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化白月光失败后—— by宵时雨
宵时雨  发于:2024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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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屿心底起疑,但见裴松月面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这般称呼有何不妥。
“裴公子与沈...她是旧相识吗?”
裴松月垂下眼,大约是想起了某些往事,声音放得很轻。
“多年之前我与她曾在寺庙见过,她爱听戏,我会唱戏,我与她也算聊得投缘。”
“那时我刚摔断腿,一蹶不振,是她耐心开导我,并让我尝试用木偶演出。
因为有她我才能重新振作起来,这么多年过去,我却从未向她道过一声感谢,思来想去,便只有为她演一出木偶戏,也算是作为答谢了。”
裴松月说得云淡风轻,但姜屿却直觉他与江晚菱之间的关系绝不似这般简单。
只是观他神色与态度,不难看出他不愿多说。
恰好此时马车已到客栈门外,几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揭过了这个话题。
天色已晚,拜访无剑山庄以及表演木偶戏的事只得暂且搁置到明日。
阿沅有些害怕客栈陌生的环境,只能先和裴松月住一间客房。
裴松月腿脚不便,又要照看阿沅,二人到了客栈后便只待在房中,一个发呆,一个排练木偶戏。
到了晚饭的点,池疏麻烦小二将饭食送上二楼后,从柜台要了一壶桑葚果酒。
“掌柜说这是这个季节的特色果酿,度数不高,可以尝尝。”
见几人没有异议后,他才又取来四只酒杯,留下一只在自己面前,倒上酒后分发给三人,之后才坐下。
不得不说,池疏为人周到又懂礼数,既耐心又体贴,细致入微,还会照顾队友,和宁秋这种口不对心的性格简直是天生一对。
如果谢知予的性格也能像池疏一样好相处就好了。
姜屿幽幽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
果酒初入口味道甘甜,浓郁的果香霎时充斥着整个口腔,口感柔滑,丝毫不觉辛辣。
酒喝到一半,姜屿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根细绳,套在手上低头玩起了翻花绳。
许是觉得一个人玩太过无趣,她想了一想,往谢知予身边挪近了些,将缠着细绳的双手伸到他眼前,笑吟吟地望着他。
“你会吗?”
在姜屿的预想中,谢知予的童年并不像大多数人一样丰富多彩,加上性格使然,他应该是不会玩翻花绳的。
她都已经做好了要手把手教他的准备,却没想谢知予居然点了点头,动作熟练地勾住绳子,翻到了下一步。
“发呆做什么。”
谢知予有些好笑地看着愣住的姜屿,催促道:“不继续么?”
姜屿这才回过神,一边勾着绳子,一边小声嘀咕道。
“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玩这个......”
“会玩这个很奇怪吗?”
谢知予配合着她弯起手指,又将细绳在二人手中变幻了一个花样。
“在我很小的时候,娘亲教过我。”
姜屿一时怔然,桑夫人那般阴晴不定的脾性,居然还有心思教他玩翻花绳。
谢知予只看她一眼便知晓她心中在想什么,低声笑了。
“不用这么惊讶,她也不是一直都像你见到的那样阴沉可怕。”
“都是因为爱,她才会备受折磨,变得面目可憎,失去自我。”
谢知予垂眸望着姜屿,他说这话当然不是无意的,而是为了提醒她:
情爱是人活在世上最不该去沾染的东西。
她能与宋无絮了断,做到及时抽身,这一点很好。
他不希望她有天也变得和桑月回一样,她这样有趣,还是保持现状比较好。
但姜屿显然没有和他想到同一个层面。
她听着谢知予的话,敏锐地从中感知到他似乎并不厌恶桑夫人。
姜屿还以为被桑夫人那样忽冷忽热的对待,谢知予心中多少会对她有些怨怼。
没想到他竟全然不在意这些。
姜屿抬眼,视线又悄然落在他腕间的银镯上。
不过想来也是,若是真的厌恶桑夫人,又怎么会将她的遗物随身带着。
他们母子的关系或许并不似她想象中的那般糟糕。
有桑夫人在,谢知予定然不会被外人欺负,所以他是为什么会被扔进万毒窟......
