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女替嫁之后—— by水渺
水渺  发于:202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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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心里话,没有。”小十六依旧嘴硬,“过完年我就十五岁了,皇子十四岁就可出宫立府,皇兄为何总捉住我不放?我要去南疆。”
“你知道南疆是何地?南疆不仅仅有落月城,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土司统领的各个部族,不仅人情复杂,地势亦复杂万分,你赤手空拳往南疆闯,被那群蛮子逮到吊起来吃肉。”辛励半真半假的吓唬道。
“皇兄十八岁彻底平定北疆,我是皇兄的胞弟,志存高远也有错吗?”小十六梗着脖子反驳道。
“年后朕亲自率军前往南疆,你留下来监国。”辛励轻声说道,“有孟怀鸣辅佐你,出不了什么差池的,你也长大了,是该砺练砺练了。”
小十六闻言,心内一惊,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的问道:“我?”
“嗯,就是你,晋王或是秦王的封号你喜欢哪一个?告诉朕,朕命礼部备下。”辛励问道。
小十六瞳孔一震,大尚皇子封太子之前都是先封秦王或者晋王,毫无例外。这两个封号十分贵重,是从不轻易封人的。
小十六一瞬间破防了,他眼圈红红的问道:“如今皇嫂嫂也找到了,我也马上就有小皇侄了,皇兄为何还要出此下策?你这么做不是恩宠,是要置臣弟于死地!”
辛励抚上他的眼角抹了一把道:“刚还问朕要封地,这会儿就哭鼻子,出息。”
“我就是没出息,反正你也要抛弃我了,我又成了没人要的孩子,你若真打算将江山社稷托付于我,我扭头就吃喝玩乐,当个败家子,给你把家业都败光。”小十六委屈道。
“浑小子,专门气朕不是?”辛励拍了他后脑勺一下道,“谁说朕不要你了,朕此去南疆吉凶难料,只是早早做些准备罢了。”
“我喜欢‘楚’这个封号,皇兄若封不如封这个,不然就不是封号了,而是催命符,我……我还是想长命百岁的。”小十六哀求道。
辛励睨了他一眼,凉凉的说道:“你还是先面壁思过吧。”
家里有个叛逆弟弟还真不好搞,辛励就纳闷了,起先皇室为了“秦”“晋”封号数次大打出手,怎么到了他这一辈就送不出去了,自己给小十六请的都是翰林院里正经的夫子,怎么教出小十六这么个贪玩叛逆的弟弟来?
也许他也不是叛逆,只是极度渴望亲情,害怕被抛下。
辛励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的明月静静地出神,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娃娃怎么样了?娃娃乖不乖?有没有闹她?
皇祖母遁去南疆也有些时日了,如果他猜测不错的话,皇祖母会选蜜娘临盆的时候动手,向落月城发难,南疆情势复杂,到时候又免不了一场血战。
清冷的月光洒下来,照在辛励肩头。
长生久视?他心中暗自冷笑,怎么有人活了一把年纪还是那么天真?这世上没有任何一项昂贵之物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落月城持圣蛊久矣,怎么接种过此蛊的人寥寥无几?那当然是因为常人根本付不起圣蛊所需要的代价。
从生到死,顺应天时,才是自然之道。
凡人能够做到的,无非是让有限的人生变得无限精彩。
“喵喵喵~”辛励脚边转来两只猫,一只朝朝一只小鱼干。
辛励将小鱼干拎上膝头道:“你娘不要你了是不是?无妨跟着爹也是一样的。”他从抽屉里掏出一把酥脆的小鱼干来,一根一根的喂给它吃。
他不禁想起了在金州的时候,她磨着自己非得要养一只猫咪,等他给她喂了一只猫,她却跑了。
不想了,越想越气,等他亲自去南疆把她捉回来便是了。

芳菲四月, 孟瑶华临盆在即。
因为落月城城主沈氏一族的血脉过于特殊,新生儿的血极有可能唤醒沉睡的圣蛊,引来各方势力的争夺, 落月城打开春之后就谢绝外客入城了, 并且将城内的外客一一辞别, 到孟瑶华生产之前都不会再开城门。
由于圣蛊沉睡多年,落月城的蛊现在其实处于半失控的状态, 若不是有孟瑶华的医蛊和极严苛的城规存在, 落月城的蛊或许早就失控了。
而且自蛮蛮降生之后, 沈氏一直再无新的血脉诞生, 这么多年来,圣蛊也一直在沉睡, 没人能将其唤醒。
沈氏兄妹既紧张又期待,或许……
孟瑶华倒没想那么多, 听说双生子极难生养,她只愿这两个小的都能健健康康的,有个壮实的好身体,以后能快快乐乐的在落月城长大,如此她就心满意足了。
产室、稳婆、乳娘早就预备好了, 只等着她临盆呢。
她看了看自己的本命蛊,十个月过去了,本命蛊的恢复仍是很缓慢,直至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 她暗中蹙了蹙眉,有些疑惑不解。
哎, 她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自己能够运气好些, 撑过生产这一关。
辛励将小十六安排在长安监国,他率领大军奔赴南疆,一路同行的南诏王储段蕤:“……”
段蕤深刻怀疑这厮千里迢迢把自己从南诏召到长安,就是为了给他做向导的!都说中原人诡计多端,果然!果然啊!
