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小?公?主抬头看着他:“玄素皇叔要走了吗?”
谢玄素点点头,开玩笑地问:“要不要跟我去修仙?”
这一次,小?公?主身边的女官要恭谨得多,不但没有开口劝谏,反而拿火热的目光打量着他。
小?公?主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算了,我觉得我没有那个?天分。”
“那你?……想不想要一些仙家物事?诸般好处的那种。”
这下女官和太监宫女们看着谢玄素的目光更加灼热了,简直要把他吞下肚。
小?公?主又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小?脸鼓鼓,严肃地说:“我身为公?主,已经受万民供养,不能再想要更多的、不属于人间的好东西,这样只?会助长贪念,终有一天会付出代价。”
难得她如此清醒,谢玄素蹲下身,用神识和她交流:“你?知道吗?你?父皇中的毒,有碍子嗣。”
小?公?主表情平静,既没有因为脑海里突然?出现声音而畏惧,也没有因为话中的内容而吃惊,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谢玄素从袖中掏出一卷画轴,递给了小?公?主:“拿着,经常看一看。”
“我现在?能看吗?”小?公?主接过画轴。
“当然?可以?。”
女官赶紧过来帮忙拿着轴柄,小?公?主缓缓拉开,画面?一寸一寸展现,露出一位少?女站在?山顶眺望的全身像。
马尾高挑,意气风发,她抬手向前方挥去,笑容肆意到仿佛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束缚住她。
“是剑灵姐姐。”小?公?主一眼认了出来。
“她叫聂萦。”谢玄素温柔地纠正,“她会护佑你?,你?也要努力成?为她这样的人。”
而此刻,去仙居打听消息的聂萦却遭到了自?从到两忘门以?来,最大的暴击。
她只?是奇怪好几天了,以?赵闻道那么八卦的性子,居然?不来多嘴问问自?己有没有什么消息,是不是仙界有别的爆炸性大八卦把他的注意力给吸走了。
结果一去,仙居的真人就紧张兮兮地把她请入正殿,净手焚香,神神秘秘地对她说:“道友,你?既是剑灵,还是回到灵器之中为好。”
“为啥?”聂萦不解。
真人左右看看,小?声说:“你?这样的相貌,在?人间行走无妨,回到仙界,怕是有些麻烦。”
“哦豁!?”聂萦愣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真人扼腕,又委婉建议:“我听说剑灵也是可以?随心所欲修改外貌的,不如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聂萦已经不耐烦地拔剑出鞘,抵在?了他的鼻子上:“说!”
真人立马语速流利:“你?的主人两忘门天枢峰大师姐聂萦,欺师灭祖,袭杀问天道君,闯入门派禁地,夺走祖师遗留至宝,叛逃在?外,现在?两忘门封山不出,仙盟已经下了诛杀令,天下仙门各宗,人人得而诛之!”
聂萦睁大了眼睛,第一时间发问:“既是通缉,有悬赏吗?”
真人无言地摇摇头。
“瞎!”聂萦收起剑,不感兴趣地说,“抠门!两忘门死了掌教真君都不肯拿出万儿八千的上品灵石来悬赏吗?!”
她转身的时候,唇角暗暗撇了下去。
听起来,倒像是自?己会干的事儿,或者说,一直想干的事,但明明没有干啊!魔尊也不是什么黑锅都能背的。
聂萦突然?不高兴起来,可恶!杀问天道君的事栽赃给自?己也就算了,什么祖师遗留至宝,自?己听都没听过,怎么就夺走了?
是谁!?顶着我的名字抢走了东西?那自?己再出手抢回来,就不用还回去了吧?
从仙居拿到仙盟的诛杀令,才发现事情比想象中还要更诡异一些。
据说,‘聂萦’是心有所悟,出关去天枢峰主殿请教问天道君,恰巧庄无尘和江小?皮也在?,谈经论道的时候,‘聂萦’突然?暴起杀人,一剑刺向了问天道君,庄无尘忙着救治,没有追赶,随后问天道君伤重不治,而门派禁地也被闯入,据两位长老联合清点,丢失了至宝。
“装高冷那个?人吧,纵然?有一万个?坏处,倒也不至于诬陷我,小?皮就更不用说了。”聂萦百思不得其?解,“偏偏他们俩是证人。这就说明,当时的现场一定确实?有一个?‘聂萦’在?。”
是谁呢?又是怎么做到的?
谢玄素修长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仙盟这两个?字上:“大师姐,问题在?于,仙盟为什么会出头总揽这件事?”
