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禾鸢不敢乱看,低垂了头请了安,太后叫宫人看了座,和颜悦色的打量她,“永定侯家的姑娘果真是好颜色,哀家真是老了,瞧见?你们这些漂漂亮亮的姑娘就?舒心。”
旁边的男子?上道极了:“太后娘娘正是容颜鼎盛时期,离老还远着呢。”
太后听得眉目舒展,笑了起来,伸手抬起这男子?的下颌:“惯是嘴甜。”
孟禾鸢瞧见?这一幕有些惶恐,这男子?大抵是太后的面?首一类,只是不知二人竟敢这般白日调情?,还当着她的面?儿,孟禾鸢静静的坐着,垂了头暗自听太后和面?首你一句我?一句的。
太后似是想起了她还在这儿,淡笑:“孟姑娘,你今年?有多大了?”
孟禾鸢乖顺道:“二十。”
太后若有所思点点头:“哀家今儿叫你来,是想同你说,哀家族内有个晚辈,年?岁同你差不多,你同那颜家老二和离,怎么好这么虚耗岁月,姑娘家,还是找个依靠比较好,你也别嫌哀家乱点鸳鸯谱,有适合的再好不过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孟禾鸢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后好端端的突然?给她介绍男子?,想到太后用不耻手段害了她家人,她就?觉得不安好心。
“多谢太后好意,只是不瞒太后所说,民女过往这么多年?熬坏了身子?,先前落过一个孩子?,早就?坏了底子?不能?生养了,只能?辜负了太后的心意。”她把这个理由扯出来挡身,没?有哪个人家愿意娶个残缺的女子?。
谁料太后却牵起了笑意:“莫要妄自菲薄,我?正要与你说,我?那表侄儿,是丧妻,有一双儿女,年?岁比你大些,二十七八,不过大些好,大些会疼人,生的也是一表人才的,你不能?生养也无?妨,改日我?叫你们二人见?见?。”她一脸极为满意的模样?,后面?说什么孟禾鸢已经没?听进去了,心头拔凉拔凉的。
待出了清仁宫,春缇在宫外迎了上来,刚一扶着她,孟禾鸢腿脚一软,春缇惊呼:“姑娘。”
孟禾鸢摇了摇头,勉强撑起来,“没?事,低声些。”
二人出了宫,门前恰好遇着了刚要进宫的颜韶筠,孟禾鸢来不及收敛面?上忧心颓败之色,就?这么对了上去,仍旧是熟悉的含情?目,像是蕴含着千言万语,孟禾鸢抿了抿唇,别开了眼。
颜韶筠也如他那日所言,只是略略看了一眼,二人便擦肩而过,只是在孟禾鸢上马车的间隙里回过身蹙眉凝着她。
他如今不动?声色的守着她,盼着早日断了家中人的心思把人娶回来,困在身边,可瞧着她冷淡疏离的样?子?颜韶筠还是觉得心烦难忍。
为今着实?有些后悔他最开始的混账行径,倒是把人越推越远了,合该循序渐进,用温柔的皮囊一点点引诱,待人心甘情?愿的钻进来,再展露他的真面?目。
孟禾鸢回了府,才知府上无?人在,孟逸寒同孟景洲上了友人家,言氏出门巡视酒楼铺子?了,穆凤兰也约了人打马吊。
这时候她也冷静了下来,太后还没?下懿旨,还有回旋的余地,说不准只是一时起意,想恶心恶心她。
晚上,家中人回来了,孟禾鸢波澜不惊的亲自下了厨,张罗了一桌子?菜,孟逸寒赞不绝口:“鸢娘手艺精进了不少,上次吃还是两年?前。”
穆凤兰却突然?抚着胸口恹恹:“我?今儿个不知怎的了,突然?害喜,吃不下,只得辜负阿鸢的心意了。”
孟禾鸢赶忙叫春缇端了碗玫瑰米醋煮荷包蛋,说这个解孕吐,穆凤兰搅着,一股酸酸的滋味儿冲上她的鼻端,霎时口舌生津。
她小心翼翼尝了一口,惊喜:“甜的。”,孟禾鸢笑着说:“是了,我?里头加了些红糖,叫她不那么酸,好入口些。”
穆凤兰一口气吃了两个蛋,还把汤都喝完了。
饭后,孟禾鸢趁着言氏嘱咐穆凤兰的间隙随他爹爹去了书房,关上门后,孟逸寒讶然?:“这是怎么了?”
