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我不是鬼—— by湖蓝绿
湖蓝绿  发于:202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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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灼灼地?看着他,沈冬雾从?她的眼眸里看清了被?楼道灯光照亮的自己。
那?个自己穿着厚实的绒毛外套,颈边围了一圈洁白的绒毛,那?么白,白得闪闪发?光,甚而?有?些刺目,刺得他眼睛发?酸。
沈秋靡在他面前蹲下?,碰了碰他发?凉的面颊,继而?向前一扑,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沈冬雾第一反应是:好凉。
她是吹着风跑上来的吗?
他呆愣愣地?被?抱着,听到她喘着粗气的耳语:
“……幸好你还在。”
那?一刻,没有?了沈秋靡蹲在身前的遮挡,前方头顶上的灯泡光直愣愣的冲他洒下?来,过分刺目,仿佛要将人灼烫出一个洞来。
“太好了。”
又几个黑压压的影子投到眼前的墙壁上,紧接着,大人的声音打破了属于两人的寂静:
“小靡走慢点啊!万一摔了怎么办!”
“别跑那?么快!”
“哎哟,我?先歇一歇,人老了走不动咯。”
大人们姗姗来迟,站在楼梯拐角的灯泡之下?,仿佛与灯泡刺眼的光线融为了一体。
沈冬雾伸手,回抱紧了沈秋靡,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下?方的父母,极力分辨他们在光芒之下?的五官。
有?点看不清。
他被?晃出生理性的眼泪来。
隔天,爸爸妈妈告诉沈冬雾,昨天下?午沈秋靡在学校里晕倒打了120急救,他们和奶奶都去医院照顾她去了。
他们对沈冬雾再三道歉,保证会对他进行补偿,以后?一定不会忽视他的感受。
沈冬雾普通地?应下?。
而?他脑子里还回荡着沈秋靡昨晚对他说的两句话。
越想,越回荡,越觉得不妙。
沈秋靡就是要拿他代替她自己。
她早就想好了。
沈冬雾心里惴惴不安。
……幸好,幸好,还有?爸爸妈妈会拉着她。
他们一定会拉着她的。
他必须要快点想出办法?来。

是夜, 月明星稀,稀松雾气飘荡在夜色中。
沈冬雾悄悄从床上爬起来, 轻手轻脚下了床,拉开卧室门之前还转头看了沈秋靡那头一眼,确认对方没有被他?的动静吵醒,这才小心翼翼离开了卧室。
他半夜从梦里惊醒,本想着去接杯水喝,但人刚出卧室, 就看?见父母主卧的门关得紧紧的,却有丝丝缕缕的光线从门缝中泄漏出来。
爸爸妈妈还没有休息?
沈冬雾疑惑,蹑手蹑脚靠过去,将耳朵贴在?房门上。
三个人的说话声从房间里?传出来, 钻进沈冬雾的耳朵。
“我?都和你们说了多少遍了,你们就是不听?, 就是听?不进去, 现?在?好了!把孙儿晾在?家门外一晚上!”
这是奶奶的声音, 她的语气?很重, 听?上去很生气?的样子。
她在?谈论我??沈冬雾留了一个心眼, 本来想离开的脚步立时停了下来。
“你们不想管儿子, 那当初生他?干什么!生下来又不管, 成天到晚围着你们那个病歪歪的闺女左转右转!谁家像你们这样的?!”
“妈!……秋靡她身?体不好……”爸爸先接了话。
……是姐姐。他?们在?聊姐姐的事。
沈冬雾抿了抿唇, 又靠近了些, 试图听?得更清楚一点?。
“哦,你们也?知道她身?体不好啊!”奶奶越发气?急败坏,“这么多年?, 看?了那么多回医生,吃了那么多药, 花了那么多钱,她身?体有好一点?吗?!当初她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说不要,随便送个没有孩子的亲戚就算了,好歹有人养,你们再要一个好的。”
“现?在?倒好,要确实是又要了一个,但要下来过后你们有管他?吗?!要不是冬雾听?话懂事,知道自己姐姐情况特殊,要是换了别家孩子,你们看?他?心里?平不平衡!
“小露,别怪我?说话说得难听?,最开始说不要的可是你娘家人!说实在?的,这么多年?,我?对你闺女有一点?不好吗?我?没为她花钱吗?但你们也?都看?到了,她就是个无底洞!治她没有任何用处!”
