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聂萦也被这?个意外消息震了一下,她上次推演流时本来的?命运,流沙门本应该是她的?,结果这?才几天?直接摘了牌子。
“其实。”流时蹲坐在地上,喃喃地说,“我一早就知道宗门长老?是我爹。”
好家伙!聂萦立刻竖起了大叶子。
流时心里百味杂陈,想哭又?流不出?眼泪,好像她的?眼泪已经在之?前无数个寂寥寒冷的?深夜里默默地流干了。
“我很?小的?时候,看到他来找过我娘,后?来我娘死了,我成?了孤儿,师父下山来到村里,皱着眉看了我很?久很?久,我想,他应该是不愿意要我的?。”
但?他还是把流时捡回了山,浮皮潦草地让她当了个弟子。
流时合上双眼,她曾经发誓再也不回那个鬼地方,再也不见那些亏欠她伤害她的?人,但?此刻,他们又?再度栩栩如生地出?现在脑海里。
就像还活着一样。
“我真的?……很?恨他们。”流时哽咽地说,“但?我没有想过要他们死。”
板着脸动辄瞪眼骂人的?师父,打着爱妻的?幌子一直向夫人娘家贪婪索取的?长老?,被溺爱到骄横刁蛮的?大小姐,偷懒磨滑不干活却爱占小便宜的?师叔们……
他们怎么一下子就都不在了?
“去魔界吧。”聂萦难得地给出?了一个建议,“华师姐说得对,那是你?最好的?出?路了。”
离开神女峰,离开仙界,不管这?里再会发生什么诡谲阴暗的?事情,远远地离开,走自己的?路。
“我不要!”流时激烈地反驳,“我不会走的?!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发过誓,将来我要做人上人!我要比他们都厉害!我要宗门上下都仰着头看我!我会比他们每个人活的?都好!”
她识海里的?灵魂之?火呼地一下蓬勃而起,那股执念之?强大让聂萦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浩瀚宇宙,机械废墟会选定流时作为自己的?宿主。
真可惜了,她有如此强大的?念力,确是修炼的?好苗子。
聂萦本着挽救迷途青年的?目的?,再度劝了一句:“他们都死了,你?看开点。”
“是啊,他们都死了。”流时沉吟半晌,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系统,你?要我的?身体吗?”
“什——什么!”聂萦闹了个大红脸,叶子飞快地摇摆,“不要乱说!我们不是纯洁的?宿统关系吗?!”
“我是说真的?!”流时恳切地说,“我知道你?无所不能,无论是修仙还是修魔,你?都比我强太多!上次入门试的?时候,还有还有……你?掌控我的?身体才能发挥更多的?功能。”
聂萦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却沉了下去:“你?是说,让我彻底取代你??”
“是啊。”流时黯然地低头,“我肯定是不行了,但?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代替我走上我梦里的?位置。”
她把手?放在胸口,轻轻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梦呓般地说:“我把我自己,和我的?梦想,都交给你?啦,你?一定会帮我完成?的?,对吧?”
“对你?个大头鬼!”聂萦爆发出?一声怒喝,大叶子抡起来就在流时的?识海里左右开弓:“你?又?不是死了!自己的?梦想爬起来自己去争取啊!让我顶着你?的?脸,就算我成?了魔尊,成?了仙尊夫人,那又?怎样?成?功的?是我,不是你?!你?依旧还是那个流沙门被打压到尘埃里也无法反抗的?可怜虫!你?始终还是那个对谢玄素求而不得的?废物舔狗!”
她的?神识之?火因为怒气而燃烧太甚,有什么力量在识海里左右冲撞,聂萦和流时两个人都感觉到了,在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好像有一股莫名?的?羁绊在动摇,在消失……
巨变,就在此刻发生!
同一时刻,赵闻道正在神女殿祭拜。
他恭恭敬敬地上了香,停了一瞬,又?问谢玄素:“我和大师姐这?么熟,不用磕头了吧?”
谢玄素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叫尊上。”
赵闻道叹口气,跪在蒲团上对着水晶棺里仿若沉睡的?少女磕了头,嘀嘀咕咕了几句才站起来。
“你?又?背着我对尊上告状。”谢玄素指出?。
“我哪有背着你?,这?不当着面告的?吗?”赵闻道站起来整整衣服,正色对谢玄素告诫,“有些事你?还是要当心些,那些仙界大佬绝不肯这?么轻易罢休的?。”
谢玄素眉间淡淡郁色:“在侍女里安插几个钉子搅风搅雨,他们也就这?点阴鬼本事,我早就习惯了。”
“不然。”赵闻道摇手?,“以我看来,这?一次大有不同,我刚才听小华说,流沙门已经灭门了,所以流时的?过往不可考,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前几次都是诱饵,目的?就是把流时这?个真正的?钉子送到你?身边?”
