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痛苦是缓解愤怒的良药,牛翠英掂掂手里的钢管,只觉得这诀别的戏码怪恶心的,死到临头,还在这装模作样。
余照只有脚重获自由,不情不愿地往前挪,不断朝盛寻摇头,要他别犯傻,变故发生的一瞬间,盛寻绝望的喊声远远袭来,哀痛不已。
车窗降下,手机狠狠摔出去,盛寻趁着车窗缓缓上升,低垂脑袋,快速开口。
“她们在对岸,能看到这里,我去拖时间,你继续报地址,别出去。”
安静车厢内只剩下一个人的呼吸。
姜远缩在后座,过于紧张导致脑袋刺痛,现在不是犯浑的时候,他握拳狠狠给自己一下,拨出盛寻来的路上暗示他记下的号码。
“在江边的旧修理厂,只有两个人,快点来。”
他死死贴着驾驶座的靠背,不敢贸然露头,视线里只有后窗泥土路,及侧窗外的旧厂房,没有信仰的人,此刻祈祷,会被聆听到吗?
惊慌失措的盛寻冲出宴会厅的时候,他下意识察觉到,是余照的事,所以他跟着钻上车,被目眦尽裂的盛寻暗示绝对不要开口。
危机时刻总是难熬。
体感中缓缓流淌的一个世纪,实际上只是几分钟后,对岸跑来一个短发女人,多亏防窥膜,他在咚咚心跳里露出眼睛,瞧见她居然跑进废厂房。
她要逃!
警笛声远远响起,划破长空,姜远顾不得许多,满心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能让这人逃走,否则余照再无宁日。
废厂房只剩框架,里面一辆破面包车引擎正在蓄力,听到警笛,那嗡嗡声似乎更加局促。
几乎是他拉开侧门踏进车厢的一瞬间,车就猛地发动,他失去平衡被甩倒,头磕在包着灰色印花的座椅上,眼冒金星。
“你谁啊?滚!”
“快滚下去!”
视线天旋地转,他在晃动的视角里,曲着腿栽愣愣向前扑,耳边除了那女人的高声怒骂,还有愈发鲜明的警笛声,制止她迫在眉睫。
面包车驶出后门,沿着规划好的直线前行,突然横冲直撞,原地打转,带着强劲势头要冲进江里,梁霞怒火冲天,五指成爪,去挖不速之客的眼睛,恨不得把这半路杀出来的神经病活活撕了,挡住她的路,去死好了。
角力里,方向盘不断乱颤,姜远只觉得半边脸被扎进几根钢钉,痛得无法睁眼,所以梁霞尖叫着“看路”时,他毫无所觉,死死握紧方向盘。
巨响震耳。
面包车将脸怼进两人合抱宽的树干,噗呲一声,爆出浓烟,车前的零件坠落。
玻璃尽碎,白日流星,姜远逆着星星的轨迹,不受控制向前滑,头重重磕在仪表盘后,被随后的冲击力掀翻,整个人横躺在驾驶位与副驾的中央,流星的尾迹是血红色的,他苍白的脸陡然出现划痕,随后绽开花朵。
用温热血液浇筑而成的花。
狠狠砸下背靠着她的人眼神空茫,显然,他的灵魂正在消失,生命的焰火正在消融,梁霞顾不上脸颊被碎玻璃划开的痛,癫狂地想要推开姜远,却在下一秒发出不敢相信的哭嚎。
车头变形把她死死卡在座位里,没法逃跑,更可怕的是——她感受不到她的腿了。
天边一抹橘色夕阳瑰丽,蔚蓝海水冲刷鹅卵石,泛着白沫的海水不厌其烦淹没脚掌,海鸥鸣叫,他直视太阳,却没觉得眼睛刺痛,只是...只是温暖。
暖流从心口开始,融到四肢百骸。
他低头,瞧手里握着的沙铲,后知后觉自己是来挖沙子的,忍不住嘿嘿傻笑两声,仰起脸找带他出来玩的妈妈。
蓝色衣角被轻柔的风托起,妈妈走近,俯身点点他的鼻尖,宠溺温柔,他扑进妈妈怀里,轻轻闭眼。
“妈妈,我好想你。”
“才几分钟没见啊?”齐秀秀哭笑不得,“撒娇也没用。”
“该回家啦,贪玩鬼。”
梁霞骤然发难,将石头狠狠砸向前方的余照。
盛寻心脏抽紧,想转身跳下栏杆阻止,却被狠狠前扑的牛翠英抱住腿,她收不住力道,与背朝下的盛寻一起砸进江水。
风声里,牛翠英得偿所愿,神态癫狂。
“你不得好死!盛寻。”
背砸进水使他浑身剧痛,短暂失去意识,肺被挤压成一小团,不断呛水,出自本能的求生欲让他将全部力气都汇聚到腿,狠狠去蹬禁锢他左腿的牛翠英。
一个想拖死对方,一个奋力挣扎,水流涌动,他们都是彼此看不见的敌人。
肺里最后一丝氧气也溜走,他很清楚,牛翠英想跟他同归于尽,葬身江水。
可他还不能死,他极度贪婪,幸福生活刚刚开始,怎么会甘心放手?
