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姝不曾留意此人,只对裴朔吩咐道:“先把人暂时收押起来,查封这个马坊,再传朕口谕,让太仆寺卿即刻进宫候着。”
裴朔抬头问:“臣可要去通知梅将军来,护送陛下回宫?”
姜青姝摇头。
“朕此番是暗中微服私访,此事不得声张,否则御史那边该说朕乱来了。朕稍后,自会和司空一道回宫,爱卿自可放心,司空身边有高手,朕不会有事。”
张瑾听到她最后一句,便知道,这小皇帝一贯心思多,这次又留心到他的护卫了。
裴朔皱眉。
他神色严肃,静静看了张瑾一眼。
他觉得她最近和张瑾走得太近了,与虎谋皮,过于危险,张瑾和谢安韫完全不是一类人,张瑾远没有那么好糊弄。
虽然,她总有自己的考量。
裴朔很清楚君臣之间的界限在哪里,比如他,她需要他做一直辅佐她的纯臣直臣,那他就永远都不会越界,便也没有……置喙这些私事的资格。
裴朔复又垂眼,“臣知道了,臣告退。”
他拂袖转身离开,申超见他就这么走了,连忙也行了一礼追了过去。
等这些人都走了,姜青姝才偏头看向张瑾,似乎是纠结什么,然后试图提醒他:“司空要抓着朕到什么时候?”
张瑾这才发现,从发生危险开始,自己就一直紧紧抓着她左手手腕没放。
多亏袖子比较宽大,才没有别其他人看出来。
张瑾:“……”
他立刻放开了手。
但他刚一放开手,她就仰头望着他的脸,眸子在阳光下掺杂着惊心动魄的水光,就像湖面骤起微波,看得他心神一动,又下意识再次握住了她。
刚才是手腕。
这次是手。
“既然陛下选择跟臣回宫,臣就要对陛下负责。”
他的手掌冰冷而宽大,捏着她柔软的手,就像捏着一团抓不紧、又怕用力的棉絮。
她今天穿的不一样。
比之前每次偷溜出来都好看,若是细看,她的脸颊上,甚至还覆了一层淡淡的脂粉。
她本来就很美,尽管这天下没人敢谈论品鉴她的美。
他在茶肆看到她出现时,也是这样被她惊艳,却欲言又止。
女为悦己者容,而男人,在看到心上人破天荒地精心梳妆时,总会不禁渴望她是为了自己。
张瑾平生最是理智,当得起“无情”二字,但也有这种卑微奢望的一日。
潜意识还在提醒他:今日她和自己有约定,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最长,那么又怎么不可能是为了他呢?
不是为了他,还能是为了谁?
她从不涂脂抹粉的。
这样的揣测,冲散了仅有的一点理智。
如果他真是普通男子,她是他带出来的夫人,那这一幕该如何应景,丈夫如珍宝般护着自己心爱的妻子,妻子为夫君精心打扮,巧笑倩兮。
他甚至不无冷酷地想着,不管他今天是不是真的动情到抑制不住了,也不管她是不是虚情假意,这样的事发生就发生了,他是权臣,他怕什么,只要不交出什么权力就行了。
在皇宫,他难觅良机。
在府上,他心虚煎熬。
在这里,反而心境最为平静坦然。
他扣紧她的手指,帮她戴好帷帽,拉着她离开这里。
姜青姝被他拉着手,被迫跟在他身后,仰头望着男人高大的背影,笑容中透着些许猜不透的意味。
她的嗓音却清甜无害:“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片刻后,她就知道答案了。
和现代很多干柴烈火的年轻男女一样,明明自己有家,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去宾馆开了个情侣大床房。
他拉着她的手,明明都而立之年的人了,进客栈和掌柜说话时,却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大昭民风开放,那掌柜见此,也和之前的茶肆老板一样。
“郎君和夫人这边请。”
男人的背影又是一顿,下颌不自觉绷紧,抓着她的手掌越来越用力,几乎把她的指骨揉碎。
关上门,他就抱住了她。
姜青姝被用力他抵在门上,肩胛被他用力攥着,感觉到沉重的呼吸喷洒在脸颊上,她仰头,望着男人动情又暗沉的黑眸。
“陛下。”
他沉沉道:“这一次,臣不会再放过您了。”
第170章 梧桐半死6
一个人如果能一直不断地压制己欲,那不代表他不会反弹,而是压得不够,还没见底。
越能忍,越对自己狠,越能爬到高位。
张瑾就是这种人。
这种人谨慎多疑,对别人防备心重,刻意去讨好反而会适得其反,难就难在怎么开头,这一点姜青姝利用张瑜已经达成了,让他从彻底无视漠视她,变成处处留意。
当你一直盯着一个人,白天盯着晚上梦见,就算一开始没有感觉,时间长了也总会产生点什么,更何况身边还有个真挚热烈的小恋爱脑在给他示范,每天亲亲抱抱给他看。
她又不是很差。
一个个都自诩不会动心,结果爱情度还不如哐哐乱涨,倒贴起来跟狗皮膏药似的,怎么踹都踹不走。
别人都这样了,张瑾他凭什么不喜欢?
