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禾鸢却面色一变,倏然放下了帘子,撂下一句:“进门,二位自便。”,车夫便掠过颜韶桉和梅臻儿,拐了个弯儿,进了往马厩而去。
梅氏的脸色青红一片,她方才可没有听错,颜韶桉是在让步吗?什么叫以为他想去找别人生?好似她就是个不得不将就的货色罢了。
还有颜韶桉最后哄诱的语气,梅氏简直要不可置信了,他是吃醉酒了不成?怎的忽然性情大变,分明前几日还提之厌恶,怎么变脸如此之快。
从来未有过的危机感隐隐的升了上来。
她是一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这些日子同颜韶桉相处下来,确信他定然是因为什么契机或者事情才陡然态度发生了转变。
马车离颜韶桉和梅氏越来越远了,孟禾鸢别开了头:“恶心。”,她冷静的推开了颜韶筠,从他的身上起来,耳根处有可疑的红晕。
骤然一处柔软离开,颜韶筠目露憾色:“我瞧颜韶桉对你也并非全无情谊,还说要同你儿女绕膝。”
孟禾鸢面露嫌恶:“你别说这般恶心之言。”
颜韶筠被她的神情取悦到了,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而后面庞又恢复了平日的淡色:“那便听鸢鸢的。”
“兄长还是唤我鸢娘为好,我们并未亲厚到如此地步。”孟禾鸢冷淡的跟他说道。
颜韶筠不逼她,但是他笃定,她会愿意的,而且这一天不会晚,到时候他要亲自含弄她,颜韶桉是个蠢货,眼光倒是不差,当初为了跟他较劲而撺掇魏氏先郡主一步上门求娶了孟禾鸢。
“哦?如何才能亲厚到能唤你鸢鸢的地步。”颜韶筠一本正经的反问:“……像方才那样?或者再深入一些?”
第17章
孟禾鸢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颜韶筠在说什么后赤红着脸颊怒目而视,气得她胸腔起伏几许,憋了半响:“孟浪,登徒子。”
他竟然、竟然这般羞辱于她,孟禾鸢气得又想哭,不知怎么的,孟老太爷骂她,她没想哭过,颜韶桉给她脸色瞧她也没想哭过,沈氏、魏老太太刁难她,她也从未有过掉眼泪,颜韶筠只短短几句话就叫她能这般心情起伏。
若是叫她被一个外男成日这般折辱,还不如叫她投湖算了。
孟禾鸢认定颜韶筠是落井下石,趁虚而入,故而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想法。
她坐在马车上掩着脸颊无声落泪,不敢下车,怕被发现,心惊胆战到了极点,差点就要坚持不住了。
颜韶筠喟叹一声,怪他,逗弄过了头,明知她并非随意作贱的性子还要开这般玩笑,存的是什么心思昭然若是。
颜韶筠伸手轻柔的拭干了她的泪水:“是我的错儿,说话没有限度,冒犯了鸢娘,不如这般可好,我给你买些桂花糖吃?”他语气温柔极了,面庞轮廓柔和,叫人生出了似是夫君在哄妻子的错觉。
孟禾鸢被自己念头搞的有些莫名其妙,他们并无什么关系,从何处来联想至此,听到他要买糖给她吃,更觉莫名:“你胡说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抽了抽鼻子:“你快些走罢,别叫人看见了,连累了我,这世道女子苦过男子,你若还有心,那便高抬贵手放过我,天下好姑娘千千万,不差我一个。”
颜韶筠笑意淡了下来,他是理解她的,所以不缺耐心:“外头冷的慌,早些回去罢。”,孟禾鸢闻言抬头,,犹豫:“我先走?”
颜韶筠似笑非笑:“舍不得走了?”
