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眸子。
庄在靠得极近,所以即使他面色并无什么明显的雀跃痕迹,云嘉也在他眼底瞧出他翘首以盼很久了,连一贯平淡的声线都隐隐透着期待。
“那你已经睡够了?”
在这样?的注视下,云嘉缩着肩颈,生生顿了五秒,迸发出的思?绪如侠客手中的快刀,唰唰唰在她脑子划出数道刺眼白光。
云嘉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身体,与庄在分开空隙,睁开的眼睛也虚虚眯起,将?困倦未去扮得自?然,她小声说?:“还……没有。”
庄在显得有些意外。
云嘉不管他,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松手,翻身,扯过被子在两人之间掖一道楚河汉界,含糊地说?:“我还要再睡一会儿,你不用?管我了,你可以下楼吃点东西,或者去健身,酒店有健身房。”
庄在翻身下床道:“不用?,很晚吃的夜宵,我现在还不饿。”
过了半分钟,他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递给云嘉,低声说?:“喝点水再睡,你声音有点哑。”
一夜过去,嗓子的确有些干痒不舒服,大半杯水喝下去,云嘉舒服多了。
庄在:“好一点了吗?”
云嘉点点头,继续装傻:“好一点了,但——也没有那么好,我还是?要睡觉。”
庄在摸摸她的脸,声音温淡,却叫云嘉脊背一凛。
“你睡,我等你睡好。”
“……我可能会睡很久。”
庄在淡淡一笑:“没关系,我等你,你睡吧。”
云嘉勉强躺进被子里,本来就没多少困意,只?又?睡了半个多小时就醒了。
她扒拉被子边边,扫去一眼,庄在坐在沙发上,连衣服都没换,那画面可以被命名——穿睡袍看书?的男人。
书?是?一本酒店提供给客人的巴黎旅游指南,图文并茂,他神情浅淡而专注,用?很慢的速度一页页翻过。
短短两秒的思?想挣扎后?,云嘉拢着被子坐起来。
动静引来庄在的注意,他立即放下花花绿绿的杂志,起身朝云嘉走来:“你睡好了?”
同样?微小的雀跃又?出现在他的神态里,云嘉想笑又?忍笑,应道:“对,现在轮到你睡了。”
庄在嘴边有一点淡而上扬的弧,说?“我不困”,手指很自?然地划过云嘉的脸颊,将?一缕头发勾到她耳后?。
云嘉顺着这个动作微微扬起头,看着站在床边的人,她抓住庄在的手,带着这只?贴着自?己肌肤的大手往自?己的脖子上移去,吐气?像淌到手指上的水果汁液,发甜而微黏地说?:“你轻一点。”
“什么?”庄在说?着,勾起云嘉滑落到手臂上的睡裙吊带,手掌又?贴回?原处,拇指指腹蹭着她细嫩的皮肤,他手掌宽大,指骨修长,握住云嘉的脖子的时候,几乎能一把环过来。
“我怕痛。”
他指尖稍用?力?地按她颈根几处,“睡酸了?是?这里痛吗?你动一下脖子我看看,这里要是?不能碰,可能是?落枕了。”
“……”
云嘉陷入巨大的沉默,像一个纤细的洋娃娃,在他手里随他轻柔地摆弄,供他判断是?否落枕。
昨晚的庄医生和此刻的庄医生不是?同一个人。
云嘉语塞半晌,差点气?笑:“你一直在等我醒,不是?还要做吗?”
“不是?。”因不实指控,他面上闪过一抹别扭的讶异,“你怎么会这么想?”
云嘉心道:我一直在这么想,我还装困想躲。
庄在说?:“当然不是?。”
最后?结束时,帮她清洗,那里被蹭出熟透的红色,艳极了,似一捻就要破皮流汁的软桃子,到承受极限了,他知道她需要休息,怎么会早上一醒又?想这种事。
云嘉跟他确定:“真的不是??”
“不是?。”庄在也跟她确定,“所以不是?脖子不舒服?”
