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惟还车之前去做了保养,加满了油,本想开到他家楼下丢在那就好的,但是周珏问方不方便开去公司,他的司机今天放假。
覃惟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皱了皱眉,然后才说了声好。
她停在公司对面的咖啡馆前面,天都快黑了。她看见Tina从自动门里?走出来,与之携手的是市场部的同事,看表情?两人好像在吐槽什么事。
她才记起,今天是周一,辞职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以覃惟现在的角度,更像是一个观察、记录者。
不多会儿,周珏就站在了马路对面。他的秘书微微颔首,似乎是告别。周珏的视线找了下,看见车,穿过马路走了过来。
覃惟看着他越走越近,然后下了车,朝他也走过去,把车钥匙交到他手里?,礼貌地说道:“我已经?加过油了,也洗干净了。”
周珏手指捏着车钥匙,从上到下打量着她,眼神没什么含义?,问:“为什么不用了?”
“用不到。”她耸肩笑笑,“我朋友爸妈已经?回去了。”
“你自己不要用车?”他又问。
这是什么问题?覃惟瞧了瞧他,只好回答:“我现在不上班,也没有出门的需求。”
“好。”周珏把车钥匙收进口袋里?,观察到她穿的是一件很薄的衬衫裙,还光腿。
北京这个月份仍然很冷,而?她总是这样。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覃惟觉得这个思?路不太对,还车来,又把人送回去,不嫌麻烦吗?
“你吃饭了吗?”上了车以后他问。
覃惟摇头。
“很晚了,一起吃饭吗?”
“你不是不吃晚饭吗?”她看一眼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
周珏用沉默回答了她的问题,这车他很久没有开,不太习惯,调整了下座椅就打了方向盘开到车流里?,然后他才说:“你要吃饭。”
覃惟坐在车里?,拨弄了下指甲。
周珏带她去的是他们第?一次吃饭的那家餐厅,在这里?发生了太多的故事。
在这里?,了解彼此?的另一面;也在这里?分过手,一个痛哭流涕,一个等着她走远了才敢出来,却又不放心地问司机她有没有哭。
两个自诩聪明的人,在这件事上反反复复做无用功。
覃惟下了车,周珏也从另一边下来,把车钥匙交给保安,一起走进去。
昏暗的,暧昧的,弯弯绕绕的小道,熟悉的感觉一下子把她拉到过去。
覃惟走在前面进了包厢,看见他随后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蓝色的袋子。
“那是什么?”覃惟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几天在出差,看见了就想买来给你。”他把纸袋子递过去给她。
覃惟打开,一眼看到是粉色的毛绒玩具,听见对面的人像问今天的天气一样问她:“这段时间,朋友陪着,开心点了吗?”
覃惟下意识点头,“开心的。”把玩具拿出来又想摇摇头,还是一个粉色的猪。但是和她喜欢的巴猪又不一样,这次是个大牙猪。
“这是你买给我的礼物?”
“我记得你喜欢。”他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覃惟嘴角一抽,低声说:“呲着个大牙,你觉得好看吗?”她有点密集恐惧症,这只猪的白牙齿太密了。
“什么?”周珏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
他也没有那么了解她。
把大牙猪收进袋子里?,别人送的礼物她总不能当面吐槽自己不喜欢。
周珏按照自己的审美买东西基本不会出错,覃惟都知道的。这些年他送过她很多东西,无论奢侈品还是小玩意儿,他看她的表情?,一眼就知道喜不喜欢。
他说:“不喜欢可以讲出来,我可以换成任何你喜欢的东西。”
覃惟摇摇头,“我这个年龄,再喜欢毛绒玩具,会被别人说装幼稚的。”她也只会在自己的家里?摆一摆。
“抱歉,我忘记了我们已经?分手,我在你眼里?已经?是别人。”周珏说。
覃惟不是那个意思?。
“也没关系,我不会说你。”他的身体稍稍往前倾了倾,轻声说: “你喜欢什么东西,想做什么样的人,应该由你自己做主。别人无权干涉,包括是我。”
覃惟抬起眼,“为什么说这个?”
