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游戏攻略—— by雪鸦
雪鸦  发于:2024年0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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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青姝不置可否。
邓漪:“所以陛下……是不赞同那婚事吗?”
“士族之间一贯互相通婚,但门第兴衰,几时又是全然靠姻亲维系起来的?”她笑了笑,“初九朕去赴宴,当日若出意外,兴许会有人往朕身上揣测。”
“意外?”
又有事要发生了。
姜青姝在实时监测到了一些人的动向,不难推测出他们是想破坏崔宋的婚礼,这些人到底在不安什么呢?越惧怕,越容易露出马脚,越容易自找灭亡。
姜青姝转身进殿,进入内室,绕过屏风,躺下歇息。
天亮之后,就是七夕佳节。
先帝时每逢七夕,时常在乞巧楼众君设宴,并邀请各命妇女眷,姜青姝凌晨时刚杀人见血,又顾念君后体弱,一切从简,只和赵玉珩在宫中晒书晒衣。
晒书床上摆满了书册,风吹页动,犹如一片翻飞的雪浪,伴着淡淡墨香。
薛兆来了一次。
他来回踱步,似有些焦急,问一侧的霍凌:“陛下和君后一直在一起?”
霍凌:“是。”
薛兆挠了挠头,悄悄往里头瞄,不由得咂舌,“君后的藏书也太多了……”
不愧是当年考中状元的人。
霍凌心道,是啊,君后都送了他几大箱兵书,居然还有这么多藏书,还有很多是罕见的孤本字画呢,薛将军想等陛下晒完书再进去,只怕等到后天也不够。
不过这小将军没吭声,他并不是很欣赏薛兆,他更喜欢看陛下和君后在一起的样子。
很赏心悦目。
这少年读的大多是杀伐的兵书,不怎么读孔孟之道,有些感觉也形容不出来,只知道君后和陛下一凑到一起,就变得很松弛。
对,“松弛”这个词,就好像是两个冷冰冰的人,都在主动藏着锐利的一面。
让人看不出这是帝后,只觉得是夫妻。
霍凌不能体会到太多,那种感觉若非要具象化,就像是他每次拿着刀刃跟在陛下身后时,都会主动将剑锋的方向偏向自己,以免误伤陛下。
但还是护不周全。
霍凌觉得自己不算一个称职的护卫,他疯狂练武,期待和那位侠士一样一剑杀十人、剑过不留影,但瑶娘托赵夫人告知君后之后,他伤好回宫的第一日,君后便叫了他来。
当时他非常窘迫,君后仿佛能一眼洞悉他的内心,却没有责备他。
他告诉他:“阿凌,能杀一人不算本事,护一人而杀万人,才算本事。”
少年愣了愣,抬首道:“……什么?”
除了一直不断地习武,他暂时没有想到如何“护一人而杀万人”。
护一人而杀万人。
赵玉珩当时在喝药,袖子往下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手臂。
窗外的树影落在他的脸上,那双眼睛平和宁静,说出话却带着铮然杀气:“以笔能杀万人,以口也能杀万人,但以剑却杀不得万人。”
那句话,霍凌悟了许久。
他开始不再那么拼命地练剑。
于是伤好得更快了。
脆弱的伤口好了,结成了更厚的伤疤,不那么容易撕裂了。这小将军安静地站在宫殿外,望着里面晒书的帝后,这几乎是他除了妹妹以外,如今在世上最想守护的两个人
霍凌心里,唯有一片安定之感。
薛兆却依然很急。
他等到午时,借着帝后用膳之际,想进去拜见陛下,但邓漪又拦住了他,“将军,陛下口谕,今日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将军究竟因何事着急,不如让下官代为转述?”
薛兆哑口无言。
“我……”
他心道:让你代为转述?要让你们都知道张相想给陛下送定情信物,张相丢了脸,他明日官位也不保了。
张相这两个字,万万说不得的。
他咬咬牙道:“我、我有个东西,想亲自交给陛下。”
邓漪:“啊?”

姜青姝得知薛兆想见自己时,神色仿佛并不惊讶。
她一边整理书页,一边淡淡道:“让他候着。”
邓漪说:“薛将军说……他很着急。”
邓漪也觉得莫名其妙,七夕女帝和君后一起过节,关他薛大将军什么事?还因为个人私事要见陛下,不知道的倒以为是后宫人在争宠。
他薛兆有什么立场和资格见天子?
姜青姝明明白白地说:“朕不想见他,扫兴。”
邓漪便原封不动地把“扫兴”两个字回给了薛兆,离开之时,邓漪看着他的眼神还有些微妙,有些鄙夷。
像是在说“你看看你,怎么好意思动那种心思啊?”
