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祈不怒反笑,“三十多岁的孩子?”
程双意说来小意温柔,年?龄不过是个数字而已,她素来纵容自己,并不觉得眼下这?说辞有什么不对劲的,“是啊。”
沈祈却句句讽刺,“也不照照镜子?”
“不过说实话,你确实不懂得怎么关心一个人。”如果没有经历过钱絮,他或许这?辈子永远也无法知晓一个人真?心关切另一个人的方式。
那些往昔他自以为全?都能忘记的回忆,全?都以另外?一种方式,在对比之下,尽数翻涌出?来。
程双意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她拉好了宽松的睡衣,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男人今天的反常,“沈祈,你今天叫我过来,难道就只是为了羞辱我不成?”
“程双意,你觉得你这?种人会懂得羞耻吗?”
“什么叫我这?种人?”
程双意的声音逐渐变得尖锐。
几年?不见的功夫,程双意知道沈祈算有了钱,但他还不至于忘了自己的气性,程双意顿时差点装不下去,昨晚进了警局的事情?已经令人很心烦意乱了,可眼下的沈祈却不见得有半分松动的意思。但她自己心底其实也清楚,如果自己继续在沈祈愤怒的边缘折腾下去,接下来发展的场面一定也不好看。
她想,自己也差不多该提离开了。
哪怕自己真?走,也免得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她和沈祈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理清,大不了择一日他心情?不错的时候,再作交流。
但她又觉得沈祈的情?绪太过流于表面,认定沈祈并不是真?舍得自己走,故而留下这?么模棱两可的一句——
她勾了勾沈祈的小手指,试探道,“沈祈,你既然不那么想的话,我就先行离开。”
可她扭腰真?走,却没有从背后听见一句挽留的话。
这?令素来心高气傲的程双意折戟沉沙,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当年?和眼下的落差,她猛然回过头,“沈祈,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程双意到底是当了多年?的大小姐,忍不住生气,最后使了小性子。
“是有。”
沈祈说话时的口气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就如同在讲一件无关于己的小事,声色清冷,“如果我没有毛病的话,当初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又怎么可能错把鱼目当成珍珠。
如今唾手可得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如何卖弄,沈祈只觉得低廉。
他回国时那点冲击过他的报复的想法几近消磨。
取而代之的,不过是更为深刻的麻木。
程双意不可置信地?回头,却撞见男人隐忍而又克制爆出?的青筋。又见他紧盯手机的双眸,好似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促使着他的鼻息也平稳起来,眼底迸发出?一丝微妙的不易被?察觉的喜悦。
俄亥俄州,哥伦布。
钱絮回来了。
颜莉为她进门的时候拍了拍身?上的雪,雪花抖落的瞬间,女孩身?上依旧有种唯美的难以被?打破的宁静,她对任何人的注视都隐含着全?神贯注的意味,没过多久,钱絮已经走远了,颜莉还沉浸在进门的瞬间中。
她再度朝沙发上埋头的女孩看去,钱絮的身?边不尽是各种考试文?书,中英文?的证明材料。
她这?才明确了钱絮即将回国的消息,并非谣传,属实无疑。
“不是,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回国啊?”
沙发上的女孩微微欠身?,“我的学分可修完了。”
意思不言而喻。
“我讨厌死你了,你这?么优秀,还拥有如此不自知的美貌,让我这?种普通人还怎么活啊?”颜莉现在也是一门心思想走,无奈前两年?的功课并没有抓紧。
钱絮对于离开这?件事胸有成竹,不过对于这?些天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颜莉心怀感激,安抚道,“毕业典礼的时候我还会回来的。”
“可我想和你一起走。”
钱絮有意制止,“别?吧。”
“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将学业完成,”钱絮的手指在怀中的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稍作停留,不曾得到命运垂青和偏袒的女孩眸光沉静,譬如未名湖的湖水,“我明白?你对我的担忧,但我也希望日后向你论证你的担忧纯属多余。”
“你真?的要回去啊?”
