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弃妇—— by不落言笙
不落言笙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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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遑论他们还是姻亲关系,孟禾鸢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一时有些埋怨颜韶筠的莽撞。
她担忧着,被子裹得更紧,连热意也被激发了出来,病气竟跑了三分,因为她发现,她身上的衣裳貌似被换过。
颜韶筠一步一步缓缓走近,瞧着缩在床榻间的女子,发髻散乱有些莫名的可爱,脸上直白坦露着警惕之色。
“颜韶桉都打算休妻了,你还回去做甚。”颜韶筠蹙眉反问。

他说这话时脸颊半隐在烛火里,眸光明明灭灭,话语温和,仿佛只是单纯的疑问。
孟禾鸢注意力被他带至偏移,满心都是“休妻”,对他的靠近无所察觉:“还请兄长莫要胡言。”,她病中浑身都没有力气,脑子也转的慢,但不妨碍她觉得颜韶筠在挑拨离间,亏她先前还觉得颜韶筠帮过她许多次,人还谦和稳重,如今瞧来,是她看走眼了。
孟禾鸢思及此,视线冷了下来,糊成浆糊的脑袋也没来得及多想,掀开被子就要踉跄离开:“春缇呢?春缇?”她哑着声音唤道。
熟料刚刚踏下床腿便一软,跌入了颜韶筠的怀中,美人孱弱,身躯烫手,他未曾避讳,坦然自若的把人塞回被子里,自己坐在了床边:“还烧着呢,乱跑什么?嗯?”孟禾鸢生病身子软,根本推拒不得。
那双微弯的含情目中是不加掩饰的关心,却叫孟禾鸢有些不自在:“兄长,这样真的不大合适,男女授受不亲,若是叫外人瞧见了,你我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她抗拒了颜韶筠掖被角的手,倔强的就是要起身,勾旁边小几上的衣裳,她现在满肚子都是气,只是没力气发出来罢了,对颜韶筠也是怨大过了感激。
颜韶筠没有在意她的小脾性,凝着她,视线扫了一瞬:“你父亲之事不肖几日便会被整个京城唾骂,届时便是千古罪人,颜韶桉不说是黑手,起码也是在后面推了一把,你还能回去与他日日相对?”
温润的嗓音变得有些清冷,墨发垂散,孟禾鸢霍然转头,双眸烧的通红:“你知道此事,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是不是。”她可怜极了,眸露渴求,似是希望听到什么回答。
颜韶筠凝着这张破碎的脸庞,坦白:“也许是。”
孟禾鸢泪如雨下,嘴唇烧的通红,发丝凌乱的垂在了鬓边,她好恨,竟不知嫁给的是人是鬼,还有她的好二叔,分明是手足,何以做到这般地步啊,孟老太爷梦魇般的絮叨回荡在她耳边,叫她几欲作呕。
她手抖的撑不住床沿,颜韶筠带着些冷意的大掌犹豫了一瞬,包裹住了她的恐慌:“别怕,你还有选择。”呢喃的,略略沙哑的声音落在了耳边,惊醒了沉浸在悲恸中的孟禾鸢。
他倾身侧过了头,在她灼烫的如羊脂玉的颈间轻轻落下了微凉的一吻,薄唇柔软,痒意直接席卷了孟禾鸢半边身子,她恍如惊梦般条件反射的挥手。
不轻不重的一声,颜韶筠被打的偏过了头。
气氛凝滞了半响,孟禾鸢又惊又怒,她不可置信的回想方才颜韶筠的举措,他……他在,竟然,竟然,他与颜韶桉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孟禾鸢气昏了头,厌恶之色隐隐浮现在她的面庞,只恨不得拿一把剪刀,朝着他脖子扎去。
随之而来又是隐隐的惧怕,怕颜韶筠被她激怒,然后一时上头会对她做些什么,孟禾鸢忐忑不安的缩了缩身子。
颜韶筠舌头顶了顶腮,所以原是他想岔了,他一直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孟禾鸢蓄意谋划,不过就是为了攀上另一个权贵,从最初的百晖园“惊吓”,到后来的故意穿一样的衣服,还有小门的故意相逢,广昭寺的“湿身等待”。
不都是她的心机手段吗?
