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与烈枪 刑侦/逐光 刑侦—— by北斗二娘
北斗二娘  发于:2024年04月03日

关灯
护眼

林一月扯了扯唇角:“但他忘了我在第三监狱认识的可不止他一个人,我打个电话一问就知道他在撒谎,而且,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盗窃犯,怎么可能让他记住这么多年,我一说出孙志奇三个字,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个人。”
宋晏辞看向顾己:“这事儿可能得找闫局聊聊了。”
顾己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打印了孙志奇的所有资料去找闫局。
闫局刚开完一个会回来,正往保温杯里添开水,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开了。
见来的是顾己和宋晏辞,他笑道:“你们俩怎么一道来找我了,有事?”
“闫局,您应该知道我们在联合侦查毒品过量案。”
顾己把孙志奇的资料放在闫局桌上:“今天早上,线索停在了城南垃圾处理厂附近的一个流浪汉身上,但在我们调查这个流浪汉身份的时候,问题出现了……”
见这俩人脸色和语气都很严肃,闫局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去拿桌上的资料:“什么问题?”
“我们怀疑,这个流浪汉的身份跟警方有关。”
顾己话音落下的时候,看到资料上孙志奇照片的闫局突然脸色大变。
他猛地站起来,胳膊带倒了桌上还没来得及盖盖子的保温杯,刚接的热水一股脑全都泼在了他的大腿上。
顾己和宋晏辞立马冲过去,闫局却跟感觉不到似的,他推开两人,抬头时眼眶通红:“这人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啊?对,你们刚才说的城南是吧?”
他丢下资料,抓起衣架上的衣服就往外走:“走,立马带我过去看看。”
“老闫,他失踪了。”宋晏辞一把拽住闫利民。
闫利民猛地看过来,那双眼睛不同于他平时的平易近人,腥红中带着震慑的肃然:“你说什么?”
宋晏辞脸色微凉:“而且很有可能,已经遇害了。”
“你放屁!”闫利民一声怒吼。
“老闫。”
宋晏辞语气沉沉,拽起他大腿上的布料:“孙志奇的真实身份,是警方的卧底,是不是?”
小小的办公室里,气氛仿佛忽然凝滞了起来,宋晏辞和顾己看着闫利民,他们在等待他的答案。
而闫利民心潮澎湃,一时之间往事倾覆而来,连带着宋晏辞刚才那句“很有可能已经遇害了”交缠在一起,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大腿上火辣辣的痛感传来的时候,闫利民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开口时带着几分哽咽:“是,他是警方的卧底,他的原名,不叫孙志奇,而是郎志强。”
顾己脑海中仿佛有根弦被人拨了一下,她深拧双眉:“您说,他叫郎志强?”
闫利民一看她的样子就有了猜测:“是你爸跟你说的,还是你爷爷跟你讲过?”
记忆中一张年轻而又意气风发的身形模糊地浮现在顾己脑海中,她缓缓开口:“在西宁的时候,他来看过我和我爷爷。”
那时候顾海潮还活着,托执行任务的战友给闺女带了双公主鞋,哪知道顾己根本穿不上,那双鞋到现在还在箱子里放着。
这么多年,顾己早已经忘了他的长相,但只要提起这个人,就能想起他当时嘹亮的嗓门在客厅喊:“顾叔,海潮的爹就是我的爹,儿子今天来看您来啦!”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开口,喉咙干疼:“根据我们的了解,他大概是五六年前流浪到垃圾处理厂附近的,应该有失忆和痴傻情况,所以那边的人叫他疯老头,闫局,警方跟他,是什么时候失去联系的?”
“你说……”闫局眼角和唇角都在颤抖:“你说他失忆和痴傻吗……”
顾己艰难地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卧底,会想尽一切办法联系他的组织。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前往地狱,捣毁地狱。
然后,想方设法回到他们的家。
如果没有回来……
要么,是牺牲了。
要么,是迷路了。

闫局撑着桌子,稳定好情绪,他的脸上带着克制的沉重:“准确的说,是八年前。”
他看向顾己:“你爸爸牺牲的第二年。”
宋晏辞一脸震惊地看了过来。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闫利民刚才说的是牺牲。
闫利民拿过桌子上的资料,他低着头:“我想,巴格迪国际特大贩毒案你们应该都不陌生了吧?”
