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啦。”她语气轻盈,手里拿着一株药花,去?了梢间的小药房。
不一会绕出来,便见裴沐珩坐在圈椅上喝茶。
橙黄的羊角玉宫灯盈盈晕开一团光芒。
徐云栖正要往长几?后落座,裴沐珩忽然在这时起身,眼看丈夫高大的身子罩过来,徐云栖往后握住了长几?沿。
上回在医馆他?也是这般,只是今日少了一份压迫,徐云栖不习惯示弱于人,站着没动?。
“怎么了,这是?”
裴沐珩双手撑在她两侧,深邃的双目倾垂而下,身上那股沐浴的潮气未散,夹杂着一股艾草香扑鼻而来,这是徐云栖自制的皂角,味道?极是好闻,徐云栖闻着习惯了,也不觉抗拒,双目睁大,平静看着他?。
裴沐珩个子比她高出不少,微微弯腰凑得更近了,皂香伴随着他?呼吸萦绕在她鼻尖,竟生出一股莫名的痒意。徐云栖不知他?要做什么,视线低垂落在他?领口。
裴沐珩看着近在迟尺的妻子,浓密的长睫轻轻眨动?,双目幽澈如泉,没有一丝涟漪,也没有半分慌乱。
这是一个怎样的姑娘。
他?很好奇,便轻声道?,“我方才?从?母亲那边过来,云栖,谢谢你。”
原来如此。
徐云栖真没当回事,莞尔道?,“没事的。”
裴沐珩看着她浑不在意的模样,心中微叹。
真是个大气的姑娘。
停顿片刻,他?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交错的呼吸在鼻尖浮动?,徐云栖被他?问迷糊了,掀起眼睑,清凌凌的眸子黑白分明看着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抱就是了,问作甚?
裴沐珩看着她迷糊的模样,唇角绽开笑意,指腹伸出揉了揉她眉心,慢慢往下落在她面?颊,徐云栖不习惯这种?狎昵的动?作,便有些出神。
两个人从?未在床榻以外的地方亲热过。
吻便这般倾下来,落在她颊边。
细细的疙瘩沿着肌肤蔓延。
徐云栖身子微紧,唇角微偏,怔愣的瞬间,他?双臂一收将她拢在怀里。
抱只是他?的借口,人被他?搁在长几?上,徐云栖目光顺着纱窗往外望,洞开的窗棂外夜色幽幽,隐约有嬷嬷说话?声从?抄手游廊传来,徐云栖双臂抵在他?胸口,“去?床上吧。”
她声线那么静,仿佛对一切甘之如饴,又仿佛随遇而安。
裴沐珩对上她明镜般的双眸,语气沉洌,“徐云栖,你说了不算。”
这种?事,他?从?不由?她。
书册被他?拂开,双双跌落在地,发出一些窸窸窣窣的碰撞声。
外头的嗓音戛然而止。
陈嬷嬷赶紧带着人躲去?了后院。
密密麻麻的濡湿落在她脖颈,颤意丝丝缕缕荡漾而开,杏色的交领短臂被他?剥落,露出白皙的双肩,玲珑肌骨由?他?拢在掌心,所到之处,泛起一层粉嫩的莹光,痒意触电似的滑遍周身,徐云栖情?不自禁缩了下身,那种?感?觉太陌生了,令人措手不及。
她就像是一只雪白的玉兔,被他?拨开层层叠叠的衣襟,露出柔嫩的肌骨。
水光盈盈聚在眼眶摇动?,慢慢收紧,又慢慢溢出来,徐云栖紧紧咬着他?肩头,克制着不发出半点声响。
离着荀允和寿宴越近,荀夫人寝食难安。
越是无线风光扑涌而来,她越是心慌。
害怕这是老天爷给她编织的迷梦,稍稍一碰触便碎了。
到了寿宴前夕,她模样已?不太能看了。
总是请太医,迟早被荀允和看出端倪,老嬷嬷心急如焚,后来病急乱投医,请了一个道?婆进门,这个道?婆也有几?分本?事,窸窸窣窣在荀夫人的院子转了几?圈,最后来到荀夫人跟前,
“夫人,这里是不是本?不该你住?”
