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有功夫,对上?能谄媚逢迎,对下能鄙薄打压。
正听?里头?说——
“鸣凤轩做飞禽一绝,意头?倒是好,几副鸽翅鸭膀,难不成人人都能飞黄腾达?出身啊,是很重要的?,那诗里怎么说来着?命里无?时莫强求,小庄啊,你说是不是?你看你黎叔叔这几年,是不是也很累?唉,这也都是没办法的?事。”
穿旗袍的?迎宾垂首站在两侧,云嘉不动,她们也不敢贸然推门,只等?云嘉使来眼色,才?推门入内,各掖一扇门。
云嘉跨过门槛,笑语盈盈地怪道:“老远就听?到常叔叔在说笑话了,怎么也不等?我来了再说啊?”
云嘉脱下的?外套由服务生拿走,先上?前亲昵地喊了一声“舅舅”,之后便挽住黎辉胳膊,拾起话同黎辉说:“舅舅你记得吧?常叔叔这个人最爱夸张了,小时候常叔叔送我一只猫,跟我说养养就会变成大老虎呢,我现在不可信了。”
她话不带刺,却有弦外音,模样又娇俏,扮足一个受宠小辈的?样子。
常国栋笑着绕弯子,夸她女大十八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说她是没心思进娱乐圈,不然有那些涂脂抹粉的?女明星什?么事儿,她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
黎辉给?她介绍在场的?几人,都是馥兹高层,以及他们的?公?子。
云嘉亲和又乖巧地跟着黎辉认人,其中?一个,她恍然后白恍然了,笑容甜美,说的?话却十足有杀伤力。
“实在不好意思,没听?我爸爸说过。”
言外之意,云松霖提都没跟女儿提过的?人,可想而知,没什?么分量。
对方已觉得难堪,但依旧不得不迁就着云嘉说话。
云嘉站在话题中?心,跟庄在对上?视线。
庄在站在窗边,身后有光映进来,可室内过于?明亮,衬得灯火余晖有些黯淡。
他旁边,木架上?一株兰,大概是暖房里养出来反季节品种,纤细的?枝,打了如雪一样的?花苞,垂了头?,和他一样,有种孑然之感。
云嘉不知道在她来之前,他经历了什?么,今天这顿饭,在场众人可能都是各怀心思过来的?,但她清楚自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庄在高兴。
云嘉松开黎辉,走到庄在面前,仰头?浅笑,手贴过去,握住他的?手,道:“我给?你介绍一下常叔叔吧?”
庄在指尖一麻,有种真实的?触电感。
因人被电到之前是无?法预料的?,就像这一刻,他完全想不到云嘉会在这个场合里拉他的?手,公?开他们的?关系。
这对她来说,之后可能会有一些麻烦。
但他不允许自己再当松开她手的?人,淡声说:“好。”
云嘉在四周或轻或重的?惊讶目光中?,转头?面向常国栋。
“常叔叔,这是我男朋友,庄在。”
服务生开始上?冷盘,乳鸽是烤完再卤的?,由极好的?刀功完整片出横死的?惨状,而常国栋震惊到失态的?神情,此刻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很快一笑,自演起突然,问道:“啊?是吗,怎么没听?你爸爸说过。”
云嘉随庄在入座,对常国栋笑眼灿灿,绵里藏针:“您了解的?,我爸爸不怎么爱跟外人讲我的?事。”说完,她望向黎辉,“我舅舅知道的?。”
面对云嘉的?煞有其事,黎辉大惊之余面色不改,点头?应和道:“不然今天怎么非得请大家吃这顿饭呢?嘉嘉喊常董叔叔,又是我外甥女,庄在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大家有空一块吃吃饭,联络联络感情,好事嘛。”
常国栋再看向庄在,眼里刮目相看的?冷嘲意思几乎要溢出来。
他前脚才?讥讽庄在既有孙小姐倾慕,不如去试试走康庄道,谁承想,人家志向高远,已经有了登天梯。
云嘉对庄在道:“你不知道,常叔叔人特别好,小时候我学高尔夫,教练是常叔叔给?我找的?,那时候常叔叔可年轻了,那时候还没有馥兹,常叔叔在清港工作,具体职位我不记得了,但应该不忙,每次我上?课他都亲自来接,一次不落陪着我练球,后来我爸爸还批评我,说球场有球童的?,怎么还能麻烦常叔叔做这些小事,我说我不知道啊,常叔叔一直这么帮我的?,说我开心就好嘛。我二伯还夸常叔叔呢。”
云嘉停了一下,庄在配合着问:“夸常董什?么?”