“我在想,我总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给你,以为那是对你有益的。”他微笑了一下,因?为她想要成功,他就不断往她嘴里?喂饭,“可是我忽略了一个事实?,你在不断长大,想法也在千变万化。”
“反观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年,总是在各自忙工作,真正?能坐下来相处并不多。行走的,只是时间而?已,我说你过于?激进,我自己却未必做得有你好。”
“我以为的好,其实?是施加给你的压力。”他垂下眼皮,好看的眼睛已经?微红,是自责,还有愧疚,“你的心理防线崩溃,是我的责任。”
覃惟这次看清楚了,周珏,竟然也会如?此?脆弱。
“你很好,不要再苛责自己。覃惟。”
覃惟听到那句:“你很?好, 不要再?苛责自己。”只觉眼球酸痛。
哪怕辞职以?后,她也?很?长时间沉浸在自责里,为什?么会懦弱, 为什?么不能坚持?明明只有一步之遥了。
周珏不喜欢失败,可她也?是如此。
她低下头, 不想被他看见眼泪。
服务生按照严格的顺序,有条不紊地?把?菜肴端上来, 周珏把?她喜欢吃的东西换到她面前去。
覃惟已经习惯周珏为她做这些事,拎起勺子舀汤的时候, 意识到什?么又匆匆说了声?谢谢。
“吃吧。”他对她温和地?笑笑。
“哦。”
“我们?有诸多不同,但也?有很?多一样的特质,对吗?”他看她低头安静的样子, 忽然有些感慨:“因为我们?足够了解对方?。”
覃惟望着他, “我们?有什?么是一样的呢?”
“我们?在生活习惯上可以?说完全一致。这对两个独立个体来说,很?难得。”
“这不是因为互相迁就的结果吗?” 覃惟有那么点悲观,她想到更多的是他们?在各种事上的分歧。
“迁就是遵循本能。”周珏说。
他们?当然不是两个完全契合的齿轮,但是他愿意放慢速度,去等待, 卡那一个点。
覃惟却没有接话,今晚的她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沉默。
于是周珏也?不再?开启话题。
两人从餐厅出来。
周珏拨动档位, 把?车开到主路上,覃惟坐在副驾上捧着手机在给人发消息,相识的猎头知道她离职,有意来询问再?次复出想找什?么样的职位。
覃惟在空窗期, 对于她这样长此以?往处在紧绷工作的人来说, 的确不习惯,心底也?有那么一丝慌乱。但是她更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对。
一旦工作了就得全情投入, 她不可能一边消极抱怨一边被迫工作。
她跟人聊完,又给顾雯发了几条消息询问李东歌的情况,而后才挂断电话,脑袋磕在靠背上,叹了口气。
周珏数到这是她今晚第八次叹气,不是故意的,只是无意识的生理行为,他便也?没有问,瞥向她身上的裙子,布料往上滑,露出膝盖往上的一截白皙的皮肤。
到了小区门口,覃惟拿了包和纸袋下车。
“再?见。”
“晚安。”
周珏看着她慢慢走?进小区,背影十分单薄,像一片纸,他努力?回?忆最初见到她的样子。她这几年越来越精致,裙子越来越贵,脸上的笑越来越少。
当然她在工作上是出色的,但她是从什?么时候变得毫无鲜活气的呢? 周珏发现自己并不记得了,他们?都?太?忙了。
“Vivi。”
“怎么了?”覃惟回?头。
“天?还很?冷,你穿得太?少了。”周珏回?车上,拿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会感冒。”他手上帮她拢了拢领口没有挪开。
覃惟没有挣扎,也?没有推开,鼻端是他衣服上独有的淡香。
周珏虚虚地?把?她搂到怀里,下巴搓了搓她的发丝,没有切实的肌肤接触,“比起事业上的成就,人际关系,没有什?么比你开心更重要。”
覃惟吸了吸鼻子,“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没有什?么好埋怨的。”
周珏感知到身体里某种支撑也?在断裂,七零八落,“任何困难都?是暂时的,会过去。”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他在心里说。
覃惟点点头,想要推开他了,却又被抱得更紧,“周珏,我累了,要回?家了。”
“再?抱一下。”他说。
覃惟于是就真的等了一下,只有两分钟,“很?晚了,你回?去吧。”
周珏放开她,覃惟头也?不回?地?进了大门,她知道对方?没走?,她也?不能回?头。