这话?一落,荀夫人险些呕血。
她端着架子解释道?,“我婆母远在老家,这里本?该给她老人家住,可惜院子狭窄,便暂由?我和老爷住了。”
道?婆闻言,“这就对了,夫人是被恶鬼缠上了。”
这话?说到荀夫人心坎上,她喜极而泣,“可不是嘛。”
凭着这两句话?,荀夫人便信了这个道?婆,央求她救自己。
道?婆再次在屋子里翻转片刻,最后在屋子东南方向?挂了一道?符,
“小鬼就在这个方向?,夫人放心,如今鬼被镇住,短时日内不会再叨扰您。”
老嬷嬷一听,简直要拍案叫绝,东南方向?不仅是熙王府的方向?,也是荀家祠堂的方向?。
这下夫人是有救了。
果不其然,这一夜荀夫人睡得踏实,翌日起来,便打起精神操持寿宴。
五月三十是荀允和寿宴,荀允和自那日离开,再也没回过府。
老嬷嬷劝荀夫人道?,“老爷刚接手内阁,怕是忙得连自个儿寿辰都忘了,您还是遣人去?提个醒,今日无论如何得回来用午膳。”
荀夫人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希望荀允和不要回来,她苦着脸道?,“我倒是盼着他?别回。”
老嬷嬷摇头,严肃道?,“您要沉住气,那小丫头片子这么久都不曾有动?静,可见她要么忘了当年的事,要么压根不知老爷是她亲生父亲,如此咱们还有扭转乾坤的机会。”
“怎么扭转乾坤?”荀夫人问,
老嬷嬷眼底眯出寒光,“瞧您这段时日吃不下睡不下,人已?瘦脱形了,再这么下去?,自个儿反倒逼死了自个儿,咱们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什么意思?”
“如当年一般,让她们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荀夫人一听顿时大惊,“这……这不行,如今的荀允和可不是当年的荀羽,哪怕在当年,那县老爷一家是什么下场,您忘了吗?一旦被他?发现,我们都没有活路。”
荀夫人泣泪交加,惶恐难言。
老嬷嬷恨铁不成钢,“等着那小丫头找上门,你这首辅夫人又能做几?日?”
“还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荀夫人理智还在强撑,埋首在枕间摇着头,“不……不……”
巳时初刻,客人陆陆续续进门。晨起的日头藏去?云层里,天气闷热,荀府外的巷道?狭窄,马车被堵了一路,夫人小姐只得先行下车,往荀府走。
女眷都从?侧门入垂花厅落座。
徐云栖早早收到徐府的消息,亲自去?徐家接了母亲过来,那日的事谁也没提,徐云栖依旧如初,章氏悄悄掩下心头的黯然,
“今日我原是不高兴来,你徐伯伯非要我赴宴。”
徐云栖笑着,“您来是对的,往后父亲升迁还得看内阁的意思。”
章氏见女儿浑不介意,也就放了心。
熙王妃今日不知怎的,竟是托病不去?赴宴,只吩咐谢氏和李氏两个媳妇去?隔壁贺寿,就连裴沐珊也被她打发去?了萧家,明眼人看出这是熙王妃在跟徐云栖示好。
所有人都以为徐云栖不可能去?荀府吃席,不料,她亲自搀着母亲来到荀府,在门口时将拜帖递了上去?。
门房的人对着徐云栖并不陌生,赶忙将拜帖送去?正厅给荀夫人,荀夫人一听徐云栖与母亲章氏赴宴,那一瞬心险些抖落出来。
她们不会是故意来的吧?