听到巴格迪的名字,顾己的眼神骤然一冷。
“二十年前,以巴格迪为首的犯罪集团开始进军华国市场,做了很多次尝试后,他把目标放在了咱们这座边境城市,那是一个很可怕的组织,他们有着老练的国际犯罪经验,狡猾,狠毒,甚至不计后果,我们很多同事,都死在他们手中,没过多久,他们就在钦城站稳了脚跟。”
“十五年前,我们决定派卧底打入犯罪集团内部,警方在内部进行了一场秘密的选拔,最终有四个人入选。”
顾己仿佛能听到自己吞咽唾液的声音,她问:“哪四个人?”
“你父亲,郎志强,郑前进,还有一个,叫孟国强。”
听到闫利民对顾己说‘你父亲’三个字的时候,宋晏辞只觉得自己心跳在一瞬间快速了起来,甚至指尖都有点发麻。
而当他听到孟国强这个名字的时候,又仿佛似曾相识。
他压下心中的情绪,迅速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名字,等找到相应记忆的时候,脸上闪过愤然。
顾己扫到他的脸色,问:“宋晏辞,怎么了?”
宋晏辞心头沉甸甸的,问闫利民:“您说的孟国强,是十年前,被毒枭……”
他有些说不出来了。
闫利民眼眶一热,哽咽中带着深深的恨意:“就是你想的那个,十年前,他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毒枭活捉,行剥皮碎骨之刑,折磨了他整整三十四个小时。”
顾己紧握双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至今为止,警方都没有勇气将他被血染红的警服放在禁毒展览馆里。
顾己紧紧咬了咬牙问:“那最后,为什么选择了郎警官?”
“因为他没有妻儿。”
闫利民的声音微微颤抖:“选拔开始的半年前,他的父亲去世了,警方也一直在照顾他的母亲,也就是说,和另外三个人相比,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孤注一掷的人,选拔是暗中进行的,除了我和一位上级,没有人知道这个名额最终落到了谁手中,99年年底,他开始了卧底任务。”
宋晏辞问:“他的代号,是什么?”
“蜗牛。”
闫利民缓了缓:“背负重壳前行,纵然缓慢,但永不放弃。”
顾己无声地呼了一口气:“您刚才说,跟他失去联系,是八年前的事……”
闫利民放下手上的资料:“确定卧底后,我们给他设置了孙志奇这个新身份,老孟牺牲,也正是老郎以调任的形式离开警局的那天。”
他微微哽咽:“之后,他也顺利地引起注意,缓慢打入了犯罪集团,这个过程,他用了三年,这三年中,我们也根据他送出来的情报捣毁了很多小的贩毒窝点,那时候,你爸作为缉毒支队的队长……”
这一次,宋晏辞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看向了顾己。
顾己,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顾己神色如常,甚至都没看他。
闫利民看了眼宋晏辞,也没解释,而是继续说:“很多行动都是他传出消息,我收取消息,然后跟你爸和老郑他们制定行动方案,一直以来,我们这个组合之间的合作都非常默契,这种默契甚至让我们对这个犯罪集团的实力产生了怀疑,直到你爸爸的事情发生。”
顾己眉头一皱:“情报不是另一个线人给的吗?”
“是另一个线人,那时候老郎还没有打入犯罪集团内部,他根本接触不到核心的线索,你爸牺牲后,他给我传过消息,他找到办法可以进入犯罪集团内部了,我知道,他想为自己的战友报仇,我也知道难度很大,但无论是作为上级还是战友,我都没有理由阻止他。”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呼吸都有点急促了。
宋晏辞找到纸杯给他倒了杯凉水递过去,闫利民一饮而尽后呼吸才顺畅了一点。
“之后的两年里,他传送线索很艰难,我们联系的间隔也越来越长,直到八年前6月20号,我们最后一次联系,此后八年,我再也没有他的音讯。”
顾己问:“您最后一次跟他联系,是通过什么媒介?”