姜屿想入了神,直到感觉到手腕的异样才将飘远的思绪收回。
谢知予不知何时取下了细绳,套在她手腕上打了个结,又将细绳另一端握在手中,轻轻扯动。
姜屿看着自己被细绳紧勒着,不受控制抬起的右手,满脸不解。
“你绑我手干什么?”
“是你要找我玩,却又心不在焉,难道不该惩罚吗?”谢知予轻飘飘地反问她。
姜屿:......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她的问题。
“是我的错。”
原本还有些气恼的姜屿顿时软了语气,态度良好地认了错,抬起自己的右手,主动配合着谢知予晃了晃手腕。
“就让你玩一会好了。”
谢知予没能料到她的反应,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
“师姐还真是总能给我意料之外的惊喜。”
虽然掌握了姜屿右手的操控权,但他到底没有让她做什么过分的事,只让她不停抬起手腕又放下,活像个吉祥物招财猫。
姜屿坐在他身边,一脸生无可恋,口中还念念有词。
“祝你福气满满,招财进宝,财源滚滚来。”
谢知予手中扯着细绳,笑得不可自抑。
坐在对面的宁秋和池疏看着二人,憋着笑,低下头吃饭,默契地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无剑山庄并非如其名一般“无剑”。
相反, 江家是铸剑世家,铸剑之术精妙绝伦,自创的剑法威力更是高强凶狠, 天下很少有人能与之匹敌。
山庄创立之初本欲取“神剑”二字为名,但第一任庄主认为太过招摇,做人要懂得谦逊低调, 故而改为“无剑”。
为了拿到裴松月持有的过去镜碎片, 四人商议过后,决定由姜屿和谢知予先去拜访一趟无剑山庄,宁秋和池疏则留在客栈照看阿沅, 防止意外发生。
天衍宗与无剑山庄的关系素来密切, 山庄守门的弟子看了一眼拜帖,通报过后, 便直接领着二人去见沈清风。
无剑山庄位于扬州城外,坐落在山脚下,四周围绕着苍翠的绿柳,环境清幽安静, 庄内亭廊水榭, 小桥流水,意境雅致。
走在山庄内青灰石板铺的道路上, 看着眼前豪华气派的建筑,姜屿发出了没有文化的声音。
“这里好大, 好漂亮,一看就不便宜。”
谢知予倒没多大兴趣欣赏这里的景致, 慢悠悠地跟在带路的弟子身后。
“师姐, 还是把注意力集中脚下比较好,这个时节可正是蛇类活跃的时候。”
正探头望着池中金鱼的姜屿一听这话顿时敛回目光, 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
“真的假的?你不会又是故意想吓我的吧?”
话虽如此,但姜屿脚下却下意识地往谢知予的方向迈了一步。
假如真的有蛇,比起一个人面对,怎么想都还是他身边更安全一点。
姜屿话里一个“又”字用得有些微妙,谢知予闻言轻轻抬起眉梢。
他笑望着她,坦然回道:“当然是真的,我为何要故意吓你,难道看到你害怕会让我觉得很开心吗?”
姜屿沉默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问他。
“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
谢知予的良心当然不会痛,因为他没有良心。
面对姜屿的质问,他非但没有反思,反而眉眼一弯地笑起来。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正好,绿柳环绕的山庄是一片葱茏盛景,绿意盎然。
有几只掌心大小的白色蝴蝶从树梢飞到谢知予肩头,他侧着脸,一点耀眼的光聚在如扇的睫羽上。
他的面容可比身后的景色还要更绮丽如画些,对着这样一张脸,很难不让人在看他时加上好几层的美化滤镜。
前提是他不开口说话。
“好吧,看到你害怕确实会让我觉得很开心。”
咔嚓——
滤镜碎了。
姜屿:......