孟禾鸢说明了今日发生的事,孟逸寒听着眉头蹙了起来。
孟禾鸢不是个喜欢同父母诉苦的人,尤其是爹爹,但她直觉是一场鸳鸯谱后面?必定对他父亲有所图谋。
“依我?瞧,太后如今只是告诉了你,焉知她兴许只是吃醉了酒,若是她真的有这个意思,待去见?人时我?会从中周旋,阿鸢,莫怕,若你不想嫁,没?人逼的了你。”
孟逸寒温声同她说,孟禾鸢眼眶泛红的看着爹爹,心里头的大石稍稍松懈了一点,从小孟老太爷对她格外严苛,时刻告诫她是孟家长女,一举一动?都得注意分寸,若是犯了错比哥哥们罚的还要重。
孟逸寒知道了便头一次顶撞了祖父,把她抢了回去,及笄后的婚事也没?叫孟老太爷做主,反而是任她挑选。
“此事先别告诉我?娘,免得叫她晚上又睡不着觉。”,孟逸寒自然?是应她的。
待孟禾鸢走后,孟逸寒垮起了脸,满面?忧思,他何尝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他明着得罪了太后,站了官家的队,她便从阿鸢入手,太后母族乃是底蕴深厚,曾出过三位皇后、两位阁老的临州贺兰家。
比之颜家不遑多让,那位表侄儿,他倒是有所耳闻,二十七八的年?纪,是临州的商贾富户,他祈祷太后只是吓唬一番,并不是真的。
颜韶筠着人一打听便知那日是太后传召了孟禾鸢,似是要给她牵线搭桥,寻了她族中的一位寡夫,想叫他的阿鸢嫁过去当后娘。
他眸色沉沉的思量该如何阻拦此事。
郡主靠在床上喝药,她的身子?愈发的差了,就?连开春都没?好转起来,颜韶筠在床前侍奉,郡主打量着她这出色的嫡长孙,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家中出了这样?败坏门风的事她不是不气,只是拿他没?有办法。
雏鸟大了,翅膀也硬了,她管不了了。
颜韶筠侍奉完郡主,回了院子?,晚上点着油灯看书,外头静悄悄的,只余阵阵轻巧的脚步声,屋门倏尔被推开,一道陌生的身影进了屋,端着一碗红豆羹,放在颜韶筠面?前。
身影着樱色窄袖褙子?,掐着细细的腰身,溜着头发,面?容姣好,颜韶筠微微抬眸:“谁叫你来的。”
女子?磕巴道:“是……郡主叫奴婢来侍奉大爷的。”
颜韶筠平心静气:“滚出去。”
女子?红了眼眶,咬了下唇转身离开了。
很快来到了颜府嫁女的日子?,这日春意盎然?,阳光澄澈清明,颜府上下一片喜意,绫罗红绸到处挂上,窗棂、花瓶贴着小小的喜字。
颜韵华对着镜子?把唇脂抿上,喜婆绞面?时孙氏在旁边看着,感?慨间又忍不住絮叨:“去了婆家记着要恭顺娴淑,沛国公府可不比家里,不能?任性,知道不。”
颜韵华顾不得回应,面?上丝丝缕缕的刺痛叫她眼泪都快下来了,绞完面?,双颊犹如上了胭脂,雪肤粉嫩,似是□□的花蕊,白里透红间浮现丽色惊人般的美貌。
她轻轻的碰了碰,被喜娘阻止了。
屋外哄笑声、贺喜声连绵不绝,新郎官快来迎亲了,颜韶筠不得已间被推到了门前做拦门的,同在的还有颜韶简和颜韶笙,颜韶笙上蹿下跳的,颜韶筠也不得不挂上了那层温润的皮子?。
宾客已至,孟禾鸢今日也举家来颜府观礼,她本是不想来,但颜韵华同她关系颇近,不来不大好。
仍有不少视线驻足,但她已学会不去理会,外面?骤然?传来一声惊呼,旁边有人说:“竟是官家和太后,颜府好大的面?子?。”
官家和太后依仗大张旗鼓的停在了门口,连孙氏和颜三老爷都一脸震惊,忙不迭的赶紧差人去叫郡主,随后到门前迎接。
官家一身玄色常服,低调内敛,太后一如既往的招摇,同官家扮演假母子?,院内鞭炮声响起,迎亲的人马入了院子?,新娘子?由喜娘牵着,上前跪拜。
太后和官家送上了贺礼,一副绣屏和一副送子?图。
太后视线一瞥,笑吟吟朝孟禾鸢伸手:“鸢娘,过来。”
孟禾鸢心头一跳,周遭视线登时聚在她身上,可谓是如芒刺背,在言氏诧异的瞩目下,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太后。”