“电话。”
闫利民说:“6月20号白天,下午三点14分,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接通后对方只跟我说了城西路建设银行这几个字,我听出了他的声音,但也意识到他当时的紧迫……”
宋晏辞心中情绪翻涌:“您说的,是八年前城西建设银行爆炸案?”
闫利民声音沉重:“没错,就是那个案子,那次爆炸案,如果我们晚一点收到线索,将会产生无法预估的后果。”
顾己带着疑惑看向他们。
宋晏辞向她解释:“在警方迅速出动的情况下,那次爆炸案依旧造成了9死13伤的重大伤亡,建设银行内部的损失也很大,如果再晚一点,附近居民根本无法撤离。”
闫利民拿起水杯喝水,才意识到杯子已经空了。
他手里捏着杯子:“之后我查了打电话的号码,才知道那是他当天临时找人借的电话,在这之后,我彻底跟他失去了联系。”
他站了起来,身形有些晃**,撑着桌子才站定:“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总归……总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如果他遭遇了某些意外,失去了记忆,流浪到了距离警局并不远的城南垃圾处理场附近,那么这些年,他究竟是怎么过的?
闫利民心口仿佛压着一座荒芜的山,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顾己,宋晏辞,我给你们两天的时间,把这个案子给我彻头彻尾地查清楚,我会尽最大限度给你们支援,这是我们的同志,就算死,他也该躺在烈士陵园里,而不是流浪在大街上!”
顾己和宋晏辞站直身体,两人没有说话,只是用一个标准的敬礼回答了他。
从闫利民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顾己接到了聂忠华的电话。
“赵子林不见了。”
她和宋晏辞相对而视,目光分开的时候,看到楼下岑虎和齐飞正押着秦玉森进来。
在他们后面,是重案组的两个同事带着蒋丽进来了。

半小时后,聂忠华也回来了。
“程亚房地产拆迁部的员工说,从发现王浩杰尸体的第二天开始,赵子林就以病假为由没有来上班了,拆迁区出了人命案,公司领导很生气,一层层查下来,才发现从一开始,赵子林就默认底下负责安保的同事吃回扣,而且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现在公司那边也在找人。”
聂忠华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又去了赵子林居住的地方,在他的房间发现了这个。”
他拿出一张已经有点发黄的照片递给了顾己。
一看那张照片,当年见到郎志强的画面在顾己脑海中彻底清晰了起来。
照片里郎志强还很年轻,但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的皱纹很明显,手上夹着一根已经吸了大半的烟。
他身边站着一个大概十几岁的少年,那少年也在笑,只不过跟郎志强相比,他的笑容比较僵硬。
那是赵子林。
那张照片后面,还写着拍摄日期。
1999年6月20日,摄于海城公园。
宋晏辞拿出手机,很快说道:“99年6.20,是父亲节。”
顾己疑惑:“闫局说,他没有妻儿。”
刚说完这话,林一月就抱着电脑进来了:“我查了赵子林的资料。”
她喘着粗气,电脑一放下就连接屏幕:“最重要的一点,赵子林曾经在青少年戒毒所待过。”
“戒毒所?”顾己眼眸一凛:“什么原因?”
“你们看这份资料。”
林一月在电脑上同步操作:“赵子林三岁的时候父亲离世,六岁的时候母亲改嫁,他的继父吴传德是个瘾君子,不久后他妈妈也染上了毒瘾,这就算了,赵子林之所以染上毒瘾,完全是被吴传德和他妈妈逼迫的。”
“赵子林当时才十二岁,后来她妈妈吸毒过量被警方发现,顺藤摸瓜才抓到了吴传德,前往吴家检查的时候,警方发现了被关在家里的赵子林,后续大概是为了保护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资料上只显示赵子林被送进了青少年戒毒所,出来的时候……”
林一月俯身看电脑:“嗯……十四岁出来的。”
顾己和宋晏辞他们也看到了资料上的日期:1998年1月8日。
林一月继续调出相关资料:“资料上显示,赵子林他妈妈在他去戒毒所六个月后就去世了,他继父因为涉嫌贩毒被判了7年,出狱三个月后因车祸去世了,但有一点值得注意,赵子林在戒毒所期间,一直有个人在关注着赵子林的情况,包括他出来以后重新回到校园,到考上大学,都有人在资助他。”
“至于那个人是谁……相关资料被销毁了,不过我想应该也不难猜吧?”