明明是三九伏天,荀夫人却仿佛置身冰窖,连着嘴唇也有?些泛乌。
老嬷嬷立在一旁狠狠掐了她一把,低声?提醒,
“生辰日子不同,仅凭这一点,她断不出?来。”
荀夫人稍稍缓过一口气,万幸当年荀羽改名时连带将生辰也改了,否则仅凭姓荀,同样出?身荆州,又是一样的生辰日子?,那?章氏保不准就是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说来她也很?好奇,荀允和明明视妻女为?命,当年又怎会与过去一刀两断?
荀夫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慢慢露出?笑容,“快些去将?人迎进来。”
在场的夫人也都看出?荀夫人的不对,只?当荀夫人忌讳那?裴沐珩的妻子?徐氏,不曾往旁处想。
“说来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才?能放任女儿去学医?”有?夫人忍不住奚落。
“只?有?小门小户才?能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
荀夫人闻言慌忙阻止,“来者?是客,可休得?再提这些。”
心?里想那?徐云栖可是荀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荀云栖的牌位如今还在祠堂供着呢。
众人只?道荀夫人胸怀雅量云云。
荀家宅院并不开阔,正院上房容不得?这么多人,荀夫人便将?花厅装扮一番,将?客人引至此处招待,花厅四周垂下?绿枝藤蔓,角落里搁些冰盆,有?丫鬟立在一侧拿着大蒲扇不停扇风,厅内倒也凉快。
众人不觉荀府狭仄,只?道荀允和两袖清风,景致别有?意趣。
徐云栖和母亲章氏便在这时进了垂花厅。众人视线均落在母女身上,在场的李氏立即起身相迎,往自己旁边指,
“三弟妹,我给你和徐夫人留了地儿呢。”
荀夫人忍不住打量章氏这张脸,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章氏,当年那?场大火浓烟滚滚,她只?瞧见一少妇从屋子?里冲出?来,朝那?带着银镯的孩儿奔去,理所当然便认定?是章氏和徐云栖,哪知阴差阳错,杀错了人。
章氏那?张脸无疑是美的,眉梢柔软,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清丽,论容貌气质,她比不得?荀允和风华绝代,乡里出?生,也定?没什么才?华,不知荀允和为?何将?这样一个女人铭刻在心?,荀夫人自认处处压章氏一头,腰杆便挺直了些。
再瞧徐云栖,因着相貌更肖父亲,兼采父母之长,容色反而越发炽艳。
不等章氏上前,荀夫人主动朝二人欠身,“惊动郡王妃与徐夫人,实在惭愧,二位请落座。”
荀夫人这番举动,落在旁人眼里便是大气端庄。
章氏依旧介意对方女儿觊觎女婿,对荀夫人没多大兴趣,只?随意回了一礼便坐下?了。
李氏近来与徐云栖十分热络,对着章氏也嘘寒问暖,好不容易等李氏被手?帕交寻去,章氏这才?得?空和徐云栖闲聊,
“下?月十五便是你的生辰,王府可打算给你过?”
徐云栖摇摇头,“我不打算过。”
章氏便以为?王府怠慢女儿,露出?不满,“若你爹爹在世……你们父女俩的生辰定?是要大办一场……”
徐云栖出?生那?一日,恰恰是荀羽的生辰,他一直以来将?女儿视为?上苍给他最好的礼物,如珠似玉疼着,翻了三日诗书给她取名“云栖”,盼她如云鹰一般广阔翱翔,不忍唤大名,整日囡囡囡囡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养成徐云栖无法无天的样子?。
再看眼前这心?如止水,云淡风轻的女儿,章氏红了眼。
少顷,荀夫人又迎进来几名贵客,竟是文国公夫人与她的女儿文如玉,文如玉虽外嫁成国公府,平日却常随母亲出?行。
她一来席间就更热闹了,几乎与人人都能攀上话茬,对着徐云栖也很?熟稔地问,“珊珊怎么没来?”