她就知道。
虽然谢知予那番话有故意吓她的嫌疑在,但四月的确是蛇虫活跃的时候,尤其又在树木繁茂的山脚下。
姜屿紧紧跟在谢知予身侧,往前走了几步路,忽然听见一阵窸窣声。
循着声源望去,石板路右侧的草丛里竟然真的冒出了一条黑蛇。
姜屿想也没想,一个后撤步退到谢知予身后,顺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怎么不走了?”谢知予停住步子,回过头看她。
“那里有条蛇。”姜屿指了指前方的草丛。
谢知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黑蛇已经缓慢地爬到了石板路上,挡在二人前方,拦住了去路。
许是察觉到周围的环境有异,黑蛇停在路中间,转了个向,盘起尾巴伸长脑袋,警惕地盯着谢知予,嘴里吐出紫黑的信子,发出骇人的嘶嘶声。
虽是在警告,却并无主动攻击之意。
南诏信奉五毒教,谢知予从小便识得五毒的种类,见得多了,自然也不会害怕。
“这不过是条普通的黑蛇罢了,无毒,不用这么害怕。”
话是这么说,但这毕竟也是条蛇。
“...怕不怕的等会儿再说,你先把它弄走行不行?”
谢知予垂下眼,好笑地看着躲在身后的姜屿,话里有些无奈。
“师姐的胆子怎么这样小,连条蛇也怕。”
他停顿片刻,正回视线,轻轻叹息一声。
“害怕的东西多了,弱点自然也会变多,这对你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道理姜屿都懂,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二人说话间,黑蛇仍停在原地,身子一动不动,发出的嘶嘶声愈大。
蛇为五毒之首,谢知予能和蜘蛛沟通,自然也能和蛇沟通。
姜屿看看谢知予,又看看那条黑蛇,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眼见他嘴唇微动,姜屿飞快地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阻止他发出声音。
“收起你那些危险的想法!”
被坑过太多次,如今的姜屿已不再是最初的姜屿,她学会了预判和先发制人。
她手上用了些力气,掌心压着谢知予的唇瓣,一心想着阻止他与黑蛇串通,并没有意识到不妥。
“你先把它弄走,然后我再松开你。”
谢知予似是轻声笑了一下,唇瓣贴着她的掌心翁动张合。
被姜屿这样捂住嘴,他竟也没有生气,甚至话里还带着笑意。
“师姐不先松开我,我怎么把它弄走?”
湿热的气息洒在手心,泛起丝丝痒意,姜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手上松了力度,被烫到似的猛地收回了手。
恰在此时,在前带路的弟子回头见二人停住,正欲询问,余光却先瞥见地上的黑蛇。
他立刻返身回来,熟练地用剑赶走黑蛇,朝二人微微一颔首,面露歉意。
“两位客人,实在抱歉。每年这个时候山庄内都会有蛇出没,有弟子专门负责驱赶,只是难免有所疏漏。”
姜屿压下异样的情绪,神色自然地冲他摆摆手。
“没事,你继续带路吧。”
弟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二人神色无异,这才放下心来。
等他转过身后,姜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回想起刚才的画面,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软的触感。
其实上次在极乐世界的时候她就觉得谢知予的嘴唇很软,像果冻一样,很好亲,没想到摸起来也很软......
一时之间,姜屿只觉得手心似有一簇微火在燃,热气一路蔓延到心口,脸颊也跟着发烫。
她低着头,指尖一下一下戳着手心,试图将火星戳灭。
谢知予在旁看着她略显奇怪的举动,不知在想什么,眼睫颤动了一下,忽然抬手碰了碰下唇。
只是自己的触碰与旁人的触碰感受终究不同。
半晌,谢知予薄唇轻抿,不再看姜屿,抬步跟上前方带路的弟子。
作为庄主,沈清风平日里要处理的大小事务繁多,忙得抽不开身。
弟子领着姜屿二人到厅堂时,沈清风刚翻看完手头上的文书,搁下笔,揉了揉酸胀眉心。
“二位远道而来,特地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原文中关于沈清风的描写不多,如今得见真人,倒是与姜屿想象中的大有不同。
身为无剑山庄的庄主,沈清风看起来却像是一个温文儒雅,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但姜屿知道,他既能坐稳这个庄主之位,就绝无可能像表面看起来一般简单。
姜屿走上前,同谢知予一起行过礼后才说明来意。
“回庄主,渝州前不久出现了一块过去镜碎片,为了搜集剩余的碎片,掌门特命我们来扬州寻找线索。”
想起裴松月话中有所隐瞒,姜屿并未说明他的请求。
“我们在扬州城附近找了几日,发现的线索与木偶戏有关,听闻沈夫人爱听戏,或能破解线索,便想着来请教一二。”
消失已久的过去镜重现世间,即便只有一块碎片,这也无疑是个喜讯。
但沈清风的反应看起来却有些过于平淡。
他揉着眉心的手一顿,睁开眼,目光淡淡扫过二人,落在谢知予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秒。
“原是如此,不过我夫人近来身体欠安,也许久不曾听过戏了,恐怕无能为力。”
“若是为此而来,二位还是请回吧。”
话说完,沈清风抬手示意守在门外的弟子领二人离开。
按理来说,就算江晚菱猜不出线索,让她试一试总是可以的。
可沈清风态度明确,不容商量,拒绝得这般干脆,反倒让人觉得其中有古怪。
姜屿思忖片刻,正想着换个说辞,谢知予却突然俯身凑到她耳边。
“师姐,不用和他浪费时间,走吧。”
姜屿仍在犹豫,可谢知予已经转身走向堂外,她也只好快步跟上。
从厅堂步入庭院,走出一段距离后,姜屿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们就这样回去了吗?”