是不难猜,顾己拿起那张照片:“赵子林当时的学习情况怎么样?”
“很牛逼啊。”
林一月动了动电脑:“他初中以前的电子资料很难找到了,目前我能找到的是他出来后的相关资料,戒毒所出来后他就从原来的乡镇中学转到了市里的第三中学,直接从初三开始念起,直升本校高中重点班,他的高考成绩,当年完全可以上京大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赵子林大学是在钦大念的,学的……是社会管理学。”
按照闫局的说法,郎志强是在1999年年底开始卧底工作的。
赵子林是1998年1月出戒毒所的。
照片是在99年父亲节那天拍的。
资料上又表明,从他重新上学到考上大学,一直有人资助……
也就是说,郎志强在执行卧底任务之前,已经为赵子林的以后安排好了一切。
“在赵子林眼里,郎志强是像父亲一样的存在,两个人分开这么多年,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敬重且一直寻找的人过的是流浪的生活,而且被人伤害……”
顾己眸光微紧:“月月,把赵子林的资料打印出来,我再去找闫局一趟。”
打印资料的时候,岑虎和齐飞两个进来了,两人情绪都有点激动,岑虎奔过来:“顾队,你们刚才同步过来的消息说……那个……真的是我们的前辈?”
顾己沉重地点了点头:“基本确定了。”
愤怒和悲伤爬上岑虎的脸,他一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忍不住又用脚踢了桌子一脚:“我去他妈的!”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宋晏辞抓住他的胳膊:“秦玉森和蒋丽那边有什么线索?”
齐飞立马过来:“我们跟着秦玉森到了李宇家里,这小子竟然知道李宇住处的备用钥匙!
钥匙就放在电梯旁边的灭火器箱背后,等他进去翻了半天我们才进去的,给他来了个人赃并获。”
他拿出一台手机和一个录音笔:“也是我们疏忽了,第一次检查的时候遗漏了厨房,李宇把这俩东西藏在家里的米袋子里,要不是秦玉森这小子鸡贼,咱们还不一定能发现,呐,这手机应该是李宇的备用机,里面记录的可不止秦玉森一个人,还有其他被他怂恿吸毒的人员,至于这个录音笔,里面有秦玉森和李宇的相关语音记录,够给秦玉森喝一壶的了。”
资料打印出来,顾己立马去找闫局:“宋晏辞,这边你先安排,我马上回来。”
宋晏辞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很快又部署道:“老齐,秦玉森那边让咱们其他的同事过去处理,咱们现在的任务是赵子林,对了,蒋丽怎么说?”
提到蒋丽,齐飞一脸苦楚:“这位海王眼里只有钱,问了半天,关于赵子林的情况她是一点都不知道,只知道赵子林出手阔绰,哦对了,倒是说他们俩是在健身房认识的。”
两个人在健身房认识的,这更加证实了宋晏辞对凶手的侧写。
他疏了口气:“一月,从现在开始,调查三个月前,也就是……”
见他拧眉,岑虎抬头,脸色依旧阴沉,他提醒:“2月19号,视频上的时间是2月19号。”
“对。”
宋晏辞甩了甩脑袋:“以2月19号为时间节点,城南建坤垃圾处理厂为中心,半径为三公里,调查当天晚上所有监控录像。”
林一月也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她坐了下来:“好,我马上。”
“老聂。”
宋晏辞似乎在做某个决定,他顿了顿才说:“你带着老岑和老齐,调查钦城所有医院和诊所……”
聂忠华眼眸一亮:“你怀疑郎志强没有死?”
“嗯。”
宋晏辞点头:“暂时抛开凶手烧纸钱就意味着对方死亡这个点,你也说了,当天晚上张海亮他们吸了毒,这样的话他们的力气会大大减小,或许达不到杀一个人的程度,也许当时还发生了一些意外,但我觉得,赵子林也是当时才找到郎志强的,将人送到医院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聂忠华他们立马抓起衣服跑了出去。
宋晏辞此刻只觉得脑袋钝钝的混沌,他只能想方设法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和理智。
那么,赵子林会去哪里?
