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出卖小猫咪—— by映漾
映漾  发于:2024年04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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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电了很热。”
语气嫌弃得仿佛她身上扛着个大火炉。
安久久咕哝着坐回餐椅,表面看起来还和以前每一次被迟拓嫌弃靠太近的时候一样,不服气不甘心地撇着嘴。
事实上,安久久也不自在。
迟拓刚才洗澡用的是她家里的沐浴用品,甜橙味的,连体睡衣用的是她家的柔顺剂,薰衣草味的,夹杂着刚才喝下去的啤酒苦味。
她平时对这些没那么敏感,今天却有些莫名其妙的,找到点当年雨滴闪光下迟拓的样子。
昏黄的烛光变成了最好的掩体,掩盖了少年们的青春悸动。
“明明你身上更热。”为了掩饰这种不自在,安久久补怼了一句。
补的时机有些晚,有些怪。
但是没人再提这件事,迟拓很快把话题拉了回来:“你想试哪场戏?”
“场景二。”安久久站起来,跑到房间里摸出了一张瑜伽垫,铺在客厅空地上,“你躺在这里。”
她指着瑜伽垫旁边的大理石地板:“这里是河岸,瑜伽垫是护城河。”
迟拓很配合,穿着那身荧光绿的连体衣躺在大理石地板上,按照安久久的指示把自己半边身体靠在瑜伽垫上。
“左手放这里。”安久久指着她在瑜伽垫上头放着的糖果盒,“右脚撑开一点。”
“哎呀你不要那么直挺挺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自在,安久久试戏前的要求有点多,蹲在那里坚持要让迟拓摆出她搜出来的河边尸体的样子——半边在水里半边在岸上,一边的腿耷拉着,脸部对着天花板。
迟拓一开始特别配合,大理石地板很凉,他躺上去那个瞬间酒醒了一半,因为蜡烛燃烧有点缺氧的脑子也清醒了一点,那点暧昧就少了很多。
可安久久还在那里喋喋不休。
“……你为什么要穿着荧光绿这样看起来真的很不像尸体……”
迟拓:“……”
他面无表情地诈了尸,坐起来和蹲着的安久久对视。
安久久迅速认错:“哦,荧光绿是我的问题。”
迟拓:“……你要不要试试场景一?我来演警察。”
安久久:“可是我跟你眼睛对视我会笑场。”
迟拓把帽子翻出来给她看那个斜眉歪眼的猫头:“你对着这个就不会笑场了?”
安久久:“……起码你是闭着眼睛的。”
迟拓:“……”
他默然地继续躺平,躺好之后按照安久久提供的躺尸照片摆好,为了不让安久久笑场,他把猫猫头帽子叠了一下塞到脖子后面藏好。
安久久这回终于满意了,她安静下来,示意迟拓闭眼。
迟拓喉结很轻微地上下滚动,闭上了眼。
安久久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应该是在酝酿情绪,所以迟拓维持着一动不动的躺尸闭眼样子,怕破坏她的情绪。
这感觉很奇妙。
他半边身体躺在瑜伽垫半边身体躺在大理石,安久久蹲在大理石地板的这一边,按照常识,他应该会觉得大理石这边的身体更冷。
身体感受的确是这样的。
但是心理上,他身体靠近安久久的这半边正在一点点不受控制的开始发热,他能感觉到安久久的每一个动作,哪怕只是轻微的呼吸。
她在深呼吸,深呼吸了几次以后,她试图弯腰下来靠近他,发丝坠在他手臂上,有点凉也有点痒。
她应该在憋笑,因为靠近了好几次,他都能感觉到她马上弹回去立刻开始深呼吸。
演戏很难,她这样的门外汉为了赚钱为了让王珊珊不用那么辛苦一头就栽了进去,他想每次都这样陪着她。
外面的雨声似乎小了,也十点多了,停电又不能随便外出,这幢楼的人逐渐地都从咒骂变成了安静,他已经能听清楼下漫起来的水被雨滴溅起来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安久久试了多久,她终于倾身过来,发丝滑过他的脸,她的手指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她说:“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贴着他耳朵说的,最开始是耳语一样的声音,后来她似乎有点忍不住笑场,最后两个字尾音带颤,所以呼出来的热气从他的耳垂一路蔓延到全身。
安久久说完就整个人往后倒,再也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她说:“迟拓你眼睫毛一直在动好出戏!”