奶奶的声音添上了半分颤抖,听?得沈冬雾心里?发苦。
他?们在?说姐姐的病。
沈冬雾差点?脚一歪摔倒在?地板上,心脏扑通扑通的,脑子里?腾起了一团小小的火苗。
“你们搞清楚,我?们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养孩子是为你们今后有个寄托,为你们养老的!她沈秋靡养大?了有什么用?!我?知道她听?话,她懂事,那有什么用!听?话懂事能当饭吃吗!退一步讲,沈秋靡她只是个女孩,将来就算没死,也?要嫁人的。”
“但秋靡是我?的亲生女儿!至少现?在?我?有能力,我?就不想放弃任何希望!我?也?是女孩,我?从农村长大?,努力学习,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学校,就算没有嫁给他?沈广白,我?也?能有工作,我?也?能自己养活自己,养活自己一家人!只要秋靡能活下去,她嫁不嫁人有什么关系吗!她只要健康,她可以比我?做到更多!”
妈妈的声音听?上去又生气?,又难过。
“如果不是身?体不好,她一定能考上全国顶尖的高校,毕业后拿到大?公司的岗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运动都要考虑身?体!”
“但沈冬雾不也?是你们亲生的吗?!”奶奶用力一拍桌子,把贴在?门口的沈冬雾吓了一跳。“他?不是你们亲生的吗?啊?!”
爸爸妈妈没有说话。
隔了一小会儿,奶奶的声音再度响起:“听?妈一句劝,算了吧,本来小靡她就活不了这么久,你们坚持了这么多年?,现?在?她也?快十五岁了……放弃吧,咱们小门小户的,要是再继续下去,谁知道她未来还会花多少钱?……”
沈冬雾脑海中?的火苗腾一下窜得飞快。
怎么可以放弃?!
他?们放弃了,那姐姐就真的——
沈冬雾作势要按下门把手,喊出声来,却在?下一刻被一只从背后伸过来的手掌捂了嘴巴。
他?微微一怔,接着猛地转过头去,看?到了沈秋靡的那张脸。
“嘘——”沈秋靡用另一只手在?嘴唇前?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沈冬雾一步步挪回了卧室。
待卧室门关上后,沈秋靡才放开沈冬雾。
后者?压低了声音,迫不及待出声:“你为什么要拦着我?!让我?去和他?们说就好了啊!我?才不介意爸爸妈妈有没有什么偏心,有没有关心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
“冬雾,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才不知道!奶奶她说要丢了你,你就没有半点?反应吗!她怎么能这么说话!明明,明明……”
沈冬雾气?得面颊涨红,胸口剧烈上下起伏,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他?抬眸,看?到了沈秋靡面带微笑的表情,顿时热气?就蒙上了眼眶,鼻尖也?开始发酸,眼睫抖了抖,就甩下一滴泪来。
“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你就,你就不觉得委屈吗!”
沈秋靡保持着她的笑容,抬手摸了摸沈冬雾的脑袋:“那你不委屈吗?”
“我?不啊,我?为什么要委屈,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
“所以啊,”沈秋靡接着沈冬雾的话说了下去,“我?也?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
沈冬雾眼睛一眨,反应过来沈秋靡这是在?套路他?,眉头皱得死紧:“…不,不是!这不一样!我?知道姐姐你身?体不好,你又不是故意的!”
“那你是故意的吗?你就活该被忽视吗?”沈秋靡的表情终于?沉重下来,“那天我?晕倒醒过来后,真的很害怕你从此就不见了,不回家了。其实奶奶说得挺对的,我?们家境一般,但要是没有我?,你也?能幸福富足一生。 ”
“我?们是不一样的,你生下来就是一个健康漂亮的孩子,还那么懂事,学习也?好。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奶奶无论何时看?到你,都只会觉得高兴。
“但我?不一样,无论他?们多么爱我?,舍不得我?,看?到我?时想到的永远是我?哪次感冒发烧,哪次晕倒,哪次花了多少钱,多少精力。要是你是爸爸妈妈,你来选,你选择谁?”
“你。”沈冬雾不假思?索。
沈秋靡看?着沈冬雾皱眉赌气?侧头不理她的表情,叹了口气?,软下声线,一点?点?讲给他?听?。
“……你记得你养的那两只兔子吗?”
