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和容知县一样,只认为?谢知县说?的?客气?话。
偏偏他家夫人当真了,时时盼着。
“你是觉得?谢大人骗我,不会来?”云夫人突然盯着他。
“不不不,没有。”司空烈一凛,连忙满口否认,“我怎么?会这么?想?谢大人大丈夫,一言九鼎,怎会对人食言?他既然说?了,就一定会来,一定会来……”
云夫人还是盯着他不挪眼?,司空烈脸上冒出冷汗。
“司空县尉!司空县尉!”一个衙役叫着跑过来。
司空烈如蒙大赦,急忙转向那衙役:“什么?事?”
如此急切,肯定是要他马上去处理?,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不用再?面?对夫人的?逼视。
“啊,夫人在啊。”
夫人在,那就不用司空县尉转告了。
衙役丢开司空烈,自顾跑到云夫人面?前。
司空烈:“……”
“夫人,谢大人来了,说?是来找你的?。”
云夫人大喜,眼?中?迸出灿烂的?光芒:“谢大人现?在在哪里?”
“在县衙,县太爷让你赶快去。”
云夫人闻言,迈开步子就向前跑,那背影透着欢欣雀跃,长发飘起?,在空中?飞舞。
司空烈在她身后张大嘴。
不是吧,真来了?
还真是来向他家夫人请教?建立民兵?
云夫人跑出一段,陡然停住脚步,回头对司空烈灿然一笑,满是得?意:“谢大人来了。”说?毕,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跑。
司空烈:“……”
片刻后回过神来,赶紧追上去:“哎哎,等等我。”
县衙内,大厅里,几人坐定。
云夫人满心急切,勉强按捺住,等坐好?后,终于迫不及待发问:“谢大人来,是要说?民兵的?事吗?”
“正是。”谢亦云点头,“俞县丞已经在招收流民,马上要选出其中?的?青壮年组建民兵。”
容知县奇道:“怎么?要招收流民?”
组建民兵不是用本县的?人吗,哪需要在流民里选人?
别?人都是把流民阻在城外,谢大人倒好?,主动去招流民,真是奇闻。
谢亦云正色道:“平阳县人口少,不够用。”
容知县:“……一整个县的?人都不够用?”
于是谢亦云给他算账,她要开荒,要多少人,她要建茶厂,要多少人,她还要修路,要多少人,最后她还要建兵,又要多少人……
各人只听得?头晕眼?花,面?面?相顾。
谢亦云很满意。
听不明白、算不明白好?啊,她就是要这个效果。
她计划先建立一万人的?军队,又不能让人发现?,一万人不是小数目,难免招眼?,幸好?她要做的?事很多,招的?人多合情合理?,别?人也就不易察觉出不对来。
云夫人也听糊涂了,但她抓住了最后一笔账:“谢大人是说?,你要选出一千人建立民兵?”
“是。”谢亦云回道。
这个数目是她和俞县丞仔细考虑后,决定向外公布的?。
徐州边境上最大的?一支民兵就是一千人,有先例在,她招一千人,不会引起?朝廷的?忌惮。
但在外人眼?里,她完全没必要建立民兵,更不需要招一千人,纯粹浪费钱财。
此时容知县和司空烈看她,就是看败家子的?眼?神。
容知县试图相劝:“谢大人,你如果非要建立民兵,最多两百人就够了。”
谢亦云嫌弃:“两百人能干什么?,一千人我都嫌少,要是朝廷允许,两千人最好?。”
司空烈听到两千人,倒吸一口凉气?。
“谢大人,平阳县养不起?一千人的?军队。”容知县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想到谢知县的?茶叶,有这个赚钱生意,平阳县今非昔比,一千人还真不在话下,于是盘算着再?用别?的?理?由来劝说?。
谢亦云已经开口:“不用平阳县养,我自己养。”
容知县:“……”
好?吧,谁让人家是世家子弟,又有本事呢?财大气?粗,想养一支兵队玩玩,他无话可说?。
谢亦云进入正题:“云夫人,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去平阳县,给我带这支兵。”
云夫人眨眨眼:“谢大人的意思, 是要我到平阳县去,帮你把这支民兵建起来??”