迟拓缓缓地睁开眼睛,坐起来,木着脸把身体往蜡烛照不到的地方挪了挪。
他面红耳赤。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迟拓猛然坐起身往后退的动作太快,所以他没看到安久久也跟着他的动作愣怔了一下。
他躲在阴影里,把身体反应也藏进黑暗里。
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他那混不吝的同桌,那家伙会用看色|情片的方式解压,也会嘲笑他明明是十几岁的年纪却一点冲动都没有。
他有,被安久久吹了下耳朵就原地起立了。
迟拓狼狈地耙了下头发。
太慌了,所以根本没注意到安久久也很久没说话了,她甚至都没有再看黑暗中的迟拓,只是低头轻咳一声:“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对着你真演不了。”
“你对着我演不了对着导演就能演了?”迟拓的语气听起来还算正常,只是本来就哑的嗓子此刻听起来更低哑了。
“再试试吧。”他说,却没有再躺回到地板上,只是从沙发上摸了个抱枕下来,伸手放在他刚才躺着的地方。
“我在这里看你演。”他吹掉了两根蜡烛坐到沙发角落,黑得只能看到一个影子,“你就当我不存在。”
安久久瞪着那个枕头。
“试试吧。”迟拓说,“早就该陪你练的,两个人练总比一个人练好。”
最近两家的事情都多,连去秘密基地的时间都没有了,眼看着安久久试镜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却还是看起来不是特别有信心的样子。
“你把你最近想到的演法都演一遍,我琢磨琢磨人设。”迟拓又放了一个抱枕,拍拍地板,“来吧。”
几句话的功夫,刚才危险尴尬的气氛荡然无存,安久久抿嘴酝酿了一会,开始对着抱枕演戏。
她一个人认真练习过,短短的一句话她练习了好多种语气,尝试把重音放在不同的字上,尝试影视剧里杀人犯或者变态的演技,也尝试了一些肢体动作,比如撩头发,伸手摸尸体的嘴唇,贴着对方耳朵等等等等。
一开始她还有点放不开,但是迟拓在黑暗里安静得像个影子,她慢慢地也就放松了,把自己准备过的所有的都演了一遍。
“哪一种更好?”安久久就这样对着枕头练了一个小时,一句话反反复复地说了三四十遍。
“你最喜欢哪一种?”迟拓问安久久。
安久久坐在地上抱着抱枕想了一下,很诚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迟拓说:“我其实最喜欢你最开始的那个,贴着我耳朵最后笑场的那一次。”
他把尴尬的事情重新提起,用最平常的语气。
他说:“那一次最能调动情绪。”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会笑……”安久久这句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对啊,她肯定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笑,可那是林洛,林洛在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能笑?
“已知林洛是个杀了继父和汪璨以后会跑到警察局报假案的疯子。”迟拓用解数学题的语气跟安久久讲解,“根据这个已知我们可以推断出来,林洛是个杀人凶手,林洛是个冷静的疯子,林洛有自信自己不会被抓到。”
“第二点和第三点怎么推断出来的?”安久久打断,“她主动去警察局报案也有可能是因为汪璨父母找汪璨,她怕找到她头上,所以才在部署好一切之后去警察局报案的呀。”
试镜剧本空白内容太多了,她觉得什么方向都可以想象,无从下手,所以每个角度都演了一遍。
“你想得太多了,试镜的时候一般都只会让你演一遍,你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演一个小时然后问导演你喜欢哪一个的。”
“这试镜的剧本本身就空白,你如果不把力气往一个方向使,很容易把两个场景演成不一样的人或者干脆变成台词朗诵或演技模仿。”
“所以我们要把林洛按照这些空白的地方想象出来,想象出一个最合理的林洛,按照这个林洛来演。”
安久久看着黑暗里面的荧光绿,哇了一声。
他为什么可以那么聪明。
迟拓被这一声哇弄得哭笑不得,嗤了一声。
因为暴雨,因为停电,因为蜡烛又因为一罐啤酒带来的魔法终于在这一声熟悉的嗤笑里彻底消失,迟拓重新点亮了那两根吹息的蜡烛。
“我们就假设林洛是个冷静的坚信警察不会抓到她杀人证据的疯子。”
空白剧本里无数个假设中因果链最完整的一个假设。
“她在人来人往的打捞凶手现场对着刚刚打捞上来的青梅竹马,应该会是什么心情?”