见谢玄素没说话,赵闻道摇头晃脑地分析:“你?看,表面上她是受害者,是因为太优秀而被嫉妒她的?人一次刺杀,一次陷害,是个可怜的?小姑娘,但?看一眼结果呢?陷害她的?人都死了,她还好好地活着,而且被你?从山中收到了身边,如果她想做什么,岂不是正是机会?”
谢玄素缓缓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所以我没打算留她。”
他掐指一算:“明日便是魔界来人祭拜的?时间,到时候把她带回血云宗,让左护法去管教罢。”
赵闻道好笑地问:“左护法不是刚跟你?大吵一架吗?她能听你?的??”
“你?怎么知道?”谢玄素斜睨他一眼,目中寒光乍现,赵闻道却丝毫不惧,笑嘻嘻地甚至打算用胳膊肘去拐他以示亲热,“我们有拜团契啊,她一出?魔界就能和我联系了,一千年啦,这?点默契都没有?”
谢玄素退后?一步,避开他的?胳膊,正色道:“原来你?这?次是为她当的?说客?”
“没有!绝对没有!你?知道我的?呀,我一向是两边谁都不帮,只要在外面做个清净闲人就好了,哎,这?也是我们天枢峰一脉的?命运,都如此想,却都做不到清静。”
想起上一任问天道君也是仓促接任,赵闻道悲从中来,他一个摇笔杆子,以八卦为人生目标的?小人物,怎么就被推着到了现在的?位置呢?
看见他摇头晃脑的?样子,谢玄素神色缓和,刚要说什么,忽然心头似乎一动……
心血来潮得如此猝不及防,好像天地之?间有什么未知的?变化产生了!
这?种感觉很?玄妙,赵闻道也摸到了一点,愕然地看向他:“你?察觉没有?“
天地之?间,一股新颖的?,蓬勃而起的?能量,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会如何发展,但?它?就是产生了。
同一时刻,仙魔两界,不少大能都似有所悟地抬起头来,看向天空之?上,那超脱三?界的?存在。
天道……动了。
“这?……这?这?这?……”流时欲哭无泪地趴在地上,看着一株长了根须的?大红花嚣张地挥舞着两片大叶子在地板上灵活地跑来跑去,“你?怎么跑出?来了呀,系统!?”
聂萦很抓狂!
不?仅仅因为?她在暴怒之?下突然全身闪过撕裂的疼痛被弹射出流时的识海, 一步跨越到了现实。
而且因为?她落地的一瞬间,脑子里?就响起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机械音:“叮咚!宿主您好,这里是805号称霸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什么啊!她自己不就是系统吗, 哪里?又蹦出?来?一个系统!?
“啊, 这次的宿主是柔弱而美丽的小花妖呢,真是命运多舛, 您只要跟我配合, 完成主线任务,赚取积分, 就可?以在不?久的将来?让无数优秀男子对您倾心爱慕,走上?万人迷的——”
‘柔弱而美丽的小花妖’凶悍地窜起了神识之?火,在识海里?尽数扫荡, 这一次聂萦没有丝毫留情?,连带着那一群乱七八糟的‘附件’也都给?烧了干净。
“呼,呼呼。”她筋疲力尽,忍着灵魂被搜刮三尺的痛苦,一屁股瘫在了地板上?。
似乎她有一点明白了,当初在宇宙里?听到的那些话, 什么叫‘病毒’, 会复制的才叫病毒。
她脱离了流时?,立刻被认定为?新的宿主,系统重?新复制完全, 意图让她走上?被控制的道路。
虽然刚才拆得差不?多了, 但聂萦还是不?放心。
流时?胆战心惊地躲在一边看?着, 此时?大着胆子凑上?来?,颤抖着摸上?了她的大叶子:“居然……变成真的了”
她也陷入了茫然:自己的系统化形了, 怎么办?
“呼!哈!”聂萦喘够了,无师自通地摆了个姿势,开始认真吸收空气中的灵气。
真别说?,有了自己的身体是和寄居在流时?识海里?不?一样,她不?用蹭着流时?的修炼带来?的一丝灵气来?壮大自己,现在吃多少都行。
流时?目瞪口呆地看?着大红花开始修炼,她甚至都感受到空气中灵力的不?断汇聚。
就像一个天然的聚灵阵!
