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山松树—— by李暮夕
李暮夕  发于:2024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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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黎被她夸张的姿态吓了一跳,问她出了什么事。
姜雪儿没细说,拉着她就跑到了前面路口。
陈冬正呆呆地站在那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正皱着眉弯腰查看车前的刮痕,看完后又皱着眉直起身打量她,看得陈冬腿肚子一阵打鼓。
其实对方的神色也算不上很严厉,大抵是陈冬当时太紧张的缘故。
能不紧张吗?这车看着就不便宜,车牌也有些特殊。
钟黎匆匆扫了眼区号和数字就断定了,车主应该有些来头。刚来北京那会儿,聂正江就交代过她一些注意事项,告诉她什么样的人不要招惹。
她看着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感觉有点眼熟,忽的想起来那天在后院的湖边见过他。
谢平这时也看到她了,神色微敛,笑了一下道:“钟小姐。”
钟黎顺势说她朋友不是故意的,问他能不能走保险。
说完有点儿脸红,这就是有点赖账的意思了。
谁知对方只是笑了笑,没应承却也没一口拒绝,而是写了一张纸条递给她。
钟黎诧异接过,发现上面有一串号码。
“这是车主的号码,要怎么解决,您自己联系他。他和你舅舅也是老朋友,万事好商量。”说完就上车走了。
陈冬这时才拍着胸脯抱怨,说明明是他自己从路口蹿出来的,她不是故意的。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姜雪儿横她一眼,“现在才嚷嚷?”
“我被吓懵了吗?你没看到他刚刚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子,我都吓死了。”她很担忧地看着钟黎,不好意思让她背这个黑锅,“要不还是我自己来联系吧。”
“没事,我来吧,你刚刚也听到了,车主和我舅舅认识。”
回头,她犹豫再三还是照着纸条上的电话打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被人从那边接起,是个低醇平和的嗓音,似乎比她要年长一些,问她是哪位。
钟黎略停顿了一下就大大方方地把那日的事情说了。
他笑了笑,说这本是小事一桩,他也没放心上,只是,那车是一个长辈送他的,这样没两天就损坏了他实在没有办法交代。
钟黎听了非常内疚,说可以赔偿一些。
他却说钱财都是身外物,那天去见聂伯伯的时候听说她很会下围棋,正好他那位长辈也很喜欢下围棋,他自己却不大会,想跟她讨教一下,回头好哄那位长辈。
这是小事,钟黎犹豫一下就答应下来了。
“那好,回见。”他给了一个地址,没再说什么就将电话挂了。
钟黎当时根本没有多想。
她和容凌的初遇只见到他一个背影,只觉得是个气度不凡的世家子,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五天后,她如期赴约,原本是定在后海那边新开的一家茶室。
可她快出门前,他的秘书又给她来电,说临时改了地点,容先生要去公司开会,非常抱歉请她移步朝阳门外,除地址外还附了一张图。
钟黎照着地址找过去,远远就看到了三栋灰蓝色的办公大楼,呈“品”字形伫立在园区内。门口有岗哨巡逻,戒备森严,非内部人员不能进入。
她走过去时,还有两个外来人在登记,她便跟在了后面。可刚停下没有几秒,里面办公大厅里小跑着出来一人,笑着问她是不是钟小姐。
钟黎微怔,点头。
对方说容先生早让他等着了,直接把她领了进去。
钟黎很意外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就是钟黎,可也不好细问,乘电梯的时候,对方也笑着跟她说了几句话,态度非常温和谦逊。
钟黎也礼貌回应,不刻就到了顶楼办公室。
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东南角的落地玻璃前,背对着她。
钟黎还未开口,他已经听到动静回过身来,对她微微一笑:“钟小姐,幸会。”
一面抬手请她到会客沙发里落座。
钟黎有些拘谨地对他笑了笑,到一旁坐下。
助理上茶,弯腰将杯子端放到她面前。
钟黎道了谢,伸手碰过时不忘抬眸打量面前人。
他无疑是非常英俊的,剑眉凤眼,皮肤很白,视觉上给人一种非常夺目的艳丽,格外精神。可他的气质却是冰冷的,尤其是盯着一个人时,一种犀利的冰冷,哪怕是在微笑,无形中也有一种上位者的态势。
钟黎并不讨厌他,但直觉不太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
事后回想起来,他可能早有预谋,否则为什么临时改变第一次会面的地点,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呢?