薛兆:“……”
薛兆真是想骂声脏话。
私闯凤宁宫的事,薛兆做过一次,当时被打了军棍,还被警告再有下次就没那么简单,所以这次他有些忌惮,没有贸然闯进去。
但女帝也不愿见他。
要不明日再交?
万一误事了怎么办。
再闯一次?
不好吧。
薛兆先派人去回报了张相,彼时,张瑾正在尚书省审查六部呈上来的条陈,闻言动作滞了滞,似是有些出神。
“大人,怎么了?”尚书左丞尹献之察觉他神色有异,开口问。
张瑾神色如常,却捏了捏手指,“无事。”
她不要就不要吧。
不要也好。
张瑾已经有些后悔将那面具给她了,这种主动的行为显得他很可笑,就好像是……他在为弟弟主动求女帝垂怜。
他固然能决然反驳管家那句“你惧不惧天子”,但却不能细想阿奚对自己的影响。
不像他静如一潭死水,只知杀伐和权势,阿奚敢爱敢恨,直接又勇敢。
他的无情,对比阿奚的坦然,都相形见绌。
阿奚在这方面比他勇敢。
爱人才有软肋,阿奚却不惧软肋。
张瑾这段时日想了很多,他并不想体会阿奚的心,但的确没有资格剥夺,不能要求阿奚和他走同一条孤家寡人的路。
但仅此而已。
姜青姝与赵玉珩同坐窗前,她拆了发髻,看着铜镜里不施粉黛的自己,说:“万一画丑了呢?”
许屏正端着托盘进来,将螺黛放在铜镜边,闻言笑道:“陛下放心,君后极擅丹青,哪里会把陛下画丑。”
“画画与画眉,是不同的吧。”
“是不同,不过若长久画一人肖像,再画此人眉……”
少女微微回头,“嗯?”了一声,赵玉珩已绕过屏风进来,叱道:“许屏出去,叫你多嘴。”
许屏连忙住嘴,眼睛里却有笑意,目光在帝后二人身上转了转,意味深长地出去了。
若说先前看到帝后恩爱,许屏是一脸愁容,唯恐君后将杀自己的刀完全递给了别人,现在却已经有些信了女帝的真心。
赵玉珩边走边道:“陛下不要听她胡言。”
“哦。”她托腮望着他,双眸明亮,“你没有偷偷画朕的丹青吧?”
赵玉珩:“……”
赵玉珩倒是真画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很平静地拿起茶盏,“陛下渴了吗?”
“三郎,你转移话题的手法真拙劣。”
“……”
赵玉珩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偏头望着灯烛下披头散发的女子,无奈笑道:“臣的确画过,只是频频撕毁,到现在也未能完成一副丹青。”
“为什么呀?”
“因为无论如何画陛下的眼睛,都好像少了些什么。”
他画不出那双复杂的眼睛,温柔不对,冷酷不对,稚嫩也不对,越是得以深入了解的人,越有很多让他想留下的一面。
太难以下定义,就干脆不画了。
赵玉珩走过去,掖袖拨开她的乌发,拿起螺黛,她配合地仰起脸,慢慢闭上双眼,感受到眉上传来的痒痒的触感。
他凑得很近。
鼻息铺面。
但率先耳朵滚烫的,却是他自己,好在她并没有睁开眼,看到他略微动情的神态。
他不着痕迹地勾勒眉尾,另一只手把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指腹挠过下颌,有些痒,她忍不住抿着唇笑。
“笑什么?”
“痒啊。”
“陛下也不是第一次画眉。”
“宫人也不像你这样,挑着朕的下巴,像是要亲……”
她笑着就要睁开眼睛,他下意识伸出手掌蒙住她的眼睛,睫毛扫过掌心,他也一下子痒到心尖去了,眸子里暖光四溢,浓浓的深情就要溢出。
还好眼疾手快,没让她看见。
他说:“那真的亲一下,可以吗?”
“啊?可……可以啊……”
赵玉珩微微俯身,亲过去,唇瓣落在她的唇角,轻轻蹭了蹭她软软的脸颊。
终于碰到了,他却没有更好过,目光变得更加幽深,撤手之前还说:“七娘,别睁眼。”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是不是脸红了?”