当然不是,她是怕他太招摇,被人发现罢了,不过转念一想,恐怕颜家大爷从二少奶奶的马车上先一步下来,更为招摇。
孟禾鸢拾掇了一番不再所想,提着裙子便下了马车,冬日的寒风吹在她刚哭过的脸颊上,像是娇嫩的花瓣被摧残了一般,有股刺疼感。
王妈妈看着她终于下来了,上下扫视了一番衣裳鞋子还完好,心顿时落回了实处,奶奶个亲娘啊,这这这,唉。
一路上王妈妈欲言又止,脚下生风恨不得即可回同鸢堂问个清楚。
孟禾鸢却避而不谈,但面庞并无心虚之色,王妈妈打量着莫非是那大爷纠纠缠缠,藕断丝连,她们姑娘并无这般意思?不管如何总归还是得想法子早些打发了好。
晚间,厨房送来了许多的咸口糯米团子,里头加了咸香的蛋黄、腊肉,还流着油,孟禾鸢看了便没有胃口,油腻腻的,春缇对着送菜的小厮斥道:“怎么回事,少奶奶的口味不清楚吗?这么油的东西是谁叫你们送过来了,厨房的人真是愈发会偷懒了。”
小厮忙道:“春缇姐姐莫怪罪,实在不是小的错,这是梅姨娘统一给的份额,说是江南那边儿的做法,叫府上尝个新鲜,改日流觞宴也做一些,还给东府各房都送去了。”
原是如此,春缇也不好发作了:“罢了罢了,下去吧。”
小厮忙端着食案退了下去。
孟禾鸢淡笑着:“闻着倒是香,可惜吃不惯。”
春缇安慰她:“虽说尝个鲜,但各房太太姑娘们大约都是吃不惯的,不若我去叫厨房做些糯米的来,姑娘沾了白糖吃,甜个嘴。”
孟禾鸢摆手:“不必了,没胃口。”
话音刚落,上次在抱朴居给二人带路的女使又轻巧的出现在了门外,福了福身子:“奶奶,这儿有些纯糯米团子,爷说叫奴婢送来,还说奶奶既不想吃糖,那便吃这个罢。”
春缇同王妈妈面面相觑,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孟禾鸢笑意勉强:“兄长心意,鸢娘心领了,只是……”
“奶奶先别急着拒绝,梅姨娘给的是一人双份,怕姑娘太太爷们儿吃不惯,特意准备了甜咸两种口味,这是您该得的。”女使圆滑,说话巧妙,三言两语便叫孟禾鸢明白了过来。
“放下罢。”她平静道,“替我多谢兄长。”
女使恭敬的退了出去,王妈妈臊红着一张脸,憋了半响:“姑娘……可要吃?”
孟禾鸢避而不答,一脸疲累。
窗棂前的粉黛叶许久未有人管了,落雪积到了叶子上,冻成了薄脆的一片。
颜韶桉一袭墨蓝色厚缎衣袍,大片苍竹曳地,踏着雪轻手轻脚的往里而去,穿过廊庑,缓步往堂屋而去。他制止了女使见礼的声音,入目便是孟禾鸢坐在紫檀圆桌前,对着一碟糯米团子愁绪不展的模样。
“臻儿备了咸甜两份口味儿,甜的吃久了,咸的尝着倒也不错。”,孟禾鸢正发着呆,冷不丁被惊了一下,抬头就见门口一道墨蓝身影,许久没有出现的颜韶桉不知缘何竟过来了。
“二爷?您怎么过来了?”孟禾鸢诧异问。
颜韶桉咳了咳:“许久未来了,过来瞧瞧你,身子可还好?”他干巴巴的问,人却没闲着,自觉进了屋。
王妈妈和春缇对视一眼,默契的退了下去。
孟禾鸢神色淡淡,没有起身相迎:“还成,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她话语尖锐,不复往日,颜韶桉竟也觉得这般比以前那副病怏怏的模样有精神气不少。