颜莉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原来钱絮不单单是去纽约转一圈,而是连回国后的工作都轻车熟路地?找好了。
从黑石酒店走出?来的她没有陷入一天的苦闷,反而一天过得比一天忙碌,她原以为钱絮只不过没有头绪地?在打发时间,却听见自己的好朋友亲口承认,已经确定好了毕业后的规划。
颜莉大为惊讶。
放在以前,她绝对只有祝福钱絮的可能。
可现在的情?况又有一些不一样,钱絮未来的目标在江城,众所周知,沈祈这?一趟回的也是江城,而她也并没有忘记那天喜大雪纷飞的时候钱絮亲口说给她听的话。
“你一个人回去,太惊险了,”颜莉不是说放不下钱絮这?样一位成年?人,实在是江城太远,她也鞭长莫及,没说帮忙了,就连最起码的陪伴在钱絮身?边,她几乎也是无能为力?,她喃喃道,“且不说你和沈祈的这?桩孽缘,就是江城的那些豪门们,他们的关系盘根错节,彼此的利益相互交织,我是觉得……就算沈祈那个前女友程双意不找事,他们那个圈子里的狐朋狗友也不可能不对你发难。”
钱絮却没有如她想象中的随风吹倒。
以前觉得她是一朵柔美的花朵,现在却堪堪可以称之为一棵坚定而又挺拔的雪松。
她目光笃定道:“我知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这?就是我回江城的原因?。”
“不是我将絮絮你当作什么柔弱女子,而是这?个世道天生就是如此,”颜莉从来都是支持钱絮的所有决定,唯有在这?件事上,她觉得钱絮的做法太过冒险,“我知道我要是你我也必定存了报复的想法,只怕你在那儿的日子并不好过。”
她那个长久以来时常在角落里缄默的,总是默默照顾着别?人,体恤弱者的朋友突然盘腿而坐。
壁炉的火焰为她的周身?渡上了一层金光。
“螳臂当车,可那又如何?”
“是他们觉得我出?身?普通家庭,便?如同一只蝼蚁,任凭随意被?他们踩烂吗?”
“可我觉得实在是不值得,你放心,我又不会跑到谁的发布会上去大吵大闹,不可能做一些让自己和家人觉得丢人现眼的事,我只不过希望认识到他们犯下了很大的错误,并且难以弥补。如果上天没有惩罚他们的话,那这?并不代表没有人可以惩罚他们。”
他们就应该付出?代价来。
就算她所做的一切尽数是徒劳无功,但至少,也比坐以待毙,等着进洗衣店要强。
颜莉下意识地?为朋友的气势所感染,并且在此之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只等她意识到自己点头以后,才开始后悔摇头。
而钱絮又怎能不知道一个真?心的一直站在自己一道的朋友的心声,她明知颜莉总会心软,也总会支持她所有的决定,有的时候甚至恨不得替她出?这?个头。
明知答案的她故而俏皮地?问,“所以,你这?到底是支持我的决定,还是反对?
“我没办法支持你独自去冒险,但他们偏偏又可恨得要命,”颜莉一脸苦恼,最终还是还是对钱絮的安排妥协了,“所以你要去做的话,我实在没有理由去阻止你。”
颜莉也在纠结,她既不想自己的朋友容忍莫大的委屈,又不想她承受抵挡不过的风险。
她并无两全?其美的办法,眼下想着最多的还是,大不了她也提前毕业。
钱絮对从颜莉那里来之不易的“支持”微微一笑,“行吧,我这?两天收拾行李的时候,还可以陪你逛逛,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我,我来请客。”
两人相视一笑,颜莉虽自己活得糙,但对于即将回国朋友的叮嘱却不含糊。
小到身?份证、护照的琐事,她都前前后后念叨了好几遍,去商场的路上还在最新海关的一些细则。
很明显,顾渭并不想把鸡蛋放进一个篮子里。
尤其是盲目地?信任一个程双意。
他的确欣赏并且了解程双意的美貌,但目前为止,他并没有从程双意身?上看到美貌以外?的价值。
他对程双意的观感变得更差,不是没有其他原因?的,从第?一眼他早就看穿她身?上天生的不靠谱,他就从那一刻开始深信不疑,只不过碍于沈祈的两分情?意,他也不愿意得罪人。
而昨晚在高架上被?交警拦下来的事,惹得他现在还头痛。
顾渭扶额,昨晚他分明已经派了助理过去接应。
助理没过多久,也就闻讯赶到现场,并且也一直尽力?地?在沟通处理,可不配合的人确是程双意本人。
程双意认定了自己并不想帮忙,而随意找了个手下的助理去打发她,她口口声声宣称,“难道不是顾总喊我过去的,我现在才惹了一身?腥,您难道不应该亲自去处理么?”