云嘉摇头,笑说?:“不是?。不过你按得还挺舒服的。”
还挺专业,刚刚帮云嘉检查时还说?出两个穴位及作用?。
云嘉十分好奇,他怎么会懂这个。
“大学的时候选修过人体经络。”
无意选上的课,但很意外,上课的老师居然是?个上过不少健康栏目的养生大师,课堂上讲了不少的实用?技巧,比如如何?快速提神,缓解胃部痉挛之类。
他都试过,有些作用?。
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那学期选上这门课的都是?男生,那个老师很喜欢随机点学生上去做展示模特,把人按得龇牙咧嘴时,成竹在胸地说?出症状所在,只?有讲生殖健康那节课,换成了委婉调侃,按了三四个男生都说?平时要注意一下,手动档不要太频繁。
云嘉好奇地问:“你被点过吗?”
“点过。”
“老师说?什么?”
“不太记得了,好像是?近期喝酒过多吧。”
云嘉问:“你大学经常喝酒吗?”
“也没有经常,大三大四的时候多一点。”酒量好可能是?遗传,后?来忍耐力?提上去,有时候不得不喝,明显能感觉到过量,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有时候回?黎家休息一晚,一早还要赶去学校上课。
“跟舅舅去应酬?”
庄在点头。
云嘉停了一会儿,忽的说?:“以前听舅妈说?过,但我一直感觉那好像不是?你会喜欢做的事。”
闻声,庄在无言,眸光渐渐陷入迷茫。
这种迷茫很静态,没有任何?挣扎躁动的意味,好像只?是?无声地停下来,无声地想一想事。
过了少时,他有些沉闷艰涩地对云嘉说?:“我其实,不太能分清喜不喜欢这种事。”
喜不喜欢,也从来不是?他人生入口的筛选条件,他的意愿是?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门槛。喜欢的东西不会因为喜欢就得到,不喜欢的东西也无法因不喜欢就拒绝。
久而久之,喜不喜欢就成了一种很难分辨的东西。
“甚至是?喜欢你,我都花了很长时间去确定。”
云嘉问他:“那你是?什么时候确定的呢?”
“可能是?高二开学。”
庄在也说?不清楚。
这份心动如果追溯第一秒,镜头可能要推到灼阳当空的夏日傍晚,他初到黎家,她穿着苹果绿的泳衣,一身赛雪肌肤,白到像从没有见过太阳,拉开黎家后?院的玻璃门,湿漉漉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比少女的美貌更具冲击性的是?,他从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到穿这么少的异性。
而她的随性镇定,更是?将?他的内心慌乱衬得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云嘉对他提出的时间毫无记忆了。
别说?高二开学,就是?整个高二两人之间的交集都很少,最亲近也不过是?在舅妈家碰面,几乎不怎么交流地吃完一顿饭。
“我是?做了什么一下让你明白了吗?”
庄在摇头:“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什么都不用?做。”
那时候城中村的房子到期,他最后?一次从那一堆奇形怪状又?逼仄至极的建筑里走出来。黄昏时刻,他一个人朝远处的高楼走去,目送一场日落的缓慢衰竭。
那一路,他都在想云嘉。
暮色降临时,他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喜欢是?不可以人为结束的。
即使他可以做到说?违心的话推远她;即使她已经回?到离他很远的世界里;即使有一天,这些留有他们相处印迹的地方荒废,倒塌,在轰然一声的滚滚尘烟中被夷为平地。
这种无法衰竭的感情,都会长久地伴随他。
人生中所有感到满足美好的时刻,他都会第一时间想起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个人,以至于再好的时刻也有破碎的缺口。
即使是?漫无目的地走在霞光万顷中,也会因为想到永远无法和这个人同行而感到心灰意冷。
随后?年深月久,他开始慢慢适应和这种心灰意冷共存,在报纸上看她盛大隆重的成人礼;在朋友圈里看她和司杭一起出国的消息;在黎家饭桌上得知她恋爱……
好像无论怎么努力?,他都始终在她的世界之外,就连许多关于她的消息,他都没有堂堂皇皇打听的资格。
可即便?如此,对她的喜欢,也从未因这些心灰意冷就销声匿迹,它?们顽固地住在他内心深处,像一颗根茎深扎却不会破土发芽的种子,不死不生地等着一个可能不存在的春天。
云嘉想问他为什么喜欢却不说?呢。
又?想到自?己,十八岁成人礼那天她想过庄在为什么不来,为他的缺席感到一种微弱的失望,却也做不到事前主动邀请,事后?打一个电话去问个究竟。
人类的语言到底是?匮乏的,而人类的情感又?是?复杂的,所有不能以音频传达出去的语言都被粗暴地归类到“难以启齿”这四个字里。
问题问不出来,而如今这个答案好似也不再重要,云嘉不想停在这些低落的情绪里,坐在床边,伸出双手环住庄在的腰,将?自?己的侧脸贴在他腹部,轻声问:“那你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庄在低头看她。
云嘉仰面道:“你一直问我睡好没有,要等我醒,就算不是?睡我,也一定是?有什么事要跟我一起做吧?”