“哎?”聂萦有些莫名其?妙,“不应该吗?”
“仙盟是个?松散组织,基本不会管宗门内部?的事,据我所知,上一次仙盟发文,还是仙魔大战时期,魔界大举侵入,不得不倡议大家联合对敌,平时仙盟不过负责情报交流,比如中京城出现魔修作祟,就会通过仙门代理?人上传消息至仙盟,发布任务由附近的修仙者前来处理?。”
聂萦呆滞地看着他,她当然?不会说,大约五六百年之后,就是你?谢玄素本人一统仙盟,当上了说一不二的仙尊,各大宗门令行禁止,好不威风。
“是,是这样的吗?”
“没错。”谢玄素难掩疑惑,“这一次仙盟反应快速,态度激进若此,十分可疑啊。”
他们返回仙界的时候,听到了更多消息,听说是上仙宗一位仙长正在?两忘门做客,听到噩耗自?告奋勇说动?了仙盟下发诛杀令,还痛骂聂萦欺师灭祖,罪大恶极,天打雷劈……
“上仙宗啊。”聂萦捏了个?咒文遮蔽了外貌,同等境界之下的修仙者看她就是面?目普通毫无记忆点的一般人,过目既忘。
这一招还是当年左护法教她好玩的,左护法被人追杀了几百年,这种隐蔽踪迹的小?花招层出不穷。
说起左护法,就想起江小?皮,聂萦更忧愁了,据她通过小?道消息打探来的线索,庄无尘现在?还一如往常在?两忘门行走,江小?皮却不知下落。
谢玄素却不像她一样挂住江小?皮,他冷静的分析:“其?实?现在?不是回去的好时机,两忘门开了护山大阵,许进不许出,他们是在?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他这几日抓紧时间修炼,不眠不休,境界突飞猛进,昨日刚刚突破筑基期,眉目间灵光蕴含,纵然?一袭灰衣,也好看得份外突出。
但聂萦早就看惯了,并不为所动?,懒洋洋地说:“有句话叫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是冤枉的,杀人夺宝的真正凶手自?然?知道我会回去查清真相,只?怕我不回去他也会想办法逼我回去。”
坊市间突然?一阵热闹,原来是仙盟下发了新一轮的公?文,众人纷纷抢看,聂萦随手捞了一张来看,轻蔑地嗤笑一声:“我就知道。”
谢玄素也叹了口气。
上面?说,经查证,两忘门天权峰弟子江小?皮确系叛徒聂萦的同伙,并参与了破阵夺宝,不日将公?开斩杀,以?儆效尤。
“好啦。”聂萦浑不在?意地说:“现在?只?剩一个?问题,要怎么混进去?”
近日两忘门戒备森严, 护山大阵开启到最高级别,并有长老每日带领巡逻弟子严阵以待。
步出飞舟的时候,聂萦抬头看着大阵流转的金光不禁叹了?口气:如果内门比斗那天大阵也是如此水准的话,九幽老儿根本不可能?潜入, 后面一系列的事也就不会发生。
不过那样的话, 谢玄素也不会对自己死心塌地。
哎呀,想到他把头放在自己手上的那一瞬间, 还有点?小激动呢。
旁边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殷切地伸手搀扶:“娘子, 小心些脚下。”
聂萦不引人注目地白了?他一眼,却也顺从地伸出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和谢玄素携手而下。
平素热闹的飞舟场地此刻冷冷清清,偶尔有人御剑降落,也是面色严肃, 匆匆来去,一看可知?是为了?处理欺师灭祖的大丑闻而来,他们乘坐的飞舟外表奢华无?比,其实有心人打眼一看就知?道?是速度平缓,只?是用来骗凯子的次货。
但这就更可疑!
巡逻弟子第一时间前来,施礼劝阻:“本门正在处理要?紧事宜, 概不接待外客, 请回吧。”
谢玄素先是安抚地拍拍聂萦的手:“别急。”然后才转向巡逻弟子:“贵派发生的事我们已尽知?,只?是我娘子的小弟目前客居贵派,家?中长辈不大放心, 值此多事之秋给贵派额外添麻烦就不好了?, 特地派我们来接回。”
“请问贵宝眷是?”