顾渭不可能不想在这?种对自身?风评无益的事上浪费时间,本能地?想要推脱,却不料,女人比他想象得更为“执着”。
直接对着交警爆出?着他的名字,却对自己的个人信息只字不提。
无奈,顾渭对此不得不亲自开车过去。
可就算他风尘仆仆地?赶去,到了现场,却未必得了女人的好脸色,“顾总您这?位大忙人,总算是来了。”
好似他为她特意跑一趟,并不值得感激,反而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出?面试图调解,可是因?为程双意的高高在上,对方交警也没有轻易放过的意思,程双意却直勾地?一笑,凑在他的耳边“提点”道,“大不了花点钱,解决掉这?种破事呗。”
说来轻巧,可如今是法治社会。
且不说这?事能不能圆融,单单程双意的认错态度,就值得不止一张的罚单。
顾渭头昏脑胀,却还不得不友善地?提醒自己身?边这?位长相明艳的女人,“大小姐,你不觉得你再说下去,就连驾照都要被?吊销了吗?”
程双意半靠在自己车头上,双手合于胸前,有恃无恐道,“就凭他们?”
顾渭不知道程双意是真?不知道,还是假意装作不知,看她的学历也堪称完美,可她她在现实生活种种做法,活脱脱罔顾人伦法律。
他放下身?段,出?面解决:“两位警察,罚单的话,我来替她缴纳。”
“她这?种属于危险驾驶的情?况,也不愿意接受口头教育,”其中一位年?轻的交警疏散了另一通道,在这?寒风天站了出?来,坚持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让程小姐去一趟警局,好好解决。”
“这?就不必了吧?”
顾渭不是不认识当地?警局的人,只是觉得他不想因?为这?种芝麻大点的事浪费自己的人情?。
程双意皮笑肉不笑,脸上的神情?也趋于轻蔑,“还以为你今时今日能在沈祈面前能说上几句,有几分了不起的呢,没想到在外?一点出?息都没有,这?么点小破事也解决不了。”
“程双意。”
顾渭之前与程双意的关系算不上太差,不然也不可能从中牵线搭桥,更有甚者,这?天晚上他们本该在酒吧重逢的戏码就是他刻意安排的。
对于他们的复合,他乐享其见。
他也能明白?程双意未能得偿所愿的难堪。
但这?并不代表她有权发泄到自己身?上,他好歹是顾氏集团的继承人,而她程双意不过是个程家无人在意的边缘人物?,要不是沈祈回国,这?群人不见得把她放在眼里,也至于捧这?么高。
顾渭捏了捏眉骨,头皮发麻,最终艰难地?按照流程处理完了这?件事。
而跑了一趟警局的程双意对此则十分不满,“顾总您不出?现可能也就是花钱的事,您这?一出?场,差点直接害得我坐牢呢。”
非但没有感激,反而是一通毫无边界感的指责。
天色太晚了。
顾渭没有作多计较,只不过脸色有几分阴沉沉的,“程双意,你好自为之。”
两人不欢而散。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顾渭认识到程双意身?上的种种不足,并且从不认为沈祈的一整颗心可能会扑在这?个女人身?上。
他认为,沈祈或许对这?样的女人残存了一些报复的想法。
但在畅快的报复结束以后,眼前的程双意也就变得一点价值也没有了。
事后,顾渭对另外?一个女人的了解变得更加迫切起来,他从李惜音那里得来的信息虽不全?面,但也足以了解到在美国那段时光是中陪伴在沈祈身?边的另一个女人,是个有脑子的。
那看来合作也就变得容易了。
其实男人本身?就是多情?,稍微有段旧情?在,不怕难复燃的,更何况,沈祈之前的某些做法早也论证了他的猜想。
顾渭在窗边久久地?吸了一根烟。
对于程双意的烦躁情?绪消散得差不多了,也顿悟什么样的人更适合当一枚棋子。
次日,得知了沈祈这?一晚和程双意在酒店的消息后,他却不以为意,反而将有关另一个女人的消息发送了过去,“钱絮要回国了。”
第18章 (二合一)
面对那一条来自顾渭的消息, 起?初,连沈祈本人也不敢相信,自己有多重视那条消息——
但此刻,淡漠的眼底迸发出一丝光亮并不会说谎。
无?论他愿意承认与否, 他就好像从一开始他就在等待着她的?回归。
而今, 她愿意提前回国, 也算是验证了他的猜想,一切如他的?设想,分文不差, 她到底记挂着自己。这并不需要自己特意地低头, 也不需要任何拙劣的?借口,他们之间,因为她的?习惯性?付出,好像从来就不需要那些。
“还不走么?”