话题跳转,庄在唇线稍抿,脸上闪过些许尴尬神色,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没有事要一起做。但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云嘉闻声一愣,眼睛睁大。
有事情需要她去做?
庄在再次问她,模样?认真:“你确定你现在真的没有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云嘉乖乖地摇头,配合他的认真态度,说?出口的话却惊世骇俗,“但是?也不可以再做让身体太舒服的事了。”
庄在本来是?正经提问,但这句话过脑一瞬,杀伤力?实在强,没忍住撇开脸,露齿而笑。
他逼近,膝盖曲起,在床边印出凹陷,随后?身体前倾,将?得逞一样?笑嘻嘻的云嘉按进被子里。她说?的话,包括她说?话的样?子,都让他很意外又?很喜欢,但并不能完全消化。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至此,刚才那点忧郁气?氛荡然无存。
云嘉倒在床铺里,扭腰摆腿都躲不开庄在的压制,力?量处于劣势,便?言语攻击:“干嘛?说?就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下流事会做,下流话不能听,一听就要红耳朵,好道貌岸然啊,像你这种只?会闷头干的类型,以后?我可能会觉得很没趣唉。”
庄在眼神变得幽暗危险,居高临下,直直盯着她,云嘉被盯得心里发毛,正想说?点什么挽救,便?见他用?那副没有表情的寡冷样?子,淡淡地反问:“很没趣?你会这样?想吗?”
“什么时候?”
他俯下面孔,一点点靠近,“是?像昨晚那样?吗?”
云嘉已经因被他压在身下,又?无法抗拒他的靠近,而心跳加速了,提到昨晚,她更是?紧张地屏了一口气?,却听那道缺乏情绪的清冷声线继续不急不缓,说?出令她颅脑发麻的话。
“一边说?太深了不要了,一边想这样?很没趣吗?”
逼急了,下流话他也是?会说?的。
云嘉如是?在心里盖章,被他撩得屏息敛声,一句话说?不出来。
好一会儿,用?手掌推他肩膀,云嘉强行打岔:“你,你起来,你不是?说?有事需要我做吗?说?吧。”
庄在顿了顿,起身松开她:“没什么,不说?了。”他朝刚刚翻杂志的沙发走去,没有继续看杂志,翻起了酒店的服务单,头也不抬地问,“你洗漱吧,饿吗,我来点餐。”
云嘉赤着脚,踩过厚密地毯,走到他面前。
“你生气?了?”
“没有。”
“那为什么突然不想跟我说?了?”
他停了一下,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云嘉绷起脚背,抬腿,用?指甲上涂着人鱼姬珠光色调的脚趾,轻轻去踢他手里打开的长折页,一下一下,任性顽劣。
抖动中,他刚看到洗衣服务这一行,其后?长串的英文无法继续阅读,便?只?能朝那只?瘦伶的脚看去,贝壳一样?的指甲上涂着闪金粉的冷玫色,漆光似宝石,衬得肌肤更白,再如何?作祟都叫人生不出一丝厌。
艺术品总是?人人喜爱的。
庄在顺着脚背,小腿,裙边,直到目光落到她脸上。
她天真无害地眨眨眼说?:“它?挡着我了,我要坐你腿上。”
折页是?需要两只?手拿的,庄在松开左手,直起身,让出容她舒服坐下的位置。
云嘉心满意足侧坐上去,俏俏地问:“生气?啦?因为我说?你无趣。”
庄在声音既冷又?低:“没有,我本来就无趣。”
“哦——”云嘉轻轻拖音,体贴理?解道,“是?戳到肺管子了。”
庄在脸上寒气?更重了,却也只?是?嘴角略动了动,什么话也没说?,情绪低落地认领。
云嘉双臂环上他脖子,笑得甜蜜而不怀好意,哄人道:“可是?我觉得你很好唉,你看,我们要是?举办一个生闷气?比赛,你肯定能拿第一名,要是?在这个比赛里再设置一个‘谁生闷气?最可爱’的特别奖项。”云嘉伸手指在他脸上戳一个小窝,“我感觉,你也能拿。”
庄在往旁边偏了偏脸,再绷着面色,也藏不住泄露出的一丝笑。
云嘉乘胜追击,埋进他脖子里给他种了个一个小草莓当奖章。
如此,庄在才重新拾起话题,告诉她这一早就等着她醒来,需要她去做的事。
他没有可以穿的衣服了。
云嘉恍然,怪不得一直穿着睡袍,昨晚在浴室扯毛巾时不小心把他的长裤扯落,掉进浴缸里,湿得彻底。
“你的登机箱里没有其他衣服吗?”