安久久拧着眉。
这次她是真地代入到情境中了,不像刚才只是为了演戏练习,她想,她如果是林洛,她如果杀了人,她如果像迟拓这样聪明可以做到杀人了不被任何人怀疑,那么她看到汪璨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汪璨是林洛的青梅竹马,像她和迟拓这样密不可分的关系。
她对汪璨说,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
死掉的样子,被水泡浮肿的样子,腐烂的样子,还是……安静的样子?
不管她为什么要杀汪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心情肯定是轻松的解脱的甚至带点喜悦的,因为他终于变成她喜欢的样子了。
“表面悲伤,其实松口气的样子?”安久久回答,答完又皱眉,“这要怎么演?”
“你初二为了一个男歌手跟我吵架那次。”迟拓说,“你一定要去看他的演唱会,我说那人是个未进化的猴子你还打算拿给我买礼物的钱拿去买演唱会门票,所以我就把这事告诉你妈了。”
王珊珊就把安久久的零花钱都拿走了,安久久简直是暴怒,那次大概有十天没理他,把他送给她的礼物都给收拾出来丢还给他,说要绝交。
那次可激烈了,他们两人都哭了,迟拓哭了还不让她看到,揉着眼睛边走边哭还摔了一跤。
安久久嘿嘿笑,笑完又懊恼:“不是,你为什么这种时候跟我翻旧账?”
迟拓继续说:“后来我拗不过你,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你买了那个男歌手的演唱会门票,还帮你打投了一个月。”
安久久继续嘿嘿笑。
迟拓说:“你那天看完演唱会之后跟我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我怎么可能还记得,你也太记仇了!这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也不喜欢那个男歌手了啊。”安久久气哼哼,他们吵架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哪能每次都记得住。
而且脱离了粉丝滤镜之后她就发现其实那歌手确实有点像猴子,为了他花钱其实蛮冤的……
当然这话她是坚决不会说出来的。
“你当时跟我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迟拓一点都不介意安久久说他记仇,说得特别流畅。
安久久:“……”
她就说她觉得迟拓身上的雨滴带着光芒这种事只是幻觉,少女漫画看多了罢了。
“林洛看到汪璨的尸体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个心情。”迟拓拉回话题。
安久久目瞪口呆:“我……我看个演唱会的事情,至于和杀人类比吗?”
迟拓:“情绪是一样的。”
他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语气解释:“我觉得林洛看着汪璨的时候应该在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样子多好。”
“所以我更喜欢你第一次练习时候说话的语气。”餐厅一直在燃烧着的那根红色蜡烛快要见底,迟拓又拿了一根新的,“汪璨毕竟是林洛的青梅竹马,语气应该要更亲密一些,像是我跟你说话时候的那种气氛。这本剧本信息那么少却特意指出了林洛和汪璨这层关系,我觉得应该挺重要的。”
迟拓最后总结:“你刚才每种演法吐词都很清晰,我能看出你想要在那些吐字里表达的情绪,所以我觉得只要押对林洛人设,你这次试镜问题不会太大。”
吐字清楚,和成年演员长相相似,再加上能准确表达角色|情绪,这三条安久久都能做到,所以迟拓帮她加了一条人设完整度,林洛对汪璨的尸体带着亲密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得意,这种情绪演出来应该会很亮眼。
这就是学霸分析题干的能力。
安久久:“……”
安久久:“你这种能力,只打算做个律师会不会太屈才了。”
安久久:“迟拓啊,要不,我以后火了,你做我的经纪人吧,天天帮我过剧本人设的那种!”
迟拓:“……”
迟拓:“我做律师也能帮你过剧本人设,这事不冲突。”
安久久抱着抱枕挪到瑜伽垫上,下巴搁在沙发上,问:“你以后还会像这样帮我过剧本吗?”