颜韶桉始终认为她就是在和他斗气罢了,过日子,吵吵闹闹才是夫妻,天大的事情又有什么是说不开的呢?他是孟禾鸢未来唯一的依靠,后半生她都要依附自己而活,夫妻关系闹得很僵,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我知道你一直气我纳妾之事,此事我们各退一步可好,此生我只会有臻儿这一个妾室,绝不再纳,往后我们夫妻还像以前那样过下去,好吗?”他都这样放低了身段,孟禾鸢该下这个台阶了罢。
这些日子,孟禾鸢瘦了不少,脸颊也尖尖的,烛火映照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颜韶桉惊觉这个妻子似乎也并未是他以为的那样,一无是处,朴素无华。
脖颈修长,胸脯饱满,纤腰婀娜,该瘦的地方瘦,该饱满的地方饱满,若是解开那小衣……在烛火的映照下,颜韶桉体内似燎原之火般升腾起来。
大掌不自觉伸向她的纤腰,想把她扣在自己怀中。
孟禾鸢不是木讷之人,几乎一瞬便察觉到了颜韶桉的目的,惊愕下嫌恶之感顿显,朝三暮四的臭男人,她没忍住挥手给了颜韶桉一巴掌。
力道不大,但足以把他的大男子脸面踩在了脚底,颜韶桉显然没有想到孟禾鸢会这般对他,不可置信的回头凝着她。
孟禾鸢对上了他堪称冷然的视线,几乎一瞬间头脑便清醒了过来,脱口而出质问的话语生生咽了回去,颜韶桉应当还不知道她那日偷听之事,二叔想来也没有告诉他,但她现在还不能把事情撕破脸,对,不能。
万一,万一颜韶桉手里还有构陷她父亲兄长的证据,她、她不能这么莽撞。
顺着今晚的话仔细回想,颜韶桉高傲,向来不屑低头,能说出这番话恐怕是极为不易,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促使他说出了这番话,孟禾鸢冷静的思考着。
“我曾经那般信任你、爱你、做好了与你共度一生的准备,你为何要背叛于我,我把你视作我唯一的依靠,哪怕婆母不喜,我也忍了,可你竟也这般作贱我,颜韶桉,你就当我们从未相识,也从未有过那一个孩子,你给我一纸放妻书,予我离去罢。”孟禾鸢哀哀戚戚道。
她以退为进,颜韶桉的神色渐渐融化,尤其提到那个刚过世的孩儿,他的神色果然肉眼可见的懊悔。
最后提到放妻书,颜韶桉面色一变:“胡说,绝不可能。”,他面色青白一番,最终叹了口气,抚着孟禾鸢的脊背:“是我的错,忽视你良久,害你受苦了。”
孟禾鸢面上抹着眼泪,心下却冷笑着,她伏在床榻上抽噎着,颜韶桉耐心又克制的安抚着她,原本熄下去的火儿又燃了起来,愈发渴燥。
他哑着嗓音低语:“阿鸢,春宵苦短,大夫虽说你身子不易有孕,但若努力些,万一是可以呢?”
孟禾鸢忍着胃中气血翻滚:“我知道,你定然还是在意子嗣,你去寻梅姨娘罢,从今日起我不会说什么的,我癸水还未走利索,伺候不了二爷。”
颜韶桉闻言露出了失望之色,勉强笑了笑:“既如此,那你好生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看你。”,他犹豫了一番,又说:“你放心,待梅氏诞下了孩子,便过继到你膝下,你才是孩子唯一的母亲。”
孟禾鸢闻言又落了几滴泪,鼻音嗯了一声。
颜韶桉松了口气,离开了同鸢堂,去了流玉阁,发泄他积攒了一夜的邪火,但也只是草草了事,梅臻儿的十八般武艺还没发挥呢,颜韶桉便不留情的撤了出去。
二爷和二少奶奶和好的消息隔日便传遍了东西二府,一时间那些落井下石过的、背后嚼过舌根的都面色不佳,其中梅臻儿尤甚,气得嘴上都长了燎泡。