颜韶筠克制的起身,离开了床榻边,向屋外走去,孟禾鸢则撑着酸软疲乏的身子匆匆的穿衣裳,不肖一会儿,春缇急匆匆的进了屋,扑到床榻边,踌躇喊:“姑娘。”
孟禾鸢勉强笑笑:“帮我裹上大氅,我们得赶紧回同鸢堂了。”
春缇便没再问了,一脸心事的模样帮她系着带子,外头风雪已停,寒气逼人,呼出一口热气儿也会即可化成翻涌的寒啸。
颜韶筠不知去了何处,侧门处守着一位女使,隐在暗处为二人带路,孟禾鸢以为颜韶筠应当是被自己那一巴掌打的恼羞成怒,但却因为身份使然,拉不下脸面,从而消失,罢了罢了,今夜就当作是一场梦了。
她惶惶然的想,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她下意识想逃避。
孟禾鸢不知,在她的背后的廊庑下,颜韶筠卓然而立,静悄悄的目送她远去。
王妈妈早就睡下了,她收到了孟禾鸢回府的信儿却迟迟不见人影儿,险些就要腿儿着去报官了,还是晚些时候一位陌生的女使过来说孟禾鸢被东府三房叫走了她才歇下了心。
春缇点了烛火,伺候孟禾鸢歇下,她已然似抽干了力气,四肢冰冷打着哆嗦,呼出的气息却又滚烫,浑浑噩噩的被捂上了被子,春缇去偏房喊醒了王妈妈,赶紧出府去叫大夫。
只是还未等王妈妈提着灯笼出门,方才带路那女使便又出现在同鸢堂小门前,悄声儿的福了福身子:“大爷有令,房大夫已经候着了。”
女使身后隐着一身穿厚棉袄的八字胡男子,提着药箱恭恭敬敬,王妈妈怔了一瞬刚要开口便被春缇抢了先:“更深露重,劳烦姐姐了,大夫随我进来罢。”
王妈妈咽下了满心的疑虑,跟在了脚后头,大夫给施了针,开了药便离开了,只说歇在客屋,每隔几个时辰便会来复诊。
天亮时分,孟禾鸢高热变成了低热,药也能喂进去了,西府在巳时便热闹了起来,王妈妈隔着窗棂听,想来是三姑娘回府省亲了。
颜韵晚此遭回府沈氏是千盼万盼的,她站在门外,急急的揽着颜韵晚:“瘦了,你这穿的什么衣裳,带的什么首饰,先前带回去的那匹云锦呢?王家有没有苛待你?”沈氏如连珠炮似的发问。
颜韵晚长相很是婉约清丽,穿着也素的很,一身淡绿色玉兰纹褙子,白色的百迭裙,倒不像是西府出来的,沈氏老觉得她在哪个穷苦人家吃苦,实则只是颜韵晚的夫家不喜奢靡,平日里本就是这副模样罢了。
“娘,我好着呢?你别担心,二嫂呢?”她环视了一遭,发觉孟禾鸢没在便问,一旁的梅氏捏着帕子迎了上来:“三姑娘。”
沈氏:“这是梅姨娘,现如今西府是她来管家,你二嫂,那个病秧子,眼下正躺在床榻上咽愁苦呢。”她一脸晦气的模样。
颜韵晚惊了一惊,她不是没听哥哥纳妾,只是不知西府竟闹到了小妾管家的地步,她有些不大赞同了,低声:“娘,是您撺掇祖母的吧。”
沈氏直冒火:“死丫头,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撺掇,难不成是我叫她病了的?”