“登机箱里没有我的衣服。”
云嘉歪着头,疑惑地“嗯”了一声。
“那个登机箱是?你的,说?来话长——”
他并不是?从美国直接飞过来的,原本预计半个月,但因他还得回?隆川处理?一些事才能休长假,两头折腾耗了许多时间。
为了能最快结束所有事,他在纽约收拾回?程行李时,便?将?两套干净的换洗衣物和其他所需的东西一起放进登机箱,其他东西办托运寄回?。
等结束隆川这边的工作,他叫石骏去他家里取登机箱,赶最快一班去巴黎的飞机。
到机场下车时,庄在从后?备箱里提出箱子,手腕顿了一下,重量和他预料中出入有点大。
但箱子的确是?他那只?登机箱,没什么好怀疑的。
结果过机场安检时被提醒登机箱里有违禁物品,铝制喷雾不能带上飞机。
庄在确定自?己没携带什么喷雾,但还是?配合打开箱子检查。
里头的确有一只?补水喷雾。
但不是?他的。
为了将?这一瓶补水喷雾拿出,最先被拿出来的是?一件衣料单薄的奶油蓝的花边丝质睡裙,松紧收腰的褶掐在腰间,后?背没有一寸衣料,但据他的注视打量,那两根在胸下位置拖垂的,看似很多余的带子,可能是?穿的时候,要绕到后?背系起来的。
或许是?在他脸上看出惊讶,安检人员还问了一句:“先生,确定这是?你的箱子吗?”
庄在当时穿一身黑色大衣,风姿殊秀地站着,不食烟火的精英感扑面而来,维持住镇定,淡声回?答道:“是?。”
“这瓶喷雾不能携带的。”
“好的,就丢掉吧,我之后?再跟我女朋友解释。”
于是?,庄在就带着这只?没有任何?一件物品是?属于他的登机箱飞来巴黎。
云嘉为这巧合感到不可思?议,她昨晚放进去时就纳闷居然和她的箱子一样?,没想到庄在真有一只?和她一样?的行李箱,还因为暖房趴那晚她忘了带走箱子,闹出这样?的乌龙。
“所以你现在没有衣服换。”
“对。”
云嘉灵光一现:“那就是?说?,如果我不出去给你买衣服,把你的裤子一直泡在浴缸里,你就不能离开这个房间。”说?着话,也慢慢从侧坐换成面对面的跪坐姿势,“我想对你做什么就对你做什么。”
明明他从昨晚就穿着这件酒店的睡袍,但此刻偏生不一样?的色彩,一想到这是?这个房间里,他唯一可以蔽体的衣物,忽然就有了禁/脔意味。
庄在看着她一副要把自?己拆骨吃肉的表情,忍俊不禁道:“不是?。”
“怎么不是?。”云嘉语气?娇横。
“不是?这个情况。”庄在道,“是?任何?情况下,即使我有自?由?进出这个房间的能力?,你也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云嘉笑得烂漫开心:“你这么好,我当然要出门给你买衣服啦。”
往他脸上一亲,云嘉起身去洗手间洗漱,很快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裹着大衣出门。
云嘉走后?,庄在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拨了客房电话,叫人来打扫,并把自?己泡了一夜的长裤从浴室捞起来,也按刚才阅读的洗衣服务,支付小费,送去清洗。
他不喜欢穿着睡袍看着清洁工打扫卫生,电话里叮嘱过书?房不用?打扫,带着那本没看完的旅行杂志躲进书?房,等清洁工走了,他才重新出来。
之后?又?接到一通国内的工作电话。
庄在早有预料,哪怕休了假,也不可能将?工作上的所有事都抛开不管。
电话刚结束,门铃响了。
庄在对巴黎无甚了解,既不知道酒店附近的商场在哪里,也不知道能买到男装的地方离的远不远。
云嘉这个时候回?来,比他预料要早。
打开门,并不是?云嘉,先对上的是?一张白人面孔,身前推着银色餐车,用?带口音的英文说?客房服务。
而他并非一人,身边还有一张庄在并不陌生的亚洲面孔。
服务生观察了庄在的脸色,四指并拢向旁边一伸,对着门内的客人解释道:“这位先生说?是?您的好朋友,您应该认识吧?”
