用梦想一蹴而就地完成破坏。
不知逐韶预留了什么手段, 封死了所有取巧的办法，唯有她亲手去挖去砸才能碰触到树的存在。
但凡动用【神秘】, 动用梦想的手段, 四周的巨树根茎就像是同样也变成了幻梦一样, 触之不及。
张十梦不认为到了这种时候逐韶还有考验她的心思。眼下的危急, 祂多半是在历史的锚点看到过的。
如此这般，还非得要她亲手花时间去破坏树身，多半是有非这样不可的道理。
但如此一来，就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
无论心中多么焦急，张十梦也只能一拳一脚挖下去。而随着时间拖延，张十梦很快便意识到非得她亲手来破坏的原因。
因为后面陆陆续续有百目真实的信徒追击上来。
那些半虫人有的攻杀向她，有的学她一样去破坏神树，也有的直接抢夺正在凝聚的【时之果】。
但无一例外，这些信徒即碰不到彼此，也碰不到各自锁定的目标。
这一刻，张十梦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世界树，顾名思义，承载世界的根基。
既然现实世界是梦神所遗留的的一场梦，那么演化出万物的世界核心，定然是梦神遗留的精神堡垒。
神，亦同超凡者一样，这是创始者定下的规则。
而梦神留下的精神堡垒之所以可以演化万物，之所以有着与梦界一样层层叠叠仿佛无穷无尽的空间，正是因为想象是没有界限的，包含着一切的可能性。
也正因为此，被梦神所隐藏的神之塔才会不符合死亡荒漠那越接近梦界底层，越稳固难以叠加空间的法则，呈现出四扇重叠的门。
因为神之塔，正是世界核心，正是此地！
那些跟随张十梦冲进现世界神树主根的百目真实信徒，永远只能迷失在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梦想空间中，无法触及真正神之塔，也即世界树本体，也即梦神遗留精神堡垒之所在。
这便是逐韶确保万无一失的后手。
在时间长河的上游，她看到了自己最终占有神之塔钥匙的片段。
因此将一切在这里留给了自己，无论百目真实，盲眼女士，美尼欧斯，抑或那隐藏在暗中无迹可寻的命弦全都注定无法触及。
只有她，才可以抵达万千维度中，唯一正确的那一个。
心中逐渐安定，张十梦让焦急的动作稳健起来。
四周的一众信徒只能无能狂怒，不是对着虚空释放永远不可能波及到她的攻击手段，要么就指着她破口狂骂一些她听不到的污言秽语。
而就在看似一切大局已定的时候，张十梦从树干中挖出了一件怎么看都不属于神树的东西。
那是一扇门。
暗金色的，由仿佛增生的生物组织结缔构成，被层层叠叠的金色丝线包裹得像个虫茧。
一扇张十梦所未曾见过的……真理之门。
已经抵达神之塔内部，逐韶或梦神想必不再有必要留一扇自己已经遗弃无用的真理之门给她。
而这门扇上偏偏又沾染着神祇独有的那种特殊的韵味，还散发着不详的混沌气息。
张十梦心中顿感不妙。
这种扭曲血肉，变异生体的独特印记……不会错，是美尼欧斯。
可即便是神祇，也不应当拥有第二扇真理之门才对。
如果美尼欧斯一早就将自己的门隐藏在神之塔内，作为最后翻盘的底牌，刚刚盲眼女士用来放逐莫离的那扇门……又是谁的？
这是一个关系重大的答案，可惜张十梦已经没有时间去推理。
因为那看上去相当恶心的门扉，缓缓打开。
门内走出一人，张十梦看到，当场震惊到不再挖掘。
门内走出的人，生着一对五颜六色的漂亮蝶翼，但她的面孔却仿佛树皮般纵横沟壑，扭曲起几乎要将肌肉挤碎，经脉迸发而出的深深褶皱。
那并非岁月留下的痕迹。
正相反，那张脸孔相当年轻，肌肤的水嫩程度宛若少女。
如此狰狞，全因痛苦而扭曲痉挛，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自我毁灭一样因忍耐着难以想象的痛苦而爆发着力量。
那是莫离的脸。
饶是早已做好了觉悟，张十梦还是几乎不受控制地无法再继续手上的动作。
一直以来总能顺应需求，帮助她在最糟糕的局面中执着地坚守住唯一生路的强迫症；