“不过这种空白剧本其实不多的,我是新人再加上对方是大名鼎鼎的杨正谊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妈妈之前问过化妆师,他们说一般比较大牌的明星给的剧本最少都有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剧情,那样你还会帮我过剧本吗?”
迟拓没看安久久,他低头给又发信息过来问消息的王珊珊和他妈妈张柔发了一切都平安的消息,才回答:“你需要的话,肯定帮。”
安久久:“万一你变成那种特别大的律师,很忙很忙很忙呢?”
迟拓:“帮。”
安久久:“为什么啊?”
迟拓:“怕你又发脾气,回头我又得哄半天,还得看你得意洋洋地问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安久久:“……”
她安静了一下,才问:“我们以后会不会分开啊?我演戏东飞西跑,你上大学工作了肯定也会很忙。”
“而且长大了,说不定就开始谈恋爱。”
迟拓这次插话很快:“你不是单身主义吗?”
安久久瞪大眼:“单身主义也要谈恋爱的啊!”
迟拓:“……”
迟拓不吭气了,拿出手机怼着安久久的脸:“你妈说她明天一大早打车回望城。”
安久久坐直身体,拿走迟拓的手机给她妈妈拨电话,又一连串的保证,说现在雨势已经小了,让她不要赶路回来,先把那边的事情解决,不然又得来来回回跑。
迟拓就坐在那里看安久久来回走,说话的时候动作很多,情绪也饱满。
他们两家大人真的都是一堆糟心事,他们未成年就得学着保护自己,也学着保护家人,所以他们俩其实都早熟,就像安久久抱怨的,都没有青春期。
烦心事总是一茬一茬地韭菜一样冒上来,今天父母吵架了,明天家里没钱了,后天又有长辈生病了,因为两个人都差不多惨,小时候还没有那么在意男女有别的时候,王珊珊和张柔两人几乎是轮着把孩子丢给对方照顾的,处久了,就有些相依为命的味道。
所以迟拓只要心情不好,就会想去找安久久。
提一点烦心事,聊一点天南地北,怼一些不着调的话,难熬的日子就能过去,再积蓄点能量去迎接下一次。
但是,他们在长大。
身边在悄然改变,他外婆去世了,她父母离异了,她现在住的这房子可能得卖掉了,而他,还不知道他妈妈的医药费从哪里拿。
一成不变的生活在一茬茬的韭菜之后,百孔千疮,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修复。
可他还是能从安久久这里找到平静。
安久久挂了电话回头,看他在烛光里盯着她,于是也盯回去,嘴型是干嘛。
迟拓笑笑,起身。
“洗洗睡了。”他说,“我明天一早得回家看看有没有漏水。”
“这雨还没停。”安久久看着窗外。
“总会停的。”迟拓说,戴上了衣服背后那个流泪猫猫头,绿油油地进了房间。
进房间前又探出半颗头:“晚上别怕,我在。”
安久久:“……哦。”
她也是笑着进屋的,进屋的时候还在想,演戏其实挺好玩,跟解题一样,拿到最后唯一解了之后居然也会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比她家里那一大堆拉拉杂杂的事情好玩得多。

第十二章
望城那天的特大暴雨下了整整一夜,整座城市变成了水中城,王珊珊找了一晚上还是没能找到愿意回望城的车,火车客运也全都停摆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给望城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可也给安久久这样的准高三生带来了两天假期。
两天假期里,安久久一直在练习怎样成为林洛。
迟拓那天晚上的分析帮她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平板的二次元纸片人只因为多了一个青梅竹马就长出了血肉,一句简单的台词多一点情感就多了一层故事,更神奇的是她对着镜子练着练着,突然在就在镜子里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人,五官明明还是她自己,可眼神和表情非常陌生。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是安久久却相信了迟拓的那句她有天赋这句话。