他当然喜欢。
他超爱的好吗。
他的情感起伏频率,甚至胜过之前的任何一人。
姜青姝知道张瑾一直在找时机,但是她也就是那天晚上被扑倒之后,才临时觉得“躺都躺下了那也行吧”,其他时间都想开摆。
直到今天,她看到实时后,才稍微动了点念头。
刺杀啊……
这安排刺杀的人看来是不了解张瑾,张瑾哪有那么好杀。
姜青姝故意在马坊时不让霍凌出现保护自己,就是想试试张瑾带没带护卫,果然是带了。
姜青姝背靠着门板,望着男人幽沉的眼。
“你带我来,是想和我做那些事,可我不喜欢这里。”她说。
这客栈虽然也算干净整洁,但不及他的府邸,更远不及她的宫殿。
张瑾一顿,望着她隐在光下的素白小脸。
是委屈了她。
她本来可以不出宫,让别人代劳,偏偏一个姑娘家就破天荒地打扮好看出来见他,和他一起抓人,却因为他的自私,被带到这种简陋的小屋子里来,要在这里行男女之事。
这么重要的事。
对于打小就锦衣玉食的小皇帝而言,有些过于委屈了。
她望着他的眼睛湿润明亮,像两颗浸在水里的宝石,又配上这样委屈的话,让张瑾第一次觉得有些疼惜。
他低头望着她,尽量收着平时的冷漠,近乎温柔得地哄:“就这一次,别怕,等回宫以后,臣会好好补偿陛下的。”
“你要怎么补偿?”
“陛下喜欢什么,只要不是关乎政事,臣都为陛下取来。”
呵,狗男人。
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松口,这种补偿她才不稀罕。
姜青姝看着他不说话,突然扭过头去,不看他,一副不太高兴、闹了情绪的样子。
张瑾垂睫,冰凉的手掌贴着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陛下。”
他也知道自己不占理,给不了她最想要的,可是那些如果给了,她只怕是更翻脸无情,连好好和他说话都不可能了。
不能相信她,她小心思太多,忒坏。
这也不影响他喜欢她,他满眼情动,冰凉的一吻印在她的睫尾,惹得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想伸手推开他,却被他用力扣着手腕,按在了一侧。
他沉声:“我说过你跑不了。”
她扬起脸,“我还没有这个兴致,你要是想补偿,就下楼去要一坛酒来,助助兴。”
张瑾是不会被她支开的,万一她是想耍什么花招呢,于是他按着她的后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怕人看见怀里的珍宝似的,扬声叫来了蛰伏的暗卫。
“去买坛酒来。”
很快,暗卫就把酒稳稳地放在桌上。
他松开她,走到桌边,亲自倒了一杯酒递给她,她只是小小尝了一口,就望着他不吭声了。
张瑾现在心情很好,就坐在对面望着他,对她有着无限包容的耐心,见她看过来,就柔声问:“好了么?”
她说:“我知道怎么助兴了。”
“怎么?”