覃惟知道自己如今这副死气沉沉的德行有多讨人厌,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她。她也?想笑,想叽叽喳喳地?说话,或者跟他吵一吵那些未完待续的话题。
可是她脸上的笑肌好像断层了,根本笑不出来,她的躯体也?变得僵硬。
她更愿意自己疗愈,而不是被别人怜悯。
周珏回?到家里,洗完澡就去了覃惟的书房,继续拼她的乐高。
比起复合,周珏更希望她变回?以?前可爱精怪,还有点坏的Vivi。他不确定自己在现在的她心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走?一步怕伤害,退一步怕走?远。
可感情冷却以?后,覃惟会爱上别人,她也?会轻易地?被别人爱上。
他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Rossi内部最近有大事发生,从上面各个核心部门到下面的零售店铺,都?忙翻了天?。
Stella收到周珏凌晨五点发出的内部信,只一个信息点:正式通知所有员工,他确将?离任。
而这段时间,正值集团总部的高管来中国巡店,两个事件放在一起简直是重磅炸弹的效果。
为应对高层到访基层,Stella这段时间也?忙得够呛,连续几个通宵没睡,她到店铺之前先去买了咖啡。
中午,咖啡馆的人很?多,出来的时候碰上了宋景岚。这两人有那么点私交,从一个品牌里出来。
宋景岚对Stella招招手,“咱们?聊聊,我问你点事。”
“问什?么?”
“曾经你手底下的人,覃惟。”宋景岚说:“她怎么样?”
“你想问哪方?面呀?”Stella对着与自己同等段位的人自然不会有高姿态,“你们?不会在她在职的时候就挖她了吧?对得起我么?”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宋景岚自然不会直白地?承认,“反正她已经离职了,你跟我说说。”
Stella下意识就说:“她可算是厉害,”最厉害的就是不声?不响搞定了Enzo,可是在对方?认真的眼神下,她知道这话对一个女生来说是卑鄙的,且具有污蔑效果的。
这对她自己,也?是一种矮化。
“对于咱们?一线零售人来说,如果你想找个强兵打硬仗,是个不错的选择。执行力?强,勤奋,脑子很?灵。”
“缺点也?很?明显,她在管理上不够智慧和果决,优柔寡断,很?容易造成内耗。”Stella客观道:“当然,根源在于她还是太?年轻。”
“理解,这是年轻人的通病。没谁的二十几岁是不动荡的。”
Stella从心去审视了覃惟这几年的工作,从一个性格极其?放不开的普通sales到获得area manager的头衔。对比她的各种优缺点,她的男朋友是Enzo这一点也?没什?么值得说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Stella回?到店里。下午有个重量级VIP客人所以?闭店了半个小时,其?他不在服务客人的销售则是在为明天?总部高层巡店做准备工作。
大家的神情都?很?紧张,包括她自己。开完会,她在回?公司的路上接到周珏的电话,她忽然忐忑了下。
周珏这段时间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总是沉着面容,每天?都?有开不会的会,处理不完的文件。
和覃惟分手的那几天?,正是他最焦灼的时候,因为Stella偷偷把?周珏的私人行程越级汇报了刘钦源。
老刘那样高敏感的人,两人之间的信任一度崩塌,也?导致了周珏在很?多决策上困难重重,节奏彻底被打乱。
Stella以?为周珏不知道。
但是在开除宋明奇的那天?,周珏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有些事,你们?以?为不至于传到我这里,我就不知道了,对吗?”
明面上说的是宋明奇,其?实点的是她Stella。
周珏不至于把?如今种种局面怪到Stella头上,但不满总有出口,他可不是个活菩萨。
问了几句店铺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她一一回?答。
周珏点了下头,给她指派了别的任务,叫她明早飞杭州一趟,明天?的巡店不需要她陪同。
谁都?知道这次集团高层过来也?是为了寻找中国区下一任负责人,周珏这是要支开她,让她错失良机吗?