“没有。”
他声音清冷平淡,好像没有一点旖旎的意味,实际上却显得很刻意。
实时不合时宜地弹了出来——
【君后赵玉珩在为女帝描眉,一时情动意乱,不能自持。】
姜青姝心里好笑,但她装傻。
“那朕不睁眼。”
“嗯。”
男人微微撤开蒙着眼睛的手掌,一边继续给她描眉,一边平缓地呼吸着夜里的凉气,让面颊与颈上的霞色加速褪去。
两道画眉的影子被灯烛映上窗棂,成了一幅令人羡滟的闺中画卷。
殿外守候的宫人和侍卫,皆能看得清清楚楚。
薛兆还守在外面。
他看着那两道人影,不由得心底生寒,一时不能判出几分真情与假意,也无法去想最该忌惮是赵家势力,还是女帝的真心。
他们觉得女帝很爱很爱君后。
无论事先信的,还是不信的,今夜之后,都开始深信不疑。
姜青姝是初八下早朝时,才看到那小狼面具。
薛兆跪在地上,双手高举面具,低声说:“张相说,这是陛下先前遗落的……”
是她遗落的。
她本来也没想带走它。
当断则断,这话不仅是要送给阿奚,也要给她自己,她想:眼下有两条路,若是主杀伐局,他日她要彻底剿除张党,就不要因这面具而想起阿奚。
但张瑾把面具送来了。
这不像他。
或者说,这不像那个冰冷孤傲、胜券在握、无懈可击的张瑾。
这段时间,看似是她和张瑾达成统一决定共同斩断,实则也是一场他们之间无声的较量与博弈,搏的就是人心,然而临门一脚时,张瑾还是输在了弟弟的事上。
殿中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薛兆双手托着那个面具,双臂酸软,久久没有得到陛下的答复,不禁想抬头观察陛下的神色。
却看到女帝起身。
她走下玉阶,从袖中伸出一只手,慢慢拿起那面具。
姜青姝摩挲着上面的小狼图案,唤邓漪来:“准备普通女子衣物,帮朕更衣,薛兆护驾,朕要出宫。”
张瑜还在海棠树下守着。
只剩下最后半日了。
明日,便是七娘嫁给别人的日子。
昨夜是七夕佳节,无宵禁,民间有着空前热闹的灯会,那是张瑜入京以来最热闹的一日,平时最喜欢凑热闹的少年却一点兴致都没有。
河岸上皆漂浮着数不清的花灯,结成一片翻滚的红浪,远远地看过去,就像崔府外悬挂的红绸一样,喜庆又刺眼。
怕七娘来的时候没有花灯,他也去买了一盏,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
所有人都在嬉笑着过节。
只有那少年没有笑,他孤零零地捧着花灯,眼睛纵使被烛光照着,也好像蓄了一层湿漉漉的水光,随时会被浇灭。
天亮了。
手中的花灯熄了。
这少年忽然有些后悔,那一日,送七娘回家的那一日,他都站在马车边掀起她的帷帽了,为什么没有好好地多看她一眼。
哪怕就一眼。
哪怕被兄长斥责,也要好好地看看她。
因为以后就看不到了。
她嫁为他人妇,会对着别人笑,会怀别人的孩子,和别人一起饮酒,一起做许多他还没来得及带她做的事,若那是个武夫,别人也可以舞剑给她看,也可以逗她笑。
七娘生得那么好看,性子也好,又那么聪明、有见识,她将来的夫家定会很疼爱她。
张瑜落寞地想着。
可是他好难过啊。
没有什么比将要失去更难过的,五脏六腑都好像在被灼烧,尤其是理智压抑着本能,让他不要冲过去做一些荒唐的事。
张瑜等到夕阳西下。
最后一晚了。
那辆马车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四角悬挂的銮铃发出清冷的碰撞声,张瑜似有所感,猛地回头。
不远处,戴着帷帽的少女一边提着裙摆下车,一边撩起纱帘,朝他看过来。
长风过天际,卷起少女柔软的发。
是七娘。
少年睫毛微颤,像是有些不敢相信,随后他扬起唇,终于露出一抹亮如星火、明媚至极的笑来。

张瑜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她。
他等了那么久,每日等,从白天等到黑夜,等到最后真的什么都要没有的时候,她突然又出现了,仿佛上苍悲悯,被他在溺死前一点微薄的施舍。
风动纱帘,又卷裙裾,少女鬓角额发轻扫,那张脸逐渐在他的眼底一点点鲜活起来,也逐渐燃起他眸底的光。
只是不知怎的,少年那双漂亮明艳的眼睛里,竟有些闪烁着星零水光。
他猛地闭了闭眼。
又再次睁开眼时,她还在。
“怎么了。”
她靠近他,伸手戳了戳少年的眉心,“在走神吗?”
他回过神来,睫毛飞快地扑簌了两下,垂睫望着她,“七娘……”
“我来了。”
“嗯。”
“你一直在等我吗?”