沈冬雾转眼看?过去:“兔子?兔子怎么了?”
“我?记得你很喜欢那两只兔子,大?的那只叫葡萄,小的那只叫草莓,是吧?”
沈冬雾不置可否。直觉告诉他?,接下来他?姐姐要说的话他?一定不爱听?。
但他?还是装作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紧紧地盯着沈秋靡的眼睛,等着她把想说的大?道理说完。
“葡萄这段时间看?上去蔫耷耷的,奶奶带它去过兽医站拿了点?药,但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之后也?就没有再管过它,只是给兔子们分了笼,像往常一样喂养。”
沈冬雾眼神一动,眼皮一垂,不再看?沈秋靡的眼睛。
“如同奶奶喜欢看?上去精神健康的兔子,你也?喜欢,不是吗?我?看?到你大?多时候都在?逗草莓玩。”沈秋靡笑了笑,“我?也?更喜欢草莓。”
“其实不管是谁,心中?都会偏向草莓一点?吧?喜欢完美的东西?,讨厌缺憾的东西?,大?家都是这样的。”
“但你是人——”
“也?没什么区别吧?世界上兔子很多,人也?有很多,大?家不会去记住一只兔子的名字,而同样,大?部分的人都不会知道我?的名字叫什么。”
就像儿时小林姐姐的全名是什么,她早就记不得了。也?许她连照片都没有留下来过。
沈冬雾想着。
这不对。
沈冬雾保持着长久的沉默,心中?却在?疯狂呐喊:
完全不正确。
事情不是这样算的。
但被拉回来这一会儿,他?也?算是想明白了一点?。
他?就算刚才闯进去,打断大?人们的谈话,惊动全家人,那有如何呢?会对现?状有什么好的影响吗?
他?不能确定。
谁都不知道打破了平衡后家里?会变成什么样,理智回笼后,沈冬雾再也?聚集不起来刚才那种满腔的勇气?。
他?不愿让父母亲人为难,又不愿意失去唯一的姐姐。
怎么办?
“…冬雾?”
姐姐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嗯……”沈冬雾没精打采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一场家庭危机就这样在?沉默中?不了了之。
所有人照常生活下去。
没有任何人表露出异常。
但家里?和谐温馨的气?氛却越来越单薄,越来越像一个脆弱的玻璃罩子,只要一颗小石子砸过来,就能彻彻底底地碎掉。
沈秋靡仍然想个没事儿人一样在?家里?四处迎合,整天挂着个乐观笑脸。
沈冬雾只要一有空,便会守在?草莓的笼子前?逗它玩,摸摸它身?上柔软的毛发,盯着它发红的眼睛看?上许久。
但这样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某天,奶奶早上起来,惊讶地发现?两只笼子里?的兔子少了一只。
小兔子不见了。
她起初还以为是笼门没关紧,兔子自己跑出去了。但她翻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愣是没有发现?任何兔子的身?影。
“奇了怪了……”
好好的一只兔子,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她记得冬雾很喜欢那只小兔子的,要是他?起来后发现?兔子不见了伤心难过可怎么办呀?……
“奶奶?怎么了?”