“孟禾鸢那个贱人做了什么,二爷怎么就回心转意了,我不是叫你们盯着那儿吗?蠢货,一个个都干什么吃的。”她瓷盏砸在了若梨身上,若梨委屈跪地:“姨娘恕罪,二爷确实同少奶奶没什么接触,只是昨夜待了一刻钟便来了流玉阁您也是知道的呀,您还说是在流玉阁受了气呢。”
梅臻儿胸膛起伏不已,面色格外难看。
与此同时,东府太太郡主却是实打实的为孟禾鸢高兴,三太太孙氏同郡主说起此事,掩唇:“嗨哟,小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郡主附和:“孟氏人品淑佳,桉哥儿还算有点儿良心,知道哄自己媳妇。”
颜韶筠在旁听着两位长辈你一言我一语的,喝茶的手一顿,微微眯起了眼,似笑非笑。
第18章
新旧岁月交替,颜府的流觞宴过后便是新年,府上张罗着挂起了红灯笼、婢子们聚在一起剪窗花,贴对子,爱美的偷偷拾了主子们不要的拆环,跟得了赏赐似的,簪在鬓边。
同鸢堂不复前些日子的萧索孤寂,重新热闹了起来,流水般的补品和新货送进了堂屋,孟禾鸢端坐在罗汉床上,神色淡淡,拢着皮毛毯子,玉颜清冷,管事的赔笑:“这是今年新到的首饰,特意给您拿过来的。”
一排排红漆盒子打开,水色极好的镯子、簪子堆了满满,旁边的箱子里还放着许多京城时兴花样儿的布匹,孟禾鸢神色淡淡:“有劳了。”,旁边的春缇很有眼色的递了一袋银子给管事的。
孟禾鸢同颜韶桉和好,王妈妈和春缇心里也是一团复杂,既晓得颜韶桉非良配,这蛇鼠一窝也就是暂时得了表面的平静,但若是叫孟禾鸢剑走偏锋,那又是万万不大行的。
“挑些当做明日流觞宴的贺礼。”孟禾鸢扫了一眼那些珠宝,兴致缺缺。
流觞宴设在东府,她前几日被称抱病在身,差事便落在了梅姨娘身上,一般像这种府上作为东道主举办的宴席,东西二府还是会互相协调,假模假样的凑在一处。
魏老太太是格外不喜的,只因她从身份上便是妾室,有郡主在的地方她是万万不可出现的。
是已,背后没少咒骂对方。
孟禾鸢也有所打算,明日流觞宴,西府的人大都是要聚在东府的,连同颜韶桉也要出席,打打马球,与世族子弟推杯换盏。
书房里头定然是没人的,届时是她潜入里头搜刮“证据”的好时机。
颜韶桉下了值后便召来了管事的问孟禾鸢如何了?管事的事无巨细的说了,连带着孟禾鸢的细微表情,他松了口气,人安抚下来了便好,昨日他回去后又反复思量了一番,发觉确实对孟禾鸢多有亏欠,前日都察院的一个同僚刚被一本折子参了家宅不宁。
太后把人召到御书房骂了一通,又仔细着安抚了一道那位宗妇,本不是多大的事儿,但颜韶桉多少还是觉着有些心虚,孟将军的事横亘在他心里,但是孟禾鸢这般在乎他,叫他一时产生了许多的不舍。
加之日后孟逸寒罪名公布,他也不想因薄待妻室落得个苛刻的名声。
他本想今夜去同鸢堂,谁料走到了却发觉屋内的灯早就熄了,王妈妈一脸恭顺:“奶奶精神头儿还未恢复好,早早的便睡下了,不能伺候二爷实在不是有意的。”
颜韶桉吃了个闭门羹,闻言只好打道回府。
隔日流觞宴,颜府早早的便开始张罗了,梅臻儿一身湖绿色长褙,竟比孟禾鸢还庄重几分,这般沉稳之色本不是小妾该穿的,可见又是谁的无声授意,走在孟禾鸢前头,张扬极了。
春缇瞧到了,啐道:“竟当真要梅姨娘去?不怕丢脸,姑娘,干脆我们称了病别去了。”
这不是自找晦气,叫满京城的宗妇笑掉大牙,孟禾鸢平神静气:“无妨。”,真的叫梅氏耀武扬威的在外人面前踩她的脸她也做不到。
东府流觞宴设在百晖园附近的垂花厅,来的人大多都是颜府太太老爷的同僚好友,孟禾鸢进去的时候孙太太和岑氏便注意到了她。