他闭上眼,低头揉了揉眼窝,忽的睁开眼睛,目光看向赵子林和郎志强那张照片。
顾己从外跑进来:“宋晏辞,那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
目光相对时,宋晏辞已经拿起照片,两人默契地快步往外走:“揽月湾,照片上还有揽月湾的标志。”
揽月湾,也是郎志强曾经的家。
前往揽月湾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宋晏辞将他刚才的部署跟顾己说了一遍。
顾己内心升腾起浓烈的祈愿,却又不得不压制着这股期待:“宋晏辞,我不敢抱有期待。”
“一点期待也是期待。”
宋晏辞感觉到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沁出汗来:“顾己,我们就信老天爷一次。”
“老天爷从不长眼。”
顾己向后一靠,她闭上眼睛,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宋晏辞,老天爷从不长眼。”
她的声音轻轻地,又仿佛带着压制的恨意和委屈。
这么多年来,宋晏辞从未有哪个时刻,如此愤怒,又如此心疼一个人。
顾己她好像,根本就不爱这个世界。

第94章 暴雨
前往揽月湾的路上,很长一段路程是海上公路,天气不算很好,两边海浪翻涌,撞起一层又一层的浪花,顾己侧头看过去,海面上几艘船只飘摇。
天灰蒙蒙的,车窗外冲进来的风似乎都带着灼热。
轰的一声,雷声带着闪电劈了下来。
一场暴雨将至。
某私人区的海景别墅里,男人站在窗前,看着海浪翻涌而来,重重击打在礁石上,激起半丈高的浪花,海浪一瞬间吞噬礁石又缓缓退去,紧接着更大的浪潮又席卷而来。
裴遇目光阴冷,他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胳膊,一把撕掉了上面的纱布。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伤口重新裂开,他胳膊上三道皮肉翻开的伤口历历在目。
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仰起脑袋,仿佛享受着这种来自身体的痛苦。
胳膊垂下去,鲜血顺着伤口的沟壑滴在地上,有人跑过来:“遇哥,你干嘛呢!”
裴遇缓缓呼出一口气,仿若感受不到手臂上的疼痛,他转身,看到对方手里拿着药盘,一边走过去,一边解开黑色衬衫的扣子。
走到沙发跟前的时候,他脱掉衬衫,露出精壮的上半身,也露出他肩膀和腰侧还没恢复的伤口——那是顾己扎的。
他坐下来,拒绝对方帮忙,随意处理了肩膀和腰侧的伤口,随手把药盘里的东西倒进垃圾桶里,拿过茶几上的纹身针:“医院的人怎么样了?”
“大概活不过明晚了。”
裴遇动作一顿,针头刺进翻开的血肉里。
他依旧无知无觉。
“警方呢?”
针头离开血肉,刺进完好的皮肤,继续着还未刺完的纹身。
属下看着都疼,移开目光说:“他们在找赵子林。”
“那就把医院的线索送给他们吧。”
刺针连续下去,他手臂上冒出一串血珠:“就当……是我给顾警官的礼物吧。”
“会不会……太便宜他们了?”
“便宜?”
裴遇冷哼一声,抬头看他,眼神阴翳:“你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吗?”
属下一愣:“我明白了。”
“去吧。”
门被关上的时候,裴遇的动作倏然停下。
他侧头看向窗外翻滚的海,拉开抽屉取出那日顾己扎在他肩头的飞镖。
下一刻,那只飞镖的镖头刺进他另一边肩膀。
裴遇深吸一口气,同时闭上眼睛,缓慢地向后一靠。
感知到疼痛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郎志强的父母以前以打渔为生,家里的老房子距离揽月湾的海边很近。
顾己和宋晏辞下车的时候,空气闷热的让人难受。
两人跑向郎家的老房子,远远就看到有人坐在海边,浪潮一遍又一遍地打过来又退去,那人仿佛没有丝毫反应,只在等待着什么时候,这片深沉的海彻底将他吞噬。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海浪都无法将他带走,对方站了起来,缓步向前走去。
宋晏辞大喊了一声:“赵子林!”
