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吃一口吧,鲜花饼味道很不错,只有南诏才有。”谢知予又拈起那块咬了一个缺口的鲜花饼,喂到她嘴边。
姜屿其实这会儿不是很饿,吃不下多少东西,可她不忍心拒绝谢知予。
“我吃完这一块就好了,剩下的等晚点再吃吧。”
“好。”
谢知予耐心地喂完她鲜花饼,重新坐回脚踏上,伏在她膝头,闭上眼没再说话,像是睡着了一般。
“……谢知予?”姜屿喊了他一声。
回应她的只有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姜屿微微叹了口气,放下芥子袋,眼下这般她也做不了什么,只好拿起床上没看完的话本继续翻,另一只手指尖绕着他冰凉的发丝玩了起来。
她的注意力全在话本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谢知予睁开了眼,漆黑的眼底冷淡到看不出任何情绪。
第83章 两心同(五)
在明镜台的秘境考核之前, 虽同在一个宗门,但谢知予和姜屿之间没有过任何的交集。
他对姜屿的了解也不多,仅仅是听过几句其他弟子谈论起她与宋无絮的事。
她选了自己做队友, 主动提出和他去渝州做委托,之后更是和他一路形影不离。
谢知予从来不信她说的“看起来就很可靠”,他能感觉到她接近自己是带着某种目的, 从前他不在乎, 现在也不会追究。
谢知予不知道“重开”是什么意思,但他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她对自己的过去感兴趣,即使查清一切后就会离开, 他还是给她机会去调查了。
无论指使她这么做的人是谁, 既然想要从他身上探知或得到些什么,总要付出代价, 这样才算公平不是吗?
当初派了姜屿来到他身边,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作为交换,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都不能再把她收走, 她必须留下来陪着他。
谢知予伏在她膝上,目光向下瞥见她脚腕上的锁链, 稍微安下心来。
可仅仅这样还是不够。
他当然可以用锁链锁她一辈子,可锁链能锁住只有她的身体, 锁不住她的心。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永远也没有办法离开自己?
再下一个蛊吗?
但被蛊虫操控的姜屿不是真正的她。
谢知予的神色罕见地有些迷茫。
姜屿还在翻看话本,指尖绕着他的发丝, 力度很轻。
他听着她特意放轻的翻书声, 眼眸低垂,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夏夜蝉鸣如乐。
薄薄的云彩缓慢漂浮着, 挡住月亮又吐了出来,月华流转,穿透窗纸抹白了地面。
“哒、哒、哒”
似乎有什么在敲击着窗框。
被这阵微弱却细碎的声音吵醒,姜屿睁开眼,脖子顿时传来一阵酸痛感。
“嘶——”
居然靠在床架上睡着了……
姜屿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手里的话本早就掉在地上,可谢知予还伏在她腿上没醒,她不好弯腰去捡。
“哒、哒、哒”
那阵古怪的声音还在继续。
姜屿转头向窗外望去。
透过薄薄的窗纸,隐约可见是只纸鹤的形状。姜屿迟疑了一下,并指挥出一道灵力打开窗户,让纸鹤飞进了屋里。
原以为这只纸鹤是来找谢知予的,却不曾想径直飞到了她眼前。
“……找我的?”
纸鹤周身的亮光闪了下,随后铺开了一道透明的光幕。
【我是宁秋,你现在还好吗?那日谢知予带着你离开后我便联系不上你们了,我给你发了很多纸鹤,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沈清风发了悬赏,派人追杀你们,谢伯伯让我提醒你们注意安全。谢伯伯已经被仙盟的人带走了,他告诉我谢知予会在南诏,要我去南诏找你们,如果你收到这只纸鹤,希望我能找到你们的话就给我回信,若是不希望,那便当作没看见吧。祝平安。】
姜屿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心底起疑,不自觉皱起了眉。
沈清风和谢无咎的事情她倒不是很意外,但宁秋说她发了很多纸鹤,为什么她一只也没见到?