“Enzo,你这样很?不公平。”
周珏的眉目十分浓郁,看人的时候总带着审视意味,压迫感很?强,“我还是你的老板。所以?,你不能违抗我的命令。”
Stella手指摁着桌面,心想这人的手腕太?狠了,太?不讲情分,他的傲慢从头贯彻到尾。
“Vivi曾经跟我说,她留在这家公司最根本的原因是获得了基础的公平。”
“不要用Vivi来威胁我。”周珏原本毫不在意的情绪,在此时有了些许起伏或是恼怒,“她是我的女朋友,我没有让她走?过一条捷径、为她打破过一次规则,你很?清楚。”
Stella震惊,他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我做到了公平,你呢?”周珏问她,“你要不要跟我坦白,你在背后做了什?么?”
覃惟关注了几个行业资讯号,一早就给她推送了Rossi中国高管离职的消息,还上了几分钟热搜。
谣言很?多,主要是说Rossi在中国的生意不好导致总部高层总要来刷刷脸;还有说周珏和公司闹掰了,被换掉的。
这两个都?不是真的。
覃惟想,要是自己被推到风暴中心,心理肯定是受不了的。
这几天?他们?联系的频率比以?前高了点,变成一天?一通电话或几条文字消息,但细数下来其?实比他们?分手前要多的。
覃惟有点想采访他目前的心情,但是又不想给自己添堵,干脆不问。
这天?晚上,两个人打了会儿电话,覃惟无意间谈起自己今天?去了花鸟鱼市场,买了很?多花回?来,放在阳台还挺好看,就是不知道能养多久。
她在努力?回?归生活。
周珏能听出来她此时的心情是不错的,就放开了和她多说几句:“你很?会养花,不要担心。”
“为什?么这样说?”
“不是有相关工作经验?”
他竟然记得自己上一份工作,覃惟就解释:“我那份工作是做助理,不是去养花。我卖奢侈品,也?不会了解全部工艺啊。”
“你游说的功夫比较到位。”周珏再?次笑了笑,调侃她,“看来是术业有专攻。要不要去那些花的边上,给它们?洗脑多活两天??”
覃惟莫名其?妙地?笑了下,笑得想咳嗽,“你不喜欢这些东西,我懒得和你说了,我要睡觉了。”
周珏忽然又问她:“你朋友康复以?后,要出去走?走?吗?”
“再?打算吧。”覃惟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照顾人,毕竟也?没真的住在一起。她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待着,熬过这段低谷期。
“我要先睡觉了,明天?还有别的事要忙。”她打了个哈欠。
“去医院吗?”
“你怎么知道?”
“明天?是周四。”周珏说:“我正好有点时间,如果你想,可以?让我陪。”
覃惟早上出门, 走到小区门口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她朝着车子走了过去,周珏从车里下来。
“早,要出门吗?”他问候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覃惟记得昨晚他们电话结束的时候, 她说的是自己去。
“如果你下次想自己去,我把车给你送过来。”周珏给她开了车门, 视线落在她身上。
覃惟今天戴了一顶黑色的报童帽,柔软的长裙, 帽子把她的脸衬得小?小?的。与工作的干练很?不同。
她系上安全?带,见他一直在看自己, 就问?:“怎么了?”
周珏指出自己看到的事实?,“你没?有化?妆。”
“今天去医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捧了下自己的脸,渐渐有些泛红了, 说:“想简单点。”
“我的意思是, 这样很?好看。很?漂亮。”周珏笑了笑。
咨询要一个小?时,时间上有点久,覃惟扭头去看周珏,“你要不要去车上,这边人太多?了。”
“我在这等你。”周珏说。
两人再次小?心翼翼又礼貌地相处, 覃惟“哦”了一声就拿着号就进去了。
与其?说疗愈,更准确地说是心理的成长。
她并不愿意把自己的懦弱不堪展示给近亲的人, 对着陌生人更能轻易袒露,她的压力,她的矛盾,也在逐步接受更真实?的自己。
几次下来, 覃惟觉得自己有那么点进步, 一些堵压在心头的负面情绪短暂地消失了。
她出来的时候泪痕在眼角没?擦干净,还?有些过敏的红肿。周珏没?有刻意问?她, 手摸了下,最后掏出胸前的口袋巾,给她擦了擦。
覃惟忽然有些想笑,整个楼层就属他全?套西装。
周珏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时间还?早,想去做点什?么吗?”