世人常将?燕贵妃,文如玉和裴沐珊视为?老中少三代最负盛名的大小姐,三人才?貌出?众,性情相似,是各自同龄中的佼佼者?,晚辈中燕贵妃最喜文如玉,文如玉又最爱裴沐珊,裴沐珊不来,文如玉便觉少了几分兴致。
徐云栖未作?答,李氏先回上话,“萧家今日也有?宴席,珊珊去了那?边。”
文如玉便明白过来。
荀夫人这边心?惊胆战吩咐人守好垂花门,绝不给荀允和见到章氏和徐云栖的机会。
须臾,大家坐着唠了一会儿嗑,听得?垂花门外传来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文如玉隐约听到丈夫的声?音,顿生疑惑,这时,一婆子?慌慌张张从外头迈入垂花厅,来到文如玉跟前道,
“太太,方才?咱们国公爷下?车贺寿时,被一女子?缠上了,如今正在府前闹呢。”
文如玉心?顿时一紧,旋即脸色泛青,“是什么人?”
身侧文夫人也听得?这话,用眼神示意她稳住。
说来文如玉算是京城出?身最好的姑娘之一,可惜嫁得?不如人意,早年文国公与已故老成国公是刎颈之交,自小定?了婚事,老成国公前几年过世了,儿子?继承爵位,可惜这位年近三十的成国公是个花天酒地的性子?,平日没少在外头沾花惹草。
文如玉将?门出?生,性情霸烈,岂能容忍,夫妻俩早已是形同陌路,可如今日这般闹到旁人寿宴上来,还是头一遭,文如玉又羞又愤。
文夫人显然见惯大风大浪,很?从容地问婆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那?婆子?气道,“听着像是国公爷在外头的女人,闹着说是自己怀孕了,非要寻国公爷要个名分。”
这话未落,只?听得?一女子?从垂花门处冲进来,
“你既然做不得?主,那?我便问她,她堂堂文国公的嫡长女,可能忍心?看着丈夫的骨肉流落外头。”
好在两名婆子?彪悍及时将?人拦住。
这女子?显然是瞅准了时机,以孩子?挟持文如玉夫妇,意图讨个名分。
文如玉气得?拔座而起,扬起长袖便要怒斥,却被文夫人拦住了,文夫人抚了抚衣袖,镇定?吩咐,“让她进来。”随后?便与荀夫人欠身,
“叨扰贵府寿宴,老身在此赔罪。”
文夫人与文国公声?望隆重,文国公亦是军中的一把手?,老夫人今日过府赴宴,已经是很?给面子?,荀夫人不敢有?半分怪罪的意思,忙道,“是我未作?防备,惊扰了贵客,该赔罪的也是我。”
文夫人感激地点头。
荀夫人这厢扬声?吩咐,“只?将?她一人放进来,其余男客回避。”
婆子?得?令松开手?,放那?女子?进院。
众人好奇望去,只?见一穿着桃粉的少女,端着一双盈盈泪眼,满面惶恐碎步而来。她梳着一堕马髻,衣裳称不上贵气却十足鲜艳,俨然是外头烟花柳巷的做派。
任谁瞧她那?模样只?觉可怜,可细看来,眼梢深处并无半分惶恐,可见是在三教九流混过的女子?,心?里城府深得?很?。
文夫人一眼看穿她,淡定?坐着问道,“你是何人,有?何意图,一一说来。”
那?女子?跪在垂花厅正中,先是给文夫人磕了几个头,便泣诉道,
“小女子?姓柳,太原人,后?来跟着舅舅来京做生意,不巧遇见了成国公,彼时我哪里知晓他的身份,当街恶霸欺负我,他出?手?帮我教训,舅舅生意遭遇危机,他信手?支援,几番与我舅舅说想娶了我过门,我自知他有?妻室,绝不肯答应,哪知有?一回我被人……”
说到这里,她哭起来,
文夫人见状顿时一阵力喝,“当朝首辅的寿宴,你竟在此哭啼,我这就去叫人把你绑去京兆府问罪。”
那?柳氏吓得?一个哆嗦慌忙止住哭腔,“我被人下?了药,恰巧撞上他,一来二去就被他得?了逞,可惜他只?顾骗我身子?,压根不肯接我过府,我原也想,就当报答他算了,怎料偏有?了身孕,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夫人怜惜我,给我个容身之处,往后?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文如玉气得?冷笑一声?,