“当然不。”谢知予笑着说,“事情不是还没办好吗?”
他走上前,拍了拍带路弟子的肩膀,唇角带着微笑,彬彬有礼地问道。
“你好,请问江晚菱在哪儿?”
大约是太久没有人直呼过江晚菱的名字,弟子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
他转过身,面向谢知予,回道:
“抱歉,夫人的事情我们这些弟子是一概不知的。”
无剑山庄分明是江家一手创立,沈清风虽为庄主,可归根究底,江晚菱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有关她的事,庄内弟子又如何会不知?
姜屿打量着这名弟子,很显然,不是他在说谎,便是有人授意他这么说。
“是这样啊。”谢知予听见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地挑了下眉。
他笑着点点头,随后抽出木剑架在弟子脖子上,又问。
“那现在知道了吗?”
山庄内每天都有弟子负责巡视,只要有人呼救,附近的弟子闻声很快便会赶来。
再加上谢知予用的又是木剑,带路的弟子并不认为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两位客人,夫人的事只有庄主知道,你们就算再威胁我也是没用的。”
听他说话的内容和语气,不知道的人大概还要以为他们是在逼问他什么重要的秘密。
但谢知予也不过是问了一句江晚菱在哪而已。
问了两次仍然没有得到答复,谢知予的耐心肉眼可见地即将耗尽。
他面上仍保持着微笑,但手中的木剑却悄然裹上了一层剑气。
却在这时,有一双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将贴着弟子脖颈的木剑移开了些。
“先别动手。”
谢知予侧头看向姜屿,还以为她要劝自己收手。
但姜屿只是环视一圈,而后委婉地小声提醒道:
“附近都是人,他只要喊一声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他。”
人多打起来不太方便,更何况他们又是天衍宗的弟子,总不好在这里闹事。
谢知予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但他完全不在意这些,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他垂眸看着姜屿握在自己腕间的手,抬指敲了敲剑柄,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妥协地收回了木剑。
“那师姐说要怎么做?”
姜屿想了一下,从腰间的储物香囊里掏出一个小木盒。
上回柳如霜给的忘忧蛊还剩下一只,正好能派上用场。
姜屿让谢知予用锁链捆住弟子,随后上前,当着他的面打开木盒,露出了里面的蛊虫。
指节大小的黑色蛊虫正趴在盒中睡觉,弟子双手被束缚住,意识到情况不妙,眼皮一跳,拔高了音调。
“你、你们想做什——唔!!!”
姜屿捏起蛊虫,趁他张嘴的空隙,动作飞快地将蛊虫喂了进去。
她温柔地拍了拍弟子的肩膀,试图安抚他吞下蛊虫后惊恐不安的情绪。
“放轻松,不用害怕。你刚才吞下去的是真言蛊,虽然它会寄生在你体内,但只要你不说谎就不会有事的。”
话刚说完又问:“现在能回答江晚菱在哪里了吗?”
弟子:“......”