唯独在这一次因剧烈的理智冲击而彻底爆发精神弱点时，不受控制地迫使她向着不利的方向执拗。
明知道触及不到，张十梦还是被爆发的精神弱点裹挟着，不由自主伸出手，向莫离的脸孔探了过去。
指尖触碰肌肤的一瞬间，张十梦触电一般将手弹开。
每一缕肌肉不受神经控制而极致收缩的脸颊上，是滚烫的，像石头一样坚硬的触感。
她竟然碰到了！
无论面前的究竟是什么，都在这层层叠叠几乎不可能找到正确通路的精神堡垒内，与她处在了同一维度。
“十梦，停下。”莫离开口道，声音却与那张让人不忍直视的脸孔极不搭调。
激动，热情，甚至带有一丝喜悦的声音，从那痉挛道本不可能挤出任何有意义声响的口中传出。
第一次，张十梦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究竟是什么？美尼欧斯？”
即便再擅长随机应变，她此刻也早已没有了可以从容应对节外生枝的时间余裕。
若不是这门明显散发出神明特有的气息，她都要怀疑这是那只最擅长攻心的盲眼女士早埋在这里，就等着击溃她心理防线的手笔了。
“美尼欧斯？不，我是莫离啊。”顶着莫离扭曲脸孔的半虫人嬉笑着答道。
“这一点也不好笑，”张十梦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却冰冷到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感觉：“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注定会让你失望的。
在那之后，你会学会后悔。”
明知此刻的最佳处理，便是一拳糊在对方脸上，把这盗用莫离样貌的怪物轰成碎渣。
但偏偏在此时此刻，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这张脸孔挥起拳头。
“想要用痛苦让我折服？”半虫人笑道：“我想大可不必，毕竟此刻有一半的我，已经在承担着世间最极致的痛苦了。
无论你对我做什么，在我现在所承受的面前，恐怕都不值一提。”
一……半？
擎天霹雳闪过，张十梦脑海里浮现出洁白梦孤儿院地下实验室里那些被强行与虫融合的可怜孩子们。
美尼欧斯……祂怎么敢？！
不！不对！
只要完成时之果，所有这一切都可以避免的。
美尼欧斯不会无聊到布局万年，只为了看一个小小半神的笑话，只为看她张十梦崩溃发狂。
这一切没有实效，但太过残忍的演出，目的性非常明显。
是的，美尼欧斯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发狂。
此刻张十梦的内心世界几乎要彻底割裂，一分为二。极致的冷静与极致的癫狂，二者疯狂撕扯着，争夺着她仅存不多的可怜理智。
为什么呢？如果我发狂，又会如何？
冷静的半个张十梦，正在快速被疯狂的半个吞噬，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充裕。
就像黑猫之前所做的一样，这与张十梦本身的意志是否坚定关系不算太大。
冷静的一半稍作分析，张十梦便意识到自己今天又一次正在遭受有预谋有指向性，设计精巧的精神攻击。
只是有盲眼女士珠玉在前，美尼欧斯借助眼前这位混合了莫离的，对心理战艺术根本一知半解的教徒所发动的精神攻击，显得太过粗糙……
也太过急躁。
只要能冷静下来想想就会知道，这时如果放任自己发狂，那么会做的蠢事多半便是选择急于吞下未能全部完成的时之果，借以逃避眼前的痛苦。
换句话说，祂的目的便只有……阻止我完成逐韶的安排？
想通这些，张十梦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融合了莫离粘附于外界那一半的舞，专心挖掘下去。
“喂！你就忍心放着我不管？”见到张十梦做出了意料之外的选择，舞反倒急了。
莫离正在承受的痛苦，正在一丝一毫地渗透入她的灵魂中。
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便已经让她无法再承受。