执念如刃,无数次挥刀后,终于割破桎梏,几年的游泳课训练出本能,他拼着最后的气力,胳膊推水,仰脸冒出水面,在江水沉浮里面色惨白,呛咳不断,满嘴腥苦,勉力维持精神随波逐流。
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他成为暂时的赢家。
无心关注牛翠英的下落,他满心只剩一件事,去找余照,潮湿的眼眶是他浑身上下唯一的热源,终于爬上岸的那一刻,短暂辨认方向,随即向上游走去。
他面无表情抹脸,隐隐意识到,漫长噩梦也许就在旅途终点,他不得不去面对。
痛到痉挛,余照蜷紧,半张脸蹭着土,企图对抗脑侧喧嚣的痛意。
盛寻的喊声使她下意识回头瞧梁霞,本该砸中她后脑的石头砸到侧面,被束手,肉身只能沉重背摔在地,受限的视线里,原本对峙的两个身影消失不见。
她心空一瞬,顿时鼻子泛酸,视线模糊,崩溃地前挪。
肩膀被人大力扳正,梁霞好整以暇地掂掂带血石头:“真可惜呀,他们母子俩一起掉下去了..哦忘了,你没法说话。”
嘴唇火辣辣,余照仰头望天,湿润血迹蔓延到耳朵,冷得她牙齿打颤,惊惧痛苦到极点,使她没有发出声音,在沉默中万念俱灰。
“你本来能活着的。”梁霞惋惜,“可惜那个蠢货把我的老巢说出来了,你听到了,对吧?这药我熟得很,什么时候该醒,我心里有数。”
“所以,不能放你走了,正好送你去跟男朋友团聚。”手扬起,她看着恐惧到嘴唇都在抖的余照突然来了兴致,“你怎么不求我?”
没人能在死亡面前保持体面,她见过几次濒死前的诉求,无一例外,都卑微到尘土里。
“求你,你会..放了我吗?”余照气若游丝。
“看心情,说不定我心情好,就放过你了。”
余照缓缓将头扭向江水,朦胧间似乎听到盛寻的声音,温柔在她耳边呢喃。
“魔鬼..没有..恻隐之心,咳咳..”她的体温在极速流失,“梁霞,认罪吧..”
迸溅的鲜血喷在梁霞脸颊,她看着只有出气没进气的余照,烦躁地扯一下嘴角。
“蠢货。”
梁霞将石头扔进江里,飞奔过桥,摸出钥匙发动面包车,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源于兴奋,杀人怎么样?她还是能全身而退,都是蠢货。
下雪了。
小小雪花洒在余照额头,冰冰凉凉。
世界安静,她缓慢拾阶上行,走到家门前,呆呆看泛旧对联。
伸出去敲门的手指微微犹豫,还没等她下定决心,家门就从里打开,林美珍的臂弯里,只有四个月的肉嘟嘟小女孩哈哈大笑,眼睛弯成月牙,张开胳膊往她这边扑。
“愣着干嘛?”余飞跃穿着围裙探身瞧,“进来洗手吃饭了。”
“余照!余照!”
白色人影晃动不停,绕得她头晕。
“能听到我说话吗?”
“查血常规血型凝血全套配血....”
雪的味道清冷沉寂。
余照被周围软绵绵的雪山堆晃住眼睛,耳边充斥同学打雪仗的嬉闹声,她揉揉眼,不明白自己为何置身于此。
稍觉疲惫。
下一秒,她看见盛寻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温柔注视着她,好像站在那里很久了,久到瘦削的肩膀落满雪花。
她寂寞的爱人。
余照弯腰,略微团团雪,调皮砸过去,雪在他领口散开,扑簌簌往下落,她站在原地,瞧盛寻越走越近。
随着距离的缩短,她迫不及待迈出一步,被盛寻拥在怀里,开口埋怨。
“你身上好冷。”
盛寻垂眸,虔诚在她额头亲一下。
余照摸摸吻落下的位置,抿抿嘴不讲话,只是觉得幸福。
盛寻问:“为什么走马灯是这里呢?”