“你哪里是被人算计,我看你是贼喊捉贼。”
荀夫人听到这里,袖下?的手?不由自主抖了几下?,额头的汗密密麻麻滑落。
那?柳氏也不驳她,只?柔声?细气道,“我如今失德在先,夫人要如何编排,我拦不住,只?求夫人看在腹中孩儿面上,给我一条活路,我已请高人把脉,道这一胎是男胎,只?等他生下?,我便将?他交给夫人养,从此不见他一面。”
文如玉喉间呕上一口血。
她膝下?只?生了两个女儿,没有?男嗣傍身一直是诟病之处。
这柳氏字字句句踩在她软肋,显然是有?备而来。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必定?得?想法子?收场,席间立有?好姐妹帮她出?招,
“文姐姐,人已到了跟前,也不能将?成家子?嗣往外头扔,依我看,姐姐且不如将?人带回府,再慢慢调教。”
言下?之意是,等人进了门,是生是死便由不得?她了。
首辅宴席之上,不好大动干戈,文夫人蹙着眉,也有?此意,正要征询女儿心?意,却听得?身侧传来一道幽幽的嗓音。
“你有?身子?多久了?”
徐云栖这话一出?,文夫人母女对了个眼神,立即提了个心?眼。
那?柳氏循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姑娘穿着月白裙衫,模样娇软可亲,她便放松戒备,轻声?回,“大约一月有?余……”
徐云栖含笑往前,温柔地朝她伸出?手?,“我瞧你面色不对,恐动了胎气,你且伸出?手?,容我给你把把脉。”
这话一落,那?柳氏脸色就变了,喉咙跟哑住似的,见鬼似的盯着徐云栖。
文如玉立即嗅出?不对,冷笑道,“我看你怀孕是假,逼迫是真。来人,押着她把脉。”
文家的随侍立即冲上去,将?那?柳氏给摁住,柳氏自是挣扎,可惜她哪里是几个仆妇的对手?,很?快被摁得?动弹不得?,她恶狠狠瞪着徐云栖,
“你是什么人?”
徐云栖轻飘飘地笑着,嗓音跟从九幽地狱飘来似的,凉得?让人发瘆,“我呀,是捉鬼的神。”
荀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徐云栖很?快把脉过,确认女子?并无身孕,只?是服用一些产生孕像的药物,文如玉很?是解气,对着徐云栖满怀感激,又着人将?那?女子?押下?去,回头再行处置。
文如玉敛衽朝徐云栖屈膝,“多谢妹妹火眼金睛,否则我都要着她的道。”
文夫人若有?所思接话,“你确实得?好好感谢郡王妃,她不仅帮了你的忙,更是救了你,你且想,那?女子?并未怀孕,一旦进了府迟早露馅,她会怎么办,她一定?想法子?将?之栽赃到你头上,到时候你便是脱身不得?。”
文如玉想明白其中厉害,顿时冷汗淋漓,再次郑重施礼,徐云栖摇头表示不在意。
那?柳氏离开后?,花厅内的正室夫人们依旧打抱不平,
“外头的女人手?段多着,千万碰不得?。”
“怎么会有?女人甘为?外室?简直是自轻自贱。”
“还别说,也有?外室心?肠险恶害了正室娘子?,登堂入室的。”
“天哪,简直是匪夷所思,这种人就该天打雷劈……”
荀夫人听得?她们一声?声?谴责,只?觉有?鞭子?抽在自己面颊,浑身僵如石蜡,等到她抬起眼时,恰恰撞上徐云栖含嗔的眉目,只?见她满脸无辜地眨了眨眼,那?一瞬,荀夫人险些窒息。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老嬷嬷知她心?病,猛掐了她一把,逼着她回过神来。
荀夫人眼神恍惚,气喘吁吁抬手?,“开宴……”
宴席一毕,文如玉茶都没喝,急急忙忙出?府寻丈夫算账去了。
章氏也不愿多留,徐云栖便送她出?门。
荀夫人看着母女俩渐行渐远,等到宾客渐渐散去,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昏倒在嬷嬷怀里。
荀允和这厢回的匆忙,席间挨个敬酒赔罪,今日皇帝遣十二王裴循过府贺寿,给足了荀允和面子?,宴毕,荀允和亲自送他出?门。