谢玄素故作习惯地伸手在不存在的毛领子上左右理了?理, 才矜持地笑着说:“极北玉妃镇白家?,白玉雪。”
巡逻弟子的眼神在这一对富贵逼人的小道?侣身上转了?转, 联想起?白玉雪成天穿得跟个红包袋一样的气派,心下了?然,微笑着说:“今时不同往日,还请二?位稍等片刻。”
不多时,白玉雪被?另外的巡逻弟子护送到来,一眼看出最近过得不太?好,肉嘟嘟的小脸瘦成了?瓜子脸,更显得一双眼睛大如葡萄,圆咕噜咚地转动了?几圈,呆滞的目光看到聂萦和谢玄素,小嘴一瘪,险些就要?放声大哭:“你?们怎么才来呀!”
他一头扑了?过来,扎在聂萦怀里,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衣服:“阿姐!阿姐!”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聂萦镇定地伸手摸摸他的头,“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不是来了?嘛。”
谢玄素在旁边端着姐夫的架子宽慰:“得到消息我们放下手头的事什么都不管地赶过来,就是怕你?害怕,怎么?在两忘门过得不好?受委屈了??”
他这句话成功地让巡逻弟子有些尴尬。
聂萦把白玉雪从怀里拉起?来,端详了?一下,故作惊讶地说:“哟,小弟原来是有下巴的。”
白玉雪抹抹泪花,很坚强地说:“没?有,两忘门的师兄师姐对我都很好的,就算出了?大事,也一直很照顾我,不信,你?们跟我去看看我住的地方?”
聂萦微笑着扯动还穿不习惯的锦绣长裙,露齿一笑:“好啊,母亲也交待过我,要?好好谢谢两忘门的各位尊长。”
她?举步就要?往里走,却被?巡逻弟子拦住,面露难色:“二?位,人你?们也接到了?,不如就此离开?”
怕不被?理解,他还急急地加了?一句:“按规定,目前宗门许进不许出,我这已经是禀告长老之后的特殊待遇了?。”
要?不是看在白家?是两忘门的交易大户,手中握着极北之地的药材资源轻易得罪不起?,他们哪里会有这么客气。
“有这事?”谢玄素佯装吃惊,“哎呀,这下我们可不能?走!破了?贵派的规矩,万一出什么纰漏怎么办?我们可担待不起?。”
聂萦回忆着其他姑娘的做派,冷哼一声,抓着白玉雪的手就要?往飞舟上走:“管他呢!我小弟的安全要?紧。”
谢玄素温和地劝阻:“不是这样说,瓜田李下,难免要?避嫌的,白家?偏安极北,一向孤立,若是在仙盟里被?人泼了?脏水,也没?处分说不是?”
他体贴地挽住聂萦,轻声哄劝:“既如此,就留下来住几天也好,还没?感谢两忘门对小弟的招待呢。”
白玉雪猛点?头:“是啊,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拿。”
聂萦叹口气,勉为其难地点?头:“行吧。”
“不是!你?们……”巡逻弟子目瞪口呆,他只?想赶紧送走白玉雪,没?想到这两人怎么自说自话就要?留下来了??
虽然说许进不许出,但进来的也都是交好的宗门人士,和仙盟代表,是来莅临指导的重要?人物,把他们放进来算怎么一回事?
正在进退两难,突然入口处传来一声苍老的厉喝:“何人在此纠缠!?”
聂萦抬头一看,熟悉的荷叶帽,皱褶衣衫,锻体课导师申道?君沉着一张脸踏风而至。
妈耶!两忘门真是情势严重了?,连这明?显突破不了?渡劫期,混日子摸鱼等死?的长老都被?拖出来值日。
巡逻弟子倒也不敢怠慢,忙上前简单说了?几句,末了?苦笑:“弟子想劝他们离开……可是适得其反,他们现在说要?留下了?。”
“哼!”申道?君没?听完就大步向前想来,粗鲁直接地一甩袖,“这是什么时候你?们还在这里叽叽歪歪?!人都接到了?,赶紧上飞舟滚蛋!”
巡逻弟子在他身后,急得额头冒汗,道?理虽然如此,但你?老人家?也说得太?不客气了?吧!?
对上视线,聂萦知?道?这老头认出自己了?,也难怪,她?当初就怀疑申道?君有出窍期的修为。
“不行啊,许进不许出,不就为了?约束我们这种外来人口的吗?”她?迎着申道?君咄咄逼人的眼神,镇定地说,“怎么好破了?规矩呢?”
申道?君身板挺直,一反从前在道?场门口打盹的惫懒模样,语气沉重,带着咬牙切齿的恨铁不成钢:“懒得跟你?们多说,不管你?们是什么来路,都给我快滚!”