虽然他有理由怀疑姜屿在诓他,但他没有胆量试错。
更何况身上还捆着锁链,若是开口呼救的话,只怕人还没喊来,他先被锁链勒得喘不过气。
权衡再三,弟子选择向他们交代出实情。
“夫人不在山庄,她在城中别院养病,院外有弟子把守,除非有庄主口谕或者令牌,否则外人一律不得入内。”
门外有人把守,外人还不得随意探望,这到底是养病还是囚禁......
看来江晚菱的情况比他们想的要复杂得多,难怪裴松月会请求他们帮忙。
“我刚才骗你的,那不是真言蛊。”该问的都问了,姜屿也没打算继续骗下去,“把刚才的事情忘了吧。”
弟子听着她的话,只觉得脑袋一沉,下一瞬又闭眼晕了过去。
谢知予松开锁链,弟子身体向前栽倒,脸朝地直直倒了下去。
他丝毫不关心地上的弟子,只望着姜屿手中空空的木盒。
姜屿的话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
“师姐,忘忧蛊是一对,另外一只去哪里了?”
姜屿怎么也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又不好告诉他真相,怕他记起什么不该记的回忆,只能随口胡编。
“我用了。”
“是么。”谢知予微妙地顿了一下,饶有兴致地问她,“我很好奇,师姐会有什么事情是想忘记的?”
“忘忧蛊能忘忧,既然忘了,我怎么还想得起来。”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姜屿合上木盒,将弟子扶到树荫底下。
“估计是巡视的弟子过来了,被别人看见不太好,我们得快些离开。”
转过身见谢知予还站在原地,脚步声渐近,姜屿犹豫了一下,牵起他的手腕。
“别站着了,快跑。”
阳光照在姜屿的发顶,泛着栗色的光泽,淡淡的茉莉香气融进风中。
风卷起她脑后的细丝带,犹如蝴蝶展翅。
谢知予被她牵着向前奔跑,耳畔是呼呼风声。
心跳在生理性的因素下逐渐加速,他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跳动,不同于以往的心如止水,他清晰地听到每一声心跳,新鲜又充满了活力。
清风迎面吹拂着,谢知予看着姜屿的侧脸,眨了眨眼睛。
他明明讨厌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但此刻的他,感受到自己鲜活有力的心跳,心情居然是有些欣喜的。
真是奇怪。

第34章 牵丝戏(三)
扬州重商, 商贸来往频繁,商贩们为了争抢生意都选择早早出摊,开门迎客。
晌午过半, 日头高悬,外出闲逛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长街上人头攒动, 商贩吆喝声不断, 热闹又嘈杂。
但这氛围丝毫没有影响到姜屿。
从山庄回到城中,一路上她看起来都有点愁眉不展。
虽然知道了江晚菱单独住在别院,但要见她一面比登天还难, 更不用给提她表演木偶戏。
看来要想拿到裴松月手上的那块过去镜, 过程远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
姜屿垂着脑袋,长长的叹了口气。
谢知予同她并肩走着, 听见叹气声,向着身侧偏过头。
“叹气做什么,在想江晚菱的事?”
“那弟子说江晚菱在别院养病,但你不觉得她更像是被沈清风囚禁起来了吗?”
姜屿一边说着, 又是一声叹息。
“哪有妻子生了病, 丈夫却让她单独住在别院,还不允许外人探望的。”
原文并没有提到过关于江浸月父母的事, 姜屿直觉这夫妻二人之间或有什么秘密,如若不先弄清楚这一点, 他们怕是很难完成裴松月的请求。
谢知予知道她在想什么,眉头微挑, 笑着给了一个建议。
“不必为此烦忧。想要过去镜, 直接将剑架在裴松月脖子上,到时他自然会乖乖交出来。”
虽然这种方法确实很直接有效, 省去了不少麻烦,但他们身为正派弟子,当然不能做这种胁迫他人的事。
姜屿已看透了谢知予的本质,如今再听他说出这种话,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了。
沈清风的口谕估计是弄不到了,但令牌或许还能想想办法。
临近五月,天气逐渐转暖,照在身上的阳光泛着恰到好处的暖意,晒得久了,人的心情也慢慢变得轻快明朗了起来。
姜屿重新打起精神,没接谢知予的话,而是选择结束了这个话题。
“裴松月的事情待会再说,你饿不饿?”