官家玩味的撑着下巴看着这一幕,没?有出言打扰。
在孟禾鸢提心吊胆的过程中,太后并没?有提嫁娶之事,她稍稍放了心。
“今儿个,你就?陪在哀家身旁,莫怕,哀家会给你做主的。”她拍了拍孟禾鸢的手背,慈爱非常。
孟禾鸢这下不只是如芒刺背了,还如鲠在喉,她视线混乱一转对上了颜韶筠的眼眸,也看到了他未来得及收回的担忧。
他在担忧什么呢?二人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容不得她多想,不少贵妇便前来拜见?,她只得被围在中心似的坐在太后腿旁边的下首,承受着外人讥讽的目光,半响,那些人都走后,只留孙氏和孟禾鸢作?陪,太后遥遥一指:“鸢娘,你瞧。”
孟禾鸢顺着她指处瞧了过去,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在同友人应酬,着圆领素衫,眉目俊朗,斯文?儒雅。
她几乎便能?确定,是那位贺兰公子?,心头沉沉一坠,太后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在她耳边:“那位便是我?那表侄儿,鸢娘瞧着,可满意?”
孟禾鸢掩饰了一番神情?,还是不得不开口:“鸢娘多谢太后好意,只是贺兰公子?一表人才,鸢娘惶恐,大抵是配不上的,且多年?与父母兄嫂聚少离多,余生只盼长伴父母身侧,以尽孝道,望太后体谅。”,她惴惴不安的等待着太后的发落。
父亲还在男客那边,她没?想到太后挑着今日给她乱点鸳鸯谱,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孙氏也打着圆场:“是啊大娘娘,阿鸢我?知道的,在西府受了不少苦,怎么说也得缓缓,怎好耽误贺兰公子?。”
太后的神色淡了下来,看了一眼孙氏,又转回去:“你这是要拒绝哀家。”
孟禾鸢胸腔跳动?骤然?加快,喘息不自觉重了几分,“太后恕罪,鸢娘不敢。”
太后冷笑:“哀家瞧你敢的很,孟禾鸢,嫁入贺兰氏是多大的体面?,旁人求都求不来,你倒是不识好歹。”
孟禾鸢冷汗密密麻麻的爬上了后背,强烈的压迫感?袭来,登时跪了下来:“太后恕罪。”
官家懒懒出言:“母后,依儿臣看,这红娘可不好当,若是郎有情?妾无?意的,小心乱点鸳鸯谱。”
“无?意?那鸢娘对谁有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顺心顺意。”太后淡淡回答,孟禾鸢却听出了一丝危险。
太后和官家在一处垂花厅内,还算安静,孟禾鸢也庆幸外头声音大,听不着里面?的谈话声,叫她能?保留些体面?。
“去,把珣儿叫过来。”太后吩咐旁边的宫令道,官家瞧着她执着的样?子?,不甚在意的出去同朝臣们推杯换盏了。
“孙夫人,你呀赶紧去招待宾客去罢,今儿个你姑娘大喜,当家主母不在可不成。”太后开口赶人了,孙氏看了眼孟禾鸢,心间惴惴:“是。”,便出去了。
不多时,贺兰珣被宫令引着进来了,拱手行礼:“太后娘娘。”,他视线扫过孟禾鸢,眸中是一片了然?,显然?太后已经知会过了。
“鸢娘,哀家是瞧着你可心,为你好,成婚后珣儿便留在京城,你若想伴在父母身侧,那宅子?便买在附近,这样?再好不过了。”
“这事就?这么定……”她话还没?说完,外头响起一道破冰般的嗓音,低沉宽广,像是乍然?倾斜进厅内的一缕阳光,“太后娘娘,微臣有事禀奏。”
太后骤然?被打断,面?色沉了下来:“进来。”
颜韶筠低头撩起了竹帘,今日他穿了一身半见?色衣袍,这颜色寻常男子?穿难免有股阴柔之气,却在颜韶筠身上是顾盼生辉的飘逸。
俊朗面?容叫满堂生辉。
太后眸深入暗海:“颜侍郎来的当真是巧,可有何重要的事?”