有?长风自巷子?深处掠来,猎起他绯红的衣角,他弹了弹衣襟,负手?立在照壁处,目送十二王马车走远,
车马喧嚣人头攒动。
客人纷纷朝他拱袖拜别,荀允和也一一含笑回礼,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他,荀允和回过眸,就在这时,远处巷子?另一端,一道娉婷的背影滑过他余光,记忆深处一道影子?瞬间被牵了出?来,荀允和视线猛地聚焦,定?睛望过去,那?抹绿色眨眼消失在尽头。
荀允和本?能大步跟随而去。
那?是晴娘最爱着的绿裙,裙摆上绣满了嫩黄的小花,如一抹徜徉在林间的姝色。
近了,更近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衣摆,连着背影削肩也极像,眼看那?一抹裙角即将?被他捕捉,却见那?人钻入马车里,如同一尾鱼瞬间滑出?他视线。
荀允和脚步顿时凝住,待要再探,一道身影从垛墙后?绕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荀大人。”
徐云栖双手?合在腹前,笑吟吟立在他跟前。
荀允和没注意徐云栖,视线迫不及待循过去,却见那?辆马车徐徐驶向远方,驶向渐沉的天色里,荀允和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徐云栖,“姑娘为?何拦我去路?”
徐云栖好奇望着他,“大人在追什么?”
荀允和没有?回她,而是负手?一问,“刚刚那?位是你什么人?”
“我远方表姐。”
荀允和面色一顿,既然是面前这姑娘的表姐,意味着是位极为?年轻的女子?,想必是背影肖似,荀允和抚了抚额,露出?几分后?知后?觉的窘迫,“抱歉,方才?她的身影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徐云栖笑而不语。
等到荀允和转身离去,徐云栖也上了一辆马车,疾快地驶向城南。
这回她没去医馆,而是来到隔壁的成衣铺子?。
秀娘已焦灼地等在里头,见她进门,连忙迎了过去,迫不及待问,“怎么样?像吗?”
徐云栖神色复杂看着她,“他认出?了你的背影。”
秀娘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这半月功夫总算没白费。”
今日天色并不好,到了下?午酉时,天光已彻底沉下?,只?见乌云密布,大雨将?至。
荀允和夜里还要回衙门,早早用过清淡的饮食,先来到祠堂。
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被他推开。
风掠进来,里面九十九盏烛火忽明忽暗。
他如常跨进门槛,先瞧一瞧地上是否落灰,随后?慢慢踱步至前方。
正北摆台上供奉着荀家列祖列宗,最边上还有?两个棕色牌位十分显眼,一个是他原配嫡妻章氏之灵位,一个便是爱女云栖之灵位。
荀允和接过管家递来的湿帕子?,轻车熟路将?母女二人的牌位擦拭干净,随后?来到正前,上了一炷香。
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荀允和并未回眸,只?将?供香插入小鼎中,风就在这时往祠堂里打了个转,掀起些许粉尘灌入他眼睑,荀允和眯了眯眼,退后?一步静静看着她们。
一道影子?绰绰约约落在他脚跟下?,伴随沙哑的嗓音传来,
“每每来到祠堂,我便忍不住想,若章姐姐在世,你会如何安置我?”荀夫人痴痴望着那?章氏的牌位,心?里说不出?的慌乱。
荀允和觉得?她问的莫名其妙,却还是不假思索答,“她是妻,你是妾,毋庸置疑。”
妾这个字生生刺痛了荀夫人的心?,她望着前方清瘦挺拔的男人,强撑了十七年的脊梁在这一刻险些塌方,
“我堂堂翰林院副院使的女儿,竟然给你做妾?荀允和,你好狠的心?,你对得?住我爹爹吗?”
