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意抹了一把小臂伤口上渗出的血液, 控诉地看着沈秋靡:“说了不准用作?弊器。”
沈秋靡就笑:“那我不管。”
“扯平了。”她站起身, 理了理刚才皱成?一团的衣摆, 顺手就薅了一把沈冬雾的头发, 向?着广播室外走去, “走了回宿舍睡觉去。”
沈冬雾跟着起身, 追上去, 不依不饶:“没跟你扯平,谁跟你扯平了?”
“你就连搪塞我两句都懒得?吗?假装保证一下都没有!”
“有你这样当姐姐的吗?”
“嗯嗯嗯,对对对, 好好好,下次不会了, 我老老实实待在玩家?社区行了吧,此生?再不进副本。”
“不信。你是?不是?用那些力?量引副校长过去的?不是?说好不用了吗?还?有……”
“那我说了你又不信,你再这样,我就去问花花你的事情……”
“明明是?你先……”
声?音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鲜玉这边的谈话刚好结束。
沈秋靡不用说,拥有一身非人?力?量,自动进入官方范围,主要的问题在于她两个队友的意愿。
沈秋靡猜得?没错,他们这边确实有拉人?入伙的意思,主要是?拉方代墨。
像方代墨这样强势的秩序类天赋就连官方在职人?员也是?少有,在经历了这回职工选举大会过后,方代墨成?了他们必须要争取的战略性人?才。
方代墨听完鲜玉的整个介绍,略一思索,也就答应了下来?。
她本人?对于这些事情没有什么明显的偏好,既然回到现实无果,选择在这么一个神奇的超自然组织当地下工作?者也是?一份稀奇的人?生?体验不是?吗?
至于尹歆然……
说实话,他一开始能?得?到这个机会,确确实实只是?因?为他是?沈秋靡的队友。
但在鲜玉和他聊了一段时间后,尹歆然还?是?正?式被?纳入了鲜玉的考虑之中。
尹歆然自己都没想到吗,惊讶非常:“我还?以为我要么待在玩家?社区混吃等?死,要么被?洗掉记忆呢。”
鲜玉:“那不至于。”
“别?那么谦虚,你和沈秋靡组队这么久,在的玩家?看来?,你已经是?大佬玩家?中的一员了。”
尹歆然只是?笑:“真的啊?我都不好意思了。”
鲜玉却道:“除了沈秋靡和方女士,我也了解过你。”
“虽然你的升级进度赶不上她们两位,但也算普通玩家?中速度快的。这里头有一份和她们组队的原因?,但也有你自己的原因?。”
“据我之前搜集到的资料,你独自经历的上一个副本为C级,中等?难度,参与玩家?十人?,通关玩家?八人?,通关率百分之八十,而在这之前,这个副本的通关率平均在百分之六十左右。”她上来?就扔数据。
“巧合吧?”尹歆然听完鲜玉的一番话,自己都恍惚,“那回碰到的玩家?都挺好的,大家?配合不错。”
“我之前也这样认为,但真正?见到你过后,我觉得?关于是?否是?‘巧合’这件事可以再商榷讨论。”鲜玉认真道,“我邀请你下次一起过一个副本,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尹歆然一愣,眼睫毛略带紧张地颤动:“…谢谢你,但我……我怕给你拖后腿。”
他一个C级的小玩家?,跟人?家?A级的大佬瞎凑什么劲儿啊。
鲜玉义正?严辞纠正?了他的错误观念:“等?级或者天赋都不是?我们首要考虑的东西?,重要是?人?。”顿了顿,她忽然轻轻笑了笑,又道:“花花说挺喜欢你的,她打架还?有人?给她递纸巾。”
要汪佼夸一个男生?,那可真是?难于上青天。
尹歆然受宠若惊,同时欲哭无泪:“但是?,我怕鬼啊。”
鲜玉一拍手:“这不巧了嘛。”
“啊?”尹歆然茫然。
“我也怕鬼。”鲜玉认同地说,神情无比真挚。
要是?尹歆然被?拐进队伍里来?了,她下副本的概率就又小了一截,真不错。
以后让汪佼祸害尹歆然去。
尹歆然沉默思考了会儿,终是?答应了和鲜玉下副本这件事。
但他眼见着鲜玉笑眯眯的表情,总觉得?被?骗了。
可他没有证据。
时间来?到傍晚七点整。
沈冬雾从硬板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外面走廊传来?叽叽喳喳的吵嚷声?音,听起来?较为尖细。
这里是?哪个宿舍……?