“鸢娘,来。”她招了招手,孟禾鸢顺从的过去,孙氏旁边围着几位太太奶奶,她识得一两位,是定远侯和荣国公府的。
晨间的光拢在她身侧,雪青衣裙光晕波澜起伏,她一进厅,不少太太奶奶们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都存了些看热闹的心思。
孙氏同几位太太客气的说了几句便拉着她走到了隐秘处坐着吃茶问话:“这几日阖府都传你同韶桉夫妻同好,怎的今日这小妾还来得这宴席。”她话里有些不悦。
孟禾鸢敏感的回头,瞧见了颜韶桉同梅氏走在一处对着荣国公笑意恭顺的模样。
荣国公同她二叔孟逸文交好,想来颜韶桉能搭上他她二叔中间也出了不少力。
“不过都是些假象罢了,随他去吧。”孟禾鸢淡淡的说。
颜韶桉余光一瞥,雪青身影映入了眼帘,心虚虚一悬,神思当即就被吸引了过去,脚步不自觉的往那边去,竹帘若隐若现的遮掩住了她的面庞,只露出了一截白皙的颈子。
“如今你仕途正稳,是被重用的时候,不光要立身,还要齐家才是。”荣国公瞥了一眼他身后花枝招展的小妾提点了一句。
他们这种规矩严苛的高门宅院,还是不大看得这种逾矩的事。
颜韶桉脸臊了个通红,低眉顺眼的称了是,梅氏脸皮是个厚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熟料颜韶桉转头便对她低声:“你先回去罢,宾客这般多你还是莫要露面了。”
梅臻儿勉强笑道:“二爷,可孙太太……”
“好了,人多眼杂的,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你自己先回去。”颜韶桉匆匆敷衍撂下一句话,便抬脚往竹帘后而去了。
梅臻儿眼睁睁的看着他去寻了孟禾鸢,气得险些咬碎了银牙,恨恨的转身离去,眼不见为净。
穿过月洞门,她往流玉阁而去,漫不经心的扫过廊庑,瞧见一眼熟的身影,两位姑娘在一起捶丸玩儿,此地是一处假山,人烟稀少,这两位姑娘应是为了避开喧闹的人群。
其中一身着鹅黄色褙子的姑娘眉眼瞧着有些眼熟,发间别着俏皮的海棠绒花,梅臻儿扫了一眼,又返回眼去看,细细打量着。
姑娘浅笑细语,一双水眸顾盼生辉,梅臻儿心头冒出个猜想,眼珠子一转凑了上去:“此地地势不好,不好进洞。”
那鹅黄衣衫姑娘回过了头打量了一眼:“你是颜府里的……奶奶?”
梅氏撒了个慌:“是,姑娘是?”
鹅黄衣衫姑娘不疑有她:“我姓孟,家父孟逸文,这位奶奶,那您可知何处可击捶丸。”
梅氏亲亲热热的拉起她:“原是孟尚书家的姐儿,好标致,我同你堂姐关系还算不错,时长听她提起你。”
孟禾安脸色不自然了一瞬,这微妙的瞬间却被梅臻儿捕捉到了:“怎的不去找你堂姐?我先前还瞧见她来着。”她装模作样的探头寻人,却被孟禾安拉住了衣袖,一脸冷淡:“不必了,我同她素来不大熟悉,不好去打搅。”
梅氏一脸诧异后自然微笑:“原是如此,那也无妨,我带你去寻那处捶丸的地方。”
她分寸拿捏得当,引着孟禾安往远处走了些,寻了一处低矮的地方,不仅喊来了婢子拿来了果子茶水,还备了些香帕。
孟禾安到底年岁小,也不过刚及笄的模样,对人的防备心几乎于无,加之梅氏一直有意无意的在说孟禾鸢的好话,孟禾安听得隐隐有些不耐了起来。
“她父亲还是将军呐?早就被我外祖从族谱除名了,通敌叛国的逆贼,他们蛇鼠一窝,孟禾鸢又是什么好人。”孟禾安踢了一脚花草,嗤道。