也让她对自己今后披荆斩棘赚钱养家这个愿望多了几分信心。
王珊珊和安怀民的离婚最终还是闹上了法庭,当初买房子产权一共花了四万七,安怀民父母出了七千,剩下的四万是安怀民出的,只是当时办理的时候是从三四家银行里取现凑出来的,没有银行转账记录。
律师说这案子还是有可操作空间的,毕竟这房子是婚后单位的福利房,再加上安怀民婚后出轨是过错方,就算分房子一半金额这个要求很难达到,但是补偿应该是会有的。
安久久最近回家听到的就都是王珊珊在和律师聊这些东西,钱啊房子啊证据啊,送走律师,王珊珊就会进安久久的房间,拉着她的手说久久你一定要争气,要拿下这场试镜,一场伤筋动骨剥皮抽筋的离婚官司,被伤得体无完肤的王珊珊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安心。
而安久久,就会去卫生间对着镜子演那两句台词,看着镜子里越来越清晰的林洛。
除了这个,安久久最近的生活倒是短暂的平静了下来,安心上课,守着试镜的倒计时,每天晚上又有了去秘密基地的时间。
迟拓妈妈张柔出院以后迟拓的生活也回到正轨,他那个舅舅张成林并没有急着回新加坡,最近也一直住在迟拓家里。
动荡的生活看起来似乎暂时都恢复了平静,只是有些改变悄无声息。
大雨之后,迟拓又开始和安久久一起上下学了,在学校里不会再假装没看到对方,出了校门,两人也再也没避着人。
当然会有一些奇怪的眼神和谣言,只是短时间都经历了一段家庭变故的两人都觉得现在这些谣言真的不算什么,反正都高三了,反正安久久如果试镜成功,可能一整个高三都得在拍戏了。
还有一个悄无声息地改变,就是迟拓变穷了。
应该说,更穷了。
以前两人在秘密基地做完作业都会去小区门口弄点吃的,便利店里的关东煮小吃店里的馄饨烧饼或者大夏天的芋圆红豆刨冰。
付钱方式基本都是各付各的,都不是富裕家庭的小孩,零用钱不多也不会吃太贵的东西,除了一起过生日或者考试进步排名进前十这些需要庆祝的事,也不会经常请客来增加彼此的负担。
但是自从张柔出院以后,迟拓连这些东西吃得都少了,安久久提了他才会去,去了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点双人份,按安久久的话来说,迟拓现在吃馄饨都不加烧饼了。
“需不需要我救济你一点啊?你最近看着都瘦了。”安久久吃着红豆刨冰看着迟拓面前那杯最便宜的绿豆汤,“你昨晚又给人代练到晚上三点多吧,我看你代练接单表格都快排满了。”
他眼底都是青色,早上在她家楼下等她一起上学的时候困得都不想说话。
“嗯。”迟拓两下喝光绿豆汤,靠坐在椅子上看街上的人来人往,“最近暑假代练单子多,等开学了就好了。”
“你这样熬下去不会猝死。”安久久把自己的红豆刨冰分了一半出来,“吃不吃?”
“不吃,太甜。”迟拓推开,“不至于刨冰都吃不起,就是最近月开销变大了,能省一点也是好的。”
张柔没有工作没交医疗保险,抑郁症的药和心理咨询都是一笔大开销,张柔这人对数字不敏感没有什么经济概念,迟拓十四岁以后家里就都是他在管账,这几年他家和安久久家差不多,也是迟定邦每个月固定给点饿不死的生活费,他自己代练或者帮人补习补贴一点,省吃俭用地存着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张柔生病他不得不开始动这笔钱,没有安全感了以后外在表现就是他基本不用钱了。
“真不用我救济你一点?就当借给你的你给我欠条就行。”安久久再次提问,“高三了你肯定没那么多时间赚外快了,到时候你家怎么办?上大学又是一笔费用。”
“不用,你也没比我富多少。”迟拓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黑色塑料袋,递给安久久,“这个,给你的。”
“什么?”安久久咽下红豆刨冰,打开这个黑漆漆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塑料袋。
塑料袋里头还有一个小袋子,没有外包装,拆开是一个猫耳朵造型的挂包链,是安久久头像上那个卡通鹅带着的那只猫耳朵,安久久很喜欢的一个周边。
东西不算贵,但是也要六七十一个,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属于奢侈品的价格。
“你不是穷吗!”这人早上都开始啃几毛钱一个的馒头配白开水了,“这不年不节的你送我这东西干什么?”