直觉告诉她这或许和谢知予有关。他带她来南诏,又把她关进小黑屋,为的就是不想有旁人来打扰他们。
姜屿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可是她不可能一直待在小黑屋里不出去。她必须要完成任务,下不了回档的决心,那便只能换个策略。
系统曾说要她帮助谢知予修道,完成救世的使命。而她回到过去,也是为了避免他入魔,引他向善,早日修成大道。
可谢无咎让他修无情道,又将魔息注入他体内,却是为了将来能有“大用”。
——魔族从来以强者为尊,若想彻底平息大魔之祸,必先成为令所有大魔都畏惧的强者。
姜屿无端想起这句话,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只是还需要验证。
她捏着纸鹤,思忖了片刻,重新为纸鹤注入灵力,看着它飞出窗外,沿着来时路又飞回去。
夜里忽然起了风,刮得外面满院花树不住摇晃,传进来阵阵“沙沙”的叶涛声,窗户也吱呀响动。
姜屿低头看了眼谢知予,本想用手盖住他的耳朵再去关窗,哪知他忽然就醒了。
她愣了一下,收回手,话里有些歉意:“外面在刮风,吵到你了吗?”
谢知予摇了摇头。
也许是刚睡醒,他看上去有点神色恹恹。睁着惺忪的眼,呆了半晌才坐起身,目光瞟向窗口。
月光流进木窗,映在他的左耳,照着那只轻轻晃动的银铃耳坠,衬着他白玉般的脖颈,晃出的微弱光芒让人挪不开眼。
“师姐什么时候开的窗户?”
“就刚才,也没多久。”姜屿弯腰捡起地上的话本。
她没将纸鹤的事说出来,也没去问他有没有收到纸鹤,想了一下,只说:“屋里有点闷,我开窗透会气。”
谢知予仍望着窗外,侧脸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点了点头,大约是信了。
半晌,他转回脸,仰起头看着她。姜屿会意,低下头,同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师姐。”他喘着气退开,湿润的唇瓣在月色下泛着鲜艳诱人的光泽。
姜屿神情短暂地怔了一会,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腹抵着他的下唇微微用力擦开了这一抹水光。
他配合地张开唇,含住她的指尖,抬起眼看她,撞入她微怔的目光中,舌尖舔过,又轻轻咬了一口。
明明是一个极具引诱意味的动作,他做起来时却是神色无辜,眼眸淡淡,好似只是无心之举。
反倒更能引人遐想、勾人心魄了。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但姜屿还是次次都上钩。
迎着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姜屿试着将手指继续往里探入,触到他柔软的舌,屈起指节搅动着,在口腔内壁刮蹭了一下。
含着异物,谢知予看起来却没有半分不适,随着她的动作,他的眼底被潮湿的水意浸透了,冷清白皙的面颊镀上一层红晕。一种奇特的心满意足的飘然感自颅内升了起来,如同心脏被什么填满了,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无比充实,安心又满足。
他微微仰起头,痴痴地注视着她,似乎在祈盼她能对自己做得更多。他迎合着她手指的动作,身体突然抖了一下,唇齿间抑制不住地溢出一声喘息。
听见他喑哑的声音,姜屿如梦初醒,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要命要命,她刚才都在对他做什么啊!
“对不起,我……”
谢知予蓦然眉眼一弯,轻声笑了:“不用道歉,我喜欢师姐这样对我。”
他倾身扑进她怀里,像是在寻求某种归属感,小狗一样抱着她蹭来蹭去。
姜屿:“……”
他真的好爱撒娇啊。
距离回复纸鹤才过去一日, 姜屿便收到了回信。
庭院内的日光晒着檐角,檐上落了几只雀鸟,正啾啾的叫着。
姜屿站在窗边, 伸长手探出窗外,稳稳接住了飞来的纸鹤。
宁秋和池疏已经赶到了南诏,二人有要事要和她相商, 一定要和她见一面。
姜屿看着自己脚腕上的锁链, 顿时有些为难。
谢知予不想她和其他人见面,所以她要怎么劝说他解开锁链,然后再放自己出去?