沈秋靡从卧室里?出来,瞧见奶奶正在?客厅里?瞎转悠,便问了一句。
“兔子。”奶奶先是回了这么一个词语。
“兔子?葡萄病死了?”沈秋靡问。
奶奶不解抬头:“葡萄,葡萄是什么?我?说的是那个小兔子,小的那个不见了,估计是从笼子里?跑出来了,快帮我?找找。”
沈秋靡一愣,走去兔子笼那边看?了一眼,确实是小兔子不见了,葡萄还趴在?笼子角落啃青菜。
过了一会儿,爸妈从主卧里?出来,也?加入了寻找兔子的大?队伍。
但四个人把整间房子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丢失的小兔子。
“奶奶,我?们先吃早饭吧。”沈秋靡于?是劝道,“到时候我?会跟冬雾说这件事情的。”
三个大?人相互对视一眼,同意了沈秋靡的提议,纷纷去整理被翻乱的物件,收拾餐桌,去厨房端出早饭。
而刚巧这时,孩子房间的门开了一半,露出沈冬雾的一半身?影。
他?静静地望着沈秋靡这边,看?着对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却没有给她率先说话的机会:
“姐姐,小兔子不见了。”
沈冬雾直勾勾地盯着她。
盯着盯着,后者?竟能从沈冬雾的眼眸里?看?出一丝笑意。
视线中?沈秋靡的神情越发惊异,沈冬雾的笑容便越发扎眼,颇有一种计谋得逞的自得与欢畅。
如果有两只兔子,一只病病歪歪不讨人喜欢,一只健健康康惹人怜爱,但只要没有了后面那只兔子,就只有一只兔子了。
大?家只能去喜欢唯一的那只兔子。
沈冬雾是这样想的。
奶奶说得对,本来父母生下他?确实没有什么必要,反而加重了家庭的负担,甚至挤占了沈秋靡的生存空间。
她的好吃的好玩的被他?占据了一份,中?性的旧衣服被他?穿去了一份,原本属于?她一个人的房间也?切分出一半来分给他?。
如果……如果他?不存在?,她根本不需要做这些。
如果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那么她就可以全心全意治病,享受父母对她的疼爱,而不是早早懂事早早成熟,费力承担那份不符合年?纪的重担。
到头来,他?的出生原本就是个错误。
如果没有他?,他?们家就不会存在?好坏的对比,懂事学习又好的沈秋靡会成为他?们心目中?最完美的孩子。
他?的出生,反而是让沈秋靡觉得她自己总有一天不属于?这个家。
反正事情最糟不就是沈秋靡被放弃。那么只要他?敢在?沈秋靡之前?“不存在?”,后者?作为留下的那唯一一个,就必须“存在?”。
反正家里?只有一个能活下去。
那么他?希望,那个人一定要是沈秋靡。
小兔子不见之后,沈冬雾的胃口便肉眼可见得差了起来。
最开始他?还只是少吃了几口饭,少吃了几口菜,食量虽然有所减少,但整体来看?还算正常,大?家也?就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大?人都以为他?是爱宠不见了伤心。
只有沈秋靡觉得心里?不安。
她去问过沈冬雾情况,但后者?明显只是用了几个借口搪塞她,不告诉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即视感特别强,高度怀疑是在?内涵她。
沈秋靡:……
没事,闹别扭嘛,可以理解。
她没当回事。
假期过后,姐弟两人回到校园。学校离家不远,沈秋靡办理了走读,沈冬雾为了方便,则是选择了住校。
每周周末沈冬雾回家住两天,周天晚上再去学校。
第一个月,沈冬雾看?上去清瘦了些。
奶奶瞧着心疼,每次沈冬雾一回家,就要做一桌子大?餐,看?着他?好好吃下去。
“是不是在?学校里?没有好好吃饭?”奶奶问他?。
沈冬雾撒娇似的笑了笑:“哪有,我?有好好吃饭的。”
话是这么说,但第二个月结束,沈冬雾消瘦得更明显了。
奶奶依旧在?沈冬雾回家时给他?做大?餐,沈冬雾也?在?饭桌上照常吃饭,饭桌上家庭气?氛其乐融融,沈冬雾只是抱怨说学习任务越来越紧,变相地解释了他?体型变化的原因。
沈秋靡敏锐地发现?了不对。
她特意晚上装作睡着,听?见沈冬雾离开卧室的动静之后,等了一会儿,这才缓缓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走进客厅。
卫生间的灯正亮着,在?走廊上投射出幽暗的影子。
沈秋靡眼睛眯了眯,靠近卫生间,透过房门隙开的缝隙,看?到了沈冬雾蹲在?蹲坑边的身?影,听?到了细微的呕吐声。
沈秋靡心脏一跳,瞬间推门进去。于?此同时,沈冬雾终于?听?到了动静,侧头看?过来,刚好和沈秋靡对上视线。
少年?穿着单薄的睡衣,微微蹙着眉毛,眼周发红,眸子里?也?雾蒙蒙的。
沈秋靡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半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沈冬雾。
沈冬雾轻轻咳了几声,继而垂下头去,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表情十分难看?。
最后,还是沈秋靡先说话了:“……奶奶做的饭…不合你胃口吗?”话一出口,她自己都不相信。
“不是。吃不下,反胃。”沈冬雾简单地回答。
沈秋靡神色晦暗不明:“……多久了?”