她歪头在盛寻肩上蹭蹭脸,察觉到拥抱越来越紧,天寒地冻,他们滚烫的心脏紧紧相贴,驱散寒冷,于是她在温暖舒适的怀抱里微笑。
“因为这是——我爱上你的那天。”
盛寻轻轻笑:“我和孩子在家里等你,圆圆。”
“好。”
“记得回家,如果你忘了回家的路,也没关系,我会去找你的。”
因为爱总会跨越寂寞边界,无数次来到你身边,黄昏时见面,黑夜来临前相拥而眠,交织余生的梦境。
只要你愿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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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看到这里的宝宝,正文完结啦,本章的标题灵感来源于周传雄《寂寞边界》。 我思考过很久,最终决定在这里结尾,这里即是本文剧情的开始,也是结束,形成闭环,同时,第115章 是真正的大结局(比较温馨)。 接下来我会写一个if线番外,假如盛寻没能回家,速通十年版本。 下面是我的一点小感想,可跳,但不要跳过最后一段(跪下求你)。 2022年的冬天,我工作压力很大,其实繁重工作本身并不会让人觉得累,累的是无尽扯皮和人际交往。 被困在工位上,桌子永远堆满材料,乱七八糟,像是被轰炸过。 睁开眼睛工作,闭上眼睛休息,晚上十点还能接到工作电话,导致我心情很差的时候在客厅一圈一圈绕,胸闷到极致,就把窗户打开,把头伸出去喘气。 楼下夫妻总在凌晨一点到三点打架(真的打架),赤脚搏斗、互相问候对方祖宗、推倒家具、孩子尖叫哭泣,随后再一点点推家具把它们复原。 受不了的时候我也去楼下敲过门,希望他们能在后半夜安静一点,可惜对方是史前人类,无法沟通,导致我一宿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他们战斗频发,我在楼上气得直哭。 一根根稻草压下来,忽然有一天,我看着窗外,发现外面的天气真好。 而我心里有种冲动,我想冲出去,狂奔几千米,意识到这样生活下去我会变成尸体,于是我选择了裸辞。 那年我独居,租一间90平的房子,房租年付,距离到期还有大半年。 那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最开始就是疯狂睡觉,昼夜颠倒,除了出门扔垃圾,其余的时间就在我的出租屋里自己玩,真的超级i,完全不会无聊。 我在的城市地处黑龙江,冬天总是会被大雪覆盖,北国好风光,尽在黑龙江(跑题)。 有一天没开灯,坐在窗前看外面缓缓飘着的雪,觉得自己像是水晶球里的小人,不认为自己真的活着,居然会麻痹痛苦。 我唰的一下,升起点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的念头。 于是我在那个大雪天,构思出余照,她黑色长卷发,爱扎丸子头,杏仁眼,白净略没气色,涂上口红会元气很多,纤细漂亮,口是心非,却又极度善良。 家里面积大,相对应的,暖气不好,我每天都全副武装,抱着笔记本和纸笔窝在沙发上,手僵住就握一会儿暖宝宝,这样一点一点给所有人物设计好他们的人生,外貌、性格、愿望、重视的人或者事,丰富血肉,迫不及待写下第一版。 那时候没签约,有一个宝宝每天都来看我,给我写评论讨论剧情,给我灌了一百多瓶营养液(现在想起来心依旧暖暖的)。 我靠着被鼓励的自信,一路头铁写到近60万字。 可该收尾阶段,boss梁霞和牛翠英登场,我却写不下去了,缕不顺剧情,评论的宝宝反馈也日益低迷,我发觉自己偏移路线,圆不回来,开始睡不着觉。 最终我决定删文重新写,将大纲推翻,保留人设,保留内核,旧稿作废大半,写一个全新的故事,也就是此刻这个版本,幸运地遇到同样喜爱这个故事的你们。 我的专栏名称叫“灵魂共鸣”,因为我觉得,我激情码字写下故事的那一秒,与你沉浸在故事里的某一秒,就是我们的灵魂产生共鸣的时刻。 这是我下笔写的第一个故事,我为此倾注了极度的热情,希望写下一个爱与尊重、爱影响自己成为更好的人,这样的故事。 它肯定是有瑕疵的,不完美的,都是因为我笔力不足,难以完善,万望海涵。 最后,想推推我的下一本。 一个奇幻言情故事,冰山女主*忠犬男主,银行柜员符叶被从天而降的日记砸到头,迫不得已去妖管局报道,开启新世界的大门,带着保镖喻观寒在人间奋斗,揭开过往,最终成为山神的故事。 收藏对于新人写手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 它决定能否被更多的人看到,它使创作者在有人期待的情况下,迸发出无限想象力,单机码字真的非常非常折磨,需要强大意志力。 所以下一本我捋顺大纲,囤囤稿就开更,希望大家帮忙点个收藏,让下一本拥有一个良好的起点。 (左拱手)(右拱手) 那我们下本见!