正思考时, 忽闻屋外响起脚步声。
姜屿手里还捏着纸鹤, 来不及找地方藏起来,又担心他看出端倪, 想了想,干脆扯起一条裙子,快步走到屏风后面。
姜屿住的屋子很大,但屋里没什么花件摆设, 看起来就稍微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她一贯喜欢热闹, 连住的地方也要有“人气”,将买来的东西全都布置完后, 整间屋子已然是大变样了。
谢知予推门进来时,看着满屋的装饰, 神情有一瞬恍惚。
桌上摆了花瓶和新鲜的果盘,墙上挂了字画, 窗前悬挂着风铃, 连木柜的储物格里都装饰了新奇有趣的小玩意。
整体布置看下来比之前要有生机和活力,让人觉得温馨多了。按她的话来, 这样才叫有了家的样子。
这一十九年来,他活得就像随风飘飞的柳絮,做主不了自己的人生。可就在此刻,踏进她屋里,他感觉自己好像降落了。这里是他的家,有了姜屿的陪伴,他会在这里落地生根。
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无比心安,眉梢眼角都浮起笑意,如同三月枝头开放的迎春花,整个人都焕发着一层明艳的生机。
“师姐,你……”
“等一下!你先站在那里别动,我马上就好。”姜屿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谢知予循声望去,屏风叫日光照得半透,隐约映出她的轮廓。
“刚才不小心把茶水泼在身上了,我换条裙子,很快就好。”
隔着屏风,谢知予听见衣裙落地发出轻微的摩挲声,他顿了一瞬,随后慌忙挪开了目光。
不知怎的,姜屿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手忙脚乱地换了身衣服,将纸鹤塞进换下来的裙子下面,深吸一口气,之后才走出屏风。
姜屿低头绑好胸前的系带,抬眼见他果真听自己的话,一动不动。
“你怎么还真的站着不动了……”她快步走过去,双手捧起他的脸揉搓了一下,有些好笑看着他:“凳子就在旁边,你可以先坐下来等我。”
说话时,目光扫到他手里的餐盘,顿了一下,又问:“这是什么?”
“糯米酒。”谢知予说。
他将餐盘放在桌上,取出两只酒杯,倒了酒,推到她面前。
“按照南诏习俗,搬新家要喝邻居敬的拦路酒,可你出不了门,那便只能我们两个在家里喝了。”
姜屿看着那只斟满酒液的杯子,复又转眼看向他,委婉地说:“……其实我也可以出门。”
“师姐,你不用再想了。”谢知予歪头看着她,语气平平,“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是不可能放你出去的。”
姜屿:“……”
倒也不用把话说得这么绝。
“可是整日待在屋里我也很无聊,我不离开宅子,你把锁链解开,我就在院子里可以吗?”
谢知予喝了杯米酒,说:“不可以。”
见他喝了酒,入乡随俗,姜屿也端起酒杯,仰头饮尽。
糯米酒度数不高,入口回甘,喝起来不太能醉人。
虽然她没有特别留意过,但谢知予酒量似乎还不错,也不知道能不能试试把他灌醉……
这样想着,姜屿立即行动起来,拿起酒壶又给他续了一杯。
“你要是不放心,锁链解开后可以在旁边守着我,我真的不会跑。”
谢知予将她倒的酒都喝了,他半晌没有出声,眼眸微垂,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姜屿正打算再倒第三杯,却被他伸手拦下。
“就在这里陪着我不好吗,只有我们两个人,为什么你总想着离开?”谢知予抓住她的手腕,朝自己的方向轻轻一用力,将她拉入怀里。
锁链磕碰到桌脚,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谢知予抱着她坐在凳子上,脑袋埋在她颈窝,闷闷地说:“师姐,我爱你。”
每回一到这种时候他就要开始撒娇,姜屿习惯的同时还有些无奈:“我知道。”
谢知予却说:“你不知道。”
他抬起头,注视着她的眼眸,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
“师姐,我从前不知道爱是什么,是你让这种情感诞生于我了。”
掌心覆着的心跳声如躁动的鼓点,一下又一下,狂乱急促,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
“我的心是因为你才变得鲜活,它是你的所有物。”谢知予拿起桌上的小刀,塞到她手里,带着她用刀尖对着自己的心脏,“如果你要走,那就把它也剖了一并带走吧。”
“……我要你的心做什么?”姜屿抽出手,将小刀放回桌上,推远了些,“我没说我要走,我只是想要你解开锁链而已。”
姜屿自认为她的诉求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但谢知予似乎没太能听进去。
他的脸上闪过一瞬受伤的表情,喃喃轻语:“你不要我的心,因为你不喜欢我。”
“我当然是喜欢你的,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姜屿凝视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
谢知予脑袋却越来越低,身体前倾,又靠在她肩上,拒绝沟通。
他的表现实在是有点反常。
姜屿看看空掉的酒杯,又看看闷不作声的谢知予,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你是不是喝醉了?”