颜韶筠扬眉:“重中之重,臣想说,臣心悦孟姑娘,非孟姑娘此生不娶,望太后高抬贵手,把娘子?给臣留着。”他收敛了那股慵懒懈怠的劲儿,眉宇间颇具认真。
用脚都能?想着是孙氏多的嘴,这一家人当真是好的很。
孟禾鸢又惊又怒,眸露不满微微瞪着颜韶筠,他又掺和进来做甚,孟禾鸢不想二人再扯上关系了,外头众口砾金,她几乎能?想象到好不容易快要过去的流言又要翻天覆地。
太后神色不明的看着他,半响,泻出一丝嗤笑,但到底也没?再说什么,一旁的贺兰珣目露憾色,落在那身姿窈窕的姑娘身上,浮上一丝兴趣。
婚事过后,宫中传来懿旨,侍郎颜韶筠,忤逆犯上,口出狂言,令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午门前,颜韶筠施施然?站在广场,卫昭身着衣甲亲自执棍,眼眸中各种复杂之色翻滚,最后归为一丝属于损友间的怜悯和幸灾乐祸。
殿前司的侍卫威势惊人、下手如风,颜韶筠一声不吭,额上?泛起了细密的?汗。
三?十杖打完后,卫昭摆摆手,叫其他人下去罢,叫候在旁边的担架把人抬了出宫。
他随行附耳:“兄弟,你这是怎么个?一回事,太?后好端端的打你做甚。”
颜韶筠懒懒一笑,不像是刚挨了罚,“我棒打鸳鸯来着。”,他趴在担架上?,枕着侧脸,卫昭以为他给太?后使绊子:“你现在怎么这么咸吃萝卜淡操心。”,非在这风头上?横插一脚。
颜韶筠淡笑不语,微微眯了眼睛,抬回颜府时,孙氏直捂着心口呼菩萨保佑,差点上?前掀了伤口瞧。
颜韶筠叫住孙氏:“叔母,莫叫祖母知道了。”
郡主生着病,叫她?知道了又要担心,孙氏点点头:“放心吧放心吧昂,赶紧的?去叫大夫。”
伤口并不算太?可怖,卫昭偷偷摸摸的?给他塞了个?中单,但仍旧打的?下了狠手,他支着头趴在床榻上?,同怀安说:“去永定侯府附近打探打探,看看我受伤的?消息传出去了没有。”
怀安一阵无奈,都什?么时候来,还惦记着孟姑娘呢。
府上?的?人以为他挨罚无非便是朝臣说话?不中听开?罪了宫里头的?主子,但不知道颜韶筠因在太?后面前撂下了豪言壮语,下了太?后的?脸面。
颜伯庸下值后匆匆忙忙的?回了府,直奔抱朴居,进了屋便瞧见颜韶筠悠哉悠哉的?趴在床榻上?,叹了口气?,脚步一顿到底没进去,二人还在别扭冷战中,谁也不想先低头。
出于身为父亲的?一些关心,看看他死了没。
他暗地里的?谋划、心思身为父亲却全然不知,多少叫他有些不大舒服,因为那女子的?事父子二人虽然不说,但到底生了些隔阂,他也不知道那孟氏到底哪儿好,怎的?就非她?不可了。
颜家?嫡长孙挨了廷杖的?事儿传的?也快,朝臣风向很快就变了,孟景洲下值回来把这事儿当茶余饭后的?闲谈说给穆凤兰听,幸灾乐祸之色很是明?显。
穆凤兰胳膊肘捣他一下:“低声些,别叫鸢娘听着了。”
孟景洲连连求饶:“自然自然。”,门外意欲进门的?孟禾鸢听进了耳朵,默然一瞬什?么也没说,悄然退了出去,屋内二人无所察觉,孟景洲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灌茶喝,穆凤兰不小心掉了个?东西,矮了身翘起腰去拾,纤细婀娜的?姿态就这么展露出来。
她?有身孕也月余了,胎像差不多稳了,二人许久未曾亲近,孟景洲如今就这么一瞧,心头的?火如燎原之势,没做多想便起身把她?拦腰抱起。
穆凤兰惊呼一声,生怕颠了肚子里的?孩子,触及到他如狼似虎般的?神色,一时羞赧。