他有些迷茫,直到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发尾扫过脖颈,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会儿套了女性的外貌。
意识一片模糊,他有些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忽然,宿舍门被?轻轻推开,探进来?一个脑袋——
赫然是?梅就山。
“哎呀,队长你醒啦?”
“……梅?”沈冬雾还?没清醒。
“诶我们都以为你得?睡到明天登记呢。”梅就山提着一个饭盒,搁在旁边的书桌上,“秋靡姐把你搞回来?的,她说你走路都快走不稳了。”
“你也真是?,忙了两个星期根本没怎么睡,收工了也不去休息,要不是?秋靡姐在,你不会还?要跟着鱼一起收尾吧?”
沈冬雾:……?
什么叫他走路都快走不稳了?
他明明……!
意识中那点断截儿的记忆忽然闪回些许片段。
“怎么了?”梅就山问道,“还?要睡会儿吗?还?是?就直接吃饭?特意给你留的。”
沈冬雾:“……吃饭。谢谢。”
“不客气!那我不打扰你啦。”梅就山笑了笑,轻快地跑走了,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下班的快乐。
独留沈冬雾一个人?在寝室里闷闷不乐。
往宿舍区走的路上,他确实有些累,但也没到路都走不稳的地步。
明明前一秒他还?在跟沈秋靡你一句我一句地平静吵架拉扯,结果下一秒他意识就开始恍惚,摇摇晃晃踩不到实处。
精神上的疲惫在那一瞬间倾巢而出,包裹了他整个大脑。
最后一点记忆就是?沈秋靡说让他换女生?壳子,正?好有宿舍床位,不用特意找。
沈冬雾坐在床上沉默良久,最后气势汹汹地找出手机点开沈秋靡的聊天框:
【你在哪?】
对面很快回复。
【醒啦?】
【不告诉你。】
【你怎么醒这么快?我还?以为能?让你一觉睡到明天呢。】
她属实是?演都不演一下。
【梅说要回宿舍休息顺便给你带饭,你收到了吗?】
沈冬雾也是?油盐不进:【所以你在哪里?】
【都说了不告诉你。】
她还?补充。
【别?想问其他人?,大家?都说让你好好休息一晚上,小心你一出门,就被?花花堵回来?。】
沈冬雾:……
《一觉睡醒过后我的队友都叛变了》
他捧着手机纠结半晌,回过去一句:
【我回去就跟爸妈说(微笑)】
然后起身去吃饭,潇洒地不管嗡嗡作?响的手机提示音。
沈秋靡放下手机,面上的微笑面具似乎破了条缝隙。
高乔霏小心翼翼问道:“沈小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沈秋靡摇摇头:“没事。”
怎么会有人?这么大了还?告状啊?!
他队员知道他们队长这么幼稚的吗?