云嘉冲庄在甜甜一笑,两人之间的?亲密,旁若无?人似的?。
“我二伯说,常叔叔这样的?人是最难得的?,娶了门第好的?太太也不忘本,出身低的?人,不一定不好,反倒是这样的?人,心细善良,也对小朋友最好啦。”
黎辉应和道:“你那几个叔伯里,唯独你二伯说话你肯听?两句,你二伯说的?也没错,常董这一路走来,外人只知风光,背后的?心酸,又有几个知道?常董不容易啊,来,大家举杯,我们一起敬常董一杯如何?”
喝下这杯酒,在座各位的?心境也不复进门之时,一时有些人人自危。
场面倒没冷下来。
云嘉同常国栋叙家常一样,另敬他一杯。
“我小时候那么小一个兴趣,难为常叔叔这么费心,可惜到最后没了兴趣,也没练出什?么名堂来,常叔叔可不要见怪。”
常国栋只能接着话说:“怎么会,你开心叔叔就开心了。”
云嘉喜笑颜开:“我就知道,常叔叔是最爱护小辈的?!”
她从小古灵精怪,长大扮起天真烂漫也毫不违和,好似真是蜜罐子里长大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扭头?看着男朋友,眼眸明媚,像要把全世界捧给?他一样。
“常叔叔平时对你也很好吧?”
庄在答:“很好,跟着常董能学到不少东西。”
黎辉接过话,爽笑道:“常董了不得,文化?人,这二十年的?修行?,旁人怕是一辈子也赶不上?,嘉嘉,你没来之前,咱们还听?戏呢,常董点的?一出《打金枝》,舅舅大老粗,就看那台上?热热闹闹,也没听?明白怎么回事。”
“常叔叔听?戏?”云嘉眼眸一亮,喜道,“我爸这两年也开始听?戏了,常叔叔回清港的?话,可以试着约我爸一起。”
云嘉露出一点为难神情,说:“不过《打金枝》可能点不了了,我爸爸最烦听?这个,他说有女儿的?都听?不得这个。”
她用活泼的?语气讲,众人不想笑也要配合着笑,说些云总视她为掌上?明珠之类的?恭维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飞天茅台没品出滋味,山珍海味下肚也不受用,一顿饭,硬是吃出一桌子的?难受。
众人也都明白了。
今儿台上?唱的?是《打金枝》,台下演的?却是《救驸马》,终于?熬到散席,又是一番寒暄才?出门而去。
外头?夜色正酽,红灯盏盏。
隔清寒湖波传来对岸包厢里的?檀板小鼓,笃笃催响。
今晚开筵前的?西皮慢板犹在耳边,此刻看着云嘉挽着庄在的?手臂笑颜送客,听?的?戏倒像是活了。
金枝打不了,那两句唱词倒应景。
宫娥女掌红灯高高挂起
等?候了驸马爷转回宫闱[1]
第59章 正在加载
开宴前, 见云嘉拉庄在的手,说这是她男朋友,黎辉先跟在场众人一样吃惊不已,但反应过来, 又?听?云嘉对着常国栋说了一番绵里藏针的话, 半猜半疑, 心想许是这娇贵的外甥女任性惯了,一时做戏。
黎辉明面上半点破绽没漏,捡着云嘉说的话圆。
之后云嘉庄在的互动自然又?亲近, 在场无人质疑, 渐渐奉承起?两人般配,而黎辉同人几轮推杯换盏,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立不住脚——假戏真做也没有这么真的。
何况席间几次与庄在对上?目光,后?者眼里都有种容后再议的闪躲。
一顿饭, 黎辉面上?风风光光, 心里七上?八下。
等宴席一散,主送宾去, 就剩下三人。
黎辉看着郎才?女貌站在一处的两人,画面倒是登对养眼,但这太阳穴就跟猛扎进一根刺似的突突得他整个脑袋发胀, 一肚子?话和入腹的酒水打架, 乱成不知滋味的一团。
云嘉也心虚, 抬起?手, 往自己眼梢一挡, 低呼道:“哎呀——头疼。”
这是此时不宜交谈的信号。
黎辉自然能懂, 他今晚酒也没少喝,脑子?也乱了, 许多事还有待梳理,此时就是真叫他问,他也说不出话,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余光见走廊上?的黎阳正大摇大摆走来,黎阳是奉母命来接应酬后?的黎辉回家的。
黎辉此时有种庆幸,还好?他事先想得清楚,没有把黎阳带来。不然就黎阳那副时灵时不灵的脑子?,讲话不懂门道,脸上?还藏不住事,这顿饭未必能顺利吃下去,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糟糕情况。
事已?至此,黎辉怕黎阳走近看见了要大惊小怪,他老?了,一个晚上?经不住许多刺激,便直接去迎黎阳,临走前,只拿手在两人中?间用力地点了点。
云嘉还扭身靠在男朋友肩上?装头疼,便只有庄在一个迎上?黎辉的目光。
他点头,平声说:“明白。”
黎辉便走了。
迎上?黎阳,父子?俩一道出门去。
黎阳疑着眉,还一步三回头地不放心,问他爹:“这就走了?我?看嘉嘉是不是喝多了,谁啊今天?敢灌嘉嘉多喝酒,常国栋这个老?瘪三是不是飘了?这么嚣张?”