孟景洲抱着人直往屋里头去了,帘帐放下,不多时清浅的?汩汩声响起,孟景洲靠着床头,扶着她?,生怕把孩子弄出个?好歹,收着劲儿,虽说不怎么痛快,但总比吃不到强。
穆凤兰面色娇嫩殷红,一把好嗓发挥了用?处,过?后,她?裹着外裳,半裸着白嫩肩头倚在床榻懒懒的?瞧着只着亵裤在拧热帕的?孟景洲。
“我们何时动身走。”,她?的?嗓子还带着一丝微妙的?余韵,似钩子般,搅得孟景洲身躯一紧。
“快了,也就这旬了,你这肚子……”他担忧的?看着她?,穆凤兰却不在意,她?身子底子好,又从小习武,先前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候都没有如何,更别说只是两月的?路途了。
五日后,春缇拿着一封拜帖进了屋,“姑娘,有一位姓贺兰的?公子递来了拜帖,在春民大街的?如意茶楼包厢,说想与您在那处约见。”她?把拜帖放在了孟禾鸢面前。
贺兰公子?孟禾鸢闻言一愣,她?识得的?也就是那位了,可二人并无交集,只是匆匆有过?那一面之缘,他们有什?么好见的?。
“姑娘要去吗?”春缇生怕又是太?后想的?什?么法子,去了踏进狼窝可如何是好。
“去。”诚然如果是给她?挖的?坑,就算她?不去也还会有别的?法子,“你去把二哥留下的?那两位小哥叫上?。”
孟景洲留了两位凶神恶煞的?侍卫在她?院儿里,蒙竹人高?马大,满脸络腮胡,雾青斯文冷漠,板着脸的?模样很吓人,平日就守在院门处,她?披了件斗篷就上?了马车出门去,春缇对伴在车一侧的?蒙竹和雾青说:“二位爷,辛苦了。”
蒙竹雾青抱拳:“保护二姑娘在所不辞。”
进了如意茶楼,孟禾鸢拐上?了天字一号房,她?转身对蒙竹和雾青说:“你们在这儿等着。”她?回身敲了门,屋内脚步声渐渐而至,门打开?后露出贺兰珣俊朗和煦的?面容,他淡淡一笑,做出个?手势:“请。”
孟禾鸢进了屋,桌上?放着一壶茶,一碟酥点,显然是为她?准备的?,贺兰珣温和的?看着她?:“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便随意点了些,这处茶楼是贺兰家?的?产业,每个?地方都有一家?,根据当地的?口味而调整,你尝尝。”
贺兰珣实在过?于温和了,如吹进了屋内的?丝丝春意,落在了他和煦儒雅的?眉眼,孟禾鸢接过?了茶盏,凑近了鼻端,垂眸淡淡的?瞧着,并未入口,疏离的?问:“恕鸢娘愚钝,实在不知今日您为何要见我。”
贺兰珣轻笑了一声:“在下是有些唐突了,不过?确实是有事相见,太?后那日的?冒犯还望姑娘莫要放在心上?,她?一意孤行,在下没有拒绝的?余地,你我都是被?操纵的?木偶,何不联手。”,他确实对孟禾鸢是有意的?,这个?姑娘的?所有传言他都听过?,对她?欣赏大过?喜欢,若是做一对儿形婚夫妻,也未尝不可。
太?后看似得益,实则他若是得了永定侯府的?助力,便更能摆脱格兰氏,他的?神色不似作伪。
“贺兰公子,你若真有意该去寻我父亲才是,而不是私下里来见我一个?姑娘家?,再者,太?后已经歇了给你我联姻的?心思,你现?在这般,太?后该是不高?兴的?。”她?神色并没有因贺兰珣的?话?而动心。
“永定侯府无意权利的?漩涡,贺兰公子该是知道贺兰氏与孟氏的?过?节,过?不了多久我们便要离京了,动身前往边塞,恕鸢娘无法应下。”孟禾鸢起身轻轻的?福了一身。