窗外是枯黄晚秋,一片寂寥。
在火车的轰隆声里,农田与破败小房子在眼前飞速后退,余照眼神清明,不由自主陷进关于盛寻的回忆。
很难说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盛寻的。
高一的末尾,是大家嘴里“有史以来最热的夏天”,在她的学生时代,学校夏天拔草,冬天清雪,劳动力都是学生,长大成人,又换成家长来干活,永远都是同一批人在为学校出力。
所以那天,被安排在小树林拔草的五六班男生干完活后,开始玩水。
高中生拿什么打闹都不稀奇,很快他们就不满足于在瓶盖上扎孔滋水,而是疯跑回班里拿武器,不是盆就是桶,疯玩起来。
女生最开始是没参与的,很多都是被殃及池鱼后,加入泼水的战斗。
夏季校服不厚实,女生的衣服被浇湿就会透出里面内衣的颜色来,这场泼水的打闹逐渐变味,从男生混战变成起哄使坏,而顾江帆就成了男生都想泼的对象,余照只能把顾江帆护在身后,尽力去挡着。
她太碍眼,几个起哄的人商量着先把她弄下场,对待余照自然不会像对待顾江帆一样有怜香惜玉的心理,带着一点报复心,六班的男生把自己手里剩下的半桶水都泼了过来。
余照条件反射闭上眼睛。
本该将她当头浇透的水没有落在她身上,只有一小部分没被眼前的人挡住,溅到她的手臂,冰凉小水珠变成可以睁眼的信号,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盛寻。
斑驳树影,摇摇晃晃。
时间好像在那一秒暂停了脚步,无法形容的那一秒,盛寻的眼神永远定格在她的记忆里,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不会黯淡消散。
每次回忆,她都内心滚烫,那是她第一次觉得,宿命是真实存在的。
避无可避。
她内心酸涩,为整整一年顺从班级氛围而忽视盛寻感到愧疚,盛寻实在透明,他似乎很清楚“隐形规则”,总是沉默寡言坐在座位里,缄默安静。
那天以后。
盛寻衣服上的肥皂香味儿和漂亮眼睛让她夜不能寐,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用被子捂住脸,为什么盛寻会替自己挡住水呢?
他好像本来就离她很近,可别的女生被泼的时候他没有反应的呀。
他喜欢...
她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可盛寻关切望着她的眼神让她难忘。
纠结几天,也想不明白自己对盛寻是什么心态,毕竟从小到大她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突然猜测别人喜欢自己,说不悸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她对盛寻的关注越来越频繁。
夏天的终幕,顾江帆拉着她参加“笔友活动”。
大家只要把自己的性别、名字、手机号还有化名写在纸条上,投进纸箱,就会有人给你安排笔友,据幕后的人说,写上真实信息是为了不被安排到同性,而分配好笔友后,只会给对方你的化名,真实信息看你们自己聊不聊得来,自愿给与不给。
换句话说,会给你随机分配一个异性的手机号,看你和谁有缘分。
天哪,这种缘分天注定的感觉对高中生的吸引力是巨大的,余照觉得全年级的人都参加了,纸箱所在的车棚从来没体验过这么高人流量。
在那个余照无数次走神想起盛寻的高一暑假,顾江帆经常跟她发短信,分享自己和笔友“夜深知雪重”的聊天进度。
而每次话题转移到余照的笔友时,余照都是那句:“我没收到短信。”
有可能她的纸条掉出去了,她也不在意,本来就是投着玩的。
暑假,她去姥姥家,在后院帮着姥姥挖坑种菜,太阳晒得她昏头,她突然想到,盛寻好白,自己都不如他,万一晒更黑了岂不是很丢脸,防晒霜有用吗?