无剑山庄在扬州城外,位置不算偏僻,却也隔了一段较远的距离。
为了早些赶到,两人今日一大早便出了门,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早在山庄时姜屿就饿了。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没等谢知予回答,姜屿丢下这句话,径直跑向了街对面的包子铺。
现在正是饭点,但好在店铺外排队的人不算太多。
谢知予看着她像兔子一样灵活地避开行人跑到包子铺前,半刻钟后,又原路跑了回来,手中多了两个油纸包。
“给你,午饭还是回客栈再吃,饿久了对胃不好,先吃这个垫一下。”
姜屿递过来一个油纸包,里面装的是一块红糖米糕。
米糕做成了月饼的形状,雪白的表面上点缀着几粒红枣干,隔得近了,还能闻到红糖内馅的香甜气息。
“刚蒸好的米糕口感吃起来最好,你快拿着。”
谢知予其实不太饿,默了几秒,还是伸手接过。
小时候,桑月回经常忘记要给他吃饭,等她想起来后,又总是给他吃一些甜腻腻的糕点。
桑月回去世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尝到过甜的味道。
谢知予垂下眼,咬了一口米糕,香甜软糯,甫一入口是浓郁的米香,红糖的甜味紧跟着在舌尖化开。
味道确实不错。
谢知予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怎么买了这个?”
“包子都卖完了,下一屉还要等一会儿。”姜屿咽下嘴里的米糕,“你不喜欢吃甜的吗?”
其实除了米糕还有烧麦和馒头,但姜屿只选了自己想吃的,一时也忘了问他的口味。
谢知予摇摇头,拦住打算再跑一趟的姜屿。
“不必麻烦,我对吃食并不挑剔。”
是不挑剔,但挺挑食。
不过仔细想想,谢知予除了不吃胡萝卜,无论食材或味道好坏,他对吃食的接受能力都很高。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小时候总是挨饿的原因,能吃饱就很不错了,哪里还能轮得到他挑剔食物。
想到这里,姜屿看向他的眼神不自觉多了几分怜爱。
扬州是商贸港口城市,物产丰富,天南地北的美食汇聚于此,更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美食之都。
姜屿思索了一下,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我听说扬州夜市比白日还要热闹,不如我们也找个机会去逛逛,你觉得怎么样?”
借此机会,正好能带谢知予多尝尝美食,说不准还能刷到一点友好度。
更重要的是,来都来了,姜屿也很想到处逛逛。
谢知予对这种人多的活动一向没什么兴致,不过既然姜屿邀请,他倒也没有拒绝。
“什么时候去?”
“看情况,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就什么时候去。”
姜屿三两口吃完剩下一半的米糕,拍拍干净手上沾到的碎屑。
正想和谢知予商量一下具体时间,一时没注意脚下,左脚踩到地面凹凸不平的砖块,扭伤了脚踝。
“嘶——”钻心的疼痛瞬间传来,姜屿眉头紧皱,倒吸了一口凉气。
站稳之后,姜屿试着轻轻将左脚踩在地上,原本是想看看还能不能走路,动作反而牵动伤处,痛的她直接戴上了痛苦面具。
“你快过来扶我一把。”
“怎么平地也会崴到脚。”谢知予停下来,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师姐以后走路还是专心些比较好。”
谢知予扶着她慢慢挪到小河边的栏杆上坐下,后又退到一旁站着。
姜屿弯下腰撩起裙摆,露出一截小腿,扭伤的脚踝肉眼可见的迅速肿了起来。
她不敢乱碰,条件有限,找不到能冰敷的东西,只好先坐着让伤处休息一会。
肿胀的伤处已然微微泛红,周围的皮肤却是白皙细腻,阳光一照,如脂玉一般,红与白的对比更加鲜明。
谢知予似是愣了一下,旋即敛下睫羽,移开视线看向他处。
街上人来人往,远处的小巷中突然跑出几个小孩,沿着长街嬉笑打闹。
领头的小孩手中抱着一个竹制的镂空小球,大约是普通西瓜的大小,看着平平无奇,但小球中空的内部却燃着一截蜡烛,无论如何翻滚,烛火始终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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