他来时还能坐软轿呢,回去时全程骑马狂奔,骨头都快颠散架了。
终于到傍晚的时候,兵将在驻营扎寨,他扶着屁股从马上爬下来,一瘸一拐的往篝火旁边凑。
辛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沉默的垂下眸去继续烤野鸡。
“我说陛下,您就不能早些时候出发,为何要这样赶?再这么赶下去,我小命都要没了。”段蕤坐在辛励的下首抱怨道。
辛励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放了大心!就这等弱鸡,蜜娘肯定不会喜欢的,想了想,他说道:“若是你们南诏多贡些米粮上来,朕倒可以考虑命大军提前出发。”
段蕤立马闭紧嘴巴,一言不发。
辛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你若想少吃些苦头,就尽量给朕指好路,少拖延时间。”
段蕤:“……那好吧。”反正他也想快些回去,好去见蜜娘,他算明白蜜娘为何大着肚子也要回落月城了,就辛励这样专横的人,谁跟他过得下去?!
段蕤接到南诏的消息,今年的大会盟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多了一些生面孔,而且往年不显山不露水的南趾国,今年格外高调,大有将盟主之位收入彀中之态。
结合眼前之人的急行军,他的心如坠冰窟一般,很明显,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他早已传信回去,建议父亲在家中装病,暂时不去掺和大会盟的事情。
段蕤正出神想着,忽然有什么朝他飞来,他顺势抬手将其接住,是一只烤的油光水滑的野鸡,上面还洒了椒盐,香喷喷的令人闻之食指大动。
他抬头看了那人一眼,低头撕了一块鸡腿吃。
“听说你和蜜娘自幼相识?”辛励淡淡的开口问道。
段蕤勾了勾唇角道:“自然,按你们中原的话来说,我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辛励冷哼一声:“落月城可有个叫春生的人。”
段蕤眨了眨眼,刚想问那是谁?但见辛励脸色沉沉,电光火石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他慢条斯理的吹了吹鸡腿肉,神情自若的胡说八道:“正是在下。”
辛励瞬间将手中的匕首攥紧,打算到南疆就将眼前这厮烤了算了,他醋意横生的打量了段蕤两眼,左右看不顺眼。
段蕤有种被孤狼盯上的错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腾而起,直往心里钻,额头冷汗直流,他觉得自己这个玩笑可能开大了,于是摸了摸发凉的后脖颈开始找补道:“在下也不知道谁是春生,蜜娘跟陛下说的?”
辛励眸中划过一丝错愕,他犹疑的问道:“你果然不知?”
“我在落月城住过许多时日,就没听说过这个人。”段蕤干干的笑了两声解释道。
辛励拧眉,决定亲自到落月城把这人找出来,宰掉。
段蕤身上的那重威压顿消,他庆幸的拍了拍胸脯,香喷喷的烤鸡也瞬间索然乏味。
“你果真不叫春生?”辛励淡淡的看着他,目光如炬。
“我的小名叫阿牛。”段蕤双颊微红,低声说道,“我父王只得了我一个,说贱名好养活。”
辛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普通农户辛辛苦苦攒三年家当都不一定能买一头牛,你这名也不贱啊。”
段蕤:“……”
辛励目带得意之色道:“朕给朕和蜜娘的孩子起了一个乳名叫兕子。”
“那陛下可取少了,蜜娘怀的是双生子。”段蕤说道。
“什么?!”辛励诧异道,“双生子?”
段蕤点点头道:“陛下不知道吗?”