原本兴奋的声音里, 带上了一丝怒意。舞抬手一个耳光朝张十梦脸上扇去。
她肩负着崇高的使命，必须尽快适应自己现在的状态，然后保持冷静。
既需要打破张十梦冷静的心境, 又不能把她逼急到癫狂，真的杀死自己。
可惜距离盲眼女士那样攻击心灵罅隙的大师，舞还差得太远。
手掌未能碰到张十梦，便被一层金芒弹开。那不是刻意针对她的防御, 只是为了更高效破坏神树而包裹在身体表面的心灵能量层。
恐怖的实力差距，让舞连张十梦无心防御的被动状态都无法打破。
她恶狠狠咬着牙，身后一对漂亮的蝶翼扇动。
无数晶莹的鳞粉散开, 像一个个细碎而美丽的梦境, 朝张十梦扑压过去。
然后, 一如梦幻, 在空中消散无形。
这是舞至今为止最强的杀招，却依然连让张十梦分心防御一下都做不到。
莫离紧绷的脸孔微微呆滞, 闪过一丝错愕。
张十梦看在眼里, 不动声色皱了皱眉。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当这具躯体越来越多下意识的行为体现出另一个人的主导, 便说明眼前的半虫人与莫离的融合正在深化。
在人类与异形存在的嫁接融合领域上, 美尼欧斯便是世间的极致。
一旦这种扭曲与畸变的融合彻底完成, 恐怕就算之后能够斩杀掉那头外界意志的至高主宰, 也没有任何办法将莫离复原。
而真正最令人绝望的可能性则是，从地狱骑士残页窥探的, 莫离早年间记忆的一图半影中，张十梦意识到永恒的神性是可以超越时间的。
其实她早就明白,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假若【时之果】可以轻易扭转一切, 抹消众神的意志回到连祂们也未曾察觉的状态, 那么无论是梦神还是美尼欧斯, 甚至连一开始的二猫与创始者，恐怕都无法被称为“伟大神力”这一层级。
唯一担当此至高殊荣的，便只能有逐韶独一个。
但历史的事实却是逐韶陨落，将一切寄托在对未来的布局与她张十梦的身上。
显而易见，【时之果】的回溯并无法真正对付同等或更高神力的存在。
但张十梦也不会因此而太过绝望。因为如果美尼欧斯可以轻易断绝时间回溯的进程，那么也没必要苦心布局，还刻意在最后弄了这么件事来恶心她的理智。
显然大蛾子并做不到直接干涉有关时间的事情。
祂擅长的是扭曲与畸变。最有可能的干涉，便是通过某种方式，将当下的一些影响或结果，强行保存并寄生到回溯的历史中去。
而作为被世界壁障隔绝在外界的存在，能够被他影响，畸变，保存与寄生的事物恐怕并不多。
非得相当程度地打上美尼欧斯的印记才行。
比如在精神上被扭曲成对祂信仰的形状，抑或在肉身上被彻底融合占据。
张十梦毫不意外，如果自己继续拖延下去，她将在吞下【时之果】，顺利回溯到先前某一段时间后，见到眼下这张令人绝望的面孔。
但与此同时，美尼欧斯的行动却偏偏也印证了她已经选择了正确的道路。
挖下去，得到完整的，最终形态的【时之果】！
只要够快，她会是最终的胜利者，她还有机会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因为恐惧，或至少是不甘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美尼欧斯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出各种难看的手段。
不断用推理构建信仰，是张十梦这样学院派超凡者对抗理智侵蚀的最有效的武器。
刚刚仿佛背叛了自己的精神弱点，此刻又一点一点被张十梦用对她自己心理的了解硬生生扳回了正轨。
到了最后，她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坚定的执念。挖下去，无论如何，挖下去，直到最终！
绕过那扇让人生理恶心的金色畸变之门不去理会，张十梦继续朝着树冠的方向加速手上的进程。
顺应强迫症的渴求，让张十梦的理智缓缓回升。
而飞在她身后无能狂攻的舞，此刻只能绝望地发现，她越是努力，张十梦的状态反倒是越发专注而高效了起来。