黎辉道:“没人敢灌她,是她自己高兴自己要喝的。”
“啊?”
黎阳一愣。
云嘉愿意喝酒,说明席间氛围,起?码明面上?的氛围肯定是不错的,黎阳忽的露出笑?,想通了刚刚进鸣凤轩的门发生的一件怪事。
今天这宴他一早知道,但黎辉没喊他一块,就是喊了,黎阳也不想去。
从他刚上?大学那会儿,黎辉春秋正盛,又?是生意做得最红火的时候,各种应酬不断,黎辉有心带着儿子?见世面、学本事,但是几次之后?,黎辉就彻底认清了亲儿子?不是那块料。黎阳跟那些狐朋狗友在一块瞎混混还行,一群二世祖报团玩乐,大把花钱,都一事无成,都及时行乐,半点门道没有,就跟个大型幼儿园似的。
生意场上?的事,黎阳那时候是一窍不通。
现在年纪到?了,心收了,多少好?一点了,但还是没办法跟那些老?狐狸打交道。
黎阳今晚在家吃的饭,领了司机的活儿,来接亲爹,刚进鸣凤轩,就碰见正离场的常国栋。
之前这老?瘪三黎阳也碰见过几次,对方鼻孔朝天,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冷不丁的,常国栋居然主动跟他打招呼,阴不阴阳不阳地笑?着说:“黎少,容光焕发啊。”黎阳被吓到?跟只差点贴墙的大猫一样?,眼睛都竖了起?来。
但对方又?没再?说别的了,大步而去,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匪夷所?思。
黎阳当是老?瘪三阴阳怪气,路过镜子?,还很疑心地低下头,仔细照了照自己,今天也没穿什么奇装异服啊,焕发个鸡毛啊?这老?瘪三不会在阴阳怪气他吧。
“妈的,你全家容光焕发,神经病!”
骂完黎阳才?舒服一点。
得知这顿饭吃得不错,云嘉都肯喝不少酒,黎阳又?从常国栋非常规的行为里,理解出一层新意思,大概是老?瘪三今天知道了云嘉多看重她的舅舅,所?以连带着他这个表哥也跟着沾光了。
以前招呼都不打的,现在也要假客气一番。
黎阳心想,要不他怎么就这么烦这些人呢,装腔作势又?假模假样?的。
快走出包厢前的视野,黎阳又?回了一次头,这一看不得了,只见这儿的服务生送来垫子?和男人的外套,庄在扶着云嘉,让她踩凳子?坐到?半露天的石台上?,她身后?是几株刚开花的红梅花,但云嘉坐上?去后?,倒不是赏花,而是软绵绵地靠到?了庄在肩上?。
总不会是云嘉主动靠的,也不可?能是庄在,那么理由只有一个——不胜酒力了。
“这在干什么啊?”黎阳干脆不走了,“爸,嘉嘉喝多了,我?们不把她接回去照顾吗?”
“走!不用你管!”黎辉声音冷硬。
“不是?不管?不是让庄在照顾她吧?”黎阳声音更大了,“那怎么行?庄在是男的,好?多事都不方便的,喊上?他们两个一块回家吧,家里还有妈和田姨。”
黎阳扯开嗓子?正要喊庄在。
身边黎辉的声音低闷发愁,仿佛直接往黎阳大开的嗓子?眼里塞进一个实心馒头,堵得结结实实。
“现在不行也行了。”
说完,黎辉阔步朝前,急于?离开这里先冷静一下。
黎阳没听?懂意思,却听?出了不妙,追上?来问:“什么也行了?什么意思啊?”