庄在看着司杭,话却是?回?答服务生的:“认识,好朋友算不上。”
司杭显然也不曾预料开门的人会是?庄在,他眼睫一低又?抬起,快速打量,这副睡过了的打扮配脖子上一枚颜色突兀而清晰的红痕,让他在滞然震惊中,只?冷眼看着庄在,却吐不出半个字。
庄在平淡地移开视线,给他继续反应的时间,看了一眼餐车,对服务生说?:“我没有点餐。”
服务生打开餐车上写着留言的卡片,照着上面的英文信息说?道:“是?房主云小姐点的……给庄先生,云小姐留言说?,祝用?餐愉快,她时刻想你。”
庄在接过那张卡片,说?了一声谢谢,侧过身让服务生推餐车进去,他则开始用?中文招待并非是?他好朋友的来客。
“云嘉出去了,也没有说?过有好朋友要来。”
司杭腮角肌肉一紧,随机又?抿出一丝蔑然笑意,说?:“你当然不知道,这间房,是?云嘉在巴黎长租的,她以前跟朋友在这边玩经常在这里过夜。”
庄在并不配合对方的追忆,只?反应淡然:“也有你?”
司杭抿唇沉默,蔑意中生出一些被修养束缚住的愤然,他眼眶收紧,视线始终不能从庄在脖子上移开,再出声时每个字都透着愠气?:“你现在很得意吧?你怎么还是?跟读高中的时候一样?,一定要得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开心是?吗?这难道是?你们这种人证明自?己唯一的方式?我跟云嘉恋爱那么久,我不碰她,是?因为我尊重她,我不会像你这种人,不择手段,不顾吃相!”
“说?够了?”
一句句指控,庄在岿然不动地听,等对方说?完,也只?以语调平平的三个字应。
两人冷然对视。
算起来,庄在跟云嘉认识的时间,就差不多是?他跟司杭的时间,而这些年间,他跟司杭之间的交集少到可以掰手指算,高中除了高一的开学统考,在云嘉的介绍下,两人互相打了招呼。
三年间,他们在学校再没说?过一句话。
仿佛与生俱来的不睦,以至于每一次对上目光,都似一次次交锋,也攻守分明,除今天之外的每一次,司杭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甚至于云嘉在瑞士滑雪受伤,庄在赶去医院,当时云嘉昏迷不醒,而司杭允许那个日本女孩来看望,就差演一出娥皇女英,他都能毫不羞惭。
“你怎么评价我,我不在乎。但你说?你尊重云嘉实在好笑,这么多年你也没变,还是?那么有优越感,默认是?最适合她的人,所以给她一点难堪一点委屈,只?要自?认不过分,她也大度不计较,你就敢说?你尊重她了?”
“她不愿意,你不碰她,顶多算你没有失礼,她愿意,我碰她,这算我们两情相悦。一个连自?己都做不到尊重的人,还是?少拿这两个字来评价别人吧。”
“至于我得不得意——”
庄在勾起嘴角,淡淡一笑,将?手上的卡片抬起来示意,“你刚刚应该听到了,她时刻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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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嘉进门换鞋脱外衣时, 身后的两位酒店礼宾提着满满两手?购物袋,紧随其后。他们跟开门的庄在打过招呼,询问东西?放在哪里合适。
庄在随手指了入门处的空地,给了两人小费, 道了谢, 刚将门关上, 便听见云嘉略有惊讶的声音。
“你这个人花钱怎么这么大手?大脚的啊?酒店的礼宾通常只给十到二十欧就?够了,你没发?现他们刚刚眼?睛都‘唰’一下亮起来吗?”