梅臻儿掩下惊骇,佯装震惊:“姑娘在说什么?此话可切莫胡言乱语,都是一家人,亲如血脉,怎可如何背后……”她欲言又止。
孟禾安也是被激起了不悦:“我说的本来就是真的,孟逸寒通敌叛国,害的边疆死了许多战士和百姓,人都畏罪潜逃啦,还有她的兄长,也都是如此。”
梅臻儿温柔的面孔下潜藏着丝丝缕缕的寒意,抚了抚发髻呢喃:“竟是如此啊。”
宴席上,孟禾鸢打起精神同颜韶桉给外人敬酒,人情往来、好话恭维分明是一句都不想说,偏生还是要维持着脸面,扯出一张完美的面具。
幸运的是,她不过示弱了几句颜韶桉便大包大揽的替她挡下了酒,前前后后有十几杯下肚了,眼眸升起了些湿润,虽面色无常,但鼻尖却有点薄红。
“二爷,可是吃醉酒了?不然去后面厢房歇一会儿?也不差这一会儿的吧。”孟禾鸢单手扶着他,温声建议。
二人挨得有些近了,颜韶桉闻到了她身上清淡的熏香,叫他不甚明显的醉意混浊了几分,呢喃抓着她的手腕:“阿鸢,阿鸢。”
孟禾鸢眸色清明的看着他,咬了咬唇:“二爷去歇歇罢,我去给二爷煮一盏醒酒茶来。”
颜韶桉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好。”
她把颜韶桉安置在厢房内便急急的出来了,颜韶桉那如火似的眼神激得她反胃不已。
她同春缇接好了头,趁着没人便步履匆匆的跑回了西府的书房,屋内陈设整齐,案几上散着几本书,孟禾鸢关上门后便轻手轻脚的开始翻动书桌。
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虽不一定找得到,但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她专门在颜韶桉整纳公务的地方搜寻,细密的汗意浮在了她的额际,门外却忽的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放大后犹似鼓声敲击在她的心坎,孟禾鸢心里一咯噔,汗意瞬时冷了下来,手一哆嗦,那几页公文便飘到了地上。
颜韶桉回来了?
脚步声停在了门前,随着她心间咚的一声,慌不择路的开始绞尽脑汁的想理由,书房的门吱呀的打开了,白袍身影背光而立,站在门前眉眼低垂、无悲无喜的看着孟禾鸢。
视线相对,不知怎的,她重重泄了一口气,无所察觉得庆幸涌了上来,直到颜韶筠矮身捡起地上的公文,她才后知后觉的警惕。
“你来这儿做什么?”
她很怀疑颜韶筠的目的,总不至于是来逮她的罢。
“一只小雀儿飞了出来,我得把她捉回去。”颜韶筠淡声开口,眉眼间的润意散了开来。
第19章
书房处寂无人烟,他说话声平缓,孟禾鸢的心弦却仍旧骤然忽高忽低,尤其在“小雀儿”三字出现后,她气得脑袋发昏。
“住口,你胡说八道什么。”她又气恼又着急,气恼颜韶筠黏的这般紧,像是钉死了她一般,着急怕忽然来个婢子丫鬟,偷听或是瞧见。
颜韶筠关上了书房的门,一缕光线消失在了门缝中,他缓步向孟禾鸢走来,雪白罩纱曳地,像极了踏光而来的神君,睥睨的眼神叫孟禾鸢背后泛起了麻意。
“听闻颜韶桉回心转意了?”他问的直白,那漫不经心的压迫感叫孟禾鸢有些喘不过气。
“想耍些小手段迷惑颜韶桉,好叫他放松心神,你再去达到你的目的,是吗?嗯?”颜韶筠歪着头,他生了一双极美的眼睛,神情似笑非笑,眼波流转,笑意间带着若有似无的掌控欲,孟禾鸢险些溺在里面。
孟禾鸢稳了心神,别开脸,退后了几步:“与你无关,他是我丈夫,就算如何也轮不到外人来管。”