壮壮哥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盖在她头上,揶揄:“是不是想小男生呢?你什么表情?”
“我怎么啦!”
她不得不承认,虽然盛寻蔫巴巴的样子让她恼火,但她对他非常有兴趣,探究感与日俱增..而且越看越好看,等到高二开学,一定要多接触盛寻,跟他讲话,她目光灼灼,确定好路线。
“圆圆,你脚下有蚯蚓!”
“啊!!哪儿呢哪儿呢?”
可结果呢?
熬过难熬的暑假,终于盼到开学,她偷偷摸摸在脸上拍了点林美珍的粉底,穿上假期精挑细选的运动鞋,头发扎好几遍才满意,高高兴兴走进教室。
盛寻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素未谋面的新同学。
余照失望地垂下眼,感觉满腔热情如同气球被戳了个稀烂,盛寻无声无息地消失,她开始对日常生活提不起兴趣,曾经买完就会迫不及待拆开看的言情期刊,已经攒了好几本。
她在食堂堵住王梓:“你同桌怎么没来上学?”
“我哪知道?”王梓莫名其妙,“我跟他一点都不熟,都没说过几句话。”
怅然若失彻底将她淹没,直到五一运动会,盛庭竹参加男子5000米的项目。
最后几百米的冲刺阶段,不断加速与追逐的过程在锣鼓喧天里确实很让人热血沸腾,余照疑惑抬头,看激动到站起来挥拳的顾江帆,但也不至于这样热血吧?
“江帆,你认识盛庭竹?”
顾江帆眨眨眼,理所当然:“他是夜深知雪重啊。”
余照手掌撑着下巴,缓缓出神,盛庭竹是顾江帆的笔友,笔名叫夜深知雪重,盛庭竹..盛..盛寻。
她一把攥住顾江帆的胳膊,眼神发亮:“问问他!快问问他!认不认识盛寻?”
参加完跳高,满头汗水的高大体育生暗喜地接过顾江帆递来的矿泉水,拧开灌一口才看向余照,平淡开口:“他退学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二叔二婶没跟我说。”
“那你有他的手机号吗?”
“这...”他一脸为难,“盛寻好像没有手机。”
“没手机?”
他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余照不由得想,如果当初她敏锐一些,发觉盛寻在自己心里很特别,就去跟他讲话,他会为了自己留下来继续读书吗?
不不不,这样想实在是太冒昧,她的言情小说看多了。
盛寻也没表达过喜欢她吧?充其量只是帮她挡一次水而已,她简直是在自作多情,这一切都是她的幻想,也许盛寻看她的眼神也无比平常,是她自己脑补出来的所谓的“暧昧”。
于是她的时间流速又快了起来。
军训第一天拍的合照是她跟盛寻唯一出现在同一镜头里的照片,她将那张照片压在抽屉的最底层,告诫自己不许再这样爱幻想。
直到大雪纷飞的某一天,她挽着顾江帆的胳膊走出食堂,用冻得通红的手指翻开手机去看短信,呆立在原地。
是盛寻的短信。
按照她本人的视角看,这是一个自作多情却又峰回路转的故事,但据后来的盛寻讲述,她听到了故事的另一面。
比如她很喜欢蓝色。
她总是很困,上课控制不住自己的睡意,有一次因为睡着被老师叫起来罚站,站了十分钟就头晕想吐,只能白着一张脸在走廊上透气,被恨铁不成钢的老师告诫全班,要多锻炼身体,注意身体素质。
她不擅长数学,理科差就算了,政治也不太好,整个人的成绩都在靠语文英语历史三科维持水准。
她和顾江帆总是分享小零食,两个人看到什么好看的小说两眼放光地推荐给对方,像是冬季找到食物的两只松鼠,而她的眼睛总是闪闪发亮,明亮璀璨。
盛寻说自己更像是一个背地里肖想她的阴暗老鼠,除了把目光偷偷黏在她身上,其余的什么也没做。
余照被泼水的那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挡住,那天他回家不断地回想白天,奇异地失眠。
堂哥突发奇想,要匿名办一个笔友活动。
盛寻被盛庭竹拉到家里,看着那满满当当的纸箱目瞪口呆,他们的目标是在一箱子纸条里优先把顾江帆挑出来,其余的按照男女生分成两堆,工程量绝对不小。