如果她没有修魔,现在跟着系统修炼是不?是也事半功倍了?
念头刚一起,外面有人敲门,是万冰大大咧咧的声音:“流道友,在吗?”
流时?跳起来?,飞快地把聂萦连花带根须一拢,仓促之?间看?到茶几上?有一个玉瓶插着每日供奉剩下的鲜花,一把拔出?来?随手藏到袖子里?,再把大红花往里?面一插,这才若无其事地去开门。
她没敢让万冰进来?,堵在门口,还特意把眼睛揉了揉,加深哭过的痕迹,不?咸不?淡地问:“有事?”
万冰也没有进门的打算,先递过来?一块玉佩,倒是件不?错的五品灵器,上?面还镌刻着莹莹闪光的符咒:“秦道友送你的,她不?好意思?亲自来?。”
流时?语带薄怨,生硬地拒绝:“她并没说?错话,我不?要。”
“嗨,你就拿着嘛,她身家丰厚好东西多。“万冰见她仍是摇头不?接,只能把东西收起来?,“那你自己去跟她说?,正好,华师姐让我们去换一批祭祀用品布置,下一波祭拜的客人要来?了。”
“哦。”这是正事,流时?不?能置之?不?理,她小心地跨出?去,把殿门在自己身后?关好,严丝合缝,不?给?万冰任何偷窥的机会。
聂萦浑然不?知流时?把她换个地方摆放,全神贯注地进行着修炼,和一开始的疯狂吸入不?同,等到大红花的体内灌注满了灵气,修炼就遇到了瓶颈。
大概是她熟悉的修炼方式都是指导宿主,所以自然而然的,脑中构筑成的经脉图也是和人体一样,可?她目前是朵有茎有叶有根须的花,人体的修炼循环对她显然不?起作用。
聂萦只能停下吸收灵气的步骤,大叶子托着花冠,认真地揣摩下一步该怎么办。
突然,寂静无人的侧殿响起了脚步声,轻悄而敏捷,然后?一个人影靠在了殿门上?,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进来?一位穿着青色衣裙的侍女,聂萦费力地从记忆中十一张长得大差不?多的脸上?辨认出?来?,好像是姓何的姑娘。
何姑娘进门之?后?毫不?犹豫,直奔一边的衣柜,抬手拿出?一瓶不?知道什么液体,对着里?面所有的衣服一阵狂洒,然后?掐诀念咒,水分蒸发之?际一股淡淡的甜香溢出?,再被她用春风决一扫,顷刻消失无踪。
做完这一切,不?过三五息时?间。
聂萦撑着花冠已经看?愣了,朦胧之?中又找回了一点身为?系统时?那些附件里?的印象,什么‘栽赃’‘更衣’‘迷香’等等乱七八糟的下作手段。
不?过幸好,坏人也不?知道她在旁边看?着,等流时?回来?,提醒一声就是。
聂萦正想着,没料到何姑娘转身离开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她,‘咦’地一声凑上?前来?,认真地打量着。
有病吧,干了坏事还不?快跑,一朵花有什么好看?的?聂萦一边吐嘈一边屏息静气,竭力装作自己是一朵正经花。
何姑娘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竟然捏着三枚铜钱,扬手一扔,滴溜溜在空中乱转,随即一把抓在手里?。
聂萦心里?警铃大作,她依稀记得这行为?好像叫……卜卦?而且很灵验的!能算出?隐藏的东西。
奇怪,她之?前认识卜卦很灵的人吗?
也不?知道卜出?了什么结果,何姑娘脸露迷茫之?色,但马上?下定决心,一把抓起聂萦的花冠,拔腿就跑。
两片大叶子随着她的动作在风中摇晃,聂萦都惊呆了:干啥啊!栽赃还带抢劫的?
何姑娘出?了殿门就把大红花兜在了袖子里?,一口气跑出?了很久,聂萦才重?见天日。
此时?已经到了侧面的山峰,何姑娘一手拎着大红花,另一手再度掏出?铜钱,又卜了一次,再度面露疑惑,自言自语地说?:“看?不?清?不?应该啊!”