是单纯地想要试探一下她,看看她的临场反应,还是出于某种恶趣味?
钟黎说不清,反正对他的第一印象虽不讨厌也不亲近,甚至隐隐有些警惕。
所以她也不开口,喝了一口茶后无声地望着他。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容凌。”
他介绍得相当简单,钟黎心里却跳了一下。
她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刚来北京那今天,聂正江就重点提醒过她要注意哪些人,这人显然是其中之一。年纪轻轻,已经是朝阳区商会代表了。
不仅家世不俗,本人能力应该也不在话下。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必然要存十二分小心。
钟黎此时却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他这样的人,要学围棋还需要找她吗?
可他似乎也并不避讳她的各种猜忌,甚至有些故意的嫌疑。否则,不会找这样一个烂借口。
钟黎猜不透他的意图,有些被动。
两人坐得有些近,她鼻息间似乎嗅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木质香,无声无息,更让人心惊。尤其是他一双平淡却犀利的眼,如鹰隼,若一泓不见底的深井,叫人心里莫名发慌。
她不敢跟他对视,总觉得今天来得不是时候。
“我的围棋其实下得不好。”言下之意,不如你另觅良师。
“无妨,我学的是你们年轻人之间下棋的逗趣生气,而不是真的学下棋。”他微微一笑,拂了下膝盖,寡淡的一双眼中颇有些意味深长。
钟黎便不知道要怎么接口了。
她现在意识到自己走错了,不应该在没摸清对方路数前就一口答应,以至于现在这么被动。
可是现在骑虎难下,再想后退已经很难。
她张了老半天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一时下不来台。
后来还是他见好就收,岔开了话题,转而跟她讨教要怎么下围棋。
一开始他装得什么都不会,钟黎还真的找回些场子。
可之后他又找她下了几次,她渐渐发现其实他挺会下的,一开始就是在诓自己。
她心里已经隐隐猜到几分他的意图,但又不确定,这日他送她时她想了很久,到底还是开口问起:“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以为你一开始就知道了。”他莞尔一笑,笃定地望着她。
濯濯春光里,竟耀眼得让她睁不开眼睛。
钟黎心跳莫名加快。
那天回去后,她一整晚都没睡,半夜时翻出手机,想问他是什么意思,可啪啪啪打了一堆字可又删掉了。
她懊恼地哀叹一声,抱着枕头缩进了被子里。
她转而给姜雪儿发消息:[城里人套路好深,我真的招架不住。]
姜雪儿:[说来听听。]
她从撞车碰瓷事件说起,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她了。
那边只沉寂了会儿,回她:[很明显,他在追求你。]
猜测经由他人证实,钟黎更说不出话了。
姜雪儿:[怪不得这人做事这么古怪,我那天就在想了,陈冬也不是那么鲁莽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刮了别人的车呢?那路那么窄,这么好的车怎么尽往里扎?]
[更别说后来什么不用你赔钱,要你教他下棋的鬼话了,现在一想,怎么想怎么扯。]
有些事儿不能细想,而且也根本不用细想。
他就没想藏着掖着,就是明摆着套路她呢。
钟黎再次感慨,城里人真的很坏。
之后几天她没去找容凌,他也没找自己,一切好像风平浪静下来,可她心里却像是种下了一枚种子,在逐渐生根发芽,有什么正破土而出。
就算她不去想,有些东西非逼得她去想不可。
钟黎心里乱糟糟的,早上起来和同学一道去上课,回来时都是病恹恹的。
姜雪儿却忽然叫住她,指了指前面。
钟黎不解地望去,看到有个穿白衬衣的年轻男人伫立在一棵槐树下,风姿潇潇,正远远望着她微笑。
“不打扰了。”姜雪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拉着另一个舍友离开了。
钟黎跟个小鹌鹑似的杵在那边,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如擂鼓,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你怎么会来这儿啊?”她想抓回主动权,可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格外紧张。
容凌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紧张,眼底的笑意加深。
他给了一个不好辩驳的理由,是校友基金会的成员邀请他一同颁奖。
“你也是我们学校基金会的成员吗?”钟黎诧异道,“我以前怎么没听过?”