谢知予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没有。”
众所周知,醉鬼都喜欢说自己没有喝醉。
姜屿捧起他的脑袋,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下:“这是几?”
谢知予眼神聚焦在她的食指上,面上看起来很正常,但大脑的反应却有些迟钝。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认真地说:“这是师姐。”
“……”
确认了,虽然很难以置信,但他好像真的喝醉了。
姜屿也没料到仅仅两杯米酒就能灌倒他,趁着他意识尚且清醒,接上之前的话题说了下去。
“谢知予,我真的喜欢你。所以能不能先把锁链解开一下,我保证不会离开。”
谢知予看着她,问:“真的吗?”
“真的。”姜屿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我喜欢谢知予,最喜欢谢知予。”
“咔哒”一声。
锁链开了。
谢知予晃了晃脑袋,仿佛支撑不住,松开她,趴在桌上,闭眼睡了过去。
姜屿站起身,喊了他好几句,见他果真睡着了,绕回屏风后面抓起纸鹤,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她虽然来了南诏有一些时日,但成日待在屋里没有出过门,不认识路,想了想,给纸鹤注入灵力,跟着纸鹤的指引走。
院子里的脚步声愈来愈轻,直到彻底消失,静的只剩下鸟叫声。
谢知予睁开眼,直起身,透过窗户注视她离开的方向,面无表情,眼底沉沉。
无所谓。她喜欢自己,所以她不会跑,一定会回来的。
他当然相信姜屿,但是他无法相信其他人。
要是有人想带她离开怎么办?就算她不会答应,可光是想想都让他觉得生气。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太过安静的环境让他愈发焦虑不安,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片刻后,谢知予抬指召出一只灵蝶,跟着灵蝶飞走的方向,推门追了出去。
茶馆宾朋满座,客人的闲谈声和小二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唯有角落里还算是安静。
“谢伯伯让我来南诏一趟,除了提醒你们注意安全,还有东西要我交给谢知予。”
宁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没有展开,直接推到了姜屿面前。
“里面是我们之前找到的两块过去镜碎片,我没告诉他我们已经找到了最后一块碎片。”
谢知予既已切断了和谢无咎的联系,自然也不会收下他给的东西,只好交由姜屿转达。
姜屿看着布包,却没有伸手去接。
“他有说为什么要把这个交给谢知予吗?”
宁秋将谢无咎的原话复述了一遍,顿了顿,又说:“我从小跟在谢伯伯身边长大,许多观念也无形中受了他的影响,坚守本心,除魔卫道,兼济苍生。我知道以我的立场说出来话或许有失偏颇,但至少在我看来,谢伯伯他绝不会做出危害苍生的事情。”
过去镜可以帮助他们封印魔渊,但谢无咎却要把过去镜交给体内有着大魔、极其不稳定的谢知予。
倘若他有半点坏心,魔渊之祸危害的不止是魔域,灾厄也会蔓延至人界。
先不说谢知予到底会不会按他所想的去做,以实力而论,谢知予确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可还远远达不到能震慑住所有大魔的水平。
或许谢无咎的最终目的和她的任务要做的是同一件事,但她真的能相信他吗?又或者说,她能劝得动谢知予吗?