“……”
张瑜没有吭声。
她仰起脸朝他笑了笑,又捧起他手中已经熄灭的花灯,盈盈笑道:“是送给我的吗?真漂亮。”
“……嗯。”他望着她手中的花灯,低声说:“已经熄灭了,这个不好了。”
“谁说的?只要是阿奚送的,那就很好。”
明明七娘好,连熄了的花灯都不嫌弃。
张瑜低眼望着她,她真的来了,他反而一时心里乱糟糟的,好像被无数双手在撕扯着,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她见他有些怔怔的,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却被他下意识抓住手腕。
结果一碰到她,他又好似被烫到似的飞快收手,手指在身侧蜷了蜷,移开目光,低声说:“七娘……”
“嗯?”
张瑜又沉默了。
他望着长街远处承接的黯淡天光,心知太阳再次升起之时,或许就是另一番光景,深深地吸入一口凉气,又回头看向她,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我喜欢你。”
“我知道呀。”
他一时语塞,摸了摸后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情绪差点儿泄了气,有些无奈地望着她。
像只委屈的小狗。
她见了,又忍不住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
“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猜不到你喜欢我呢。”
“那为什么……”
“可是在这个京城生存,喜欢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她回望着他:“阿奚,你阿兄说的对,我们是不合适的,门第、权势、地位,在真心面前都不值一提,每个人都会身不由己,一旦被卷进来,就没有办法抽身离去了。”
他又顿住,盯着她,咬着牙根一字一顿地说:“可是我想跟你一起,我会好好保护你,就算——”
就算什么?
他想了很多话,他不懂朝政,无法承诺太大的话,便直接道:“就算是跟那个皇帝有关,我也不怕。如果是皇帝下圣旨逼你,我就求我阿兄进宫说情,如果阿兄也不愿意,我就混进宫劫持皇帝……逼她收回成命……”
“以我的武功,就算不能全身而退,只要把握好时机,也有机会得手……”
只要,能留住七娘。
可是这傻小子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连皇宫那种守备森严的地方都敢闯,却没有想过,他眼前的人就是帝王。
姜青姝笑了笑,已经感受到了阿奚对她的情谊,怪不得张瑾输在了这一场博弈之上,易地而处,她也会无可奈何。
所以张瑾才又把自己的这根软肋交给她。
且是亲手。
做哥哥的已经尽力了,阿奚将来的命运,只能由他自己承担了。
姜青姝抬起脸,“你就这么喜欢我呀。”
“嗯,喜欢。”
阿奚耳朵尖有些红了,他抬头看着头顶尽数凋谢的海棠树,低声说:“我在这里等了近一个月,总是在想一些事……我可能没有跟你说过,我幼年养过一只兔子,那只兔子陪了我很久很久,每次我感觉很孤单,没有人跟我说话时,就会同跟兔子说话解闷。”
“后来那只兔子被人杀了,我第一次体会到失去的感觉,照顾我的阿翁告诉我,这是因为我还没有能力守住自己的东西,就像阿兄把我送走,不是因为他不要我,而是因为他当时还没有能力保护我。”
“现在我想,既然我已经拥有一身武艺,至少面对喜欢的、想留住的人,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不能守住。”
少年的眼睛大而明澈,灼灼地望着她。
薄暮消逝,更黯淡的云层压低,街市两侧的灯光都徐徐燃了起来,渐次照亮他漂亮的眼睛。
“七娘。”
“嗯。”
“你不用为难。”他认真地说:“我可以……一直等你。”
他还年轻,才十九岁。
兄长而立之年都未曾娶妻,他也不着急,他可以一直等。
他深深地喜欢她,也知道她或许没有他这样的喜欢,没有到非要在一起不可的喜欢,但只要有,他就很高兴了。
姜青姝垂睫看了看掌心捧着的花灯,“昨晚等了一夜吧。”
“……嗯。”他默了默,说:“昨晚,很多人都在河边放花灯,这是我选的最好看的一盏,本想和你一起放。”
他微微低头,“我们现在放……好不好?”