她握着酒杯起身,走到坐着的他面前,俯视着他说道:“朕不喜欢被人窥探,你先让你的暗卫退下去,万一被他们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多不好。”
张瑾谨慎惯了,立刻皱眉:“这样不安全。”
她嗤笑一声,猝不及防地将手中酒杯一倾,瞬间就洒在他小腹和腿上,洇湿了一片,沿着袍角滴滴答答地流成了一滩。
张瑾浑身肌肉骤然绷紧。
他脸上的平静被打碎,呼吸再次沉重,盯着她的眼中隐隐腾火。
她往下看了一眼,酒水打湿的衣物将轮廓勾得分毫毕现,似嘲非嘲地说:“都这样了,张司空真不愧是朝野有名的不近女色之人,就是能忍。”
下一刻,天旋地转。
还好是冬日,床上铺的被褥比较厚实,才没摔疼她。
野狗发疯她没见过,这次算是开了眼。
恼羞成怒的男人直接把她压住了,小腹以下都是湿的,羞耻又狼狈,逮着她就开始没有章法地啃,像是想把她的衣服也弄湿似的,姜青姝忍了又忍,没忍住,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扇得男人猛地偏过头。
他抿紧唇,额发垂落几缕,抬起的目光冰冷又骇人,宛如饿狼。
她笑:“这副样子也要被人看见吗?”
张瑾用力一攥手掌,骨节发出咯咯的声音,该是如何的定力,才能在情动时反复被她激成这样而没有揍她。
他闭了闭眼,咬牙切齿的声音却是对着窗户外的人,“都退远些。”
外面风声短促,应该是都走了。
再也没有顾忌。
他可以好好地对付她。
张瑾开始脱湿掉的外袍。
他虽然比习武之人要文弱,却也别有一种严肃又冷峻的气质,动作斯文得简直不像是求—欢的。
——如果忽略他的表情的话。
随着裸—露出来的皮肤越来越多,姜青姝看到了一些旧鞭痕盘踞在苍白的皮肤上。
他曾受过刑。
这个人,并没有外表看上去没有无暇,哪怕已经身居高位,身上不堪的疮痂也会提醒他曾卑贱过。
他低头看着她。
绛红披风被随手抛在地上,裙衫系带被扯开,带着厚茧的手指触感粗糙,磨得她又痛又痒,他的动作隐隐在发泄怒意,像野兽叼住了还在扑腾的猎物。
姜青姝觉得有点难搞。
她至今还没遇到这么急的,真的,憋了三十年的老处—男比他年轻十多岁的弟弟看着还气势汹汹,她头发上的金钗坠落,长发彻底被蹭散开,一部分绕过秀颈,散在雪白的胸前,像一只无形的手抓着她的心脏。
他喘息着,倾身去吻。
姜青姝仰起头,被他的手一点点抽开碍事的头发,在他眼里,就像是梦里纠缠的女妖终于从心口钻出来,被他抓到了。
这只折磨他这么久的女妖。
这半年,他只要阖眼,就会陷入一片魔障。
他若不加倍奉还,怎么对得起这烧心的痛苦,但他又舍不得太残暴,虽然抖动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掐紧她。
“你……疼……”
她蹙眉说。
张瑾动作转柔,“……抱歉。”
他没有章法,肆意展现贪婪,却侵占得极其笨拙,常识有是有,但不多……他的心上人已经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还是不解恨,微恼地说:“你有本事再乱来点。”
张瑾额角渗汗,热意节节上攀,竟急得喉结乱滚。
“……”
她咬得愈发用力,恨不得用牙齿撕掉他肩胛上的皮肉。
她难受,他亦然。
张瑾浑身肌肉都绷得死紧,笨拙地寻找位置。
万般青涩,窘迫无比。
他张瑾,分明生平孤傲,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只有额头滚着汗,沿着下巴颗颗砸落。
仿佛置身于漆黑迷障,如何也寻不到门路,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次过于唐突仓促,事先该有所了解……才不会在这样委屈她的情况下,又这样窘迫尴尬。
本就在她眼前失了尊严,如今更是给了她一桩笑柄。
他闭了闭眼。
眼前迷障的开始散去。
窗外风声呼啸,寒冬腊月的时节,客房内却暖得让人犹如火烧。
半炷香的功夫后。
姜青姝终于有了力气,裹着衣裳,起身去整理散开的乌发。
鞋履踩在之前地上的那滩酒水上,水声微溅,让张瑾眉心猛然一抽。
有帷帽遮掩,她随便用发簪挽好及地的长发,回眸看着脸色紧绷的男人,又笑着倒了一杯酒水。
她作势又要把酒泼到他身上去,被他猛地攥住手腕,“干什么。”
“激动什么。”
她动动手腕,抽出来,自己把那杯酒一饮而尽。
“朕还不如老老实实喝酒。”
说罢,她放下酒杯,推门出去。
【司空张瑾和女帝在集市抓人,对她产生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占有欲,想要就在宫外占有她,免得以后找不到机会。】
【司空张瑾拉着女帝进了客栈,和女帝正是情动。】
【因为技巧和经验不足的原因,司空张瑾第一次和女帝行云雨表现得很差,被女帝嘲笑,惊怒万分,自尊心受到打击。】
【司空张瑾因为在女帝跟前表现不佳,想不明白自己已经做过一次,为什么第二次不会,对此事感到懊悔,早知道提前了解一下,不这么冲动逞能。】
为什么想不通第一次成功过,第二次却不会?