思虑良久,姜屿还是收下了过去镜。
“我知道了,我会转达给谢知予的。”
庄园和那日大殿上发生的事池疏已经听宁秋说过,虽然有些诧异,但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再说,雪山除骨妖时,谢知予还曾出手帮过他。
“沈清风检举了谢无咎,自身也受了牵连。他不日前将庄主之位传给了江浸月,许诺只要杀了谢知予便能迎娶江浸月。据我所知,目前已有不少仙门弟子接了悬赏。”
池疏转头同宁秋对望一眼,继续说:“若你们需要帮助,我和师姐会在南诏多待一段时日,随时可以来找我们。”
姜屿点点头,向他们道了声谢。
她离开宅子已经将近有一炷香的时间了,担心谢知予酒醒,不敢多耽误时间,匆匆起身。
“东西我会交给谢知予的,可他收不收我不能保证。我还有事,今天就先回去了。”
急忙出了茶楼,忽地瞥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见她望去,那身影飞快地藏匿进了人群之中。
姜屿迟疑了一瞬,随后神色自然地转了个向,朝着回家相反的方向迈步。
她专挑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借着街边的小摊藏住身形,确认将人甩开后才安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样一来又耽误了不少时间,姜屿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谢知予能睡得久一些,千万别在她回去之前醒过来。
沿着原路返回,一路小跑,拐进一条小巷时突然察觉到了不对。
似乎不止一个人在跟着她。
姜屿往前走了两步,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她停下,脚步声也跟着停下,如影随形,甩不开也逃不掉。
……不会这么倒霉吧。
姜屿紧张得心跳直线加速,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着应对方法。
正要转身拔剑,忽然一股威压铺天盖地扫过来。她双膝一软,一双冰凉的手从身后扶起她,蒙住眼睛,压着她转了个向,后背抵在墙壁上。
靠得近了,闻到熟悉的冷梅香,姜屿心里却不由咯噔一声。
“谢——”
这个字音还没完全落下,她便被吻住了。
“你……”
舌尖被咬了一下,他挡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又扣着她的双手,叫她动弹不得,反抗不了。他仿佛在急切印证什么,痴缠着她,将剩下的话悉数堵了回去。
姜屿背靠着墙壁, 双手被他紧扣住,挣脱不开。
他压着她,熟练地撬开齿关, 吻得急切又小心翼翼,唇舌交缠,足足过好一会才分开。
“师姐, 该回家了。”谢知予轻声说。
他撤下挡住她眼睛的手, 垂下眼注视着她,眸中似有种浓稠的情绪在不停翻涌,像是生气, 却又带着一点悲伤和委屈, 将他的眼神搅得粘稠又黑暗。
他的状态很不对劲,姜屿有些担心:“谢知予……”
他定定望了她许久, 身体紧绷着,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冰凉的指尖抚上她脸侧,他突然扯起嘴角笑了下,语气也变得温柔。
“你要我解开锁链, 我解开了。你喜欢玩, 我可以陪你玩,但是不要跑得太远了, 好吗?”
……她喜欢玩什么了?
姜屿心下一惊,意识到什么, 猛然抬起眼看他:“……你在装醉?”
谢知予没做回答,用力握紧她的手腕, 沉默不语, 牵着她走出小巷。
他走的方向与她方才截然相反。
姜屿这时才发现自己走错路了。
也不知道他跟了自己多久,不会是见她走错路, 以为她想趁机跑走吧?
姜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便要开口解释:“谢知予,你听我说,我从茶楼出来后发现有人——”
“死了。”
姜屿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跟踪你的人都死了。”谢知予淡声说,“师姐不用害怕,我杀了他们。”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正因如此,姜屿才觉得反常。可她在身后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他牵着她走得很快,一路上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直到回了家中。
他的情况实在太不对劲了,姜屿担心他多想,一进门便扑上去抱住了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也没有想跑走,只是记错了回来的路。”
骗他解开锁链又悄悄跑出去的确是她的不对。
但谢知予并没有要怪她的意思。
除了最开始的吻,他表现得始终很平静,完全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他慢慢转过身,回抱住她,温柔地说:“不是你的错,不要和我道歉。”
怎么会是姜屿的错呢?