沈冬雾:“不清楚。好久以前?了吧。”
沈秋靡:“……”
“这会儿还不晚,我?去跟爸妈说,让他?们带你去医院看?看?。”说着,沈秋靡就要离开卫生间,接着就被沈冬雾抓了衣袖。
“别说。”他?的嗓音带着嘶哑。
“为什么?你这样一定是生病了,万一是肠胃哪里?出了问题呢?一定要去看?看?啊。”沈秋靡皱眉,“你觉得现?在?很晚了,那明天我?去说。”
“不要你管。”沈冬雾冷冷地说,“我?生病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我?是你姐姐啊!”
沈冬雾腾地一下站起来,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
他?甩开了沈秋靡要来扶他?的手,自己撑住了洗手池:“哦,你现?在?知道你是我?姐姐了。”
语气?里?满满的埋怨。
“你不顾自己的时候不知道,强忍着不舒服的时候不知道,不想活的时候不知道,就现?在?知道了?!”
沈冬雾狠狠地瞪了沈秋靡一眼,摔了门,自己跑回了卧室。
摔门的巨大?声响惊动了刚睡下的父母。
沈广白来到客厅,看?到沈秋靡站在?餐桌旁,盯着桌上的冻豆腐看?。
“怎么了?”沈广白问,担忧地看?着她。
沈秋靡轻轻吐出一句:“冬雾胃口不好,刚才还吐了,你们带他?去医院看?看?吧。”
沈广白蓦地睁大?了眼睛:“冬雾?!”
他?立刻去了姐弟俩的房间。
沈秋靡没有跟过去。
她在?客厅看?了一圈,来到剩下的大?兔子笼边,蹲下来,捧着脸,静静地看?了它许久,久到大?人们已经收拾完毕,拉着沈冬雾准备出门的时候,她才缓缓站起来,来到家门口,对着落后一步的母亲说:“让我?一起去吧。”
许青露本想让沈秋靡休息:“没事,有我?和你爸在?呢。”
沈秋靡摇摇头:“我?要去。”
许青露一愣,点?了头。
“那你去添件衣服,夜里?凉,别冻着了。”
“好。”
第一次以病人的身?份进入医院,沈冬雾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看?着医院外墙的样式,窗户里?照射出来的明亮灯光,沈冬雾逐渐神游天外。
姐姐她一次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脑子在?想些什么呢?是在?想自己要坚持不懈,努力活下去;还是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什么时候沈冬雾才能完全替代她呢?
太可恶了。
这种人就是根本没有心,只知道以自己的个人想法判断他?人的喜恶,而不管别人真正的心情。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作出了同样的选择。
沈秋靡跟在?大?人身?后进入医院。
导诊台的工作人员见到她都习惯了,习惯性地还跟想跟她聊几句,却见这位熟悉的小姑娘表情异常冷淡凝重,问过才知道,这回居然是她弟弟生了病。
真是稀奇。
快速咨询完毕,父母带着沈冬雾去挂号看?诊,沈秋靡依旧跟在?后头。
这是一个全新的视角。
沈秋靡看?了看?被爸爸抱在?怀里?的弟弟,又看?了看?医院中?熟悉的道路与陈设。
在?这个视角中?,沈冬雾替代了她,经历了一遍她曾经的日日夜夜。
她看?着沈冬雾沉默着不说话,配合地做了一项又一项检查,最后看?着他?走进了精神科。
精神科。
许青露和沈广白也?对这个结果很是惊讶,随即便想到了这些年?对于?沈冬雾的忽视,心中?越发愧疚起来。
看?诊时,沈秋靡等在?外面,看?着医院熟悉的长廊。
虽然此刻以至深夜,但医院长廊上来来往往的人还是不少,里?面有病人,有医生,有值夜班的医护工作者?……和她记忆中?一样,忙忙碌碌,永不停歇。
她开始回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
从那天夜晚开始,她用兔子做比喻跟沈冬雾证明她的正确后,事情就失控了。
现?在?想来,也?许正是那个时候,沈冬雾就起了不好的心思?,日益严重,先是自己丢了草莓兔子,又是刻意不好好吃饭,最后发展成现?在?这幅模样。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秋靡一时间有些想不通。
他?是觉得她不应该偷偷消极治疗吗?可是她和他?的情况不同,她本身?就是治不好的,既然都治不好,为什么还要花费……
想到这里?,沈秋靡叹了一口气?。
这便又想回去了。
她觉得不划算不在?乎的事情,沈冬雾似乎看?得特别重要,重要到把自己作进了医院。
他?怎么能这样!