辛励他还真不知道,他抿了抿唇,站起身来说道:“别扎营了,继续赶路。”
“哎……哎……”段蕤拎着啃了半个的烤鸡,不明所以。
“双生子十有八九会早产,我们没有时间了。”辛励急道。
果不其然,孟瑶华提前发动了!
她捧着大大的肚子在床/上疼的死去活来。
稳婆在一边嘱咐道:“小姐,先别用力,现在还没到用力的时候。”
蛮蛮在外面给她熬参汤,一张小脸吓得惨白,生孩子竟然这么痛吗?她这辈子都不要嫁人不要生孩子了!光听阿姐在里间的呼痛声就够渗人的了。
沈灵在门外急的转圈圈,一边担心女儿太过痛苦,一边担心女儿的本命蛊会在生产之后停止恢复。
沈期在城中坐阵,以防不怀好意之人趁机作乱。
诸位长老在蛊楼坐阵,看看小家伙们会唤醒哪只蛊?
一天过去了,孟瑶华还没将孩子生下来。
落月城外却热闹了。
辛励率大军日夜兼程,终于赶到落月城附近的江岸,他抬眸遥望江心处的落月城,目光悠远。
段蕤站在旁边道:“因为蜜娘要生产,落月城很早之前就不准外人进了。”
辛励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忽而有士兵惊呼道:“怎么江边的草都开花了?”
不仅是江边的草开花了,远处的山上也开出了花朵,漫山遍野,姹紫嫣红,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儿。
辛励看了段蕤一眼,段蕤心中也很疑惑,虽然南疆气候温暖,植被长青,但每种花也都是有时节的,并不会出现这种所有的花一起开放的时候。
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在江岸的一处山坳坳里,有个带着傩神面具的祭祀阴冷的笑道:“好啊,好,时隔多年,落月城的圣蛊终于要醒了。”
落月城内,孟瑶华被剧烈腹痛折腾的奄奄一息,她惨白着脸色,清凌凌的杏眼无神的睁着,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这两个孩子带到世间。
她喝了一盅参汤后,攥紧手中的海马,拼尽所有力气,喉咙嘶哑难辨早已发不出声来了,忽觉身下一松,稳婆连声笑道:“出来了,出来了一个,小姐别泄气,还有一个呢。”
孟瑶华双眸失神,她仿佛看到了辛励,她摇了摇头暗笑,这怎么可能?!她不可能在落月城看到他的。
但眼前的景象却无比真实,他双眸间蒙着白布,脸色苍白若透明,正躺在一间破旧的土房子里,房子虽然破旧但很整洁,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深吸一口气,泪水却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你此生厌蛊至极,若知自己是被蛊女所救,必不能接受吧。”
“哎,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假扮你妻子这么久,却连个小手都不舍得给我拉拉。”她泄愤似的摸上了他冰冷的手继续道,“我可以吻你吗?辛小将军。”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她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神态万分虔诚的在他的唇畔印下一吻,仿佛这个吻足以慰藉她此后的一生。
大朵大朵的泪花落下,滴落在他俊若神明的脸上。
她抬起身子,抹了一把泪轻声说道:“不要怕,等你醒来就一切都好了。”
她不会让他溺毙在噩梦之中。
她回头望了他一眼,跌跌撞撞的走出门去,脸上的“伤疤”被她揭下……
“小姐,别睡!还有一个呢!”她耳边乱哄哄的,可是她好困!
身下传来一股股的剧痛,她强撑着精神抬头看了一眼,猛然回过神来她在生产,她却再也使不上力气。
经验老道的稳婆顺着她的腹部按摩,忽觉身下又是一松,她困倦的阖上了眼睛,口中若有似无的念了一句:“辛励。”
落月城外,辛励心中似有所觉,他凝了凝眉仿佛听到蜜娘在叫他,他望着落月城的方向道:“我在。”
此刻,落月城内乱成一片。
圣蛊醒了。
孟瑶华睡了。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是龙凤胎,但不知是谁唤醒了圣蛊。
落月城外也乱成了一团。
潜伏在落月附近的人试图攻城,跟辛励的人打了起来。

禁庭春昼, 红香绿玉争透。
正值花朝节,头上插着鲜嫩迎春花的小宫娥三五成群聚在浓荫之下巧斗百草,一旁放着锦囊、东珠、美玉等彩头。
一阵风过, 差点被急行的人踢散唐突了去, 惹得娇俏的宫娥们杏眼圆睁, 刚要分说几句,却见是太医们便都识趣儿的噤了声, 如秋后寒蝉一般, 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云阳宫的那位怕是不行了。”
“嘘!这话你也敢说, 不要命了?!”