覃惟说:“我之前买的花枯萎了,今天想去市场再买点补上。”
于是两人从医院出来,又去了花鸟鱼虫市场。这个体验对周珏来说新奇,他一般是在各大综合高?端商场出没?。
覃惟也没?怎么来过,网购简单又省事,她眼睛看什?么都很?好奇。一进市场左边第一家就是宠物店,门口摆着猫笼,三只小?布偶怯生生趴在里面,揣着小?手手。
覃惟蹲下来,手指抵在笼子上,脸上不自觉就有些笑意,“太可爱了。”
周珏问?:“想养吗?”两个人一起照顾应该没?问?题,虽然他并不喜欢多?余的生物体出现在家里,但也一直知道她很?喜欢。
“不了。”她想想还?是摇头。
“如果想养可以尝试。”
“我没?办法把它照顾好。”覃惟在这一点上很?清楚的,她不能因为喜欢去绑架一个生命,“养宠物没?有后悔的余地,万一我没?精力了又不能把它塞回去。”
“也可以试试别的。”
“什?么?”
“鱼?”前面有家卖鱼的店,水箱很?高?,顶上照着暗红色的灯,各种稀奇古怪的鱼类在水里游荡。
店里人多?,老板态度不冷不热地招呼一声:“你们先看着啊。”完全?不像她所处的服务行业的小?心而?骄矜,但给人的感觉很?放松。
颜色鲜艳的热带鱼很?受年轻人欢迎,周珏看她很?有兴趣,以为她会?挑上两条外观漂亮的,谁知道她看上一只灰溜溜的火焰龟,看着也没?什?么活力。
周珏不会?反对,但是挺好奇:“你确定?”
“乌龟看着比较能熬。”她笑着回答,让老板给她捞上来,小?声嘀咕一句,“死得没?那么快?”
她嘴里偶尔会?蹦出那么一两句无厘头的话。
老板听她说死得没?那么快欲言又止,收了钱,让她赶紧走!火焰龟懒懒散散地缩着脑袋,被她提溜走了。
箱子很?重?,周珏接了过来,里面便是一些卖花卉植物的了,覃惟之前不熟悉这个市场,是顾雯陪她过来才知道的,东西很?多?也很?杂,还?有古玩字画。
都跟奢侈品打交道多?了,这儿倒是很?有生活气息,以为是老年聚集地,其?实?男女老少都聚齐了。
鉴于覃惟已经?把很?多?花养死了,这次她把目光投向水培植物,看上去容易一点。迎面就是一家热植店,满屋子满墙的巨大叶片。
一走进的拥簇感,像是进入了热带雨林,与之不同的是凉凉的空气,很?舒服。
覃惟选了几盆植物,听老板讲解如何养护,声音淡淡地聊着天。周珏电话响了,他去外面,隔着玻璃看见她认真的样子。
和工作如出一辙。
陆文心说覃惟是个柔软的女孩子,所以她脆弱。可是她真的脆弱吗?