如果说上一秒, 面对手机的?屏幕, 目光稍显柔和的?他,这一秒, 面对程双意的?态度则是十足的?冷淡和厌烦,他驱赶的?口气已经?算不上友好。
他本想点到为止,却不料, 错愕的?女人似乎还在?跃跃欲试般期待些什么不切实?际的?事情?。
沈祈直接拉开了总统套房的?房门, 拒之门外的?态度终于显现, 他不介意干脆而又直白地承认, “我实?在?没空, 来陪你玩这无?聊的?游戏。”
程双意如果还继续留恋, 那一定是她自取其辱了。
女人不甘心地离开,企图忿忿不平地回头冲他叫骂两声, 可惜,沈祈并没有留这个机会给她。
他仓促地关上了门。
随着“砰”的?一声,也宣告着他对程双意无?聊的?玩弄到此为止。
什么是低价而容易获取,什么又是弥足珍贵的?,两厢对比之下,有了劣质的?作为依托,真正?的?情?感便开始浮现了。尽管沈祈也承认,这种比较之中,一定是以自己的?感受作为标杆,选择的?结果不过是最?有利于自己——
但他依旧认定,这本就是钱絮多年以来迫切想要得到的?。
人有一时之迷乱,无?妨,一个对于他的?人生?而言,微不足道的?错误而已,沈祈自认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凡他有一分想要挽回的?心,一切势如破竹,女人的?真心仍然唾手可得。
他记起?这些年,钱絮始终跟在?自己身边经?受的?风雨。
但他似乎并不清楚,因为他的?恣意妄为的?决定、他的?回国,让钱絮在?短短的?两个月里遭受了什么。
沈祈甚至觉得自己这么做,可以算得上有情?有义?,至少,现在?还来得及,让一切重归原位,至于程双意,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他本身并不那么急于在?美?国结束那段关系,是钱絮的?态度影响了他的?判断。
沈祈也原以为自己可以完全无?感地放下那段旧时光,却一时兴起?地怀念起?,原来,有一个人,愿意无?条件地站在?自己身后,是一种多么令人觉得安心的?存在?。
比起?时时刻刻都在?施展着表演欲的?程双意,他更愿意去欣赏钱絮身上的?低调与宁静。
江城,一个普通的?清晨。
鲜少问?候过自己儿女的?沈祈定神坐在?餐桌上,难得一见地冲着孩子们照了照手,当然这动作并不熟稔,不像是呼唤自己的?儿子,更像是招手面向路边的?小猫小狗,“沈栖年,沈栖月,过来。”
“爸爸喊我们呢!”
沈栖月激动不已,认为这就是自己替爸爸找回母亲的?福报。
而在?此之前,见父亲一面实?属奢求,她难以想象父亲会在?清早的?餐桌上亲热地唤以他们的?名字,这是她从小到大?都梦寐以求的?。
以至于她不敢相信,并且恨不得立马就和自己的?妈妈分享。
可惜这么早,程双意还没来得及醒来。
而一旁和她共同跑向父亲的?哥哥,虽然面上没有显露出来,但沈栖月也已经?感受到哥哥步伐见透露出来的?难以抑制的?快乐。
见到端正?地站在?自己眼前的?孩童,沈祈谈不上满意,也没有平常的?不耐,而是语气平缓地和他们说着接下来的?安排。
“今天喊你们过来,是有正?事。”
“我今天请了一个服装设计师过来,”沈祈的?身侧突然多了一位穿着旗袍婀娜多姿的?女人,“等会儿你俩配合一下,做两身衣服。”
沈栖年习以为常地排斥父亲身边出现任何的?异性?角色,当然这源于她对于自己亲生?母亲的?维护。
任何可能会威胁她妈妈未来地位的?人,她都不是很喜欢。
沈栖月就差直接拉拢自己的?哥哥,一起?排斥这个什么服装设计师了。
她小声嘀咕,“不就是个裁缝吗?”