“这位道?君!”谢玄素再也忍耐不住,上前施礼,“我们是秉承真心诚意而来,为两忘门着想才愿意羁留几日以证清白!”
他抬起?头,直视申道?君苍老锐利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现在我们一走,以后发生什么事,可就说不清楚了?,道?君是为了?我们方便,我们自然明?白,但为了?大家?心安,还请道?君秉公执法!”
说完,他躬身施礼,长长一揖。
聂萦一手搂着白玉雪的肩头,另一手蓄势待发,其实她?现在已经进入护山大阵内部,最大的阻碍已经消失了?,如果——
她?还没?想完怎么突破重围,直达刑堂把江小皮抢出来,就听到申道?君长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既然如此,就委屈几位留下,等到诸事落定再回程了?。”
说完,他拂袖而去。
巡逻弟子再度目瞪口呆,看着申道?君远去的身影,又看向来客,白玉雪松了?一口气,憔悴的小脸上露出笑容,雀跃着拉着‘姐姐’的手要?带她?往宗门里去。
好像哪里都对,又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但既然是值日长老发话,那有人负责就和他没?多大关系了?。
说起?来,其实他心里也不大相信,大师姐聂萦会刺杀问天道?君呢。
自从问天道?君遇刺,天枢峰被?封禁,白玉雪也搬了?出来,暂时在外务堂这边的客院居住,一座山满布各式小院,耳目众多,白玉雪不敢大意,只?能?以眼神示意:“这几日,邻居多了?些很有门道?的贵客,我一个人住着颇为不安,幸好你?们来了?。”
仅就他们到达这一刻,就有几道?神识不动声色地扫来,聂萦不敢露出本色,捏着嗓子拿腔拿调:“到底是大宗门,灵山秀水,和极北之地大为不同,既然不能?就走,美景当前,多住几天正好。”
直到进了?客院,聂萦挥手布下禁止,才大松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动手拆满头的簪环首饰,单刀直入地问:“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白玉雪的小脸上满是惶然,“那天本来一切如常,赵师兄还说去查孔伤道?君离开宗门加入上仙宗的事,然后皮姐姐被?问天道?君叫去,回头全山就封了?,我连天枢峰都没?来得及回去就被?打发到这里。”
聂萦敏锐地问:“赵闻道?现在哪里?”
“不,不知?道?哇。”白玉雪撇撇小嘴,想想就惊慌起?来,“应该还是被?扣在天枢峰里。”
“扣他做什么?他也见到我杀人了??”聂萦奇怪地问。
白玉雪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实在没?用:“不知?道?……”
谢玄素好心解围:“大师姐,别问他了?,那些人忌惮他和我们走得近,没?有关押他就不错了?,我想赵师弟恐怕现在境遇不会很好。”
聂萦一想也是,她?很久没?接收到心中拜团契的信息,肯定是宗门用了?什么办法禁锢住了?向外传递消息。
“这样,等会我们借口帮你?拿东西,回一趟天枢峰,在山脚下转转也好。”聂萦拍板,“如果遇到人阻拦,那就更好,之后就做你?姐姐姐夫都避嫌闭门不出的假象,方便我们行事之后你?好脱身。”
白玉雪站着不动,小声提醒:“皮姐姐是被?关在刑堂里。”
“人是肯定要?救的你?放心。”聂萦拍拍他的肩头,咬着牙哼了?一声,“但也没?有人敢冒着我聂萦的名字做了?坏事还想全身而退!”
换了?一身依然华贵但多少方便行动的锦绣衣衫,三?人出了?客院,轻车熟路地到天枢峰脚下,还没?遇到巡逻弟子,就迎面撞上了?一个意外之客。
白衣金饰,黑发披散,一位看上去就是仙门精英的青年?站在山下,背着手悠然自得欣赏山景的模样,但不知?为何,聂萦心生警惕,总觉得这个人就是来等他们的。
“几位道?友。”青年?被?惊动,回身微笑施礼,“在下上仙宗孔伤。”
不待聂萦说话,他把目光投注在谢玄素身上,微带打量地说:“这位道?友,好生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86章
谢玄素恰到好处地露出惊喜的微笑:“是吗?仙长一看就是?俊杰人物, 想必遍历仙界,大约是在什么地方偶尔遇到过。”
孔伤不回答,只是?摇头,专注地看着谢玄素俊秀的脸, 喃喃自语:“奇怪, 奇怪!。”
聂萦端着架子?走?过来,一拉谢玄素, 故意用可以听见的声音说:“走罢, 还?留在这里给人吊膀子?不成?”