梅氏适时的插话:“母亲,臻儿先去打点午膳了,您与三妹好生叙旧。”言罢乖觉的离开了。
颜韵晚闻言蹙眉:“她一个奴婢,竟唤您是母亲,这规矩是谁教的。”
“待晚些时候我去瞧瞧嫂嫂。”
沈氏一听,扔了她的手,方才还心肝肉的模样当即变了副脸:“我看你心里只有那个病秧子,谁是你的亲娘都不晓得了,当初我就不喜欢她,一副清高样儿,母亲还说什么孟家长房嫡女,家世好,好个屁,娶回来个不能下蛋的母鸡,我看趁早休妻了好。”沈氏越说越来气。
颜韵晚惊愕:“母亲……”
沈氏自觉失言,仍旧讪讪嘴硬:“你说我说的有什么错儿嘛。”
颜韵晚坐在罗汉床一侧,扶额叹气,她幼时祖父还在世时有幸同兄弟姊妹们在颜府的族学中进过学,眼界和见识自然没被魏氏和沈氏养歪,沈氏如此轻松的把休妻挂在嘴边,可见平日对二嫂并不和善。
“母亲,若我的婆母往旋之屋内塞小妾、还叫姨娘抢了我的管家之权,成日叫我站规矩你待如何。”颜韵晚问了一句。
沈氏闻言登时横眉竖目,一拍桌子:“她竟敢这般作践你,我这便上他们王家理论去。”沈氏当即起身就要走,被颜韵晚拉着又坐了回去:“娘,我只是将心比心罢了,都是没有的事,我的意思是你对二嫂要好些。”
沈氏明白了过来,扫掉了她的手,剜了她一眼。
午时,姑爷王旋之和颜韶桉、颜二老爷一道儿回来,二人想携而入,王旋之刚入翰林,同颜韶桉说话也是一派恭敬有加。
王旋之气宇轩昂,生的白净,瞧着面孔颇为显小,同颜韵晚成婚也不过一年有余,颜二老爷落座后随口问了一句:“老二媳妇呢?”
沈氏顿了顿,不阴不阳:“老二媳妇还生着病呢,怕是来不了了。”
“婆母多虑了,鸢娘虽身子不适,但三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做嫂子的不来也不合适。”门口虚弱声音响起。
众人视线齐齐递了过去,孟禾鸢肉眼可见的苍白,虽面色不好,但还算稳,一缓步走到了梅姨娘身边,淡淡的看着她,梅臻儿勉强笑着让了开来,她站到了颜韶桉的身后,孟禾鸢缓缓坐到了主桌上颜韶桉的身边。
沈氏掩了掩嘴:“生病不好好歇着,来这儿把病气过给了我们可怎么办。”
颜韵晚使了个眼色:“娘。”
孟禾鸢扯了扯嘴角:“睡不安生,做梦老梦见有人要害我,害我爹娘、害我兄嫂。”
旁边喝酒的颜韶桉手一顿,眸色闪烁,沈氏啼笑皆非:“病坏了脑子不成,草木皆兵的。”
孟禾鸢淡笑:“谁知道呢,万一就是有那狼心狗肺的畜牲,烂了心肠、黑了脾肺,做尽这些恶心事,到最后睡不安生的竟是我,也不晓得这般人晚上睁眼会不会瞧见有人站在他床头看着他来索命。”
她说话时云淡风轻,眸色却死死凝着沈氏,凝得她毛骨悚然,斥骂道:“你疯了不成,青天白日的,疯言疯语,我看你是真病坏脑子了。”

第15章
颜韵晚眼观鼻鼻观心,直觉应是出了什么事,她嫂嫂素来不会是这般阴阳怪气之人,但无论怎样,颜韵晚到底是颜家人,是沈氏的女儿,与沈氏是一条心的,此刻听孟禾鸢所言,也隐隐有些不赞同。
什么害人不害人的,大好日子确实扫兴。
“今日我回来省亲,母亲张罗了一桌子菜,嫂嫂多吃些,哥哥,快给嫂嫂夹菜啊。”颜韵晚在桌下踢了一脚颜韶筠,颜韶桉放下了酒盅,敛袖执筷夹了最近的一块凉拌藕片放到了孟禾鸢碗中,略显敷衍道:“多吃些。”
孟禾鸢淡笑不变:“菜凉的很,胃口不好,各位先吃,鸢娘身子不适,待久了恐病气会过给了各位,先行一步。”
话落便同颜二老爷颔了颔首,颜伯维也不好同一个病秧子计较,只讪笑两下放人离开了。
沈氏气得头顶冒火,指着她的背影:“你瞧瞧,你瞧瞧,如今是越发目中无人了,真是娶回来一个祖宗,我还在这儿坐着呢,就这般不敬婆母了,不讲孝道的东西。”
颜韵晚呵止:“娘,慎言。”
沈氏这才想起姑爷还在,深吸一口气,把火憋了回去,梅臻儿站在颜韶桉身旁服侍他,给他布菜添酒,颜韶桉刚好心烦,梅臻儿温柔小意随口便道:“坐下吃罢,家宴而已。”
梅臻儿面露喜色:“是。”,纤腰婀娜坐到了颜韶桉身旁,继续贴心的为颜韶桉布菜添酒。
虽然自来没有妾室上主桌的习惯,但颜二老爷官职没有自家儿子大,说话做事也得掂量几分,便也没有插手,对面的王旋之却是蹙了蹙眉头。
一顿饭吃的众人各自心怀鬼胎,饭后,沈氏同颜韵晚去了鹤归院请安,魏老太太对颜韵晚并未有颜韶桉那般亲昵,但也算是和和气气的,她问:“姑爷待你可好?”