“哎呀, 怕什么,我们可是蒋贵妃跟前的人。”两个关系亲密的小宫娥压低了声音说话。
云阳宫是大尚皇后的寝殿, 却生生被孟瑶华住成了冷宫模样,谁不知她这皇后当的颇不得帝心, 她与皇帝大婚十二年,却从来没见过皇帝是何模样?圆的?扁的?
逢年过节,宫宴庆典,亦从来不会让她出席,她就这么被渐渐遗忘在深宫牢笼里, 没人记起亦不得解脱。
人人都说,皇帝心里有人了,而她孟瑶华只是个鸠占鹊巢的,活该被冷落一生, 本来嘛,不属于她的荣华富贵, 贸然伸手去拿,会遭报应的。
明明已是三月天, 孟瑶华仍觉得浑身寒意刺骨,连灵魂都仿佛浸入冰窟窿一样。
侍立在一旁的桃枝见她在打摆子,忙又给她围了一层厚厚的锦被,可她还是冷。
桃枝瞬间红了眼睛,出声安抚道:“娘娘请再候一候,太医马上就来了。”
她摇了摇头,心知肚明自己这副身子已经药石罔效了,太医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死心的往窗外望了望,只见一株开得正艳的海棠在随风轻荡。
桃枝见状,忙低声说道:“主子,夏禾已经去紫极宫请陛下了。”
她咧了咧干裂的嘴唇,想要挤出一个微笑来却是不能了,她虽然身子病的糊涂,心里却是门儿清,她的贴身大丫鬟夏禾早就从紫极宫回来了,此刻正坐在偏殿里哭。
夏禾去紫极宫请皇帝来看看她,皇帝却冷冰冰的回了一句:“有病找太医,找朕做什么?朕又不是药。”
孟瑶华晃了晃神,唇角努力挂起一抹苦笑。
本来,她作为孟相的外室女儿,是没什么资格嫁入皇家的,原本要嫁给皇帝的是她嫡姐孟瑶光,可谁知嫡姐是个没福气的,未等出嫁便香消玉殒了。
孟家女临嫁病逝,于天家而言是大大的晦气,他爹连夜把她从南疆骗回长安,说是为她寻了门顶顶好的亲事,将她打扮一番强塞入花轿中。
可谁也没告诉她,她嫁的是当今天子!
成亲那日金尊玉贵的皇帝没有亲自来迎亲,而是派了宗亲和礼部官员来替他迎亲,那日他们也并未正式拜天地,由着礼部缩减了大婚流程,走完几个必要的环节,将她送去了云阳宫,与她一同嫁进来的还有两名妃子,蒋贵妃与楚贤妃。
当晚,雪下的很厚,云阳宫的酒菜渐渐变凉,她叹了一口气独自揭下红盖头。
皇帝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任凭前朝如何风起云涌,伴随着她的无非是当皇后还是当道姑,成婚十二年她被三废三立,成了皇帝与父亲斗法的牺牲品,神仙打架,小鬼先死,她终是熬不住了。
到死,都没有见过皇帝一面。
孟瑶华挣扎着坐起身来,她命人取来她的针线篓与女红匣子,看着码的整整齐齐的十二个香囊,自从嫁人之后每年花朝节她都会绣上一个,从鸳鸯戏水的期盼到青竹华松的静默,手艺从生疏渐渐娴熟,香囊却是一个都未曾有机会送出。
也是送过的,只是都被人退了回来,说皇后当母仪天下,不必花心思在这些针针线线上,花朝节这天大尚女子都会送自己缝制的香囊给情郎的,他不是她的情郎,当拒。
但,他是她的夫君啊。
可,他是吗?
在汉家习俗里,成亲是要拜堂、喝合卺酒、入洞房的。
他一样也没做过,又算她哪门子的夫君呢?
思及此处,孟瑶华自嘲一笑,摇了摇头,使尽浑身力气抄起一旁冰冷的剪刀,哆哆嗦嗦的将这些锦囊一一绞碎,她的心情逐渐亮堂起来,从此之后,她自由了。
“娘娘……”桃枝在一旁低声啜泣,“太医来了。”
孟瑶华累的大汗淋漓,她趴在榻沿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良久之后,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在云阳宫里受冷落十二年,之所以还能请得动太医,还多亏她有个权势滔天的丞相父亲,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是吗?