贺兰珣没有因她?的?拒绝而不悦,反而笑了出声:“姑娘,在下因从商并不被?家?中所瞧得上?,过?不了多久也要动身离京,前往西域奔走,某亦志不在此,只是很欣赏姑娘,若姑娘愿意,如意茶楼在黑水城也有分楼,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走出去好,不必拘于方寸之地,也不必困于一人身边。”贺兰珣说完后并没有等她?的?回应,起身拢了拢大氅,脱下指节的?紫翡扳指:“孟姑娘,我今日所言,皆出自肺腑,我想脱离贺兰氏很久了,并没有欺骗的?意思。”
他把扳指放在孟禾鸢面前:“如果你到了黑水城,改变了主意,可以带着这个?去茶楼,会有人明?白的?。”,随后他便率先离开?了。
桌子上?的?热茶已经冷却,茶是上?好的?茶,清澈见底,入口回甘不苦涩,孟禾鸢盯了扳指许久,最终收到了衣袖中。
日头照的?敞亮,街巷人群攒动,路边的?糖油糕散发着阵阵香味儿,孟禾鸢被?勾的?馋虫出来了,不知不觉驻足在小摊前看了好一会儿,糖油糕虽好吃,但分外油腻,她?纠结不已。
“老板,每一种口味都来一个?。”,高?大的?身躯背对着她?,熟悉的?嗓音落在孟禾鸢耳朵里忍不住叫她?蹙眉瞧去,老板利索的?打包好,递给他,如玉般修长的?手掌接过?,身子一转,递给了孟禾鸢:“看你瞧了这么长时间,便给你买了。”
颜韶筠一点都不像重伤的?人,丰神俊秀,打扮的?向开?屏的?孔雀,郁气?仍旧是淡漠而高?傲的?,孟禾鸢没接,掩嘴:“颜公子瞧着伤可好了?”,她?意有所指的?往下一瞥。
颜韶筠面色一顿,淡淡回视,瞧得孟禾鸢莫名心虚,她?不过?是听他总是这种施舍而不容置疑的?态度,心里头不适的?很。
怎她?就没好气?不得?
“还是有些疼,入夜一抽抽的?,今儿个?倒是结了痂,不过?或许撕裂了些,这伤既是替孟姑娘所伤,孟姑娘不打算负责?”颜韶筠暗暗勾唇,故意扶了一下旁边的?桌子。
听他这般直白下流的?话?语,孟禾鸢又气?又恼,耳根弥漫上?了一层淡淡的?粉,像街头盛开?的?桃花,瞧得颜韶筠失了神。
他当真是无耻、下流,外头再装的?人模人样,里子还是一团败絮,光天化?日的?便口出狂言,“你住口,什?么叫替我所伤,我又有什?么责要付,我们二人毫无干系,你莫要胡乱攀扯。”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颜韶筠三?步两步跟了上?来,生硬道:“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他也不知怎的?,见她?总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就心生憋闷,喜怒嗔痴,哪怕只有怒也好过?总是面无表情,像是不认识一般。
孟禾鸢完全不理,走的?飞快,颜韶筠落后两三?步左右,不敢靠的?太?近,但她?的?脚程仍旧有些快,牵动了身后的?伤痛,颜韶筠眸中隐隐浮上?忍色,“阿……孟姑娘,慢些,我伤口要裂开?了。”他低声说,却不敢叫她?阿鸢。
孟禾鸢脚步未停,充耳不闻,二人的?间距拉的?愈发的?大,直到后面传来一声痛呼,接着重物倒地的?声音,孟禾鸢才身形一顿,诧异的?回过?头。
却被?追上?来颜韶筠逼近,拢在高?大的?身躯下,孟禾鸢意识到被?骗了,周身气?势宛如淬了寒霜。
“今日贺兰珣跟你说什?么了。”颜韶筠尽力控制了语气?,用?一种吃了酸梅的?态度问她?。
孟禾鸢拉开?了些距离,不可置信:“你派人跟踪我?”