啪啪啪按了几句话发过去,沈秋靡扣下手机,重新看向?自己面前的人?。
她现在和高乔霏队伍待在一起。
他们说要好好谢谢她,差点把身上多半积分都凑给她当报酬。
对沈秋靡来?说,她做到这些事情主要是?为了沈冬雾和他们的队友,其他人?都是?顺手的事,何况进入副本前她就收了高乔霏五千积分。
这对于他们这一队C级玩家?可不算一个小数目。
两方来?回拉扯,沈秋靡就拍板说让他们请吃饭。
于是?就被?高乔霏拉来?了食堂。
她亮着眼睛给沈秋靡点了一桌子菜,还?说出去后还?要再请她吃几回。
“沈小姐有什么忌口吗?喜欢吃什么东西??不喜欢吃什么东西??”高乔霏抱着个小本子端坐在沈秋靡面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搞什么正?式采访。
沈秋靡一一回答。
老夏则是?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顾新望吃着晚饭,如果有人?叫他他就应一声?,没人?他就安安静静的候着,时而分点注意力?给那边紧张又热情的说个不停的高乔霏。
高乔霏今天兴致格外好,自官方发布广播之后,她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散去过。
顾新望自顾自想着。
他们队伍凑起来?也算是?巧合的结果。
最开始是?他和老夏搭伙过副本,因?为两人?出自同一个新人?本,两个人?后来?又合作?过几回,渐渐就成?了固定队友。
而高乔霏是?他们后来?遇见的,当时大家?还?是?D级玩家?,在一个D级副本碰上,恰巧因?为副本机制分到了一组。
那次副本过后,老夏主动找了高乔霏,邀请她一起组成?一个小队。
“那姑娘人?很不错啊,要不要我们把她拉来??凑个伙嘛!”当时老夏是?这么说的。
现在想想,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时间真快啊。
晚饭过后,高乔霏依依不舍地和沈秋靡道了别?,又和他与老夏道别?,三步一回头地进了女生?宿舍。
顾新望再次躺到自己睡了十多天的硬板床上,却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与惬意。
终于结束了。
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顾新望准时起床,拿出手机给高乔霏和老夏发消息,喊他们一起去食堂,再然后去登记。
十分钟后,顾新望已经收拾好走到宿舍楼下了,发给两人?的信息却还?没有一个人?回。
顾新望想了想,于是?自己去了食堂,吃过早饭,还?打包了两份,准备给队友送过去。
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还?是?没有回复。
顾新望心里咯噔一下,接着又被?自己强行压了下去。
没事,他们应该是?还?在睡觉。
难得?轻松一天,多睡会儿很正?常。
顾新望缓缓吐出一口气,提着早餐走回宿舍区,先去了老夏所在的房间。
“你们好,请问夏念慈在吗?”他敲门后一人?给他开了门,听完他的问题,却是?摇了摇头。
“早上我们都没看见他,估计一大早就出去了吧。”那人?侧身,让顾新望看清宿舍内的情形。
老夏确实不在。
顾新望的心瞬间悬了起来?。
他道谢后再次来?到宿舍楼下,将?早餐搁在门卫摆的桌子上,翻出手机再看。
还?是?没有回复。
他咬咬牙,给沈秋靡发了条信息,问对方有没有看到高乔霏。
接下来?便是?难熬的等?待。
十五分钟后,顾新望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看手机,但依旧无一人?回复他,连沈秋靡都没有回复。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攥了攥手指,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越来?越慌乱的神情。
顾不上什么早餐,他捏着手机就找了出去,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乱跑,希冀能?在某个地方看到老夏或者高乔霏的身影。
但是?没有。
他慌慌张张找了一个多小时,一个人?都没有找到。
手机上仍然没有人?回复他的消息,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顾新望心中的恐慌越发浓重。
他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表情无比凝重。
冷静,冷静……
想想还?有什么人?能?联系的……
副本已经停运修正?了,他们怎么可能?有事呢……
顾新望一遍遍安抚自己,在脑海中搜寻能?用的信息。
……对!
对,他可以找沈冬雾,沈秋靡和沈冬雾似乎认识,找沈冬雾就可以,对方一定知道什么。
再次翻出手机,他却发现自己还?没有沈冬雾的联系方式。
顾新望狠狠一叹气,收起多余的心情,直接杀到四教105,询问守在那边的老师。
那老师看着他的眼神十分瘆人?,但最后还?是?给了他联系方式。
顾新望立刻发信息询问:
【同学你好,请问你知道沈秋靡在哪里吗?】
【什么意思?】对方的消息回得?很快。
顾新望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说了一遍。
【我队友和沈小姐这次是?组队来?的副本,所以我想也许沈小姐知道我队友现在在哪里。】
对面的回复来?得?晚了一些。
【……沈秋靡也不见了。】
看到这句话时,顾新望的大脑一片空白。
乔云起看着身边眉头紧皱抓着手机的人?,叹了一口气:“你先停一下,现在情况很复杂。除了沈秋靡,方代墨还?有尹歆然三个,连他们临时组上的玩家?也失踪了对吗?”
沈冬雾沉重地点点头。
“那这事儿基本上就和现在这个副本没关系。”乔云起试图一点点分析。
“我出去找领导。”沈冬雾的声?音基本上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昨天还?在一起说话的人?,转眼隔天就人?间蒸发了,怎么让他冷静。
况且在游戏里,要是?人?有什么闪失折在副本里,那就是?真的碎成?渣渣,找不回来?了。
眼见着沈冬雾就要拿出怀表强行开门,乔云起眼皮一跳,赶紧阻止他:“你先停!出去就从登记那条路走,别?自己搞,你还?嫌自己不够累吗!”