她也尝试过去抢夺【时之果】。但不出意料的，她根本碰不到那东西。
明明处在同一维度，但就是看得见摸不着。
将最终后手留给选定的人，这点手段逐韶还是不会漏下的。
除非美尼欧斯或同等神力的至高存在打破壁障侵入此地，否则不要说区区一个半虫人信徒，便是来多少半神都无济于事。
对于被困在外界的美尼欧斯一方，这又何尝不是最令人绝望的死局？
呆呆愣了两秒，莫离不断抽搐蠕动的面部神经突然些微松弛下来，挤出一个恐怖的笑容。
随着蝶翼一起滋生出的，长而锋利，明显带有独特【神秘】属性的指甲，被舞抵在了自己的脖颈：
“喂！我说，停下你在做的事情！”
张十梦双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那人的动作。
仅仅只是片刻的停顿，没有迟疑，她几乎在瞬间变开始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给我住手！你以为我不敢杀死自己吗？！”舞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吼叫。
这一次，张十梦连片刻的迟疑也没有，手上挖得更快了些。
若那家伙真的蠢到按她说的做了，张十梦甚至会感动到回溯之后饶她一命。
如果莫离现在死在这里，那么美尼欧斯的侵蚀便无法达到扭曲时光而寄生状态的程度。
这简直相当于这愚蠢的半虫人牺牲自己救了莫离。
之所以不自己下杀手，一是的确无法忍心对莫离的脸孔动手。但最主要的，还是担心门内虎视眈眈的美尼欧斯搅局。
张十梦毫不怀疑，哪怕隔着界壁的阻挠，美尼欧斯也绝对有办法让她无法轻易杀掉眼前的半虫人。
稍微的延误拖沓，很可能便会越过那条一切都注定无法挽回的线。
这是一场争夺时间的战争。
背后的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明白，自己注定要让她所信的主失望了。
既没有办法说服张十梦，也无法强迫或威胁她。她现在所能做的，便只剩下玉碎谢罪，希望自己用生命带给敌人的精神冲击，能够为主争取到一丝机会。
抵住脖颈的锋锐指甲切入肉中，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掌一路流淌到胳膊肘。
“不……不是。”
舞满心错愕，惊呆当场。
不仅因为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并非自己的颤抖声音；还因为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握住了刺向脖颈的左手手腕。
“不是……【时之果】，继续……”
“莫离？”
这一次，就连张十梦也惊呆了。她一时难以做出准确的判断，到底是真的莫离强撑着抢夺回意识与她对话，还是半虫人信徒突然演技上线。
两行血泪从莫离眼中淌下，紧接着四肢全部以不协调的姿势与自己扭打起来，同时一口狠狠咬断了自己半根舌头。
再怎么看，都让人难以相信有人可以把假戏演到这种程度。
可张十梦偏偏就是无法确信。
因为【心眼】的视角下，对方的情绪一片混沌。
既不是魇人那种难以理解灼人理智的混合乱色，也不是两个灵魂融合，情绪不断晕染彼此的交融异色。
非要说的话，那是前所未有的，仿佛心眼失灵了一样的混沌。
心中动摇，张十梦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同时心思电转，试图寻找蛛丝马迹以做出正确的判断。
不过很快，她便不需要纠结了。
“你说得太多了……”
一个极致怪异，但张十梦却感觉似曾相识的，难以名状的声音响起。那是美尼欧斯的声音。
但与先前经验不同的是，这一次祂的声音不仅通过列队紫虫共鸣，在她的内心响起；
同一时间，真实的声波震颤也出现在这片梦神遗留的精神堡垒中。
循声望去，张十梦见到那扇已经被她抛在身后的门，里面不再是一片乌黑的死亡荒漠。