她自幼便有隐隐约约的通感之?灵根,家中长辈悉心栽培,若不?是因为?要来?神女峰,她早就该闭关精心修炼以卜卦之?术入道,但就算如此,以她的能为?,也不?至于连一朵花的来?龙去脉都算不?出?来?。
“也罢,反正大致知道是个变数,只要扔得远远的应该就没事。”何姑娘思?考一番,随手一揉,将大红花连枝叶带花冠揉成一团软烂,扔到了地上?又踩了两脚,拍拍手,若无其事地走了。
等她离开很久,天都黑了下来?之?后?,聂萦才腾地一声,从草丛里?跳出?来?,龇牙咧嘴地舒展开被揉成残枝败叶的身躯:“哎呀,疼!疼疼疼!”
这尼玛十二?侍女都是一群什么人啊!她原来?还以为?流时?不?正常,其实流时?除了被欺压狠了非想当仙尊夫人之?外,还算是最正常的。
她把根须扎进泥土里?,同时?散开枝叶,扬起残缺不?全的花冠,努力吸收空气中的灵气,虽然没能构成大周天循环,但也勉强能修复被损伤的自身。
也不?知道流时?回去发现自己不?在,会有什么反应?
她以为?自己长出?根须就跑了吧?
聂萦吸了两个时?辰的灵气,终于修修补补,枝叶重?新焕发了生机,她想了半天,还是嘀嘀咕咕地拔出?根须,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主峰进发。
算了,到底是曾经相处一场的前宿主呢,去提醒她一下好了。
神女峰诸峰相距并不?太远,但那是对修仙者而言,对这么一丈远要走三四十步的小花而言简直是天涯海角。
何况每一次把根须扎入泥土拉扯身体,再拔出?来?,身体破裂被撕扯的痛苦也是真的,聂萦只能咬紧牙关,不?停地用灵气去促进受损根须的愈合。
破裂,治疗,愈合,再破裂……她就这样重?复着过程,反而让吸入体内的灵气循环了起来?,不?知不?觉,等她气喘吁吁来?到山下的时?候,不?但浑身伤处都焕然一新,而且神识之?火燃烧得大了一圈。
也因为?如此,她模糊想起来?的东西好像也多了一些。
聂萦抬起花冠,看?着在她眼里?遥不?可?及的神女殿,一股期待又渴望的感觉涌上?心头,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她,让她不?顾一切地奔过去。
一阵阴风拂过,吹醒了聂萦,她花冠一哆嗦,突然猛醒:不?好!她不?会也中了系统的洗脑术,想要当什么仙尊夫人吧?
不?过,这阵风,为?什么这么阴冷呢?
聂萦抬起头来?,两片大叶子一瞬间绷得笔直,警惕得根须抓紧泥土,她看?到了什么?!
那是完全超脱她理念范畴的一幕奇景:漆黑的夜空中,一队漂浮在半空的人马无声无息地穿行而过。
虽然人数众多,但每个人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脸色青白,行动却份外轻飘,好像一阵风就能刮走似的。
一对对‘人’衣着整齐,手里?捧着乐器吹奏而过,聂萦分明看?到它们卖力到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但就是听不?到一点声音。
吹鼓手之?后?,就是扛着黑底白字幡旗的人马,它们仿佛都看?不?见聂萦一般,就这么漂浮而过。
可?是想一想,又有谁会注意到山脚下开的一朵大红花呢?
就在聂萦观察的时?候,一抬看?上?去繁华至极的车驾停了下来?,正好停在她头上?。
聂萦吓了一跳,本能地竖起大叶子警惕。
车厢门口挂着的白色锦帘无风自动飘了起来?,露出?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头发雪白,眉目含威,扫过来?的时?候聂萦感觉自己被她看?了个透穿。
“奇怪。”老妇人低眉看?着她,没有开口,但所发出?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聂萦的识海里?,“怎么我会有一段因果在你身上?呢?”
因果?不?管了,聂萦大喜,挥舞叶子示意:能不?能带我去主峰?
遗憾的是,严肃的老妇人好像听不?到她心里?的要求,端详了一阵子,抬手似乎是撒了点什么东西下来?。
在聂萦看?不?见的角度,一道浓厚的金光自老妇人手里?降下,把聂萦整个包裹起来?,明明灭灭几次之?后?,彻底渗入了聂萦的识海。
神魂之?火,又大了一圈儿。
做完这一切,锦帘自动垂下,这支无声队伍继续飘飘浮浮向前进发。
只余下聂萦在原地伸着大叶子:别走啊!顺路捎我一下不?行?