黎阳的车就停在门边。
一口气走到?门口,黎辉没回答问题,倒是先吩咐了一件事。
“把家里的司机喊过来,庄在今天也喝了酒,没办法开车,让司机开车送他们两个回去。”
黎阳这时揪词倒敏感,一下将声音拔高:“他们两个?回哪儿?回我?们家吗?回我?们家怎么不现在一起?回?”
黎辉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脑子?转的慢,话倒是没见少一句,让你打电话就打电话!不该你问的别问!”
不知道是酒精上?头还是真头疼,说完黎辉握着拳头,指关节直往太阳穴叩。
等黎阳打完家中?司机的电话,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更加来气了,站在风口都不急着上?车,先疾言厉色地质问道:“你不是说,庄在的事你都清楚吗?”
提起?这个,黎阳立时自信满满,车钥匙在手上?晃荡,大言不惭道:“我?清楚啊,我?当然清楚了,庄在身上?就没有我?不清楚的事儿,我?连他亲妈改嫁到?哪里了,嫁给谁了,都打听?的明明白白,还有他老?家那几个没来往的亲戚,他爸去世之后?,谁占他家屋,谁占他家地,我?一清二楚,你问,你随便问,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黎辉被气得血压直升,大骂道:“你清楚个屁!你这辈子?就跟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打转!我?能指望你成什么才?啊!回家!”
坐进车里的黎辉,猛带上?车门。
黎阳被扇了一鼻子?冷风。
“这事儿不是你跟妈让我?去查的吗?我?不知道你骂我?,我?现在知道了,还骂?有没有理啊?”黎阳也莫名其妙,心生不平,坐进驾驶座,系着安全带,阴阳怪气起?来,“再?说了,你指望我?成什么才??啊?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有庄在你也知足了吗?你都知足了,你骂我?干什么?”
父子?两个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一个小嘴叭叭,一个忧心忡忡。
黎辉合上?眼,眼前还是云嘉庄在站在一处的样?子?,良久后?,长叹一声:“福祸相依啊。”
黎阳听?不懂,他有时候觉得他爸没什么文化,整这词那词的,故作高深,也挺装。
他也懒得再?接话,免得又?被骂。
还是安静点好?。
车子?开到?路口,长时间的红灯,阻塞了许多车子?,车尾红灯闪烁着朝前连成一条追溯的灯线。
黎辉忽然出声喊他一声,有几分追忆的语重心长。
“你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庄在这个孩子?值得培养吗?”
“我?哪儿知道。”黎阳没心没肺,又?怨言颇多,“他又?不是我?们家的私生子?,你爱培养就培养,我?现在没意见了,只要你别老?拿庄在跟我?比就行了,我?跟他,能比吗?要是有人天天拿你跟姑父比,你受得了?大家起?点都不一样?的,他读书就聪明啊,庄在那个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要不怎么说你笨!”
再?度被骂的黎阳紧抿住唇,心想自己就多余说话。
黎辉却并不是骂完一句就停了,还要跟黎阳说他被骂的原因。
“你没读过书?读书聪明有个屁用?你就只能看到?人家聪明,你姑父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难道也只是因为聪明?赚钱你以为是跟钱打交道啊?是跟人啊!蠢货,你张口闭口喊人家老?瘪三,这么多年,你姑父对常国栋明面上?还不是客气得很?你当跟人撕破脸皮就是本事?有掀翻桌子?的底气却不掀翻,还能稳住局面,让一大伙人和和气气坐一个桌上?,先让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再?让该吃肉的吃肉,该喝汤的喝汤,那才?叫本事。”
“你跟庄在,何止差了‘聪明’这两个字。你真是随了你妈了,心肠不坏,脑子?不好?。”
随后?,黎辉说起?庄在大二时的某一件事。
陈文青平时喜好?打麻将,但几乎是纯娱乐,顶多和几个关系亲近的太太凑在一块聊聊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
以前黎辉有时招待客户来家里娱乐消遣,陈文青做不来这种事,都是黎辉自己陪着玩牌。
有些信息差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送多少礼都不一定管用,但在牌桌上?,人一旦轻松了高兴了,甚至接个电话,都有可?能随随便便就讲了出来。