“以前不是,以后就是了。”他大言不惭地说。
钟黎愣住。
没见过有人扯谎可以这么光明正大、毫无羞耻感的。
这份定力,叫人叹服。
钟黎不是什么迟钝的人,就算不是多敏锐,可他这样接二连三莫名和她的生活产生交集,只要她不傻都能看出他的意图了。
只是,对于这个人她多少还是持着敬而远之的心态。
他给人的感觉太危险了。
两人加了好友后,她经常翻他的朋友圈。但他十天半个月也不发一条动态,让人无从揣测。
她想他应该是很忙的。
“我可以请你吃饭吗?”寒暄了几句,他后来这样问她。
钟黎这里也有心想要刁难刁难他,于是仰起脑袋睁大眼睛,佯似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啊?”
还以为能多少扳回一局,殊不知有些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羞耻。
他很镇定地对她笑了笑,说他不知道,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了,不如她来告诉他为什么。
钟黎跟他大眼瞪小眼。
容凌笑了。
她后来还是妥协了,吃饭的时候还憋着一口气,觉得这人功夫深,不是那么好相与。
她手里的叉子快把香肠叉烂了。
“太碎就不好吃了,整根吃有嚼劲。”他好心地提醒她,切了一小段递到她嘴边。
钟黎多看了他一眼,他眉眼间都是清和笑意。
钟黎反倒觉得自己过于任性小气了,不好意思地道了谢,接过来塞进嘴里胡乱咀嚼了几下吃了。
后来是他送她回去的,月影婆娑,林荫道下散步,两个人的影子一高一矮并肩移动着,莫名登对。
钟黎看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只觉得时间好像过得格外慢。
地方到了,容凌停下来回头对她说:“到了。”
钟黎点一下头,抿着唇又偷偷看他一眼,脚步却在地上生了根似的,没有立刻移动。
这倒是像在等待他做点儿什么。
容凌闷笑了一下,没有立刻开口。
这一声笑却让钟黎脸颊通红,好像心里极力隐藏着的某种隐秘的情愫——乍然被揭开似的。她想要生气,可似乎又觉得生气得没有道理,便道:“你有话就快说吧,说完了我好上去。”
算是变相地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她本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话来,谁知他语出惊人——
“钟小姐,我心悦你,我可以追求你吗?”
钟黎被他的话震住,老半晌都没有开口,像是变成了哑巴似的。
有些话心里想着是一回事,可真的摆到台面上来又是另一回事。
他们才认识多久,才见过几次呀?
他不觉得这样很突兀、很唐突吗?
钟黎没见过这种人,感觉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你认真的,容先生?”
“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他微一挑眉,用纸巾擦去了她唇边沾着的一根碎葱花,忍不住笑了下。
钟黎不是第一次见他笑,还是颇有乱花迷人眼的感觉。
她别开头,不愿再看他,可这顿饭更加吃得无声无息。
也许那时候心里就有预感了,逃不过去了。
不是他的步步紧逼,而是她一开始就没想着逃,不过是稍作推拒的矜持罢了。其实,一颗心早飞到了他那边。
之后他造访聂家的次数就愈加频繁,就连某日聂正江都问她,是不是和容凌在谈恋爱。
钟黎彼时更给他研墨,被这样直白的话问得脸颊涨红。
半晌她才镇定住,尴尬道:“这个……这……”
“算了,你不用说了,舅舅看得出来。只是,他大你那么多岁,而且,容家人……你也要多个心眼,别看他长得好看就以为他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个容小五,心眼儿多着呢,不是什么善茬。”
钟黎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懊恼极了。
她回头就打电话给他,警告他不要没事就来他们家,今天她舅舅都问她了。
电话那头,他反而好心情地低笑,问她:“他问你什么了?说来听听?”
悠然捏了枚棋子搁到棋盘上。
钟黎火急火燎地说:“他今天问我跟你是不是……”
啪啪啪说了一通才觉得不对,他这是涮她呢。
她在这里火急火燎的,他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啊?这个混蛋!
“我不理你了!”她说着就要挂电话。
容凌忙端正神色:“跟你开玩笑的,别挂,陪我说说话。”
钟黎的心马上软了:“……说什么啊?”