取而代之，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复眼塞满了门扉，挤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撑爆那扇真理之门，涌进这边的世界似的。
美尼欧斯……祂终于坐不住了！
“无上的主宰！请允许我……”
“住嘴，你这白痴，”门内一半左右的复眼盯向还在和自己身体对抗的舞，随即立即又马上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张十梦的身上：
“还没看懂吗？你已经没用了。
张十梦！停下！我保证不会干涉莫离的时间印记，我们来做个交易……”
越是如此，张十梦越是不会停下。像美尼欧斯这样混乱邪恶的神祇，只要还有任何办法，便绝对是不会尝试与人交易的。
“我知道，你只是想要在乎的人全部完好而已，”美尼欧斯的蛊惑还在继续：
“我可以保证，现在的【时之果】已经足够了。
吃下去，你会回到芷鹭死前的时候。我承诺下一次会帮助你，避免所有你所担忧的结局。”
张十梦不为所动，全心全意地撕扯着挖掘着。
即便灵觉告诉她，美尼欧斯的承诺是认真的。
“你什么都不懂……”美尼欧斯叹息：“若我不想你如意，便是逆行时光百次，你也不会找到任何机会。
合作双赢，或者同归于尽，你没有第三种选择。”
“你根本，就不是美尼欧斯吧？”张十梦头也不回，却冷笑着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语。
真理的碰撞让她的双手鲜血淋漓，金色的血液混迹在守护神树的金色光晕中，才让人能够意识到张十梦看上去简单高效的发疯举动中，蕴藏着怎样的艰辛。

第393章 在世界树的尽头
再没有那扭曲怪诞, 难以名状的，仿佛是某种恐怖谷式的拟人异物在用本质上不同构造的器官制造声响，模仿人类语言一样的声音。
门内的上百只复眼纷纷紧盯着张十梦, 一种荒谬而恐怖的，歪曲现实与认知的气息自门内扩散出来，不断冲击着梦中的一切。
仿佛是美尼欧斯在用无声事实在质询张十梦，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想法？
强大的心灵威压让张十梦即便努力去无视, 手上的动作还是不得不被稍稍拖缓。
但她所表现出的坚定意志，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在莫离的记忆里，真正的美尼欧斯早在万年前就已经接近彻底疯狂了。
在外界这么久, 祂会变得越加强大, 也越加疯狂。
我并不奇怪祂会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入局, 干涉今天终局的这场漫长博弈的最后结果。
但祂又是如何做到, 如此条理清晰地阐述利害关系，试图与我达成自成逻辑的双赢交易呢？
若是真的美尼欧斯在门口窥探, 以神职与精神状态来判断, 我想祂只会选择不断释放神力, 试图扭曲我的意志, 又或者梦神留下的精神堡垒。
对, 就像你现在, 这种无能狂怒的模样。
但你也看到了，这毫无效用。梦神自始至终比你更强, 哪怕祂早已陨落。
而我，像许多女性一样, 我有着超乎你们想象的坚韧心灵。
灾难与创撒能给我带来痛苦, 却无法打垮我的精神, 它们只会让我更加强大。
因为你不是早就该疯掉的, 如今应当只会无意识进行破坏与毁灭的美尼欧斯，所以你才有足够的理智看清楚：
唯有与我达成交易，才是仅存的，达成你目的的方法。
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和达成任何交易的话，不如先释放一点诚意如何？
不要披着美尼欧斯的鳞粉，躲藏在那些虚假的复眼后面，拨弄命运，窥探未来的家伙。
站到我面前，来和我堂堂正正一决高下！”
虽然动作未停，但张十梦其实本没有必要与门后那藏头露尾的神祇这么多废话的。
之所以会理会，甚至于吐出这么一番热血中二的发言，是因为她同样忌惮着神明的力量。