虽然她是真的很想要,想一年了。
“生日礼物。”迟拓解释,“我觉得你试镜能通过,怕九月底你就不在望城了。”
安久久捏着这手感奇佳的猫耳朵,瞪着上头被迟拓拆掉的商标:“你个败家子,都不能退了!这东西有仿品的,就几块钱一个!”
“我们都那么惨了,生日礼物总要送点好的。”迟拓把手里装绿豆汤的一次性塑料杯捏得扁扁的,犹豫了半晌,问,“你什么时候去白港市试镜?”
“下周四。”安久久咬着刨冰勺子,有些疑惑,“怎么了?”
迟拓这一周情绪都不高,他这人本来就不是活泼的性格,情绪好坏其实不容易看出来,但是他这几天表现的越来越明显,有时候聊着聊着他就看着外头发呆,有时候他欲言又止半天最后选择用笔戳试卷问她作业做完了没。
安久久一开始以为是穷的。
可她总觉得迟拓这人再拮据也不容易影响到心情,起码不会影响那么大,他这人向来是只要有办法就会奔着办法去,很少会让自己情绪低落。
他现在又这样欲言又止了,安久久捏着猫耳朵,没来由的开始心慌。
迟拓没回答她怎么了,只是捏着手里的杯子,半晌不说话。
安久久放下刨冰勺。
“久久。”两分钟后,安久久的红豆刨冰都快要化成水,迟拓才开口。
他没用喂,也没连名带姓地叫她,他叫她久久。
安久久手心开始出汗,她站起来:“很晚了,回去了。”
她不想听了,不想听那个连迟拓都说不出口的消息,那必然是个惊天动地的坏消息。
但是迟拓显然是打算今天把话说出来的,他仰头看着安久久,说:“你先坐下。”
安久久拧着脖子不动弹。
“我妈的情况不是特别好。”他还是开了口,“体检没什么问题,但是她抑郁症已经很严重,医生说有自杀倾向。”
安久久咚地一声坐回去:“吃了药也会这样吗?”
这个年代抑郁症已经不算是个新名词了,但是对于还没满十八岁的安久久来说,还是有点遥远。
“吃了药可以缓解,但是没办法根治。”迟拓又把那个稍稍鼓起来的可怜杯子捏扁,“而且,我和我妈不一定负担得起。”
“需要多少?”安久久直接问了,“我试镜通过了的话,演电影应该能有一笔钱的。”
迟拓这回是真地笑了:“不是钱的问题,你后面要用钱的地方比我多,安怀民会给你们多少钱都还不一定,现在不是你做散财童子的时候。”
“是人的问题。”
“我妈这病,现在离不开人。”
“所以,久久。”迟拓松开捏着杯子的手,看向安久久,说得很轻很慢,“我可能,要去新加坡了。”
这家的红豆刨冰加了很多糖浆,化掉以后粘稠的沾着煮透了的红豆,看起来毫无食欲。
安久久愣在当场,脑子里还没有解析完迟拓这句话的意思,第一个反应却是,我以后不吃这家的红豆刨冰了。
我以后再也不吃红豆刨冰了。
“什么……新加坡?”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国家名?他们之间最大的困难不是只有父母离异妈妈生病需要钱吃药吗?
“我舅舅移民到新加坡以后开了一个做鱼丸面的小吃店,做了二十几年了,现在在新加坡开了四家分店,经济状况还可以。”
“他当初去新加坡是为了结婚去的,结婚没多久我舅妈就重病去世了,这么多年我舅舅一直都是一个人,他这次回来除了来送我外婆,其实还想跟我妈商量让我们母子两个也跟着一起去新加坡。”
“一方面他年纪大了,想找人帮着一起管理那些面店,另一方面,他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妈是他唯一的妹妹,这么多年迟定邦对她都不闻不问,他其实早就想把我妈接走了。”
“现在我妈病了,望城也没有别的亲戚,医生的意思是说如果能换个完全不同的环境,对我妈的病情应该也有帮助。而且望城这个小地方的医疗条件,肯定是比不上新加坡的。”
“所以我舅舅前几天就在跟我商量这个事情,新加坡的教学资源还可以,如果我还想读法律专业,新加坡那边的法律专业也挺好的,想要继续深造的话,美国英国那边法律硕士一年就可以毕业了,我就能更早的工作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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