明明是他错了。错在不该相信她。
在姜屿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脸慢慢变得表情冰冷,眼底没有任何的感情。
唯独声音是轻柔又温和的。
他低下头,脑袋靠在她肩上,鼻尖贴着她的锁骨轻轻蹭动。
尽管他表现得很正常,但姜屿心里还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夜里。
往日吃过晚饭,谢知予会缠着她贴贴,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后,他便会回到自己房里,他们并不睡在一处。
可今日姜屿躺在床上,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羊,外面都将近三更夜了,他还守在她床头没有离开。
这样继续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姜屿决定主动和他挑明了,坦诚相对,好好谈一谈。
她撑着手肘坐起身,拉开床帐,伸出脚腕。
“你好像忘了件事,我已经回来了,锁链不继续绑着吗?”
谢知予坐在脚踏上,背对着她。
他没有回头看她,只摇了摇头,随后仰头望向窗外的月亮,很轻地笑了一下,语气像是反问她,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师姐,锁链真的锁得住你吗。”
“……”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屿沉默了一下,随后又换了个话题。
“你不问问我今天出去见了谁,都做了什么吗?”
屋里没有点灯,谢知予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黑。
月光从窗外流淌进来,柔得像纱一样,映在他脸颊上,他沉静得如同一幅画。
“师姐想和我说便说,不想说就不说。”
姜屿无奈地叹了口气,干脆掀开被子,挂起床帐。
“我去见了宁秋和池疏,他们前日给我传了纸鹤,我怕你不高兴才没告诉你,对不起。”
谢知予还是没看她,他淡淡地回:“嗯。”
既然要坦诚,姜屿也不打算瞒着他什么。
她找出宁秋给她的布包,打开后递了过去。
“我和他们只聊了几句,谢无咎让宁秋来南诏找你,这是他们要我交给你的东西。”
姜屿话说完,没人接话,四下便陷入了一片幽静。
过去不知多久,窗外响起几声幽幽的蝉鸣后,谢知予终于动了。
他转过身看向姜屿,没有去接布包,甚至都没看一眼。
“你希望我收下,是吗。”
他用的反问句,说出来却是肯定的语气。
姜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她想知道谢无咎的目的,所以确实是希望他能收下的。
谢知予见她不作声,便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他微微低着头轻声笑了出来,看似平和的神色间却隐隐流露出一丝说不出的疯狂。
“师姐总说要我做个好人,坚守道心。但你从一开始就否认了我是个好人。”
剔透如琉璃般的鳞片从他颈侧浮现,一路蔓延覆盖至脸侧。
他眼眸直直地注视着姜屿。
“什么为了苍生、为了大道,这世间其他人是人,他们的命很珍贵,那我呢,我难道就不是人了吗?还是说因为我是乱.伦生子,是世间肮脏污浊的存在,所以我生来就该低人一等?”
……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谢知予此刻的状态非常不对,这么多年以来,他早就能做到压制住体内的大魔,很少会有像这样失控的样子。
可姜屿一时也不知是自己方才那句话说错了,连忙将过去镜收起来,柔声安抚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知予,你先冷静一下……”
“师姐,你看,连你也在怕我。”他好像完全听不进去姜屿在说什么,只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早和你说过我也是个怪物,就连我以前也经常会问自己:‘我是谁’、‘我还是我吗’。”
他自嘲地笑了,试图调整好情绪,可声音里还是带了一种无法自控的悲哀:“可你们居然要求我这样的人去做一个好人,这太可笑了。”
薄光透过窗纸照在他身上,将他的侧脸映得苍白如雪,像一捧即将碎掉的月光。
黑色的魔息自他体内溢散,脸颊上也长出了鳞片,明明看着是很危险的模样,可他的眼神垂下,神情却总给人一种很脆弱的感觉。
“救苦救难,悲悯苍生。其他人死就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救了他们的苦难,可我的苦难又有谁来救?”
没等姜屿回话,他突然逼近,将她抵在角落,呼吸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