谢玄素配合地露出宠溺的微笑:“好,都听你的。”
他拉起聂萦的手正要走?, 孔伤的眼神聚焦在两?人相携的手上,忽然一笑:“贵道侣感情甚好,难怪虽然不太般配也能结成情缘。”
“是?啊。”谢玄素坦然承认, “娘子?修为强过我?太多?,肯选我?是?我?一生?之幸。”
说完,他情深款款地看向聂萦,仿佛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直到两?人走?远,才?从孔伤的身体内部?不知什么地方发出一个机械的声音:“检测到庞大气运,是?否吸收?”
在外人看不到的角度, 孔伤的眼睛里看到的, 不是?一个金丹中期的娘子?和一个筑基初期的夫君,而是?头顶金光灿烂犹如正午阳光,甚至还?有真龙之气游动其中的气运之子?, 还?有他身边一丝光芒也无, 视野中完全暗淡到近似隐身的‘道侣’。
“奇怪, 奇怪。”他再度喃喃自语,“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既成道侣, 理应气运分享啊。”
他挥手掐掉了识海中那?个一直喋喋不休提醒的声音,脚下微动,缩地成寸,一晃已经到了天枢峰主殿。
自从问天道君罹难之后,这里就被空关,道童们都打发到别的地方去了,没有了日常的香烟缭绕,仙雾氤氲,反而是?周围布满蓝色禁制光芒,整座大殿陷入空旷凄冷的地步。
孔伤在大殿门口略停片刻,才?转向偏殿,这里蓝色禁制光芒更盛,殿门大开,赵闻道端了一张矮案当门而坐,对着外面的景色写写画画,神色虽然说不上悠然自得,也是?平静淡泊。
静静地站在刁钻的角度观察了半天,孔伤才?举步向前,赵闻道放下手里的笔,双手揣进?袖子?里,抬头看着他。
“很久不见。”孔伤主动开口。
赵闻道原地盘膝而坐,笑着拱手:“原来是?孔伤道君,还?未谢过孔伤道君当年救我?一命,携我?上山的义举。”
“彼时我?也是?两?忘门弟子?,对于上任宗主遗留在人间的血脉总要关照一二的,你不必对我?致谢,倒是?我?离开两?忘门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他嘴上说着,眼里却盯着赵闻道的头顶,是?很一般的气运光芒,不能说没有,但?也不是?很强,跟谢玄素那?样简直是?把天上的太阳戴在头顶的那?叫一个没法比。
奇怪,是?真的不对头啊!这个孩子?当时还?小,气运已经相当旺盛,就算比不过气运之子?,也是?出类拔萃,值得记上一笔留待日后观察的人物,怎么几十?年过去,不进?反退,变得跟两?忘门普通弟子?没有差别呢?
“哎呀。”赵闻道讪讪地笑了,“无非虚度光阴罢了。”
孔伤是?知道他八卦名声在外的,闻言沉下脸,不轻不重地责备了几句:“先门主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你之一身所系赵氏荣光,怎么可以这么不思进?取?如今有个好机缘,想来门内长?老已经对你说过了,你怎么竟不肯答应?”
“好机缘?”赵闻道故作惊讶,“是?说让我?当天枢峰峰主吗?是?他们疯了还?是?我?疯了?我?一个筑基期!”
孔伤不在意地挥挥手:“你是?先门主唯一血脉,问天道君唯一弟子?,天枢峰现在只剩下你,你不来做这个峰主谁来做?至于你的修为……倒也不必担心,两?忘门里若是?没有准备,上仙宗自有办法,别说金丹期,元婴也不过是?一颗丹药的事。”
他语调微停,骄矜地强调:“如果一颗不够,那?就两?颗。”
赵闻道听得兴味盎然,连连点头,圆眼睛发出兴奋的光芒,差点拍起手来:“妙啊!如此一来,我?就可以乖乖地坐在这个位子?上当傀儡了是?不是??”
孔伤道君一顿,重新用审视的目光开始打量赵闻道:“你……不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赵闻道挺身而起,立在殿内,隔着蓝色禁制光芒和孔伤道君遥遥相对,脸上在笑,声音里却带着丝丝寒意,“谁说天枢峰只剩下我?一人?我?峰亲传守教?大弟子?聂萦仍在!她一日不归,这个位置就还?是?她的!”