无论门后的存在如祂所说是“紫虫”美尼欧斯，还是像张十梦猜的那样，是始终隐藏的“命弦”，都有极大的可能不会因为【时之果】的效能而遗失了这部分的记忆。
这与先前几次拯救世界或自己的性命不同。
当时她应付的只是S机关，未命名，叶家鑫这些小小的超凡者。就连最夸张的一次回溯贤者之石的灭世灾难，那背后多半也只有盲眼女士那条大猫而已。
一路走来，她曾经正面对抗过的，最夸张的存在，也不过是被囚禁于三界之间，早已经只剩下微弱神力的寒翅佛母马泽布达。
而这一次，她只隔着一扇别人的真理之门，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两界壁障，几乎直面这世上最顶点的伟大神力。
若是不能适当套取一点情报，做好准备，张十梦毫不怀疑自己吞下【时之果】回溯时间之后，会面临又一场出乎意料的诡异死局。
若对方真的是空有顶级神力的大蛾子也就罢了。
如果门后的是那位命弦，在时光回溯的片刻重新利用手中诸多资源彼此影响，构筑起一张能够将她思维桎梏的诡异牢笼，似乎并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等等……
想到“如今只隔着一扇真理之门”这件事的时候，张十梦似乎隐约闪过了某种一瞬即逝的灵觉灵感。
如果推测没错，博弈中始终未曾显露的第三方，被她擅自称为“命弦”的阴谋家，其神职多半与命运，时间，预言这类单独一项就极其强大的范畴有关。
单单掌握张十梦推测的其中之一，就已经有了坐在棋盘前与梦神和美尼欧斯博弈的资格。
若是同时掌控了所有这些，那梦神与大蛾子那个位阶也不会被称之为“伟大神力”，冠以“至高神”之名了。
更何况，已经被美尼欧斯牢牢掌控的扭曲与畸变神职？
如果是留在现实界的凡人，或许还可以像盲眼女士那样经过原主人的帮助掌控神所遗留的真理之门。
但本体被流放外界的那些伟大意志，可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所以……门后的家伙，真的是大蛾子本尊？
像是为了回答张十梦的疑惑，那诡异至极，让人单是倾听就理智狂跌的呓语开口解释道：
“我是美尼欧斯留下的一段神格，一段记忆，一段微不足道的力量。
若是我本尊重得此门，早可重返梦中，又何须与你交易？
快停手吧！继续下去的话，我们将失去达成交易的前提条件。
无论你最后选择什么，得到什么，都绝对无法再令你在意的人们存在。
这样的结局，真的是你想要选择的吗？”
眼看着张十梦就要一路破到树冠顶端，门内的存在显然有些急了。
不过……
选择什么？得到什么？
情急之下的美尼欧斯，似乎透露出了一些张十梦原本并不知道的消息。
如此害怕张十梦完成【时之果】的完成体，难道不是因为怕她回到正确的时间，改变历史，从而避免眼下的结果吗？
等等……
眼下的结果？
张十梦突然如梦初醒般意识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帝都大乱，无数平民死于人祸，剩下的则基本都疯了。
怀忿，冷静，边秋以及大部分留在帝都的人疑似遭受精神控制，芷鹭老师为了向自己传递消息最终战死，莫离被折腾成眼下这副模样……
这算是糟糕的结局吗？
张十梦觉得，世上应当没有什么更可怕的情况了。
可问题是，这是对于张十梦的最糟。
干美尼欧斯什么事情？
这样一条时间线，虫之圣典被带入神之塔，守护现实的诸方势力几乎被消灭得七七八八，再没有什么能挡在美尼欧斯的道路上。
对于这样的的结果，大蛾子有什么不满意？甚至还要恐惧一样？
“发现了吗？”自称美尼欧斯所留后手的家伙，仿佛读取了张十梦的思绪一样，适时发出了这样的提醒。
不如说如果是这位最擅长扭曲人心智的神明的话，或许真的能够窥视也合情合理：
“除我之外，还有另外的存在在干涉着世界。
以你的智慧，在精神受到创伤后下意识将一切恶因归结在我的身上，就足以证明你的命运也受到了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