“这如意茶馆本就是他的?产业,没几?个?人不知道的?,你素来不爱喝茶,好端端的?怎会来。”颜韶筠觉得伤口似乎刺痛了一下,但是还能忍。
“与你无关。”她?撂下这几?个?字,便干脆利索的?走了,颜韶筠没有再纠缠和阻拦,颜韶筠盯着她?的?背影,晦暗不明?,唇舌间似是缠绕着她?的?味道,方才收敛的?情绪又张牙舞爪的?发散了出来,像是要把远去的?人拢在怀中。
孟禾鸢回府时,经过?一处铺子,外头传来叫骂声,隐隐耳熟,叫她?忍不住撩开?车帘目光探了出去,梅氏站在铺前,因着一匹布同老板议价,显然是恼羞成怒,行为仪态毫无宗妇风范。
孟禾鸢叫蒙竹停了车,细细的?听着。
最后梅氏显然是成功了,老板懒得同她?争执,沈氏不顾周围人指指点点的?,心满意足的?抱着那匹布便要离开?,她?复一抬眸便对上?了孟禾鸢居高?临下的?视线,身形一僵,登时面上?一阵青白,想寻个?地缝儿钻进去。
如今西府大不如前,同她?刚来时锦衣玉食的?生活大不能比,沈氏和魏老太?太?穷奢极欲,富贵日子堪比王公贵族,偏生颜二老爷和颜韶桉的?俸禄难以支撑,日子就这么败落下来了。
她?如今孕肚也快五月了,人憔悴了不少,颜韶桉早晚不着家?,她?已经一月左右没见过?了,麻木的?过?着这日子。
刚开?始确实是对孟禾鸢名声败坏幸灾乐祸的?,心里头畅快极了,随后发觉人家?的?日子蒸蒸日上?,今儿个?被?皇后宣进宫,明?儿个?被?太?后宣进宫,反倒是自己,一塌糊涂。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尖锐的?话?语时,孟禾鸢已经放下车帘离开?了。
大约快五月时,天气?彻底暖和了起来,孟禾鸢终于脱掉了大氅换上?了薄薄的?披风,她?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言氏的?食补疗法见效甚快,加上?没什?么忧心事,睡得好,亏损的?身子骨到底养回来不少。
朝堂的?风向几?经变换,太?后势弱,官家?像春雨后冒出的?竹笋,不声不响的?把朝堂上?的?烂根拔掉,换上?了新的?人手,确保牢牢的?把控在手里头。
孟逸寒向官家?请命,说京城的?日子把骨头都睡酥了,自己还是向往边塞风景,那里是他的?第二个?家?,官家?神色温和道:“难为你还愿意回到那个?伤心之地。”
他说的?是那折损的?许多玄武营将士,孟逸寒沉默片刻:“就是如此,微臣才无法舍弃他们,还望陛下准许。”
官家?最终道:“准了。”
孟府外停着好几?辆马车,言氏和孟禾鸢一起张罗着收拾行装,这是她?头一次同父母兄嫂一起前往边塞,难以言喻的?激动充斥在心头,脚步都不自觉欢快了些。
言氏瞧着她?,嗔道:“可别高?兴太?早,路上?的?苦头有你吃的?。”
孟禾鸢笑意渐大,手上?却不停:“那有什?么的?,我不怕。”
言氏看着这个?内敛沉静的?小女儿,也就这时候才窥得她?纯然的?性情,穆凤兰在一旁叽叽喳喳:“哎我的?枪,小心些,那柄刀,也莫要给我压在下头,放上?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