他笑一笑说:“我想你了,你随便跟我说说,说什么都好。”
刚在一起那段时间,钟黎就非常疑惑,为什么这样羞耻的话他信口捏来也是这样自然。
可她完全招架不住。
他俩的发展算是快的,可能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子里的,门当户对,性情相投。只是,相处久了就会发现这人真的好难相处,后来吵架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每次吵完没一会儿他就主动过来找她求和了。
钟黎其实很想问他一句,既然知道事后要求和,干嘛不当初收敛一下脾气算了。
这人缺点一堆,远不是刚认识那会儿那样风度翩翩、器宇不凡。不过,钟黎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最快乐的,他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有了归属感。哪怕是跟她吵架,也好比别人对她敬而远之、客客气气得强。
有一笑话,她也只会跟他说而已。
哪怕是对她挺好的舅舅舅妈,她也很难吐出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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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过世那几天, 程京华的心境反而平和下来。
原本家里乱糟糟的一团,经此一役,反倒安静了。估计也知山雨欲来、大厦将倾的道理。
原本为利益为前程而争,现在大势已去, 再闹腾能翻出什么花来?
丧事安排在年前, 地点就在石景山这边。
容凌和徐靳等几个老朋友都来吊唁了,关系更近些的私底下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只是笑笑, 说没什么, 日子不都要那么过。
对方也只能笑笑不多问了。
大堂里弥漫着沉痛肃穆的气息, 哀乐低沉缓慢, 众人依次叩首、跪拜, 表达敬仰和哀思。
程京华一直很平静, 除了招呼往来吊唁的宾客就是主持丧事。
只是,她没想到这样的场合房建章会出现。
“节哀。”在她妹妹的怒目而视下, 他献上一束菊花, 微微鞠躬以示沉思。
程京华定定地望着他,没有去接这束花。
四周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l??
谁都知道前些日子程家和房家的争斗,若说她父亲是被姓房的间接害死也不为过。
这样的场合,她自然不能跟他撕破脸, 免得让外界怀疑程房两家已经修和的消息,局势会再次恶化。
纵然心里有万般憋屈、憎恨,她也只能强自忍耐,面无表情地接过了那束菊花。
她说, 多谢房先生。
不管她是横眉冷对还是面无表情,房建章始终平静淡然。这么多年过去, 他和她记忆里似乎一般无二, 仍是那么清俊修长, 穿一身裁剪合宜的西装,手指修剪得非常干净。
这样的乌眉长眼,有些苍白的肤色,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得多,往往让人忘记他的真实年龄。
他望着她的目光也是一如既往地温润而坚定,笃笃的,看着她的时候,仿佛四周的所有人都不复存在,隐隐含着笑意。
一如初见时那样。
可后来这种目光化为毒蛇的信子,让她在午夜梦回时仍会惊醒。
其实那天她有不少话想跟他说,可惜那样的场合并不适合。
葬礼结束后,她回了一趟香山,原本想要收拾一下自己的旧物,还没跨入院门已经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昨夜一场寒雨,院子里落花拂地,脚踩在地上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松软的泥土中。
她索性停下脚步,隔着几步远和他漠然对视,也省得自己落入更难堪的境地。
程家在和房家的争斗中落于下风,虽现在两家休战,局势也摆在那边。
不过他也没捞到什么好处。
听说因为赵家事件,方益明大发雷霆,宴客时将一个茶盏掷出,直接砸在他的额头,流了很多血。
那天圈子里不少人都去了,都看到了这一幕。
若是她,遭此奇耻大辱也不能镇定自若,只有房建章,事后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活跃在各个圈子里,他似乎也并不在意别人看他的目光。
其实程京华有一点很佩服他,无论处于什么样的逆境中他仍能力争上游,永远也不会放弃。
她刚认识他那会儿,他刚刚被接回房家,也不得方益明重用。
他们是老同学,相识于微末,也曾是最真挚的爱人,可惜后来还是走向陌路。
除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家族恩怨,两人性格也不适合在一起。
那天她在庭院里的石桌前招待他,问他的来意。
她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叙旧。
他们都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半晌,他敛了笑意,将烟戳灭在烟灰缸里:“我想跟你谈谈合作的事情。”
“你把我逼到这个境地,我还有这个价值吗?”她稀奇地说。
她生得一副清冷威严的面孔,虽秀丽威慑更甚,盯着一个人时,眸光清亮摄人,让人莫敢逼视。
房建章的神色却很平淡:“你现在是程家唯一说得上话的人,怎么会没有?你舅舅那个废物,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其实你应该感谢我,现在程家再没有人能跟你作对了。”
程京华只觉得有股血气涌上喉咙,十指一根根收紧。
她紧紧盯着他:“你害死我父亲叔伯,还要我感谢你?”
“房建章,在你眼里,利益是永远高于一切的吗?”