合上的黑色钱夹塞回大衣兜里,庄在很顺手地将云嘉刚脱下的外套也整理好挂起来, 解释他是在机场换的外汇, 没有小额的了,所以就多给了一点。
云嘉倒来半杯果汁,一边小口?喝一边说:“你这样不好,你这不是哄抬物价, 扰乱市场吗?本来花二十欧就?能享受到最好的服务, 像你这样的客人多了,慢慢的, 他们就?会觉得给十欧二十欧的客人不够大方了,可能会降低服务质量。”
“有道理。”庄在淡笑着受教点头,觉得每次她无意识说出这种话的时候, 才最像云松霖的女儿。
“我爸爸从小就?教我, 有钱也不可以乱花, 不然就?是败家!”
因为多给了一些小费被扣上败家帽子的庄在, 低下?目光, 默默看向满地的名牌纸袋, 从其中随便拆出一件,给小费给一整年可能都?花不完。
云嘉察觉他打量的动作, 也眼?睫一低,随之看去。
从纪梵希逛到阿玛尼,谁家的男装好看她就?把卡塞进谁家的POS机里,当时买的时候没觉得多,现在购物袋都?摆在一块,是稍稍有了那么一点点视觉冲击。
“那个——”云嘉为自己解释道,“我太久没有买男装了,所以,买得比较开心。”
“你开心就?好。”
庄在对云嘉的购物方式和消费习惯没有任何意见。她做任何事,就?像她回国进高校,即使?暂不能理解,他也默认一定有她的道理,只是想到不久前到访的人,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上次买男装是什么时候,也是在巴黎吗?”
“上次是给我爸买!”
云嘉好笑道,虽然他没直说,但?她第一时间?就?洞明庄在的探听之意,“不过我爸爸觉得我挑的衣服款式都?太年轻了,他还是更喜欢我妈妈给他准备的衣服,所以我后来就?不再买了。至于司杭……你要?是计较,那算起来的时间?可就?长了,得是一口?陈年老醋了。”
庄在淡声道:“我不计较。”
“哦。”云嘉轻轻拖音,将杯子隔在一旁,随手?勾起一只购物袋来拆,手?上的拆卸动作毫不轻柔,声音倒是低得像自言自语,“不计较就?不计较,我能说什么呢,反正你全?身上下?嘴最硬。”
说完抬眼?便见庄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在他还没开口?前,云嘉赶紧将手?里拆出的一件中领白毛衣塞到他怀里,连带着另外两只购物袋,急急换了话题,生怕他又一本正经说出什么叫人面红耳热的话来:“你自己拆,这是一套。”
从里到外,云嘉这趟出门,大手?一挥,通通置办齐全?。
没等一会儿,焕然一新的庄在便从衣帽间?里走出来,云嘉第一时间?感?慨给身材好的人买衣服果然轻松,哪怕套件麻袋都?能穿出气?质。
由于都?是同一个牌子,庄在便问她是不是对这个牌子情有独钟。
云嘉上前很满意地打量,解释道:“算不上情有独钟。”
只是这家门店的SA比较会讲话,别家店的SA听完顾客报出的身高体重,都?会专业又迅速地拿来尺码合适的当季新款给客人做推荐,只有这家的SA,反其道而行之,听了云嘉报出的几项身材数据后,为难地表示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推荐。
“您男朋友这个身材,可能比我们的秀场模特都?更适合演绎新一季的成?衣,应该穿什么衣服都?会很好看。”
云嘉闻声眉梢一挑,心想别的SA可能拿的是服务报酬,这个SA的情商值得多加一份薪水。
对于欣赏之人,云嘉一贯不吝啬给对方甜头,结账时刷去一笔不菲的数字。
“它家的男装线是做经典正装起来的,难得这几年各大奢牌的男装都?挤着走忧郁贵公子的路子,有的过分女气?,有的过分另类,它家倒是没有起太大的妖风,这一季的成?衣好像是致敬创始人的经典黑白灰,的确还不错,我觉得很适合你。”
庄在对她说:“你选的我都?喜欢。”
云嘉皱皱鼻子,不吃这套甜言蜜语,旧账翻得飞快,哼哼道:“开始骗人了,不知?道是谁,连个蝴蝶结都?不给我系。”
这话一出,庄在也想起那件搁置在隆川衣帽间?的墨绿衬衫,她过分时髦的品味有时候的确有一点点压迫到直男审美的接受能力,庄在换了一口?气?,保证说:“回去一定让你系。只是相比于自己接受,我可能更喜欢这种元素出现在你身上,你箱子里那件睡裙,好像就?是要?系蝴蝶结的,很漂亮。”
唯一一点不好是,第一次看见,是在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