“要是?人?找到了,你却给自己作?死了,你让沈秋靡怎么想。”乔云起没好气,“听我的,跟我们走,从正?规出口出去,然后去找领导,耽误不了多久时间。”
“你要相信沈秋靡。”
沈冬雾闻言,缓缓放下了手机。
“……我知道了。”
像是呛了一大口水似的, 头痛,喉咙痛, 胸口也痛。
四肢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着,阻挡着,叫人完全挣脱不开,连睁开眼睛看看周围都是艰难,只能不断地下沉,再?下沉, 深不见底。
意?识一片模糊。
仿佛自己忽然之间回到了母亲的羊水的之中,被彻底包裹着,却没有感到?半分母亲的温暖,周身尽是刺骨的寒凉。
有她自己的体温更冷吗?……沈秋靡无意识地想。
现在?她在?哪里呢?
在?身?处这?里之前?, 她又是在?何?处?
念头一个又一个划过,越来越缓慢, 越来越模糊, 直到?最?后, 她连理解一个汉字的意?思都?无比困难。
说起来……自己, 是谁呢?
黑暗中似有光线划过, 刺了?她的眼睛, 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她, 唤她女儿, 夸她可爱, 叫她的小名。
一声又一声。
那人说,小靡,我是妈妈, 我叫许青露,不要忘啦。
许青露与沈广白在?大专相识。
在?他们那个年?代?, 一村镇的学生顶天了?就出一两个大学生。而事实上,更多的孩子根本就是没有学可上。
许青露能考上大专,离开农村老家,远赴省会城市求学,靠的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努力,更有家里人的全力支持。
要知道,她家里顶上一个大哥,下面一个小妹,她只能算夹在?中间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个。
但她家里就她有个读书脑子,于是不管是爸妈还是哥哥妹妹,都?尽了?全力支持她,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许青露很感激自己的家人。
她为此拼命学习,但可惜天赋终有限,能拿到?一张大专的门票已是她拼尽全力奋斗的结果。
家人们很高兴,说家里终于出了?一个高材生,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为此还摆了?一桌宴席,请全村的人吃饭。
那一年?,他们那个小地方就出了?许青露一个。
秋天的时候,年?轻的青露背着包袱,乘坐哐当哐当的绿皮火车,走进了?繁忙热闹的省会,一头扎进了?校园之中。
经过一段时间的艰难适应,许青露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学到?了?新鲜的知识,遇见了?许多朋友——其中就包括沈广白。
说来倒是巧,沈广白竟是她的同乡,两人的老家不过隔着十?几公里,不过是从一个山头跨越到?另一个山头的距离。
两人因着这?点同乡之谊,渐渐熟悉起来,学习之余相约打发时间,聊课程学习,聊兴趣爱好,也聊从小沟渠里爬出来的万分辛苦。
就像无数个古老的爱情故事那样,两人自然而然走到?一起了?。
毕业,在?家乡隶属的县城里找到?工作,婚礼,白纱。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
连许青露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和沈广白从在?一起后感情就非常好,几乎没有吵过架,两人之间的分歧从来都?是通过交流沟通解决,两人的家庭也算门当户对,双方亲人得知他俩的事情之后,也都?是满口称赞,支持非常。
结婚的那一年?,许青露二十?三岁。
她穿着租来的婚纱,一步一步走到?沈广白面前?,听?他对她说那些白头偕老永世不分离的誓言。
听?着听?着,她想起结婚前?自己和沈广白说话,问他也会对她说那些好听?的情话吗?