孟瑶华突然扯了扯唇角,拉出一丝讥讽的笑容来,她先前以为皇帝不喜欢她是因为她以外室女的身份嫁给他,辱没了他的脸面,心中很是伤情了一阵,又自以为是的做了不少蠢事试图弥补一二。
后来才得知,他心里有人。
可惜,他心爱的姑娘死了。
这门婚事被她爹联手太皇太后钻了空子。
她是嫁入了天家,可也承了皇帝十二年的怒火,他生生羞辱折磨了她十二年!他娶她不过是为了羞辱她爹而已。
她这一生啊,甚荒唐。
孟瑶华低低的笑了,天色渐渐暗下来,天边有大朵大朵绚丽的火烧云,像洒金的锦绣团案一样惹眼,在她原本的家乡落月城会经常看到这样的美景,却在帝都长安不多见。
“桃枝……”她无力的叫唤了一句。
“娘娘,奴婢在。”侍女桃枝连忙伏在她面前。
孟瑶华深叹了一口气道:“我有几句话要交代,你切要记牢。”
桃枝泪如雨下,连忙点点头。
“我们的家乡与长安的规矩不大一样,丧事从简,你一定要告诉我父亲,将我的骨灰带回落月城安葬。”孟瑶华强撑着枯槁的面容看着她,似是等她的回答。
“可……可大尚历来都是帝后合葬在皇陵的。”桃枝喃喃道。
“不……不麻烦他了。”孟瑶华摇了摇头,她之前遣夏禾去寻皇帝也是为了言说此事,奈何夏禾话还没说完就被赶了出来,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死了,以后自有别的皇后与他合葬,没什么打紧的,我只是想回我的故乡而已,你只需将我的话带给我父亲,成不成,看父亲吧。”
孟瑶华环视一遭空空落落的宫室,她轻声说道:“我的衣物首饰,你们几个大丫鬟分分吧,不值几个钱,权做一点子心意,没人要的,烧了吧。”
这些年她在宫里不好过,宫里需要花钱的地方海了去了,她除了年节的一些绸缎锡器赏赐再无其他进项,她嫁进来时带的嫁妆已经暗地里七七八八的典当的差不多了,只剩一些金银首饰撑门面而已,不过,在这里也没什么门面需要她撑。
罢了,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吧。
“别让夏禾在偏殿里哭了,你们带着其他宫娥太监撤出云阳宫吧,我要回家了,就……就此别过。”孟瑶华撑着一口气说道,“别……别为我哭泣,这是好事儿,好事儿。”
“娘娘……”
孟瑶华顿了顿说道:“宫里视宫妃自尽为大不祥,我这一走你们难免受牵累,待会儿将那群太医请进来,有他们作证我并非自尽而亡,实属油尽灯枯,寿终正寝的。”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还不给娘娘收整仪容,送娘娘体体面面的走。”夏禾在偏殿里哭罢,隐在角落里听完皇后的话后,忍住胸中的悲痛,狂奔而来。
两个在她做姑娘时就跟她的贴身侍女忙给她擦拭完身子,将为数不多的干净鲜亮衣裳挑挑拣拣给她换上,这一通折腾下来,她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她挥了挥手,命人将太医请进来。
太医战战兢兢的请脉一看,已然是死脉,回天乏术了,摇了摇头,说些固本培元的场面话退下了。
桃枝端来一套亡者用的玉器,这是主子嫁妆里唯一不能典当的东西。
夏禾一看,眉脚跳了跳,这怎么用?主子至死都是处子之身,根本用不完这套玉器,可这些东西哪有分开来用的?!
“主子打定主意要火葬,没有这套玉器,一场大火过后,到处烧的一塌糊涂,我们如何给她收殓?”桃枝红着眼眶说道。
“铺在榻上吧……”孟瑶华挣扎着说道。
一通忙活过后,终是准备妥善了,殿内伺候的人都已撤下,孟瑶华这一生了无牵挂,她用尽全部的力气,将手中握着的灯烛拥入怀中,抱烛火而眠,如此便可不冷了。
病了这么多年,她终于松了最后一口气。
花朝节,长安城的花都落了。
孟瑶华香魂袅袅,直往南去,落月城才是她的家。
盛春本该葳蕤,奈何草木一朝枯尽,深黄与浅黄间,她看到一抹柘黄色撕心裂肺的朝云阳宫扑去。
孟瑶华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又回到了云阳宫,回到了自己前世病故的地方。
云阳宫被熊熊烈火吞噬,那红色比长安城的石榴花还要浓艳,她看着辛励不要命的往里闯。
他边闯边大声喊道:“阿妧!阿妧!”