颜韵晚红了瞬脸:“好的,祖母放心。”
魏老太太满意了:“好就对了,早些有了嫡子才是正事,再给姑爷纳几房妾室,更新po文海棠废文在君羊巴八弎凌七其武叁六就挑自个儿屋里的女使,用起来放心,也安分。”
颜韵晚笑意有些挂不住了,没有接话茬,沈氏气不打一处来,但她又不能说什么,她自个儿就是这么做的,全天下的不当娘的妇人都是这么说的,这口气上不得也咽不下去,可把沈氏气坏了。
颜韵晚安抚了她半响,便说:“我去瞧瞧嫂嫂,母亲先回去罢。”
沈氏懒懒应了一声便回去小憩了,庶物全丢给梅姨娘,自个儿轻快极了。
颜韵晚拿了些补品去瞧孟禾鸢,一进屋就被扑鼻的药味儿熏得有些诧异,这味道显然并非一日之功,而是沉积已久,孟禾鸢盖着被子,一身雪青色亵衣,肤色是病态的白,眼皮褶皱极深,泛着淡淡的绯红。
她换了副笑脸:“嫂嫂,许久未见得知你身子不好我拿了些补品过来,旋之他们老家二房是重药材的,直接挖了过来,上好的人参。”旁边的春缇接了过来。
孟禾鸢淡笑:“多谢,难为你还来看我。”
颜韵晚坐在床边关心:“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啊。”,孟禾鸢没有接话茬,心里直冷笑。
颜韵晚犹豫一瞬,开口:“嫂嫂,出嫁妇人多有难处,这一点我也有体会,我今日还同母亲说叫她改改她那般脾气,你也知道母亲素来性子直,是个敞亮人,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了,我们做子女的,甭同她计较就好了。”
孟禾鸢了然,听出了她话语里的委婉,只是和稀泥来了,她别过脸:“计较不计较的有什么用,你不是我,也不会理解我的境遇。”
颜韵晚耐心劝说:“到底是做父母的,自古孝比天大,你今日实在不该那般同她说,驳斥了她的脸面,有些话左耳进右耳出便罢了。”
孟禾鸢头疼的紧:“够了,出去。”
颜韵晚一滞,惊愕的看着她,孟禾鸢撩起冷冷的眼眸:“我说,出去。”
那人参孟禾鸢也没要,颜韵晚被赶出来时还沉浸在恍惚中没有回过神儿来,这是她那温婉柔顺的嫂嫂吗?方才那眼神,竟不自觉叫她打了个寒颤。
回程的马车上颜韵晚也一直在出身,王旋之忍了忍还是说:“你兄长做事实在有些不体面。”
颜韵晚蹙眉回头:“怎么了?我兄长做什么了?”