比如我娶你,爱你,保护你。
比如无论贫穷或是富足,无论顺境或是逆境,无论生病或是康健,我都?会永远陪伴在?你旁边。
比如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沈广白是不怎么会说情话的,他向许青露表白的时候,都?只是说了?一句“我想以后和你一起过日子”。
许青露也不喜欢说,在?她看来,行动远远大于语言。就像儿时有邻居谈论他们家,说他们大娃不供幺娃不供偏要供一个老二读书,但她考出去毕业后,第一年?就给?家里拿了?相当于务农大半年?的钱。
因此,她和沈广白待在?一起的时候,要么说学习工作的事儿,要么说未来的详细计划,去哪儿工作,每个月攒多少钱,给?家里拿多少,自己留多少,什?么时候生个小娃娃。
但结婚那会儿,她看着沈广白干干巴巴说着他们从没有说过的深情誓言,眼神憋不住笑意?,便也就跟着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眼角就飘了?泪花。
许青露想,她的人生可真?是顺遂啊。
虽然生在?贫困的农村,却有温馨有爱的家庭;家里有兄弟姐妹,但却坚定供她读书;她摔在?大学前?的最?后一步,却遇上了?和她极为匹配的爱人,在?大专毕业后双双进了?公家。
多么幸运。
婚礼上,她看着沈广白的眼睛,思绪胡乱飞舞,从乡下踏着泥水被训斥的小姑娘,飞到?未来在?县城里安家乐业的大姑娘,住在?职工分配下来的不大不小的房产里,身?边陪着一双可爱乖巧的儿女。
这?就是许青露能想到?的最?美好最?幸福的生活。
也是她能够到?的,能彻彻底底实现的生活。
像是什?么国家大官建设家乡;或者商业大亨赚许许多多的钱,带着一家人在?城里买下几百平米的房子,这?些都?太过虚浮,在?她考大学失利那会儿就安安静静地消散,唯有心?中那个小老百姓的愿望日渐熠熠生辉。
许青露抬起手,和自己的爱人交换戒指。
那天阳光很是灿烂,和她实现了?大半的愿望一个颜色。
一年?后,许青露怀上孩子。
她和沈广白都?很高兴,从得知这?个消息起,他们就期待着一个新的生命加入两个人的小家。
怀孕的过程虽然辛苦,但好在?她身?体不错,加上沈广白的细心?照顾,她没有受太多罪。
预产期临近,她和沈广白一同住进了?医院妇产科。她睡在?病床上,沈广白就蜷缩在?床边的小榻上,缩手缩脚的,局促的样子逗笑了?有些紧张的许青露。
许青露记得,那时她还很高兴。因为自己高兴,因为爱人高兴,因为即将出生的孩子高兴,也因为她触手可及的幸福美满高兴。
但命运,似乎总是平等地对待所有人。
也许是许青露的前?半生过于顺遂,自诩众生平等的老天爷看不下去,于是甩甩手,唤来一片阴云,遮蔽了?她的天空。
顺顺利利完成生产,护士抱来孩子给?许青露瞧,告诉她是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小小的,白白净净的,皮肤软软的,脸颊嫩嫩的。
许青露没瞧多久,就因为体力不支沉沉睡去。
然而再?醒来时,一脸笑容的爱人却苦了?脸色,担忧地看着她。
许青露收拾好心?情,抱着新生的女儿,听?着医生平静地说话。
一句一句,窗外的秋天慢慢失了?颜色。
第157章 秋冬(2)
沈秋靡从记事起, 最熟悉的不是妈妈的怀抱,不是家里的天花板, 不是摇摇车上挂着摇晃的风铃玩具,而是纯白的墙壁和地板,以及满鼻子的消毒水味和药水味。
这片纯白的天地似乎从未有过寂静之时。
争吵,悲戚,抱怨,哀嚎, 放开声音的哭喊,压至心底的祈愿,在她?还没?有完全明白这些概念的时候,这些本不应该属于儿童的东西就已然镌刻在了她?的生命中。
从记事起, 她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白色的被窝里,手背上银色的针连着透明的细管, 接上头顶一瓶好似永远都流不完的水。
滴答, 滴答。
她?无聊的时候, 就看着透明的水滴进透明的管子?里, 然?后在心里模拟水珠落下的声音。
很好玩。
不仅滴水好玩, 看穿白色衣服戴白色帽子?的人打碎玻璃瓶也很好玩, 他们还会用类似纸片的东西扎她?的手指, 接着指头上就会出现红色的水。
她?总是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似乎天生就对疼痛失了一分感知。
但如果有人天生与疼痛相伴, 不明白世界上还会有不痛的人,那么把疼痛当作理所应当,甚至是乐趣, 是纯白中搅进来?的一抹鲜亮的色彩,似乎也说得过去。
这就是她?的生活, 不是吗?