有一次庄在放假回来,黎辉有一个不方便在牌桌上?接的电话,便招庄在替自己打两把。
接完电话回来,他就站在庄在身后?看着。
一个人打半辈子?的牌都不一定能胡一把十三幺,由七种字牌和其他数字为“九”或“一”的牌组成十三只牌,光是摸来这些牌就需要极大的运气,自摸胡牌更是机会渺茫。
庄在抓到?胡牌的东风,黎辉都在他身后?跟着提起?一口气,不可?思议地咧了一下嘴角,觉得他有点本事。
但庄在犹豫了两秒,又?打出去了。
对面的客户碰东风。
几转之后?,对面的客户喜气洋洋推倒牌,开对对胡,旁侧的人哈哈笑?着说:“老?黎,你家这个小朋友不太会打牌啊,点了两局的炮。”
庄在起?身,黎辉拍了拍他的肩,也笑?着说:“我?们家阿在还读书呢,都喊你们叔叔伯伯的,也不知道让着点儿小孩子?,”他指着说话的这个人,特意告诉庄在,“何叔叔,你们院不是有个校企合作的项目,你何叔叔公?司弄的,有空去你何叔叔公?司跟前辈们多学学。”
对方立马问庄在有没有参加学校的实习。
黎辉说他还小,才?大二。
等客人走了,黎辉才?把庄在喊去书房,问他今天那把牌怎么没胡。
庄在几乎没有思考,或者说在牌桌上?犹豫那两秒,他已?经思考过了。
他对黎辉说:“那不是我?赢的时候。”
他胡了这样?大的牌,顶多会让他自己心里有一点短暂的喜悦,但今天黎辉大费周章,聘名厨来家掌勺,烹空运来的食材,又?请老?友过来作陪,不是为了他这一点高兴的,客人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庄继生在世时,对侍弄果树很有兴趣,也曾教过庄在轻重缓急的道理,叶子?如果长在旁枝末节上?,一味生长不是好?事,过分了,甚至会被直接修剪掉。
所?以人生也忌讳高歌猛进,有时除了韬光养晦别无他法,只有先认清自己,才?能做到?不无知地去应对他人。
黎辉当时心口犹如被重锤一擂,那是一种被他口中?的小朋友上?了一课的异样?感觉,这种摒弃自命不凡的觉悟,何止是黎阳,就连他也未必能做到?。
人是没有办法拒绝赢的。
更难以劝服自己先输,以后?慢慢等更大的机会,再?去争取赢的机会。
也是自这件事之后?,黎辉才?意识到?庄在值得培养,他家这个小朋友绝非池中?物。
黎阳驾驶着车子?一路往前行驶。
黎辉半醉不醉,心里也想了许多事,他看了看旁边的黎阳,想到?这些年如此用心培养的庄在,他花在庄在身上?的心思绝不少于?他的亲儿子?,庄在也争气,从来没有辜负过自己的期望。
可?接着,黎辉又?想到?自己的妹妹。
自十年前把庄在接回家,黎嫣就已?经多次表示过对庄在的态度,也再?三叮嘱黎辉。庄在一直都是懂事的好?孩子?,一点就通,这么尴尬的问题,这么些年,都没有点破过,庄在一直心知肚明,也聪明,懂避嫌,绝不会给自己自找难堪。
就比如,云嘉十八岁生日,黎家举家去清港庆贺,庄在是自己主动说有事不去了。
这样?的事不胜枚举。
怎么会突然就和云嘉就在一起?了?
想想九月份云家的家宴,何止是黎嫣不喜欢庄在,即使云松霖口头那样?赞赏庄在,为女儿打算将来时,也从没有考虑过庄在。
云泥之别的痛苦非体会不能细诉。
他的妹妹始终被出身所?困,几十年的云夫人也没真正当如意过。
黎辉只觉得一时间头痛得要死。
云嘉酒热渐起?,说想坐着吹吹风,庄在便叫服务生拿个垫子?来,等她坐稳了,才?将外套披在她肩头,用手摸摸她的脸,温度高得异常。
庄在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嘉眼瞳迷蒙,摇摇头。
刚刚送客时,她还挽着庄在的手臂,身姿窈窕地站在他旁边,等人一走,好?似背后?的骨头也被抽走一样?。
人犯懒,身子?泛软,只想怎么舒服怎么来。发现靠着庄在很舒服,便一刻也不想跟他分开,靠着肩膀还不够,还要握着他的手,将脸贴在他的手背上?,来让自己的脸颊降温。
“我?好?几年没喝过白酒了,我?不知道后?劲这么大。”
话落,她心里硬是清醒了一分,心想庄在肯定要说她了,刚刚在席上?,管那些人真心假意,听?他们绞尽脑汁夸自己和庄在如何般配,云嘉还是很高兴的。
人高兴了,喝点不那么好?喝的酒也很情愿。
庄在在旁边给她夹菜时,用很低的声音劝:“少喝一点,这是白酒,不要喝太多。”
云嘉任性,亦悄悄用小声回:“不听?。”
“剩下的我?帮你喝。”
“不要。”
庄在苦口婆心地劝:“就这么多可?以了,你待会儿会不舒服。”
云嘉眉眼灿灿:“不要你管。”
现在后?劲上?来了,真的开始不舒服了,云嘉自然心虚,害怕自己免不了被教育一番。
但是庄在并没有旧事重提,服务生端来解酒的清茶,庄在接过,试了试水温,递给她,只是问她:“现在要不要我?管?”