孔伤沉下脸来,冷冷地说:“那?等欺师灭祖之辈,逃亡在外是?她的运气,她敢回来,就是?一个死。”
赵闻道向着殿外怒目而视,但?不知为了什么,居然忍住了,又盘膝坐下来,孔伤看着他油盐不进?的脸,冷笑着说:“你不要不识抬举,真当大家都不知道你和那?叛徒素日交好?”
“是?啊。”赵闻道拢着袖子?咧嘴一笑,“我?继任天枢峰主,以我?的名义判聂萦死罪,再由我?出面,下令把她的同伙一杀……首先名正言顺,其次还?能让我?和叛徒割席,真是?两?全其美!毕竟以后从我?手里夺峰主的位置,比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出来主动争取要容易多?了,对吧?”
孔伤道君清秀的脸绷紧了,半晌才?淡淡地说:“你真是?话本子?写多?了,一肚子?内宅阴私的诡计心思。难道这两?忘门里只有聂萦是?好人,其他人都是?对天枢峰有所图谋不成?”
“我?啊,从小就被阴谋诡计所害。”赵闻道仰着脸,笑得天真,“上山之后也是?看着我?师父如何左支右拙如履薄冰的。现在,他死了。”
赵闻道讽刺的笑容却没有丝毫触动孔伤道君,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随你吧,你不肯,总有人肯的。”
孔伤临走?前最后盯了一眼赵闻道的头顶,更奇怪了,明明刚才?还?是?微弱的气运之光,在他拒绝继任峰主之后,反而短暂地辉煌了起来。
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明明大局已定,难道还?会有意外因素影响?
他用神识扫了一圈殿外,除了一只低级未开智的白毛小灵兽爬在殿前的树上摘果实来吃之外,连个活物都没有。
而且,刚才?那?对道侣并不在附近。
聂萦溜了一圈儿回来,心里大致有数,捏出两?个傀儡放在客院冒充‘姐姐姐夫’,一边掐诀一边叮嘱白玉雪:“从现在起,你就不要出门了,过几天等事情结束你赶紧离开,回玉妃镇,之后一切听你娘的。”
“可是?,我?也想帮忙!”白玉雪捏着小拳头认真地说,“我?想救皮姐姐。”
“瞎!”聂萦收拾完毕,粗鲁地揉乱他的头发,“我?堂堂——大师姐,如果救她还?需要你帮忙,这些年不都白混了?放心吧,小皮是?我?忠心下属,我?一定带她远走?高飞。”
白玉雪惊呆了:“啊?不是?为了还?她清白,诛杀奸邪,堂堂正正回山一洗冤屈吗?”
“呃……这个……”聂萦没来由地有些心虚,谢玄素找回了家传秘宝,她下意识就认为冰魄寒山肯定在其中,那?么两?忘门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还?要抓紧时间回魔界一统江湖整顿门风呢。
谢玄素给她解围:“此事必定是?有人处心积虑陷害大师姐,我?们仓促之间毫无头绪,问天道君又陨落了,最坏打算当然是?先脱身再做计较。”
“哦。”白玉雪失落地点点头,“好吧。”
两?人趁黑夜从客院隐身而出,疾行?到半山广场的时候,聂萦看着这个改变了她和谢玄素命运的地方,突然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问:“小谢,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谢玄素诧异地说:“大师姐难道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当然是?和你同进?同退。”
“不是?,你看啊。”聂萦索性直说,“现在的你可是?个香饽饽!真要回了两?忘门,下一个守教?大师兄就是?你!以你的资质还?不是?各路峰主抢着收徒?你没必要跟着我?,我?有小皮就够了。”
她越想越对,兴奋起来:“也没人敢诬陷你是?我?同伙,因为你在中京城的时候,他们嘴里我?正在两?忘门杀人,所以他们只能捏着鼻子?承认你清白,这样……白天那?个姓孔的说话你听见了吧?赵闻道当天枢峰峰主,你当大弟子?,多?合适啊!以后两?忘门就是?你俩的了,我?在外面也方便。”
聂萦滔滔不绝地说着,脑中描绘着仙魔私通的美好前景,没注意到谢玄素的脸已经越来越黑,整个人都要冒黑气了,终于在聂萦说完之后,他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不愿意!我?只想跟大师姐在一起!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不是?,这条路双赢哎!?”聂萦还?不死心,“你再考虑一下?”
谢玄素第一次在聂萦面前冷脸,他气鼓鼓地转身就走?,不搭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