却不曾想过,这样的?话?落入了沈祈的?耳中,“闭嘴。”
年轻的?品牌设计师从来没有从小孩口中听过这么不礼貌的?话?,虽说他们这一行也时常自嘲,说自己和旧时候的?裁缝也没多大?的?区别,但这样的?话?从一个小孩口中听见,难免有些刺耳。
怪不尊重人的?。
章落樱看在?沈总的?面子上亲自上门,为两个小家伙量体裁衣,可真没有想到会遭遇到这些,她一笑,正?面迎上两个小朋友打?量的?目光,她并不怕事,但她确实?不想为这两位小朋友服务,“沈总,我想您的?孩子或许并不适合我设计的?风格,我公司不乏有其他相关部门的?比我更有资质的?设计师,我之后将联系方式发?给您的?助理,您觉得如何?”
年轻的?女设计师不卑不亢,认为自己就算是服务业从业者,也有资格选择自己的?服务对象。
很显然,眼前的?小孩不不算。
“章小姐,我尊重你的?决定。”沈祈让管家将这个品牌的?设计师送到了门外。
而沈栖年和沈栖月也不难发?现,父亲送完客之后,他的?脸色愈发?沉郁了,冷峻的?眉头从沈栖月讲出不礼貌的?话?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舒展过。
“爸爸,我不是故意的?,”沈栖月的?确讨厌其他的?女人,但她并非想立即将别人赶走,毕竟她恶搞别人的?办法可不止一出两出,却不料,对方像是识破了她的?陷阱一般,急于离开,“我没想到设计师阿姨这么容易打?退堂鼓,说不干就不干了。”
小家伙说这些的?时候,眼角泛着猩红的?泪光,仿佛说不尽受到的?委屈。
可却在?言谈间,不经?意地将罪责推在?另一个成年人身上。
“沈栖月,我之前低估了你。”
“我不知道你说话?做事的?风格和谁学习的?,又或者这几天沾染上了谁的?习性?,”沈祈起?身离开餐桌,独留一句,“但我很不喜欢。”
几乎在?沈祈走出餐厅的?同一瞬间,这个餐厅爆发?出了响彻天地的?哭声。
然而,沈栖月的?父亲不闻不问?,沈栖年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安慰眼前的?妹妹好,还是不开口比较好,他既不想听见妹妹发?自肺腑的?哭声,但又怕自己这样做的?话?,只会纵容妹妹,让妹妹变得更加刁蛮任性?。
而沈栖月自己哭了一会,发?现身处角落的?自己根本无?人注意的?事实?,也就不哭不闹了。
但她真的?很讨厌这个装腔作势的?设计师。
她比钱絮还讨人厌。
尽管在?此之前,沈栖月一次也没有承认过自己对于钱絮的?厌恶,但她不得不承认,钱絮照顾她限制她言行的?每一天都令她感到不快乐。
“沈总。”
沈祈的?车窗缓缓下滑,态度谦和,“还没来得及和章小姐说声‘抱歉’。”
“没事,我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和沈总您置气,”章落樱笑得大?方得体,“只不过小孩子年岁还小,确实?需要一个时时刻刻引导他们的?人。”
章落樱不明白具体是她看错了呢,还是沈总真这么真切地笑过。
但那一刻,沉稳自持的?男人好似真的?在?笑,他也如同长年沉溺在?水底之人找到了他的?扶木,他信誓旦旦地承诺,“放心,马上这个家就会有人来引导他们了。”
年轻的?设计师当然不想因为小孩子的?玩闹而彻底得罪了这位江城的?商业巨擘,虽然并不清楚眼前男人口中的?来人是谁,但这并不妨碍她连连点头附和。
沈总看似也很满意她的?回应,这一单虽然没有谈成,但之后的?尾款仍然如约打?来。
这一次,沈祈并没有再找其他的?设计师来为两个小孩定制衣服,而是吩咐助理,按照两个孩子的?身型,买了两套相对而言正?式场合穿着的?衣服。
自从收到衣服,沈栖月的?碎碎念就没有停歇过。
她并不知道父亲送者两套正?装的?深意,反而将其视为父亲要同自己和好的?意思,她耀武扬威地拿去沈栖年那里炫耀,却发?现父亲并不偏袒,也给哥哥准备了两套。
这些并不足以打?压到沈栖月,她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始终是比哥哥要更讨喜的?。
而就连母亲也这样亲口承认过。
也就是回想起?母亲的?瞬间,沈栖月顿时对这两身衣服有了新的?联想,她摇着自己哥哥的?胳膊,大?胆地猜想道,“沈栖年,你说这个会不会是因为我们的?爸爸妈妈要复合,所以才特地买给我们的?啊?”