谢大人说要她去带这支兵,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只是民兵, 要建成、建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需要考虑许多问题。
首先?是人员的选拔, 有经验的将领能根据一个人的体格、动作, 判断此人是否适合从兵, 将来?能否成为一个好的士兵。
选人时并不是只要青壮年?就好, 有些人看上去壮壮实实, 但灵敏度、作战意识欠缺,上战场后反而是最先?丧命的。
当然, 只有在供挑选的人员充足的情况下, 才能够进行粗略的筛选, 要是本身从兵的人就不多, 那就只能将就,有一个算一个了。
但谢知县不缺人啊, 他在招收流民, 那么就可以?从中?挑一挑, 把合乎条件的人选出来?, 剩下的去做其它的事,刚刚谢知县说的开荒、建厂……这些事。
云夫人眼中?燃起亮光, 她从小就是在军营里长大,对什么样的人能当好兵一清二楚,要是让她去挑人, 她保管给谢知县把最合适的人选出来?。
选出人后,接着就要考虑兵队的构成、各级人员分?配。
把兵队完美地整合在一起, 各方面都充分?协调,作战时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然后是民兵的训练,这是最重要的。
训练内容包括武器的使用、战术的运用、防御和攻击,通过训练提高民兵的作战能力?,必要的时候还要创造实战的条件。
只有经过实战,士兵才能真正学?到如何在战场上有效地打击敌人,以?及,如何活下来?。
除了这些,还要依据地形,安排民兵巡逻、守卫,要制定军规,严肃兵队纪律……等等。
谢知县一个文人,纵使从上次的谈话中?可以?看出,他对这些方面有些了解,但他到底没有接触过军务,只是纸上谈兵。
所以?上次他才说要向自己请教。
当时云夫人就有些意外,毕竟要找人请教带兵,不是非她不可,平阳县总有当过边兵的人,谢知县在平阳县找人,更加方便。
而现?在,谢知县的意思,竟然不是只让她出谋划策,居然是要把她请到平阳县去,帮他把这支民兵建起来??
天下还有这样好的事?
云夫人眨巴着眼,犹自不敢相信,于是开口确认。
“不是这个意思。”谢亦云摇头。
云夫人眼中?的光暗淡下来?,果然是她听差了,想错了。
“我是想请云夫人以?后长居平阳县,负责这支民兵的所有的一切。”谢亦云接着道,“我想把这支民兵,交给云夫人掌管。”
云夫人脸上的表情定住,一双圆眼定定盯着谢亦云。
容知县和司空烈两?人张大嘴,目光呆滞。
一时间房里没人说话,静悄悄的。
“不知云夫人可愿意?”
三人还是呆呆地看着她,没答话。
谢亦云心里有些忐忑,她没想过云夫人不肯带兵的可能,但这时看三人都不搭腔,不由得犹疑起来?。
“云夫人的酬劳,我按照朝廷给大将军的俸禄给。”
谢亦云视线扫到张着一张大嘴的司空烈,想到要让夫妻两?人分?隔两?地,心中?更加发虚,“云夫人不必担心,我们两?个县挨得近,云夫人想回来?探望家里,随时都可以?回来?。”
“一星期,哦,七天,每七天,云夫人可以?回平长县一次,平时家里若是有事,也可以?随时告假。”
又?想起女?主今年?才只六岁,恐怕离不开母亲,于是道:“云夫人可以?把女?儿带到平阳县去,还有……”
云夫人猛地站起,打断谢亦云:“你是说,把兵给我管?”
“……啊?是啊。”
谢亦云仰头望着明显处于兴奋之中?的云夫人,心里明白过来?,云夫人先?前不说话,不是不愿意去给她带兵,而是没反应过来?。
现?在才回过味来?。
“好、好、好。”云夫人脸上神采飞扬,“谢大人,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把这支兵带好。”
谢亦云扬眉:“我当然放心,云夫人如此女?中?豪杰,兵法、武艺都是绝佳,定能带出一支威武之师,所向无敌,让厉国?兵闻风丧胆。”
容知县和司空烈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好笑。
一千个兵,还只是民兵,再怎么也不可能所向无敌吧?
况且平阳县和厉国?中?间隔着易大将军的二十万军队,这支兵队怎么可能穿过去,与厉国?兵交手,还让厉国?兵闻风丧胆?