王旋之打开了话匣子:“居然让妾室上主桌吃饭,简直闻所未闻。”他家虽不如颜府阔绰,高门显贵,但父亲是举人出身,从知县一步步走上来的,虽然官职没那么高,家中礼仪严苛,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颜韵晚有些不满:“你什么意思,我祖母也是妾室出身,你这话便是瞧不起了。”
王旋之大呼冤枉,感叹她胡搅蛮缠的功力又深厚了。
颜韶桉中午吃多了些酒,一杯接着一杯闷头喝,脑中一直回想孟禾鸢的话是何意,越想越心生躁意,回了书房,梅臻儿端了醒酒汤来,瞧着颜韶桉蹙起剑眉的模样,柔声:“妾身给二爷柔柔头吧。”
她素手纤纤,点在颜韶桉额角,力道舒缓,柔荑似一块膏脂化在了他的心坎儿上。
颜韶桉眼眸一暗,把梅臻儿扯了下来,梅臻儿娇呼一声,柔顺的靠了过去。
床榻上她是会极尽一切讨好颜韶桉的,面子也能丢掉,时常丫鬟婢子能听到她此起彼伏拐出十八个弯儿的叫喊声从而脸红不已,接着便是地动山摇的床板震颤。
颜韶桉今日罕见的有些走神,他靠在椅背上,□□着精瘦的上身,梅臻儿宛如一条水蛇缠绕在他身上。
颠簸间颜韶桉脑海中忆起了今日孟禾鸢罕见的有攻击性的模样,额角青筋暴起,宽阔的脊背骤然一绷随即缓缓松了下来。
梅臻儿雪玉足懒懒地勾了勾他的手臂,撩拨无限,颜韶桉却脸庞冷然,不复往日的情谷/欠,掐着她的腰身把人挪了开来:“母亲那儿还有事,我先过去一趟。”
随即便看也未看她一眼,披上衣裳便离开了书房,梅臻儿脑子这才回过了神儿,眼角的媚意还未消散,咬唇有些不甘。
颜韶桉往出门而去,正好撞上了套了马车出门的孟禾鸢,二人四目相对,颜韶桉瞧她一副病容还出门去,刚要蹙眉开口,便见她隐隐露出厌恶之色,偏开了脸。
颜韶桉微微一怔,唇微启想说什么,孟禾鸢却已然转身上了马车,离开了门前,他站在门前,目送离去的马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涌了上来,在先前,二人关系相敬如宾,孟禾鸢脾性似软包子,说话也总是温吞吞的,身上终年缭绕的一股药气。
且操持庶物、孝顺婆母还算妥帖,只是少了那么一丝慰帖,直到解语花梅氏来到他的身边,他这素来古板柔顺的妻子开始善妒、违逆夫君、不敬婆母,连中馈都不管了,孟家长房又出了这等通敌叛国之事,他还没告知沈氏和魏老太太,若是叫他们知道了,休妻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休妻,难道真的要走到这个地步吗?颜韶桉不自觉攥紧了拳头,眸色晦暗的看着逐渐消失的马车。
孟禾鸢裹紧了大氅,旁边王妈妈早就怒意攒上了天,她是从孟府里跟出来的,同春缇不一样,是孟大爷孟景洲留给孟禾鸢的管事妈妈,最擅长的便是和曹氏这种要脸面的管家妇人打交道,上次那是不小心在颜家那老赖那儿栽了个跟头。
孟府今日都不对外见客,门房客客气气的看在她是出嫁姑娘的份儿上把她迎进了门,但孟二老爷和孟老太爷是一个都见不着,冬日里,三伏天,她寒了心。
“何时我见祖父竟这般艰难了。”孟禾鸢强忍难过问管事的何叔,何叔恭敬又疏离道:“大姑娘哪里的话,今日老太爷确实身子不大舒服,吃了药便歇息了,还请姑娘改日再来。”
改日又改日,她父亲母亲兄长嫂嫂如何等得起,孟禾鸢不知道孟老太爷知不知道此事,但心里仍希望孟老太爷是那个救他们于水火的人。
“去承宁伯府。”孟禾鸢闭了闭眼,王妈妈冲着孟府啐骂了几句,又说:“姑小姐的孩子您的堂妹这几日生着病,姑小姐衣不解带照顾了许多日,姑娘去了未必能见着啊。”
孟禾鸢扶着额:“总得要试试。”
这位姑小姐叫孟逸春,承宁伯夫人,是孟禾鸢的三姑母,两位表弟表妹也都将将十来岁的年纪,她同孟逸春并不怎么亲厚,因为孟逸春不待见她母亲,连带着隐隐也有些看不上她。
孟禾鸢腿脚急了些,眼前隐隐冒着黑,稳了稳身形后扶着春缇的手掀帘进了马车,却在那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春缇踩着杌子刚要上去便见车内一角白袍闪过,随即孟禾鸢腰间箍上了一只大掌,把她拦腰握了去,马车停的隐蔽,并未有人发现这一举动。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春缇和王妈妈被车帘甩到了脸上,面面相觑,一脸崩裂之色。