因为第一次是假的呀。
如果告诉他真相,让他知道白做了半年噩梦,避孕药也白喝了那么多碗,只怕他会恼羞成怒地想掐死她。
这一次也挺恼羞成怒的,但那是他自找的,活该,她还没发脾气呢。
男人一次表现平平,以后想碰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姜青姝走到酒楼外,霍凌从街道对面的巷子里出现,悄悄吹了个口哨,隔着人流朝她点头。
【宣威将军霍凌趁司空张瑾和女帝去客栈,故意散播了张司空的去向,将刺客引来客栈。】
张瑾的暗卫走了,就算走得不远,也算有机可乘。
姜青姝并不觉得张瑾就这么简单就能被杀死,就像她也不觉得他的暗卫会离得很远,最多也是隔几个房顶的安全距离,她的目的也不是要弄死他,她就是想要他受个伤,就算不受伤,张瑾遇刺之事也够惹出事端来了。
那群刺客徘徊了这么多天都找不到机会下手,那这么好的机会,他们肯定会上吧。
姜青姝提着裙摆飞快地穿过人流,来到霍凌面前。
“走,回宫。”
“好。”
霍凌扶住她,发觉她的身子软绵得异常,下意识又缩回手。
“怎么了?”
“没什么……”
少年的心砰砰跳,再次向她伸手,带着她一跃而起。
而就在她走后。
张瑾发觉她已经先走了,立刻想整理好衣服追出去,可手在触碰到外衣的刹那就顿住——被她恶劣地泼湿了下半身,已经不能穿了。
他猛地闭了闭眼睛,只好穿着中衣静静坐着,等暗卫来。
片刻后。
窗外有轻微风声响起。
有人破窗而入。
来者数人。
寒光直朝面门而来,张瑾猛地睁眸,黑眸映着剑光,一片冰冷森然。
他侧身利落地躲开,那刺客一击不成,另一个刺客又朝他刺来,剑势汹涌,张瑾一时不备,被那剑刺入肋下,还未深入,就被他死死攥住剑身。
那刺客再次用力。
张瑾低哼一声,血极快地染红衣衫。
——暗卫被她支走了。
张瑾的暗卫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即使被支开,只要他没有明确下令让他们回府,他们就不会离开得太远,以便发生变故后能立刻赶回来。
但终究慢了些。
当那些暗卫击退刺客后,张瑾已撑着桌面,背脊弯曲,脸色苍白,满头冷汗。
“大人您……”边上的人要来扶他。
“我没事。”
他死死按着伤口,一只手已被血浸透,双眸酝酿着风暴,“抓住他们,留活口,审。”
“是!”
他觉得……陛下好像有点不对劲。
身上好软,好像没什么力气一样靠着他,衣衫上似乎还残留着酒香……他不经意一偏头,帷帽的纱帘被风吹得乱飞,看到她的头发也散开了。
长发乌黑柔亮,发尾缠着颈子。
是谁拆散开的……
为什么衣裳也有些皱……
霍凌愣了愣,不敢深想。
他怕想到不好的地方,怕唐突了她,可是又怕陛下被欺负,因为表兄不在了,他必须要替表兄照顾好她……
这少年只觉得碰到她的手也变得僵硬,临到落地时,竟不小心摔了个踉跄。
姜青姝下意识扶他:“哎,你慢些。”
霍凌:“……”
少年触电般地后退一步,像是生怕她碰到自己,又觉得自己好像反应太大,不禁抿紧唇,心跳极快。
他不敢看她,迟疑着问:“陛下方才……有没有……”
“什么?”