这支兵队本来?只是谢知县有钱没地方使,建来?玩玩的,现?在竟然做起梦来?,那说话的口气,不知情的人听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们只是建立一支一千人的民兵,倒以?为是一支数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军队。
这边两?人心中?腹诽,那边的两?人却一拍即合,一来?一往,说得激情澎湃,热闹非凡。
“谢大人,我保证,这支兵练好,对上一万人都不惧。”
“好!云夫人豪气!将来?战场之上必将大展神威,让世人看看女?将军的风采。”
“只可惜无能之辈占据将军之位,致使边民受害,我若为将军,率二十万兵,定不让厉国?兵踏入徐州一步。”
“宝剑藏于匣中?,总有亮出的一日,夫人才干不会埋没,一旦宝剑出鞘,就是冲天之时。”
容知县、司空烈:“……”
第二天,云夫人随着谢亦云去平阳县,司空烈依依不舍,一直把他们送出县城外。
谢亦云特意给一家人留出空间,让他们单独说话。
“谢大人说让你七天回来?一次,你可别忘了。”司空烈叮嘱着。
看夫人兴冲冲的样子,他怕夫人到了平阳县,不记得回家。
“七天肯定回来?不了。”云夫人摆手,“刚开始正是忙的时候,七天哪回得来??至少两?个月,等事情都安排好,我再回家一趟。”
司空烈:“……”
他错了,他应该把女?儿留在家里的,这样夫人挂念女?儿,必定回来?得勤。
云夫人不再理?会他,牵着女?儿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转眼远去,司空烈孤零零立在扬起的灰尘里,只觉无比凄凉。
而此时在徐州的西边,有一群人,比他更凄凉百倍。
他们衣衫褴褛,浑身都是脏兮兮的,一个个面黄肌瘦,艰难地往前走。
去年?庄稼收成不好,好不容易熬到今年?这时候,都眼巴巴地指望着过些日子就可以?把地里的庄稼收上来?,谁知一场虫害,把庄稼毁得干干净净。
官府倒是发了一点救济粮,但太少了,纯粹是糊弄人的。
留在家里活不下去了,他们只能往别的地方走。
可是沿途的县城都是城门紧闭,不许他们进入,最后他们一合计,决定去府城。
府城是徐州最繁华的地方,总会给他们一口饭吃吧?
“爹!爹!”
队伍中?忽然一声?嚎哭响起,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子,跪在倒在地上的一个老人旁边。那老人脸上一片死气,已经没了声?息。
人们从他身边经过,大部分?脸上麻木,没朝他看一眼。
这一路上,不时地有人倒下,说不定哪一天就轮到自己。
有些人摇头叹气,却也没停下,继续随着大部队往前走。
“小子,赶紧把人埋了,跟上来?吧。”一个人经过时好心说了一句。
人多总是安全点,特别是在夜晚,一群人点起火把,野兽一般都不敢靠近。要是孤身一人,纵然点着火把,野兽也没有太多顾忌。
一群人很快走远,只留下两?人,一个跪着,一个卧在地上。
走出老远,人们还能听见他的哭声?。
孟相士背着妻子,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流下来?,聚集到下巴,再砸到地上。他觉得脚有千斤重,却不敢停下来?歇一歇。
他知道,只要他歇下来?,就再也追不上人群。他必须咬紧牙,紧跟着人群,他们停住脚步,他才能跟着停。
终于人们坐下来?,通常他们利用这段时间喝水、歇气,大约半个时辰后再出发。
孟相士背靠着一棵树,双腿伸直,把妻子放在地上,让她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
女?子气息微弱,面色苍白,可是即使如此狼狈,还是能看出她的容貌惊人。
孟相士拿衣袖给她擦脸,女?子缓缓睁开眼睛,望向他:“大郎,是我连累了你。”
若不是权贵看上她的姿色,夫君也不会舍弃家财,连夜带她逃出来?。在路上她偏偏又?病了,走不动路,只能由夫君背着。
“说什么呢?你我夫妻,哪有连累不连累的。”孟相士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女?子说了几句话,又?沉沉睡去。
孟相士凝视着妻子的睡颜,心中?悲戚。
他们已经没有多少余粮,而且他早已疲累到极点,很可能今天下午,或是明天就会跟不上人群了。
难道他和妻子要一起死在外乡?