盛寻就坐在堂哥家宽敞的客厅里,趴在茶几上一条一条翻着看,偶尔会被大家奇怪的笔名笑出声,比如老娘独霸宇宙、你前妻、我同桌徒手接导弹等等。
挑着挑着,他笑容一顿,是余照的。
光是娟秀的字迹出现在眼前,他的心脏就怦怦直跳,最终还是一点想要拥有余照的私心战胜了人为的缘分安排。
那张纸条被他不动声色地揣进衣服兜里,藏在书包的夹层,跟他一起踏进电子厂的大门。
爸妈只知道每个月基础工资的分量,约定好发工资了,盛寻就去电话亭给他们打电话,然后把钱电汇回去。
光有余照的手机号是没用的,他开始特别想买手机。
他壮着胆隐瞒每月的加班费,在第二个月买了一部二手手机,九键磨损得看不清字母,他刚接触手机,打字还不连贯,珍惜地趴在乌烟瘴气的宿舍床上,将余照那早就烂熟于心的手机号存在自己的手机里。
最开始他还会做梦,梦到自己依旧坐在教室里。
余照就在他抬眼能看到的地方,背影纤细漂亮,毛茸茸丸子头可爱,他会忐忑走到她的身边,然后笑着把她拥进怀里,但睁开眼睛,他总是在半梦半醒时醒悟,回不去了。
不管是那间教室,还是明明有机会相处却被他的胆怯浪费的时间,都回不去了,如今他睁开眼,能看到的仅仅是墙皮脱落的天花板。
电子厂每周放一天假。
他尝试合群,参与吃吃喝喝、随后整宿唱歌的挥霍时间活动,可真的混在堪称群魔乱舞的人群里,面对笑着伸手邀请他的人,面对莫名其妙跟他表白的人,他还是摇摇头,推开门走出去。
冷风一吹,他更想余照了。
于是周末,他独自躺在寝室,用睡觉来消遣时间,醒过来就怔怔地摸索出电量满格的手机,瞧那对他来说滚瓜烂熟的手机号。
如果给她发短信的话,要说什么呢?
她会理他吗?
寝室楼外有个避风角落,他最喜欢坐在这里等夜色变深,周围的光亮仅仅只剩他手机的微弱荧光。
细细密密的雪落下来时,他还以为是下雨。
因为南方的雨水真的很多,天气潮湿让他总是没有干爽的衣服穿,衣服会留下不经暴晒阴干后的霉味儿 ,使人苦恼。
最终,他咬着嘴唇,选中余照的手机号,编辑短信。
笨拙地问清河有没有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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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的短信并不频繁。
偶尔说说近况,余照会在闲暇时给他发班级里新鲜八卦,而盛寻会顺着她的想法附和几句,到了高三,她也不再有时间跟他闲聊,于是两个人约定暂时不联系,等高考完,盛寻就回来请她吃饭。
他真的做到了。
高考结束后,她见到暌违两年的盛寻,个子蹿高,脸色不错,还是那么清瘦,却腼腆又紧张地坐在余照的对面,询问她能不能吃辣。
人生最漫长的暑假,她看到盛寻的时候,心里柔软得几乎要落泪。
她突然想,要是接下来的人生都有这个人存在该多好,于是她一反常态地活跃,边吃火锅边跟盛寻讲那些她觉得好笑的事儿,只为看盛寻也嘴角上扬的笑脸。
盛寻笑起来嘴角还会有小括号,她比自己开心还高兴。
两个人去电影院随便挑一个喜剧看,她在有包袱抖开的时候笑出声,而盛寻沉默安静,她在黑暗的放映厅,看他无动于衷的脸,迷惑地歪歪头,后来才知道他是因为没看懂梗。
余照不想那么早回家,提议去坐摩天轮。
盛寻一脸新奇地坐在她对面,在城市上空,眼睛闪亮地去看城市夜景,被灯光闪烁交相辉映的美丽夜晚惊得嘴唇微张,像个幼稚的孩子。
光影投在他的棱角分明的侧脸,剪影清俊,比外面的夜景还漂亮,她不由得轻声说:“盛寻,我要去汇江上大学了。”
对面的漂亮眼睛望过来时满眼都是舍不得。
她又问:“你能来吗?”
在小铁舱逐渐升到最顶端时,她鼓起勇气坐在盛寻的旁边,继续开口。
“我大学要在汇江念四年呢,你在哪儿打工不都一样的吗?来汇江的话...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不必再这样两年才见一次。”
明明有摩天轮令人牙酸的吱嘎背景音,她却清晰地听到盛寻紧张吞咽口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