——有没有被欺负。
“……”
霍凌又不说话了。
他问不出口。
在他的印象里,陛下不是一个滥情的人,反而是一个极其专情的人,她这一次单独见张瑾,霍凌觉得很危险,但他怎么也没想过,张司空会不会也喜欢陛下。
霍凌对张瑾有很深的阴影。
他永远记得,那一日,他是怎么打翻陛下的酒杯,被迫罚跪在外面,眼睁睁看着她被下了药,和张瑾过了一夜。
那一次,君后就在外面守着,吹了一夜的风。
霍凌跪了一夜,挣扎了一夜,自责内疚了一夜。
他觉得这一切都怪自己,明明殿下嘱托他一定不要让陛下喝下被下了药的酒,可是却没有办到,把陛下害成了这样。
现在殿下不在了,陛下和张司空越走越近。
会不会……
张司空一手遮天,会不会真有这么大胆……
扎根在心里的阴影突然破茧而出,像梦魇交缠着他,霍凌一下子慌了神,不敢看她,被她问也说不出来,心底一片凌乱。
他很怕会是那样……
可是不能提。
他不能提,那件事陛下一定也很难堪,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被揭这样的伤疤,惹她伤心怎么办……
“你怎么了?”她又问。
“没、没……”少年死死抿着唇,企图掩盖脸上的混乱,憋了半晌,只道:“臣……臣先告退了……”
说完他就立刻跑了,慌慌乱乱的,连君臣之礼都顾不得。
姜青姝看着他的背影,疑惑地挑眉。
待姜青姝回到紫宸殿后,实时里已经弹出了张瑾遇刺受伤的消息,她笑了笑,先不紧不慢地去沐浴更衣。
邓漪感觉到陛下装束的变化,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便立刻禀退了所有宫人,只留自己进去侍奉。
姜青姝闭目靠在浴池里,邓漪过去蹲下,帮她擦拭身子。
她昏昏沉沉地休息了片刻,脑海中还残留着客栈里混乱的场景,自己也觉得头痛。
她服了,真的。
她以为张瑾是会的,张瑾也以为自己会的。
结果还不如阿奚。
阿奚虽然也没人教过,可人家性子好,乖乖承认自己不懂,还会怕怠慢了她不停地给她道歉,连她看了都心软,自然也愿意耐心地等他,教教他。
她让他做什么,他都乖乖照办,还会关心她痛不痛。
张瑾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去死吧。
刺客怎么没把他捅死算了。
“陛下,太仆寺卿还在外面等您。”
沐浴结束,穿衣时,邓漪提醒了她一句。
哦,对了。
她还让裴朔叫了太仆寺卿。
说起来,姜青姝原先关注的并非马匹,仅仅只是通过实时看到漠北使臣的动向,想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朝中利欲熏心者不在少数,她顺藤摸瓜也能钓出几条鱼来宰宰,以正风气。
万一被她抓到是张党的人,变更好了。
谁知道就让她发现这个马坊呢?
莫非亲自去了那马坊一趟,她也不会看出那些端倪,那私营马坊看似平平无奇,但居然和一个官营马坊的后院挨得很近,不知背后和太仆寺有没有关系,又有没有官马暗中流入民间,如果有,这背后是有一掷千金的买家,说不定有京中贵族暗中推波助澜。
要知道,在大昭,马除了是一种很重要的军事资源,也是一种娱乐资源。
很多贵族喜欢豢养漂亮稀有的马匹,而由胡人进贡的官马体型高大、外形健美,他们不惜一掷千金也要寻找门道取得好马。
有买卖,自然也就有利益勾结。
太仆寺卿柳仕在紫宸殿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皇帝宣召,便小心翼翼地进殿,俯身下拜。
“臣拜见陛下。”
他神色惴惴不安,进宫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头雾水地被裴朔带进宫来,裴朔这家伙还故意跟他卖着关子,任他怎么询问都不说缘由。
直到进宫以后,裴朔才告诉他是京中马坊出了问题,陛下是要问他话。
裴朔也没说到底是什么问题,更没提漠北使臣,让他自己琢磨。
这可把柳仕吓着了。
太仆寺总全国之马政,更对京畿马坊中畜马数目、马匹健康、饲养成本,甚至包括马匹死了之后如何处置马尾、筋革等,都要详细负责。
京中马坊出了问题,那就是他失职。
柳仕想找人商量都没法子,只好自己思考着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什么居然能惊动天子。
姜青姝坐在上首,观察着对方有些不安的神色,平静地问:“朕让裴朔叫你来,爱卿应该知道是发生了何事,朕想问卿,京中每一个马坊,无论公私买卖,爱卿可都有详细查过?”