孟相士握了握妻子的手。
如果注定要死,他要死在妻子的后头,他要找一个风水好的地方,把妻子埋在那里。
正想着,忽然人群轰动,他抬头朝喧闹的中?心望去,只看到人群团团围着两?辆驴车。
妻子还睡着,他不敢离开,只得在原地等着,好一会儿后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回来?,满面喜色。
孟相士连忙询问他究竟。
“是平阳县来?招人,让我们去做工、种?地。”男子高兴地道,眼中?满是劫后余生。
孟相士来?到驴车前,这里有一个人登记各人的情况,他报上姓名、籍贯等等,最后那人问他会干什么事。
“会看风水、看面相……”孟相士很自豪。
俞县丞笔一顿:“你姓孟?”
“是啊。”
孟相士奇怪,先?前不是记下姓名了吗,怎么又?问?
“孟道士?”俞县丞打量着他。
城西的孟道士受苏亮指使,宣言平阳县不下雨是县太爷惹怒了老天爷,被县太爷派人捉住关到了监牢里,这里又?出了一个孟道士。
孟相士纠正:“不是道士,我是相士。”
他觉得这人看他的眼神很奇异,心念一动,集中?精神看向他的脸。
“看风水看面相不行,换一个。”俞县丞道。
说完没听到回音,却发现?这位孟相士对着他的脸发愣,不由得皱眉道:“让你换一个。”
“哦哦哦。”孟相士想了一会,“识字,行吗?”
“行。”俞县丞提笔写?下。
孟相士登记完,回到妻子身边,女?子看他神情恍惚,连忙问他。
孟相士低声?道:“我刚给那主事之人相面,他本应该三年?之后死于兵祸,却不知为何生生改了面相,不但死劫消除,日后还将位极人臣,富贵终老。”
“一个人的命格出生就注定,纵使后天有所变化?,也不该有如此颠覆性?的变化?啊。”孟相士摇着头,百思不解。
第49章
下午三点多钟, 谢亦云一行人抵达平阳县,还?没靠近城墙,他们就远远地看见城墙下搭起的?一座座帐篷。
走近了看, 这些帐篷十分简陋,是?用?的竹竿、木棍搭起来的?,顶上覆盖树枝和草席, 还?有些破破乱乱看不?出颜色的布条夹杂在其中。
这些帐篷看上去很不?牢固, 一阵风雨或许就会将它们掀翻, 不?过幸好如今的?天?气好, 太?阳懒洋洋地照着, 不?像要刮风下雨的样子。
帐篷外许多人,瘦骨伶仃, 破旧的?衣衫勉强遮住身体, 他们在几个人的指令下排着队, 谢亦云听见了吆喝声?。
“刚来的?在这里排队, 轮到你后进到帐篷里擦澡,记住一定要把身子洗干净, 没洗干净的?不?准进城。男子进左边的?帐篷, 女子进右边的?……”
这人拿一块布蒙着口鼻, 谢亦云还?是?认出了他, 是?一个叫马六的?衙役。
谢亦云很满意,和流民接触时戴口罩、保持距离是?她要求的?, 这些天?她虽然不?在,手下的?人还?是?严格执行了。
马六正扯着喉咙叫着,一抬眼看见谢亦云, 板着的?脸立刻笑开了花:“县太?爷,您回?来了?”又扭头喊旁边的?一个衙役, “快去叫夏主簿来,县太?爷回?来了。”
周围的?流民听说这群人中领头的?那个是?平阳县的?县太?爷,纷纷朝她看过来,目光里满是?谢意。
“这就?是?平阳县的?神仙县太?爷啊。”
经由在这儿的?平阳县的?官爷、衙役、差役们?的?宣传,他们?已经对这位县太?爷的?事迹耳熟能详,而?且正是?这位县太?爷,吩咐人把他们?带来平阳县。
如今他们?虽然还?没进城,心中却无比安定。
每天?每个人都可?以按时领一碗粥,并且根据他们?报上去的?拿手的?技艺,给每个人都分配好了进城的?差事,或种地、或清洁卫生、或修城墙……
要他们?干事,那就?是?肯定会收留他们?,怎能不?安心?