云嘉接过杯子?,捧在手心,点了点头。
喝了一口茶,苦得皱住一张脸,本来酒后?就不太舒服,再?喝带苦味的东西,一点点苦也十倍放大,更是折磨味蕾。
庄在递出杯子?,叫人换一杯热水来。
云嘉问她:“刚刚你跟我?舅舅说‘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舅舅让我?照顾好?你。”
“那你要好?好?照顾我?哦。”两只纤细手臂各搭在他一侧肩上?,上?一秒笑?靥如花,眼角都是飞扬神采,下一秒嘴角犹似受重力牵引,耷拉下来,愁云来袭,云嘉禁不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叹息。
“明天一觉醒来不知道要面对多少事,我?今天还没把学生的作业改完,想想头有点痛。”
“那怎么还冲动,其实你今天……”
他想说,不公?开也可?以的,这顿饭依然有它原本该有的效果,本来受益的,应该是他和黎辉,但现在恐怕黎辉也没有心思高兴了,今晚能不能睡着还要两说。
只有他,是高兴的。
高兴到?有些受宠若惊,甚至高兴到?有些无所?适从。
“也不算冲动,因为应付这些事和让你高兴比起?来,你更重要,就像我?当然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我?想要的东西都是免费送给我?的,可?是它们都有价格的,我?接受,如果我?能付得起?钱,我?也会很乐意买。”
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声势浩大,只是为了让他开心,以至于?这一天来临,他会陷入一种掂量不出结果的困惑,想将这种属于?他自己的情绪放到?天平一端,看看它是否真的配得上?她如此用心的对待。
忽然,庄在发现自己漏掉了一个人。
今晚高兴的还真不止他一个,那位云嘉说没听?云松霖没跟她提过的郑总,职位不比另两人高,带来的儿子?倒是很机灵,读大四,正在实习,很会在饭桌上?聊天,云嘉也很赏脸回应。
临走时,他拿出手机请求,喜滋滋加了云嘉的微信。
云嘉对这位郑公?子?也有印象:“一口一个姐姐,笑?起?来憨憨的,挺腼腆的。”
庄在言简意赅:“装的。”
“哈?是吗?”云嘉虚捂住嘴,将吃惊的表情做得夸张又?可?爱,“果然还是你们男人更懂男人,女生看不出来唉,反正挺可?爱的。”
“笑?起?来可?爱?”庄在较真问。
云嘉想一想,很随意地答:“不笑?的时候也挺可?爱的呀,他是娃娃脸,很显小,都不像大四的。”
热水被送来了。
服务生周到?,说加了一点椴花蜜。
庄在接过来,掌心里是玻璃杯透进的刚好?不烫手的温度,说的话却越发显冷沉。
“你喜欢小的?”
“我?喜欢什么,你不照镜子?的吗?”云嘉好?笑?道,“喝的明明是酒,为什么一股醋味啊?你在担心什么啊男朋友,现在重婚犯法,同时交两个男朋友也会被道德谴责唉,反正我?是不敢的,你放心啦。”说完便灿烂地笑?起?来,眉弯眼也弯,醉酒的脸粉嫩似花苞,一说话,和花要开放一样?动人。
而站在她面前的庄在,完全被吸引住视线,也弯起?嘴角,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将手里杯子?递给云嘉。
庄在声音淡,没表情说话的时候,声线没情绪,说什么都像在讲真话,他说:“没事,你要是怕道德谴责,我?帮你瞒着,我?们偷偷来就好?了。”
一时哭笑?不得,云嘉差点喝呛了水。
庄在从她手上?及时接过晃动的水杯,她感受到?一只大手很体贴地在她背后?帮她顺气,云嘉小声怨他:“谁要跟你偷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