沈栖年虽然也渴望团聚,但他昨天见到了父母之间的?真实?关系,他认为这简直是痴人说梦,“这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
沈栖月这次说来有理有据,“平常我们需要穿这么正?式干什么,之前我们入国际幼儿园,不也都是免试的?吗?”
“我们之所以要这么穿,难道不是家里即将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或许家里是有什么大?事,”沈栖年本来也挺为这两身父亲派人送来的?衣服感到高兴的?,他甚至已经?打?算在?自己的?房间偷偷试穿,但妹妹的?闯入却突然打?断了这一切,而且现在?搞得他的?大?脑也很紊乱,他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和妹妹讲清楚,“但这也并不代表是我们的?爸爸妈妈复合的?事。”
对于自己亲哥哥在?父母关系上表现得并不积极的?这件事,沈栖月已经?习以为常。
但这完全影响不了沈栖月的?心情?。
“我说是就是,”沈栖月眼见说不通了,这会儿她还非要强调,“我们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要不是妈妈要和他复合,他会这么用心地给我们准备这些吗?”
她扭头,兴奋不已地去给程双意打?电话?了。
睡梦当中初醒的?程双意还停留在?沈祈昨晚的?冷酷无?情?当中,但她没想到,事情?的?扭转来得这么快。
“月月,你是说真的?吗?”
“你的?爸爸还替你们准备了正?装,看不出来,这么多年了,你爸爸还是没有一丁点改变……”接下来的?话?,程双意就没有当着女儿的?明说了。
她的?意思不言而喻,沈祈还是和当年一样闷.骚,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偏偏又什么都想要。
程双意考虑到沈祈可能为了精心准备了什么仪式,强忍着前一天晚上宿醉的?头疼,还不得不勉为其难地爬起?来梳妆打?扮。
不过,昨晚对于沈祈的?埋怨——
她承认,或许是她太大?声了。
在?女儿电话?的?另一头,程双意当然不至于承认自己此刻的?窃喜,她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并且吩咐女儿假装没有向自己透露过一丁点风声。挂断电话?,她不由露出小人得志的?神情?来。
“南希,你今天的?围裙不错。”
这位被程双意取名为南希的?女佣完全没有头绪,因为自己已经?换上这身工作制服快半年了。
她家里的?佣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大?小姐回家时面色很沉,他们如履薄冰,今天醒来时也比平常和颜悦色太多,他们陆陆续续听见程双意和他们亲切的?攀谈,但他们也时刻警惕着大?小姐说不答应下一秒就变脸,势必要将他们从这个家彻底赶出去,并且不允许任何一户人家收留他们。
沈栖月通知完自己的?亲妈以后,收获了双份欢喜,所以也完全顾不上哥哥沈栖年现在?对她是什么看法了。
她如今满脑子就是爸爸求复合的?仪式。
不知道林间小道上要铺上多少鲜花,要准备多么名贵的?香槟和红酒,又会有多少江城的?宾客纷至沓来。
她的?哥哥依旧令人扫兴:“你在?不清楚的?情?况下通知了我们的?妈妈,要是和你设想的?不一样,那我们之后该怎么办?”
沈栖年捧起?苦闷的?小脸,若有所思。
钱絮教过他的?,在?万事万物没有定论之前,不能说打?包票的?话?,没有百分之一百会发?生?的?事。可惜他的?妹妹未必听得进?他这个当哥哥的?话?,而没过多久,可能是沈栖月渲染的?未来生?活太过美?好,沈栖年犹豫了——
假使他的?父母真的?能够重修旧好,那他就能当一个正?常家庭的?小孩了。
至少,之前黑人同学对他的?嘲笑也就不作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