“我是?泥瓦匠,安排我去修城墙,听说管饱,还?给工钱呢。”
“我分了一块地,说只收三成的?租子。”
“三成的?租子,从没听说过,县太?爷真?是?菩萨心肠啊。”
“有地,租子又少,只要我们?肯干,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呜呜……,这样的?好日子,我爹在路上怎么就?没熬过来呢?只要再等?半天?,县太?爷就?派人来接我们?啦,呜呜……”
有几个人跟着抹起了泪,但总归日子有了盼头,在其他人的?劝慰之下,他们?也慢慢地止住哭泣。
孟相士垂着眼,默默地给妻子整理衣裳。
他们?到平阳县城外后,有大夫前来,给生病的?人诊病。妻子喝过大夫开的?药,又吃了一碗粥,脸色好看很多,不?再是?先前虚弱不?堪的?模样。
妻子身体好转,那些人又给他安排了进城后的?差事,后面都不?用?为生计发愁,他本应该欣喜的?,可?是?,那差事根本和他的?本职工作不?相关啊。
他堂堂一个相士,看得出风水,相得出贵贱,却偏偏让他去抄文书,浪费他一身好本领,让他不?免遗憾。
“大郎,你有心事?”
“没有没有。”孟相士连忙摇头否认,看妻子脸上满是?不?信,知道瞒不?过她,只得实话实说,“我还?是?想做相士。”
女子给他出主意:“你给县太?爷看看面相,让他知道你的?本事,他肯定就?不?要你抄文书,让你当?相士了。”
对呀,孟相士振奋起来。
可?惜今天?不?行。
他这相面术百相百中,但有两个缺陷。
第一个是?相面的?次数有限制,两天?只能给一个人相面,再多就?会有反噬,生上很长一段时间的?病。第二个是?与他有亲缘关系之人的?面相看不?出来。
他今天?已经给那个别人称呼为俞县丞的?人相面,就?不?能给县太?爷相面了。
只能等?以后找机会了。
谢亦云不?知道有人惦记着给她相面,她正在和夏主簿说话。
见到夏主簿时她颇有些讶异。
这人从前做事有点不?紧不?慢,而?且特别讲究仪礼,把读书人的?架子端得很足。上次她强压着县衙的?官吏挖井,他就?很有怨言,认为有辱斯文。
可?是?现在他衣袖卷起,露出一截小臂,挥着手大声?朝着几个流民叫喊,让他们?把脏衣服扔到一个冒着滚滚热气的?木桶里,发现谢亦云后,步履匆匆,走路带风,很快就?到了她的?面前。
哪里还?看得出读书人的?儒雅之气?
夏主簿迎着谢亦云,告诉他:“县太?爷,这是?俞县丞招来的?第四批流民。”
“都按照要求隔离了吧?”
这些流民里有些生病的?,没有生病的?也不?能确定身上就?没有携带病毒,要是?放进城里,引起疫病流行就?是?不?得了的?事。
所以谢亦云去府城之前就?叮嘱俞县丞,不?能把流民直接放进城里,必须在城外隔离三天?,没有发病才准进城,而?那些生着病的?,必须病全好了才准进城。
“隔离了隔离了。”夏主簿连忙应道,“他们?来之后我都让他们?洗了澡,衣物用?滚水烫过,然后在城外等?着,满三天?后再进城,帐篷里外都点燃药草消毒。”
谢亦云大力表扬他:“不?错,干得好!”
夏主簿红光满面,精神昂扬。
他从没想到有一天?做事会让他这样兴奋,恨不?得一天?干到晚,看着那些流民从死气沉沉到脸上现出生机,满是?感激地望着他,他的?心里就?涌起一股热流和豪气。
少年求学之时,他也想过将来要以所学造福苍生,只是?一年年过去,想做点事是?那样难,渐渐就?激情消退,忘了当?初的?初衷。
可?是?如今,他热血沸腾,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谢亦云和夏主簿说了几句,不?再逗留,带着云夫人等?人进城,直往县衙而?去。
晚上,县衙房间里,三个人坐着。
俞县丞一直忙到傍晚才回?县衙,谢亦云和他碰面,就?平阳县各项事务的?进度情况做了一下交流,又商量后面要做的?一些事。
说完的?时候,已经入夜。
谢亦云记着俞县丞说过要和云夫人谈一谈,还?保证说谈过之后云夫人一定会一心一意给她带兵,于是?让人请来云夫人,给两人介绍过后分别坐下。
“云夫人的?功绩,我听说过。”俞县丞面上露出敬意,“十六岁奇袭厉国兵,杀敌七千;十七岁引厉国兵入埋伏圈,杀敌八千;十八岁在云大将军殉国之后,率兵追击厉国兵,杀敌一万。”
“云夫人之威,令人敬畏,云夫人之才,令人钦佩。”
谢亦云惊奇地看向云夫人,两眼闪闪发光。
前面交谈的?时候,这些战绩,云夫人都没告诉她,她知道云夫人厉害,但没想到这样厉害。
“俞县丞过奖。”
虽然说着谦逊的?话,脸上却满是?自豪。
“可?惜可?叹。”俞县丞话锋一转,“云夫人如此英雄,父兄惨死的?家仇却不?能得报。”
云夫人瞪大圆眼,满是?不?解。
家仇她当?时就?报了啊,带兵侵入徐州的?厉国将领被她赶上去杀死,俞县丞既然对她经历的?几场大战如数家珍,这个也应该清楚啊。
“最大的?仇人云夫人还?不?知道吧?”