而孟禾鸢回过神儿来时已然坐在了他结实的大腿上揽在怀中,那双含情目略微一弯,像是要沁出春水来。

第16章
颜韶筠今日未着素日的雪青色衣袍,反倒是一袭白袍,清雅端方,跟像是天上的神君一般,京城内未成婚的公子带玉冠,半束发,成了婚的全束发,因而孟禾鸢见他时总是墨发半散。
今日不知怎的,竟把头发全束在了玉冠内,少了份出尘儒雅,多了份世家公子的稳重内敛。
孟禾鸢跟烫了什么似的,急喝:“放肆,你在做什么。”一边想要惊慌起身,一边想推拒叫二人的距离远些,颜韶筠适时的松开了手。
孟禾鸢胸腔内心跳如骤雨急降,她暗自不可置信,万万没想到颜韶筠会突然出现在此地,心惊胆战的想着方才他们的动静有没有被其他人瞧见。
“兄长,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何意,但是还请你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鸢娘自认平素与兄长并无交集,并未给兄长哪里误会的地方,还请兄长自重。”她冷冷的说道。
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颜韶筠怎么会对她起了心思,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他的庶弟的妻子,他这是要害的她浸猪笼吗?孟禾鸢简直要气笑了,说话也没好气起来。
现在看来,从最初的百晖园,到后面的载她回孟府,包括广昭寺替她遮掩,掌掴梅姨娘,都是步步为营,别有居心,可耻,可恨。
孟禾鸢没有觉得自己被这般惦记而感天动地,女子的名节那是何等重要之事,颜韶筠能这般轻佻,可见也不是什么好的货色。
颜韶筠听了她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别的神情,只是神色莫辩的盯着她:“你如今为你父亲四处奔波,可会有人施以援手?他们只会看你是一介妇人,好欺负,颜韶桉都准备休妻了,孟府也要把你父除名,你又该如何自处?”
孟禾鸢气红了眼眶:“不劳你操心。”,她身子本来就不好,被他这么一气,直打哆嗦,手寒凉的很,抖个不停。
颜韶筠歪着头注视了半响,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孟禾鸢却不想要:“就算你说的是事实,我也我不会委身于你,孟家女绝不做无媒苟合之人。”大不了,大不了她就投湖去好了,到了阎王爷那儿,同父亲母亲兄长嫂嫂来世再做一家人。
王妈妈想凑近些听,被春缇三番两次的拉了回来,“你做甚,别拉我,我要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春缇暗暗翻了个白眼:“你听了又如何?主子们的事儿打听那么多有什么好处。”
自然是免得这大爷欺负了她们姑娘去,她可方才瞧见了,大爷那手放在了他们姑娘腰上,二人的关系不言而喻,王妈妈差点冲上去,被春缇给拦住别去。
“你方才拦我做甚,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姑娘走入穷巷吗?这若是被抓到,那是乱棍打死,背一辈子污名的地步啊。”王妈妈急赤白脸的说。
“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呢,你别胡说八道。”她看了眼周围,赶紧冲上去捂着她的嘴。
马车内,颜韶筠神情淡漠,单手微弯,轻扣膝头,倾身凑近她耳边,二人的距离再次变的极近,药香幽幽传入他鼻端,“你想一死了之?可叹世人便要看你们家人的笑话,你父亲和兄长不会有进孟家祠堂的机会,一家四口逢年过节不会有人祭拜,反而会痛骂诅咒,你二叔春风得意,颜韶桉娇妾在怀,未来儿孙满堂,你孟家长房尸骨无存,你真的甘心?”