第139章 你怀抱的是何物
夜晚的神女峰, 除了主殿有永恒不灭的香灯供奉,其余部分都是一片漆黑,鸦雀无声?。
对面的秦桑桑和万冰早已关闭房门调息修炼,只有流时惴惴不?安地几次开合大门, 最终还是犹豫地踏出?了一步。
有季空俏半夜失踪的前车之?鉴, 她也不?想乱跑的,但系统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虽然?她也觉得系统不像一开始那么好用?贴心, 能?给她提供任务和积分, 但流时孤零零地站在房间里的时候却发现,天地之?大, 她竟然只剩下系统一个陪伴了。
不?行,还是得找回来。
流时鼓起勇气给自己打气:只要别做坏事,应该不?会有危险的吧。
然?后她试探性地向着黑暗中的神女峰踏出?了一只脚。
此刻, 在主殿门口,聂萦见过?的那一队人马刚刚到?达,白色锦帘掀起,雍容华贵的老?妇人缓步而下,脚不?沾尘,直入大殿。
她每踏出?一步, 人就年轻一分, 直至走到?殿中,已然?是一个十一二岁垂髫少女的模样,黑漆双眼灵动顾盼, 向着一侧的谢玄素飘然?下拜:“一别百年, 皇叔风姿如旧。”
谢玄素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颔首算是打招呼,少女不?以为?忤, 抬手?招来三根净香,恭恭敬敬地跪下,向被满堂鲜花簇拥的沉睡神女虔诚叩拜。
她拜完又闭目祷祝了几句,这才站起身来,静静伫立在原地,谢玄素见她许久不?动身离开,终于开口问:“有事?”
少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知道的,皇叔一定也知道,用?不?着我多说。”
谢玄素凝目在冰精棺里的神女脸上,并不?吭声?,少女轻叹一声?,敛袖又是一拜:“不?必顾忌什么,随皇叔的心意罢。”
谢玄素终于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倒是聪明。”
少女摇摇头,低声?说:“我只是知道感恩。”
就在两人说话的同时,大红花聂萦正在山间坚韧不?拔地向主峰进发,她一边承受撕扯根须又愈合的剧痛,一边给自己打气:总比在浩瀚虚空里当一粒漂浮的光点强!
她吭哧吭哧地拖着根须翻过?了一块青石,眼看主峰近在眼前,突然?!心中没来由地生出?危险的预感,有人在附近!
这大半夜的,会是谁?
还没等聂萦钻入泥土把自己伪装成一棵正经的植物,一只手?就突兀地把她从地上给拈了起来。
“咦,小花妖?”说话之?人身穿白衣,纤尘不?染,白色丝绡蒙住双眼,用?两根手?指捏着茎秆,饶有兴趣地打量。
聂萦泄愤地用?根须卷起泥土试图扔到?对方脸上:大半夜的,一个瞎子还这么多事!
白衣人身上自动冒起淡淡的黑色魔气,消弭了她扔过?去的泥土,胸前挂着的半旧铜色香囊里一点绿色荧光微弱地闪动了一下,发出?‘叮’地一声?轻响,细不?可闻。
他?更感兴趣了,把大红花举得近了一些打量着:“真?是少见啊,这么微弱的异界残魂。”
聂萦心虚地一惊: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来自异界的?等等……他?要干什么!?
随着白衣人手?掌轻轻一挥,聂萦只感觉到?一阵柔和但透彻的力量从里到?外把自己的神识清扫了一遍,她惊恐地发现,本以为?打扫干净的灵魂里居然?还有一抹蛰伏的异物,淡到?几乎看不?见,但又确实存在。
这就是她从流时识海里化形而出?都没摆脱的,那个见鬼的805系统!被这股力量扫过?,才真?正消弭干净,整个神识都清澈了起来。
好人呐!聂萦感动得都要把叶子举起来啪啪啪地鼓个掌,万万没想到?在野外还能?遇见好心的路人,居然?能?替她解决心腹大患。
还没等她抒发完感激之?情,白衣人仰起脸,蒙着丝绡的双眼看向面前秀美?的神女峰,不?知在想什么,而后幽幽叹息了一声?:“既然?遇到?,就再送你一份机缘吧。”
说着,他?随手?掏出?一只纯白的纸鹤,注入魔气之?后,变大成正常仙鹤大小,三角形的头歪过?来,询问地看着白衣人。
“去罢!”白衣人神念一动,纸鹤俯首叼住大红花的茎秆,拍拍翅膀,昂首向夜空飞去。
喂!喂喂!聂萦无助地在心里愤怒呐喊:混蛋!什么好心人,完全是熊孩子嘛!干什么,突然?放出?一只鸟来叼我走……放我下去啊啊啊!