他知道工作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她一路走来有多?累。她有全?力以赴的魄力,也有放手的勇气。放弃,也是要救自己于水火。
是他见过最勇敢的女孩子。
覃惟买了很?多?植物,跟店员沟通好送货地址和时间,歪头也向外看了眼,看见他,眼睛温柔地笑笑。
周珏挂了电话,视线往上挪,看见店员刚刚给挂墙的植物喷了水,水珠在叶片上也摇摇欲坠,叶片被压得晃了晃。
他忽然喊了她一声,“Vivi。”
“啊?”覃惟眼神不解。
周珏走到她身后,抓住了她的手,在半空等了等,起初她有点奇怪,“干什?么——”
不到十秒那颗冰凉的水珠精准无误地砸在了她的掌心,凉凉的,带着重?量,沿着她手掌的纹路,向四周飞溅。
水滴的触感很?治愈,像小?时候,站在屋檐伸手等雨,这一点小?小?的默契被他抓住了。
覃惟发自内心地愉悦,松松握拳,把所有的水都收拢到掌心。周珏没?有放开她,顺势握着她的手腕往外面走去。
覃惟辞职以后才发现,早起可以做这么多?事,她去了医院,又去了市场买东西,回到家才十二点。
周珏的衣服刚在植物店被蹭了水,没?法再穿,上来换。
覃惟把小?乌龟安顿好,放在阳台花架的下面。
龟好养,不用担心饿死也不会?撑死,只要保证它的生活环境安全?无虞就好。
她在有意放慢自己的节奏,告诉自己,要生活而?不是生存,遇事不要急,哪怕像乌龟一样安全?苟着就好,总有重?拾信心的机会?。
早上定的绿植送到了,店员问?要不要帮忙往里面搬,覃惟说自己来就可以。但是做这件事的人却是周珏,他见她还?没?换掉外出的衣服,让她先进卧室。
覃惟有些犹豫,看见他已经?在抽开那些捆着树干的麻绳,往叶片上喷水。
她回到房间换衣服,又刷了会?儿手机,看见高?管全?球巡店的新闻图。网上也吵得沸沸扬扬,他这个时候缺席,不就坐实?了和公司闹掰了这一点吗。
无论他的下一个职场是哪里,这对他都不好。
覃惟把手机放下,走了出去,绿色让人心情舒畅,好像真的在热热带雨林。覃惟希望这些外部环境,能让自己的身心更加放松一些。
他背身站着似乎在看什?么,覃惟走过来,发现竟然多?了一盆柿子盆栽,在盎然的绿色里面特?别扎眼。
“我没?定这个。”
“我定的。”周珏说,“还?记得你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吗?”
“那好像不是我送给你,而?是你跟我要的。”
周珏选择不回答对自己有挑战性?的问?题,只是牵着她的手,去摸一颗颗喜庆的小?灯笼,让她感受丰硕的果实?。
“你看,投桃报李。收获总在你不在意的地方。”
“……”
覃惟还?是没?忍住问?他为什?么此时不是在公司,而?是在她家里。
周珏说:“不想去,累。”
“你也有累的时候吗?”覃惟问?。
“是人都会?感觉到累。”
覃惟以为与他找到共同点,但这怎么可能,眼前这个人可是周珏,“你是因为我的状态才这样说的吗?”
“没?有谁的身体是机器,可以一直运转。”
“你不是可以吗?你就是机器人啊。”
周珏回头看着她,“曾经?你说,想要做像Stella,或者像我这样的人,现在呢?”
“不。”覃惟回答,她不该把职场上任何一个上司作为偶像,哪怕还?解释不清楚为什?么,“我应该做自己。”
周珏握得不算用力,却整个包裹住她的,轻声说:“覃惟。”
“什?么?”
“伤害的话一旦说出去,就收不回,这笔账你来记着。”他抵着她的额头,“我说过下一次的决定权在你手里,但不代表我不可以挽回。”
覃惟觉得他疯了。
周珏对“我们和好”这四个字难以启齿,因为说过一次,可比起难堪,更没?办法接受和她分手的结果。
他想感受她的呼吸,却没?有办法亲她,只是抵着她的额头,“如果我们每次在一起都是靠本?能的冲动,为什?么要违抗自己的本?能?”
覃惟认同,不再需要别的理由,她爱他这一点就足够。
也知道他是真心为她考虑,那些话是想让她走更稳妥,情急才说出口的。只是不巧两个人在各自的极端情绪里,撞车了。
可是……
她的眼圈突然有点红,“人总是仗着喜欢,想在感情里拥有特?权,我知道这没?道理,我只是……希望在你心里,有一块柔软的地方独属于我。”
即使不多?,可他所有的柔软都属于她,不会?有别人了。
“这些年我跑得太急,神经?太紧绷了,导致脑子里的弦忽然断了,你能不能别总站在上司的角度责备我?”
职场上充满博弈她不害怕,但她希望她爱的人,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给予的是无条件的支持。
周珏把她抱在怀里,“我现在只是你的男朋友。”
覃惟不知道为什?么冲动,脑袋往他额前磕,周珏没?有躲,只觉一阵疼和懵。
她没?法说什?么难听的话,可心里又有点恼恨,就想让他疼,狠狠地疼。
周珏的确感觉到疼了,她的脑袋很?铁,但没?管,先去检查她的脑袋有没?有变红。
“还?要再来一次吗?”有劲儿对他使坏也不错,说明正在恢复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