夏禾和桃枝从偏殿中出来,并未吩咐人救火。
盛福带着人急匆匆的赶来,御林军人手一个水桶,然而在大火面前这点水算不得什么!
救不了火便救人吧,御前侍卫不要命的往里冲,甚至不惜以下犯上将皇帝敲晕后带出。
那些人毫无所觉的穿过她的身形,她像个透明人一样呆愣愣的看着这一切。
他不是说病了就找太医吗?他又不是药,那为何还要朝走水的云阳宫里闯呢?十二年他都未曾踏足过。
然而,侍卫们将昏迷的他送回紫极宫,她好像被一股大力扯拽着,也跟着他来到紫极宫。
他双眉紧紧拧着,睡的极不踏实。盛福在外间低声吩咐道:“等云阳宫的火停了,再来紫极宫禀告。”
众人应声离去。
孟瑶华之前从未踏足过紫极宫,很有几分新奇感,不禁这儿翻翻那儿看看,她的身体能够无声无息的穿过名贵的桌椅,亦能一不小心就跨到他的御榻上,然后低眸打量他的睡颜。
摸着良心讲,他生得可真好看,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儿郎。
然而,她还是想回到落月城去,她记得她刚生了两个宝宝,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睁眼就回到了长安,简直离奇。
不知过了多久,御榻上的人幽幽转醒,她正盯着他看呢,愣不愣的吓她一跳,她立马手忙脚乱的站直身体,余光瞄到他似乎没有发现她,这才放下心来。
“盛福……”他低声唤道,声音很是沙哑不堪。
“奴婢在。”盛福在御榻帘外答道。
“摆驾云阳宫。”他从御榻上摸索着爬起来,御榻两侧柘黄色的帷帐被人拉起,昏黄的烛光映了进来,照在他的脸上,分外惨淡。
“陛下,云阳宫的火熄了,孟相前来已经把娘娘的……骸……骸骨接走了。”盛福哆哆嗦嗦的答道。
那人闻言沉默半晌道:“出宫,去齐国公府。”
宫门其实已经落了锁,但得了御令,也必须得开门放行。
孟瑶华像一缕风一样又被他扯着走,他阔步而行走得很急,她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万幸盛福很快给他安排了一顶步辇,他坐在辇上,单手支颐,神色深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能享福孟瑶华绝不受罪,她也坐在步辇上,在他没占满的缝隙间夹道生存。
齐国公府离长安皇城很近,出宫后没多大会儿便到了。
齐国公府已经挂了白幡和纸钱堆儿,朱门硕大的兽首上系了孝绫,宫监向前敲门说明来意。
没成想被人一下子将门关上道:“贵客请回吧,齐国公府不欢迎你。”
孟瑶华在御辇上明显感觉身侧之人呼吸一滞,他收敛了冷冽的气息,下辇之后亲自跪在齐国公府门口。
盛福亲自叫门,片刻后,孟怀鸣出来了,淡声说道:“陛下这又是何苦?”
“请孟相将阿妧还给我。”辛励沉声说道。
孟怀鸣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里没有阿妧,只有我的女儿孟瑶华,陛下请回吧,您的大礼孟家消受不起。”
“岳父大人,请将她还给我。”辛励一边叩首一边哀求道。
“陛下,臣将她送入宫中十二载,三废三立,病死宫中,您未曾看过一眼,关心过一句,如今她走了,唯一的愿望便是回落月城安葬,请陛下念在孟家先祖和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份上,念在孟家数代赤胆忠心的份上,放过她吧。你们没有这种缘分,又何必强求呢,人死如灯灭,万事已成空。”孟怀鸣泣涕涟涟,声音数度哽咽。
“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她!我愿用余生来恕罪。”辛励喃喃自语道。
“又有何用呢?”孟怀鸣神色萧索的哀叹一句。
孟怀鸣坚持不给,辛励坚持要,这世上就没有辛励要不到的东西,天还未亮殿前司的人就将孟家搜了个底朝天,将她的骨灰搜了出去。
孟瑶华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她隐在夜风里唏嘘不已,辛励这厮怎么在哪儿都是这么一言难尽?!
辛励得偿所愿,抱着她的骨灰盒,扬长而去。

第80章
孟瑶华看着自己的骨灰盒成了辛励的随身之物, 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他睡觉时要放在枕边,上朝时要抱在身侧, 就连御书房的御案上都有专门的一块地方是给那盒子腾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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