眼睁睁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主峰在视野里逐渐变小远去,聂萦感到?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渴望充斥全身,神识之?火熊熊燃烧,激愤之?下,硕大的花冠猛地合拢。
再度张开的时候已经是布满利齿,狠狠地对着纸鹤的胸口咬了下去,同时根须怒张,轮番上阵抓挠着任何可以触碰到?的部位,大叶子也举了起来,在空中对着纸鹤的三角脸来了一个风车乱打。
混蛋!送我回去!
神女峰主殿内,祭拜结束的少女返身走出?,殿门口停留的庞大队伍安静无声?,豪华车驾上白色锦帘无风自动地卷起,她却在殿门口停住了,似在等待什么。
山间长长石阶上,银色月光温柔撒下,白衣人拾阶而上,衣袂飘飞,丝绡在脑后轻舞,仿若仙人踏月而来,风姿卓然?。
他?走到?一半,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仰脸看去。
两人隔着半座山的距离遥遥相望,似是两不?相干,又像是金风玉露终于相逢。
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空中传来不?知谁发出?的一声?叹息。
少女终于收回视线,弯身坐回车驾之?中,锦帘落下的时候已经变回雍容华贵老?妇人形象,闭目安坐。
队伍动了,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像来时一样悄然?离去。
谢玄素一直站在殿内,但神识放出?,所有一切尽收眼底,半是讥笑半是埋怨地说了一句:“何必呢。”
白衣人此刻正好踏入殿内,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仙尊说什么?”
“请称呼我大护法。”
白衣人温和地笑了笑:“大护法当仙尊久矣,怕是连血云宗的大门朝哪儿?开都不?记得了。”
谢玄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还在记恨我逼你们远迁的事?”
“那倒没有。”白衣人娴熟地拈香叩拜,起身之?后才说,“左护法大人不?愿意来见你,只能?换我来祭拜魔尊。”
谢玄素双目微阖,语气平淡地说:“她大概是走火入魔了,脑子不?大好使,说了一通胡话,不?来也好,我不?大愿意见她。”
不?是……白衣人,血云宗右护法白玉雪抓狂地腹诽:左护法已经是魔修了,还能?怎么个走火入魔?!
到?底脑子不?好使的是谁啊!
但这话他?也不?敢说,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我听说,仙界有人为?难我们魔界?”
谢玄素不?在意地一挥手?:“放心,有我。”
“你这样搞得我们魔修好像很废物,要托赖魔尊的面子靠你庇护才能?生存一样。”白玉雪不?禁埋怨道,“实际上他?们真?的要打过?来,我们也奉陪。”
谢玄素冷笑一声?:“我说了我能?解决,你们安心修炼就是。”
白玉雪还想说什么,忽然?眉头一皱,神识感应到?自己放出?去的纸鹤怎么又掉回头了?
流时胆战心惊地以侧殿为?中心划出?一个半圆寻找,前面的主峰她不?敢去,只敢围绕着后山打转,希望系统只是因为?刚刚化形而一时新鲜跑出?去玩了,正在哪个角落蹲着等自己救它回去。
那样的话,系统就会变乖一点,能?给自己继续发布任务了吧?
怀着这样的希望,她兜了好大的圈子,虽然?一无所获,但好在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正当流时精疲力尽,甚至开始打退堂鼓的时候,突然?头顶传来一阵风声?,她警觉地抬头,目瞪口呆地看到?空中一道黑影歪歪扭扭地斜着忽起忽落——
好像是一只纸鹤?
一只破破烂烂还冒着魔气的纸鹤?
嘴里还叼着什么……不?好!
流时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压根没思索神女峰为?什么会出?现魔气纸鹤,拔腿就跑,尾随着纸鹤飞行的方向追去。
此时此刻,半空中的聂萦已经被怒火包围,发挥出?了身为?一朵花的最强战力,横生的利齿不?死不?休地撕咬着纸鹤,全然?不?去想纸鹤如果损坏,她从半空中掉下来会是个什么结果。
“啊啊啊!给我死!”她怒气满盈,全身所有部位化成武器在纸鹤身上抓挠。
不?但白色碎纸屑满天飞,而且魔气从撕毁的部位不?停往外泄露,使得纸鹤不?能?按照原有路线飞行,在空中随风逐流,渐至不?支,终于一头向着地面栽下去。
“统子!”流时恰好赶到?,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双手?举起,恰好在聂萦落地之?前一瞬间托起了它,免除了粉身碎骨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