柳仕忙紧张道:“臣、臣都有仔细派人检查……案卷也都有记录……”
姜青姝意味深长道:“是么,朕今日倒是知道了个趣事,西市有个私营马坊,里面出售的马匹竟有一部分和漠北进贡的战马一样,卿可有头绪?”
柳仕“啊?”了一声,双手撑着地,发懵了许久,才惶恐道:“臣……臣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便是给臣一万个胆子,臣也不敢做出私售战马这等事来……”
姜青姝听他含糊其辞的话,不禁皱眉。
这个人很失职。
马官乱职现象频发,先帝当初就提出重视马政的问题,但此事终究没有得到充分完善,才给了漠北有机可乘的机会。
柳仕身为太府寺卿,空在其位,一问却三不知,底下人如果有利想图,想糊弄他也是简单的事。
姜青姝抬手按了按额角,盯着他没有说话。
一边的邓漪观察着她的神色,知道陛下这回很不高兴。
片刻后,姜青姝冷声道:“回去好好查一查,朕限你三日之内给一个交代,如果给不出来,那你这个太府寺卿就尽早换人吧。”
柳仕闻言,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俯首道:“臣遵旨……”
因为漠北使臣被抓,漠北使团所居住地方也被女帝下令包围,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是对方率先理亏,姜青姝后来几日召见他们,也根本没有留给对方什么颜面。
她不会杀他们,但只留了一句话:“与朕和谈毫无诚意,是欲再起战事否?”
她不介意再打一仗,把他们打服。
此言一出,对方率先慌了。
他们原想着,被一起拖下水的还有张司空,这事就算东窗事发,那也是他们昭人内部权臣和皇帝之间的矛盾,哪里管得到他们头上?结果,张司空和小皇帝联合起来一起钓鱼?
那使臣无比心虚,根本没有底气再这样叫板下去,只好提出再提出一些条件让步。
姜青姝直接狮子大开口:“再进三万匹战马。”
对方:“???”
那你还不如直接抢。
不等对方开口,姜青姝说:“当然,这并非无偿索要,朕会用金银、布帛和粮食作为交换,若能长期贸易,朕也乐意之至。”
“如若尔等不愿,此番和谈又无诚意,企图离间君臣、扰乱大昭朝纲,朕绝不罢休。”
姜青姝料定对方是不敢打的。
这是冬天,本来就缺少粮食,胡人那边土地贫瘠又被战事损耗了不少资源,哪有大昭禁得起耗?这对他们也是百害而无一利,而且听说对方最近王储之争激烈,王子急于立功,才与曹裕勾结侵扰边境,不想失利了。
正好对方缺粮缺保暖物资,她不信对方不考虑。
使团被释放后暂时回了住处,给他们数日时间考虑。紧接着,张司空遇刺的事传遍朝野。
先是中书舍人发觉不对,虽然这个时节百官都休假了,但张司空勤勉为政,绝不可能不进宫啊。结果京兆府的李巡大过年的被人急急忙忙叫回衙署,一进去,就看到张司空派人送了一批刺客来,说这些人刺杀他。
李巡:“……”
接到这个案子时,李巡人都傻了。
有人刺杀张司空?谁好好的派杀手?是不是关乎党争?这背后不会也是什么不好得罪的人吧?
李巡做京兆府尹,讲究的就是一个谁也不得罪的中庸之道,最怕掺和到这种事。
张瑾也不指望这个李巡,那刺客被抓到时,身上是可以找到证据的,能指向幕后黑手。
——跟姓赵的有关。
并且当日,张瑾调查得知,那日在客栈附近徘徊的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根据描述,约莫确定是那个和赵家亲近的霍凌。
那日与裴朔一起来抓人的金吾卫,叫申超,是金吾卫将军赵玉息的人。
很像赵家想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