也因为这样?,沈秋靡在走出医院来?到室外,回?到家时,反而显得局促。
家反而变成了她?陌生的领域,耳边的杂音少了些,但却比之前她?听过的还要刺耳。
她?花了点时间?去适应这些改变,但没?想到没?过多?久,她?眼?睛一闭一睁,自己又在无边的纯白中醒来?。
醒来?时,隔壁床的姐姐眼?睛一张,笑?眯眯地跟她?招手。
沈秋靡看了看那个姐姐的动作,又低头看看自己,继而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手,学着姐姐的动作晃了晃。
那个姐姐似乎笑?得更开心了。
“小靡好聪明啊!”
这里也是许多?工作人员的共识。
不过两三岁的小姑娘,明明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却仿佛看懂了自己的处境一般,乖巧懂事还听话,从不给大人添任何麻烦。
小姑娘的父母都在县城里工作,平时抽不出时间?,陪着她?的人就成了她?的奶奶。
她?的奶奶和其他千千万个奶奶一样?,会心疼地看着孙女,会给孙女做好吃的,带好玩的,还会偷偷抹眼?泪。
有回?负责照看这边病人的护士听到小姑娘的奶奶问:“小靡想不想去外面玩?和其他小朋友一样??”
但小姑娘睁着眼?睛想了想,却说:“什么是一样??”
惹了这位新入职的护士小姐心疼得不得了,便无意识地花了精力多?照顾了小姑娘两分。
小姑娘父母在下班过后也时常来?看望她?,给她?带英雄塑料人偶,带公主娃娃,还带小动物毛绒玩具。
在小姑娘还不怎么会说话,只?会用语气?词表达意思时,她?的母亲总是坐在小姑娘身边,一遍一遍地教她?叫“许青露”,握着她?的手划下母亲名字。
“你怎么天天跟闺女唠叨自己的名字。”父亲无奈地说,看向?妻女的眼?神却无端带了丝伤感。
“因为妈妈有那么多?个,但许青露可就我一个。其他小孩都叫妈妈,但我女儿知道妈妈的名字,多?厉害啊。”母亲就答。
听了这话,父亲就接着母亲的笑?谈说了下去。
任谁见了他们都不得不感叹夫妻恩爱。
护士小姐也感叹小姑娘幸好托生到了一个爱她?的家庭。
有天护士小姐照例查房,询问病人的情况,瞧了瞧小姑娘的状态,却见她?忽然?看向?门口,黑色的眸子?眨了眨,缓慢地说出来?一句:
“…许,青露。”
护士小姐一愣,顺着她?的视线转过头去,发现她?的父母果真来?到了病房门口。
那位年轻的大姑娘霎时红了眼?眶。
沈秋靡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致力于让她?说一句话,由?此还专门来?逗她?。
她?见到了很多?人,因为她?一句话,就乐得喜笑?颜开,不管上一刻的自己有多?么愁苦。
她?好像成了一种速效调味剂,消耗着她?属于儿童的认知,为同处于深渊的人们分享一刻欢愉与希望。
坚强的,聪明的,从不叫苦的,格外年幼的人类幼崽总是容易惹人怜爱,也更容易引人共情,只?要她?还站立一刻,其他人就能从她?这里获得一份特殊的鼓励。
沈秋靡在医院认识了很多?很多?人。
他们喧闹,痛苦,大喜大悲,时而清醒独立,时而愚昧无知,他们看上去比窗外的小朋友更加真实并富有血肉。
不知不觉,观察他们,分辨这些来?来?往往的人的情绪与表达,成了沈秋靡娱乐自己方?式。
那些她?遇见的形形色色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成了她?特有的“玩具”。
许多?人都说她?简直不像一个小孩子?。
然?后以这句话为标准开头,开始感叹她?的不容易,感叹命运弄人,最后回?归自己,撕开自己的伤口,展示淋淋的血肉,向?身边的人寻求一份相同的慰藉。
沈秋靡把这些人当作她?的“同类”。
而另有一部分人,她?把他们称为“不一样?的人”。
沈秋靡不是一直待在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