“证据并不在他手上,颜韶桉也并非主查此案的官员,就算有证据这个东西,也早就被处理掉了,所有不希望你父亲活着的人都不会允许他翻盘。”颜韶筠残忍的揭开事实。
孟禾鸢红了眼眶,抖着手擦着脸上的泪。
颜韶筠看着瑟缩的女子,显然已经莅临崩溃,但他还不能心软,需要加火添柴,剿灭她的退路,让她毫无顾忌的走向他。
“我同颜韶桉素来政见不合,立场不同,我也知道他向来嫉妒我,平日里总是暗中较劲,你何不尝试着去信我。”他耐心抛出鱼饵。
孟禾鸢别过了脸颊,脑中残存的意思理智叫她抽丝剥茧的想着这些日子的事。
颜韶桉当然不可信,那颜韶筠就可信吗?他对她不过是见色起意,他自己也说了,二人素来不合,谁知道是不是利用她去同颜韶桉斗争。
与人苟合,还是自己丈夫的兄长,颠覆了她十九年所读的诗书、所学的道理和所遵守的规矩。
“只要我还是颜韶桉的妻子一日,我便不会答应你,你走罢,免得叫人瞧见了连累了我。”
她话音刚落,门外便匆匆传来一阵脚步声,孟禾鸢悚然一惊,被颜韶筠揽着腰躲在了屏风后头:“嘘,别出声。”
逼仄的环境叫她被迫贴着他炙热的身躯,孟禾鸢气血翻涌,妄图推开他:“还请兄长自重。”
颜韶筠表面月朗风清,芝兰玉树跟个正人君子似的,不喝酒狎妓,不擦边做些违背律法之事,但内里是有一股浑劲儿的,内外反差极大,就是郡主和颜大老爷也从未发现过。
此时他犯了浑,扣着她的腰身往怀中摁了摁:“若你答应不同他亲热,我送你一份大礼,和你父兄有关的。”他喉结滚动,嗓音若有似无,黏在了一起。
管人管到了房中事,孟禾鸢浑身都被幽幽冷雪檀香的味道包裹,脸颊红了,从脖颈到额际,她尚待字闺中时便是孟府族学里出了名的读书知礼,万万也没想到还有今日这般出格的一日。
但父兄的事又拉扯着她的思绪,她垂下了头,只得不做声响。
没有反驳便是最好的回答,颜韶筠偏生不饶人:“答不答应。”
被催急了,孟禾鸢烦躁的、小声的嗯了一声。
其实她本来也没打算跟那厮亲热同房,所以这份礼算作是附送的了。
颜韶筠浮起了些笑意。
“什么东西,何时给我。”她抬头问,艳若秋水的眸子静静的凝视他。
“三日后。”
好,她便等他三日,希望颜韶筠能够信守承诺。
孟禾鸢打发走了颜韶筠,又把东西复原后神思不属的去了厨房,白醋、茶水、芹菜汁随便胡乱往里面加,煮了一锅泛着绿意的汤,她回过神儿来便瞧着锅里的东西凝噎半响。
罢了罢了,将就着喝罢,她装了汤盅送去了厢房,颜韶桉歇在太师椅上小憩,进门的动静惊醒了他。
“怎的去了这般久?”他蹙眉问。
“路上遇到了宋少奶奶,便说了两句话,耽搁了。”她低眉顺眼道,颜韶桉瞧着她这般懂事顺和,松了心神,没多想了,掀开盖子便要喝醒酒汤。
“这汤……”他搅了搅汤盅,蹙眉皱了皱鼻子。
“二爷可是不满意?不若我去叫厨房重新做一盅来。”她假模假样道。
颜韶桉犹豫了一瞬:“没事。”而后一饮而尽。
味道有些奇怪,酸酸涩涩的,他咂摸了一下,罢了,到底是鸢娘的一片心意。
宴客现在散的也差不多了,孟禾鸢便未曾再出面,孙氏和岑氏去笑意满面的送走了客人,有的醉了厉害或是我关系亲近的,旁边的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供客人暂歇一晚,原本应该搭把手的梅氏不知道去了何处,孙氏累的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