“谁?”
“八年之前,云大将军派出一队边兵到扬州催促粮草,这队边兵竟然无意间发现皇帝发下旨意,令扬州借故拖延粮草,当?即连夜赶回?徐州报信,却被追兵赶上,只余两个人逃出来,逃到平阳县青石村,重?伤昏倒在村口,恰逢我到此寻找地下水,将两人救起。”
谢亦云下意识看向云夫人,只见她望着俞县丞,那双平日里透着灵气的?圆眼呆呆的?,似乎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俞县丞眼中含着一丝怜惜和愧疚。
这个仇人太?大太?强,终云夫人一生恐怕都不?能报仇,徒留悲愤和不?甘。
云家满门忠烈,只留下一个孤女,他本该把这件事永远隐瞒下去,让她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
可?是?,十八万厉国兵即将踏入徐州,他们?若是?不?能在此之前训练出一支足以抵抗厉国兵的?军队,徐州将面临一场巨大的?浩劫,不?知多少百姓要死于其中。
而?云夫人是?最好的?带兵之人,有带兵之能,徐州再找不?出比她更强的?人,又和皇帝有血海深仇,不?会向朝廷告发他们?。
俞县丞硬起心肠,继续道:“我把两人救起之后,受他们?之托,带着几个武者?去向云大将军报信,却发觉通往云大将军驻扎之地的?路口被人暗中守住,若不?是?那几个武者?机警,我们?就?回?不?来了。”
“半月之后传来消息,厉国兵入侵徐州,云大将军率兵抵抗,因士兵多日饥饿乏力,死伤惨重?,云大将军和两子也力竭而?死。”
一片安静,过了一会,俞县丞道:“那两个逃出来的?边兵,我把他们?安置在城中一处宅院,云夫人可?以去见见他们?,问一下当?年的?事情经过。”
云夫人眼中蒙上一层水光,忽然站起:“有劳俞县丞,我现在就?要见到那两个边兵。”
三个人提着灯,穿过曲曲折折的?巷子,来到一间宅院,俞县丞叫门,开门的?是?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汉子,云夫人一见到他就?失声?喊道:“卫叔叔!”
那人盯着云夫人,发出一声?不?知是?高兴还?是?遗憾的?叹息:“婉儿,你还?是?来了。”
谢亦云和俞县丞两人站在院子里,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声?音,愤恨的?述说,忍耐不?住的?悲伤的?哭泣,拍着桌子的?怒骂……
谢亦云心中百转千回?。
这样的?一个皇帝,使用?阴谋诡计间接杀害镇守边关多年、立下无数战功的?大将,那等?她击退十八万厉国兵,把实力展现在天?下之后,他会容下她吗?
谢亦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既然容不?下,那就?只能把他拉下皇帝的?宝座,让他没有能力伤害自己。
平阳县城外的官道上, 一队马车行来?。
这一段官道的两旁是荒地,本应该杳无?人迹,现在却有许多农夫在劳作。
马车上一个青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 刚要收回来?,突然定住,猛然喊道:“停!停车!”
驾车的是一个武者, 闻声嘴里长喝一声, 勒住缰绳让马停下, 回头望向车厢里:“少爷, 什?么事?”
这辆车一停, 其?他的车都跟着?停下,众人齐齐看向青年。
“你们看。”青年指向那些农夫。
耕地有什?么好看的?众人满腹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