不是听不出她话语里的讽刺,房建章却只是浅浅一笑:“这是对你、对我都极有好处的事情,你考虑一下。”
程京华几乎要笑场:“我要是跟你合作,程家人会怎么说我?那些不服我的人,又会怎么联合起来反对我?你这招又狠又毒,可惜我不会上当。”
他看着她的眸光依然温和,语调平静:“京华,别把我想的那么坏,你始终是我最亲最爱的人。”
“最亲最爱?”她好像听见了一个笑话,“所以你害死我父亲叔伯,害死知南?”
她心里的冷意如潮水般蔓延,似乎是难以克制地握紧了拳头。
指骨绷得发白。
她目光如箭矢般落他脸上,却也只得他漠然的对视。
他并无愧色,神情自若,甚至眼底有些许嘲讽,略一挑眉反问她:“难道他不该死吗?”
“他破坏离间我们的感情,装柔弱、装善良博得你的同情。”
“他配吗?他除了拖累你没有任何价值,一个大男人半夜生病了还要你去给他打电话叫医生、照顾他……”
有些话埋在心里很多年,他现在算是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当年如果不是尧知南,他们的关系不会破裂得那么快。
程京华望着他,看着他身上渐渐萦绕着的那股阴鸷冷漠的气息,只觉得心里寒凉,一寸一寸凉透心房。
“所以你要杀了他?他只是一个孩子。”她望着他阴影里的脸,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人。
印象里他好像还是年少时那个光风霁雨、有些清瘦沉默的少年,转眼间就变得让她不认识了。
两人都是强硬的性格,家族的压力、重重的误会终究让他们走向陌路。
他曾挽回过,被她拒绝,后来有一次开车经过校区,在车上看到她和尧知南在一起,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那天两人隔着一条街遥遥相望,他神色冷寂,只一瞬就摇上了车窗。
车汇入茫茫车流,再也看不到了。
耳边还是尧知南的笑声,她没回头,只附和地笑一笑,可笑容已经非常勉强。
曾有那么一瞬也想要跨出去,或者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他。
可到底还是理智占据上风。
那时候,程家和房家的争斗已经进入白热化,覆水难收,那就干脆不要再来往了。
她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从此两人就是陌路,见面不识。
原以为这就是最坏的结局了。
谁知后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让两人的关系逐渐走向兵戎相见。
最严重的时候,恨不得对方去死。
她实在想象不到,他竟然会提出跟她合作。
“你觉得可能吗?你我之间,重修于好?”她冷笑出声,“回去吧,房建章。再让我看见你,我不会再对你客气。”
从那以后,他们私底下就没有再见过了。
到了次年夏季,她去杭州那边拜谒一位长辈。
这人以前是她父亲的老部下,虽退了回到老家休养,曾在R大任教,桃李广布,加上两个儿子都很有本事,还是说得上话的。
她陪他下了几盘棋,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对方也没有一口回绝,心里微定。
离开时,他大儿子送她出门。
“程小姐光彩照人,气度不凡,和传闻中一样。”
“您过奖。”程京华这才看他。
是个儒雅的男人,气质很好,不显山不露水。?
可望着她的一双眸子清亮温柔,大方坦荡。
她隐隐察觉到什么,笑一下收回了目光。
之后回到北京,对方请人做媒,登门拜访。她经过深思熟虑,回了他,婚期就定在入冬前。
一开始对方亲人也对她二婚、程家日渐没落的家世有些不满,可后来都闭了嘴。
结婚那日,长安街上十里红妆。她坐在车里时,似乎隐隐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回头望去,却只看到茫茫人海、来去匆匆的陌路人。
哪里有她想象中的那个人?
便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她很难说清自己心里那一刻的复杂,也许有那么一瞬的动摇,但很快被理智压制。
车辆在人潮车流中逐渐远去。
他才从攒动的人影中出现,有片落叶刮落他肩头,被他信手拾起。
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她喜欢收集秋日落叶,在叶片上写下自己的祝语,然后一片片叠好让他来猜。
他说他从来不猜,他不信命,不后悔,也从来不会回头看。
日光里,他的脸庞半明半寐,苍白的脸色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一双眸仍是冰冷笃定的。
只在那一瞬也许有过迟疑。
可那又如何?有些东西,无可挽回,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漠然转身,朝完全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
【作者有话说】
这是有的宝子想看的房和程的故事,就写到这里,因为不是主角,留白比较多,正文里也有不少细节,就不一一赘述了,房的结局在男女主的日常番外中写过啦~
感谢66607650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24-03-25 23: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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