听到声音,对方茫然地转过身来。
雨滴开始砸下来,海面酝酿着一场新的,更大的风暴。
赵子林对着顾己和宋晏辞的方向嘲讽一笑,随后他转身,决然地朝着风暴中心走去。
宋晏辞再次大喊:“郎志强没有死!”
向海走去的男人猛地停下来,一道海浪打过来,他没站稳,跌倒在水花里。
宋晏辞跑上去,承受着海浪打在身上,艰难地拽着他的衣领将人往岸上拉。
顾己松了一口气,她停了下来,看着宋晏辞浑身湿着把人拉上来的时候,林一月的电话打了过来。
“顾队!”
林一月的声音透着焦急和沉重:“你让聂忠华拿去检查的那个手机,刚才突然收到了一张照片,是郎志强在医院的照片,照片我发给你了!”
顾己立马去看手机,照片里是郎志强躺在病**的样子,他身上盖着的被子上印着医院的名字。
顾己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立刻通知闫局,我们马上赶过去。”
宋晏辞已经拉着赵子林上了岸。
赵子林嘴里呛了水,他剧烈地咳嗽着,咳到眼眶通红的时候,他看向宋晏辞,也看向跑过来的顾己,眼里的嘲讽毫不掩饰:“你们警察,怎么永远都来不对时候啊?”
顾己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宋晏辞:“郎志强在中天医院,咱们得赶紧赶过去。”
听到这话,一脸死灰的赵子林忽然激动起来,他挣扎着抓住顾己的胳膊:“你说谁,谁在医院,你说谁!”
宋晏辞给他铐上手铐,抓着他站起来:“先去医院。”
赵子林的脚步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们往车上走。
大雨倾盆而下。
海浪彻底淹没了礁石。
到车边的时候,顾己拉开车门对宋晏辞说:“你带他坐后面。”
宋晏辞拽着赵子林坐到了后车座。
热气带着雨气在车里氤氲开来,赵子林上车的时候失魂落魄的,直到车子开出了一段路,他看着前面不断摇摆的雨刷,猛地向前一趴:“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对不对!”
顾己调了调后视镜:“他活着还是死了,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赵子林并不在意她的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质问:“我在问你,他是不是活着!”
宋晏辞一把将人抓回去,他平日里的闲散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肃重。
他扯着赵子林脖颈的衣服,迫使他看着自己:“王浩杰,张海亮,李宇,是不是你杀的?”
赵子林看着他,无所畏惧地笑了起来:“是,我恨不得扒他们的皮,食他们的肉!”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们伤害郎志强的事情的?”
赵子林的呼吸急促起来,脸上的愤怒难以克制,却又带着无尽的悔恨和歉疚。
“你既然承认自己杀人,也就没什么可瞒着我们的了。”
宋晏辞的声音低沉无比:“是不是2月19号?”
赵子林抬眼看向他,宋晏辞已经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
“天台上的纸钱是你烧的,是吗?”
赵子林没说话。
宋晏辞声音一冷:“回答我的问题!”
赵子林被他的凌厉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又轻蔑一笑:“是我烧的,不可以吗?警官,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吗!”
“你有。”
宋晏辞看着他:“我想知道,既然你是在郎志强受害当天发现他的,为什么他现在人在医院,你却以为他死了?”
赵子林呼吸急促,情绪再次有了起伏。
顾己的声音传了过来:“赵子林,在你心里,将他视作自己的父亲,是吗?”
“是。”
赵子林的声音里透出恨意:“凭什么那么好的人,最后的结局是这样的?嗯?你们谁来告诉我,为什么他的结局是这样的?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结局是这样的?
顾己也在问自己。
为什么爸爸的结局,郑叔叔的结局,孟叔叔的结局,他们每个人的结局,都是这样的?
他们这一生从未做过坏事,他们的家人也从未做过坏事,他们彼此分离,团聚都是奢望。
他们明明一生都在为了别人的安乐在刀尖上行走,可为什么,他们的结局是这样的?
甚至连他们的家人,明明已经承受了那么多离别和失去,却依旧无法过好这一生?
为什么人们一边歌颂他们,另一边却有那么多的人,一遍又一遍地,不知死活,毫无人性地走向深渊?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