沈秋靡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的弟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但当这个想法完完整整出现?在?脑海中?时,沈秋靡却是一惊,整个人停滞在?诊室门口的长椅上一动不动,耳边只听?到了自己的一声又一声的心跳。
等,等等。
她赶忙把想到的东西?重新梳理了一遍。
又一遍。
再一遍。
……她好像,有点?明白沈冬雾的想法了。
如果把自己的角色替换成沈冬雾,她发现?原本自己从不在?意的东西?,比如心情,比如生活,比如性命,在?瞬间都变得极为重要。
那是她的家人啊。
怎么能不看?重。
甚至可以说,这是她唯一在?意的东西?。
等待的时间似乎特别漫长。
沈秋靡等啊,等啊,却始终不见人出来。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沈秋靡以为天都快亮了,爸爸妈妈才从诊室里?出来。
“什么情况?”沈秋靡连忙问道。
爸爸妈妈直接递给她一张单子。
“神经性…厌食症……?”沈秋靡恍惚地眨了眨眼睛。
“医生说这病死亡率还挺高,幸好我?们发现?得早,多亏了你啊小靡,不然要等到我?们发觉,不知道要多严重了。”爸爸妈妈的话语声渐渐变得模糊。
这个病……也?会致死的吗?
沈秋靡愣在?长椅上片刻,抬头对上从诊室里?走出来的沈冬雾的眼睛,终于?恍然。
她与沈冬雾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
他?们是同类,他?们拥有着一模一样的血脉。
他?们原来这么像。
简直是……
一模一样。

在医院折腾到半夜, 一家人才重新回了家。
夫妇二人监督着两个孩子洗漱上床,看?着他们?乖乖躺在床上掖好被子, 这?才放心地离开回?了主卧。
而姐弟两人在卧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很有默契地都?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对面帘子上投射下来的同步人影,相顾无缘半晌。
最后还是沈冬雾先动。
他轻手轻脚地从小床上下来,掀开帘子的一角钻了过去,扒拉着沈秋靡所在小床的边缘直接爬了上去。
沈秋靡往里给他让了让位置, 塞给他一片被角。
“睡不着吗?”她?问他,下床给他拿来了他的枕头。
沈冬雾便堂而皇之?地占了沈秋靡的位置,缩进了床榻里头,把沈秋靡的被褥裹了大半到自己身?上。
于是沈秋靡又去抱来了他自己的被褥, 展开铺在沈冬雾身?侧,再把自己缩进去, 脖子周边拉地严严实实的, 漏不进去一丝冷风。
然?而沈冬雾又转过身?来, 从铺盖地下摸到沈秋靡掖到背下面的被角, 扯出来自己挤过去。
“冷。”沈冬雾嘟囔了一句, 缩了缩脖子, 往沈秋靡这?边靠。
“叫你不好好吃饭。”沈秋靡说他。
沈冬雾不服:“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不吃饭就饿瘦了, 身?上没有脂肪了, 就会更怕冷一些?。”沈秋靡振振有词。
沈冬雾:“…就你学得多。”
沈秋靡:“从明天开始好好吃药好好吃饭, 知道不?”
“那你和我一起。”
“听到了,不用扒拉我。”
声音渐渐减弱停歇。
两?个人挤在一张单人小床上,紧紧贴在一块儿?。
问题不会一夜之?间就消失, 这?是肯定的。
但?从此今后,至少两?人之?间达成?了一个共识。相拥而眠的两?人个, 在彻底进入梦乡前,心里都?想着同?一句话——
如果必须有一个人要死去……
请一定要是我。
不管怎么?说,沈冬雾打破家?庭平衡的行动很成?功。
至少从他去了医院那晚上开始,家?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时不时松快一些?了。
大人们?终于把视线转向他,开始监督他每天要吃什么?药,吃什么?饭,还给他办理了走读手续,让他每天和沈秋靡一起回?家?吃东西。
至此,姐弟二人的步调完全一致起来。
两?人之?间对话的机会增多,有空都?会凑在一起,或是做作业,或是逗剩下的那只大兔子玩,想办法给它治病。
沈秋靡在沈冬雾依依不饶地要求下和父母说了部分想法,让他们?不要那样纠结,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但?也不要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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