孟禾鸢神情俱震,胸腔内刺冷的一片仿佛顷刻间便融化成了火海,灼热而滚烫,她神情恍惚,丝毫没有意识到颜韶筠的唇落在了她的耳廓处,含弄轻挑。
她一个激灵回过神儿来,颜韶筠却已然点到为止:“先回去养好身子。”,他想了许久,还是觉着不能放过她,既然他误会她勾引自己,那便叫这误会到底罢。
颜韶筠不急,鱼饵才刚刚放出去,钓鱼本就是个精细活儿,享受钓鱼的过程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鱼儿上钩后他自然有百八十种方式吃掉她。
马车拐了道儿,直接回了颜府,一路上,孟禾鸢都颇为警惕他对她动手动脚,索性颜韶筠也并非那种随意的登徒子,行为举止谦和有礼,二人距离保持得当,除了她总觉得他的视线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一般。
马车停在了西府的红漆小门,这儿隐蔽些,孟禾鸢只觉马车内闭塞极了,再待下去怕是要喘不上气,便急急的要下马车。
“二爷,臻儿想吃红阳记的桂花糖藕,咱们去买可好?”清灵的声音突兀的在孟禾鸢耳边响起,许是她心里有鬼,被吓了一大跳。
梅臻儿?颜韶桉也在这儿?孟禾鸢心里沉沉一坠,脑子嗡嗡直响,怎么办,怎么办,若是叫颜韶桉瞧见她和颜韶筠待在马车上,那她和颜韶桉就必须死一个了。
身子忽然从后面被搂住,孟禾鸢一惊,不自觉泄了声音,腰身又软在了颜韶筠怀中,双眼发直,惊得直喘气。
颜韶筠抚着她的背低语:“别怕,别怕。”
梅臻儿一袭湖蓝色对襟长衫,发髻别着一根宝石簪子,莹润水眸映满了颜韶桉的身影,按理说,妾室最好是不要抛头露面的,但梅臻儿实在叫颜韶桉软了心扉,他方才本打算找个借口离开流玉阁,但梅臻儿差人说身子不适,他思虑良久还是拐回来瞧瞧。
“唉,那不是姐姐的马车吗?”梅臻儿遥遥一指,高兴道:“巧了不是,我们刚要出去,姐姐就回来了。”她把我们和姐姐分的格外清楚,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颜韶桉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袖子走至了马车旁,春缇和王妈妈垂着头站在一侧暗自焦心,梅臻儿福了福身子:“姐姐,过些日子,东府有流觞宴,孙夫人叫妹妹同她一起置办,眼下姐姐既回来了,可否能把马车让出来?”
当着颜韶桉的面儿,梅氏更加不知收敛,她身为妾室是没有马车出行的,抢了孟禾鸢的东西才叫她有成就感,也算是报当日在东府被颜韶筠掌掴的仇了。
冬日里的阳光刺眼,在湛蓝的天色下衬得极为光华耀目,如葱白般细长纤细的指节从车窗伸出,浅浅撩开了一角,指尖泛着浅淡的绯色,露出孟禾鸢半张玉容般的脸颊。
她对上了梅氏暗自得意挑衅的眸色,旁边的颜韶桉蹙眉:“你不是说身子不适?怎的成日抛头露面往外面跑,你可还记得是西府的少奶奶?”
孟禾鸢细指攥紧了车帘:“二爷美妾在怀,倒是还顾得上管我,不若鸢娘再给二爷纳几房妾室?我觉着这主意不错,也好同梅姨娘做伴儿,待我改日便去同老太太、婆母商议,尽快张罗,保管这一年叫西府子嗣满堂,跟柿子落地似的。”
她本意嘲讽,落在二人耳朵里却双双变了味儿,梅臻儿面色扭曲一瞬,她还未在西府站稳脚跟,便再来几个小妾跟她打擂台,她不允许。
颜韶桉却觉得,孟禾鸢醋意是愈发的浓厚了,生生气笑了:“你以为我想去找别人生?若你能生,长子又怎会从别的女人的肚子里出来,早就……儿女绕膝了。”,最后顾及她到底是自己的妻子,叹了声气,又放软了语气:“你乖些,别闹了,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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