荀允和想起自己阔达明敏的恩师,深深闭了闭眼,“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礼法如此,除非你不愿跟我,否则,便是这样。”
十几年了,她以为?当初的答案被岁月侵蚀也总该褪了色,不成想他始终如一,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自始至终是一个笑话,十几年相互扶持,替他打点后?宅,应酬官眷,有?功劳也有?苦劳,却始终撼不动章氏在他心?里的地位,抹不掉儒家礼法刻在他骨子?里的痕迹。
哪怕他犹豫一分,她也不至于这么痛。
既如此,荀允和,你休怪我心?狠。
连夜一场恶雨突至,日子?悄无声?息进入六月,凉快了不到两日,暑气再次席卷而来。
熙王妃连着用药油刮了数日,脖颈果?然松乏许多,不仅晨起不疼了,便是午后?也只?偶尔胀痛片刻,人鲜见精神不少。
这自然归功于徐云栖。
熙王妃不想欠她人情,便与郝嬷嬷商议如何回馈徐云栖。
郝嬷嬷笑道,“您不知道吧,这个月中,便是少奶奶生辰,这是她过门后?第一个好日子?,论理不能怠慢了。”
熙王妃若有?所思颔首,“是该给她办一场,这样,你将?我的话告诉谢氏,让她操持。”
郝嬷嬷诶了一声?,立即转身去议事厅寻到大少奶奶谢氏,将?熙王妃意思转述。
谢氏立即起身回,“我知道了。”
等郝嬷嬷一走,谢氏将?手?中账册合上递给丫鬟,“收好,带上我母亲前日捎来的那?支人参,咱们去清晖园。”
丫鬟诧异,“少奶奶,您平日不是不太跟三少奶奶来往么?”
谢氏跟熙王妃一样,骨子?里看不起徐云栖的出?身,更重要的是裴沐珩如今被封郡王,风头正盛,衬得?她丈夫一无是处,王府世子?不曾请封,最终花落谁家不得?而知,谢氏心?里有?些忌惮三房。
“婆母将?此事交给我,我务必要办好,这就去问问三弟妹的意思。”
丫鬟不疑有?他。
主仆二人收拾一番来到清晖园。
这是谢氏第一次来清晖园,徐云栖有?些意外,原要去花房折腾那?些药草,这不被迫袖了手?,将?谢氏迎进来说话。
银杏正在小药房研制药水,谢氏的丫鬟忍不住凑过去瞧,只?留下?陈嬷嬷伺候二人用茶。
谢氏笑着问,“过几日便是三弟妹生辰,母亲准备好好操办,遣我来问弟妹,可有?什么想法?”
徐云栖断然回绝,“不必办。”
谢氏客气道,“这怕是不成。”
“真的不必,”徐云栖面上罕见露出?不耐,“还请嫂嫂替我回绝母亲。”
徐云栖态度前所未有?坚决,谢氏不解,“三弟妹,不是我强求你,实在是你过门第一个生辰,不办显得?王府失礼。”
徐云栖笑道,“放心?吧,此事我自有?分寸,绝不叫王府为?难。”
周叔方才?递来消息,说是荀夫人趁着今日天晴出?了门,看样子?是往城外青山寺去了,想必不日她便有?大动作?,徐云栖哪有?功夫办寿。
谢氏与徐云栖关系不算亲近,不敢深劝,“母亲那?边我先替你说一声?,这么大事想必还是得?你自个儿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