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她拒绝。
“好。”
张瑜又开心地笑了,“好嘞!那你等我一下!”他拿起花灯,转身一溜烟没了影,片刻后拿着重新添了灯油的花灯回来,明亮的火光在他掌心跳动,红艳艳的,恰似一颗在跳动的心。
他牵起她的手,“跟我过来。”
少年拉着她到了河边。
姜青姝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看着少年在风中翻飞的长发。
凉风徐徐,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气。
河水无声翻滚,岸远处是一片明亮的万家灯火。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蹲在岸边。
张瑜托腮望着姜青姝,看着她双手托着花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水里。
火光照亮少女清丽温柔的侧脸,他看得甚至有些失神了。
她用力一推花灯,又拨了拨水,让浪把它推得更远,用帕子擦了擦沾湿的指尖,随后起身。
“阿——”
她刚要说话,却突然落入了一个怀抱。
阿奚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她。
姜青姝怔住。
他把她抱得好紧。
这不像他。
帷帽被撞得歪了,她想抬手去扶,想看他的神情,却都做不到。
独属于少年身上馥郁而鲜活的香气笼罩住全身,他紧紧抱着她,像是实在是克制不住了,压在她脊背上的手臂却在颤抖,像是紧张所致。
“对不起。”
他一边说对不起,还一边用力地抱紧她。
“对不起,对不起……”
“你别生气。”
“我只是……想抱一抱。”
他的脑袋搁在她颈边,嗓音透着湿漉漉的潮意,自觉冒犯,也怕把她弄疼,却又情不自禁,接着又沉默了很久。
姜青姝心里叹息。
少年人的感情,最为真挚炽热,如果她不是帝王,或许她真的会被他打动,抛下那些锦衣玉食,跟着他离开。
她也打听过张氏兄弟的过去,知道阿奚从小就是个孤单可怜的孩子。
从九岁开始,无父无母,也没有兄长,就像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他抱着她,她一时也没有推开,用目光逼退远处企图过来的薛兆,又抬手,摸了摸阿奚的头。
“不用道歉。”
她低叹:“我才应该说对不起,其实一开始,我直接狠狠心拒绝你就好了,就不会让你等这么久了。”
张瑜立刻放开她,飞快摇头,“不行,那我宁愿等!”他又笑起来,“与其一辈子都等不到,至少我今天等到了,我很高兴,不管明天如何,至少你心里……还是有一点我的吧。”
“你这样……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七娘就不回答。”
她沉默。
他也学她,摸了摸她的头,“让我自己这样以为就好了。”

姜青姝是酉时乘上马车回宫的。
薛兆一直在远处默默等待,他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却可以看到陛下在河边被张瑜抱住。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人,情窦初开,真挚而炽烈,远远地看着如此美好,让人不忍心拆散。
薛兆认出那少年的身份了。
是张瑜。
张相府中那位武艺高强的小郎君。
张大人让他转交面具、陛下出宫,原来都是为了他?
薛兆便沉默了,许是张相的亲弟弟爱上女帝的事对他的冲击有点大,他还需要缓缓。
姜青姝知道,薛兆不会说出去的。
事关张相,没有人的口风比他更紧,这也是这次她让他护驾的原因。
天色越发晚了,是时候回宫了,其间薛兆三番四次地打手势暗暗提醒女帝,但他们不知在说什么,竟有些难舍难分。
薛兆:“……”
薛兆抱着剑靠着墙,摇着头直叹气。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他现在就在想,到底是张家小郎君喜欢陛下,还是张相和他弟弟都同时喜欢陛下……如果是前者的话,以张相那煞神般的性子,居然能容忍弟弟对陛下动心?
要是后者,那更荒谬了,兄弟两个同时喜欢女帝,可是女帝只有一个,他们是要竞争还是打算一起……
而且陛下还有一个怀孕的君后。
这还不算之前试图爬龙床的谢尚书。
薛兆:“……”
好乱啊。
不行,要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了。
薛兆深吸一口气,企图甩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但即使他努力克制,看到女帝朝自己走来时,还是忍不住悄悄观察陛下的神情。
姜青姝没有什么表情。
她只是上了马车,撩起竹帘坐下,车内传来清淡一声:“走吧。”
回了皇宫之后,她就又是那个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而不是一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由得臣下窥探的小姑娘。
秋月此刻已在紫宸殿恭候。
她持御前腰牌,近日一直忙于女官选拔之事,代天子在前朝衙署、宗室与六尚居之间走动,将紫宸殿掌事之责暂交邓漪之手,也不过早天子半个时辰回宫。
太医戚容也早已侯在紫宸殿后堂,全程目不斜视,见天子回来,她只垂首行了一礼,没有抬头多看一眼陛下的装束。
姜青姝从她身侧过去,绕过屏风,展臂由宫人服侍更衣。
秋月便低声将自己得知的消息说了。
“你也辛苦了。”
姜青姝看了看有些风尘仆仆的秋月,微笑道:“还没用膳罢,朕让御膳房给你送几道菜过去,朕还命御膳房多做了些长姊喜欢的糕点,下回你出宫时,一道给她捎去公主府罢。”
秋月恭声:“谢陛下,陛下如此关心殿下,殿下想来也更能体察陛下的心意。”
姜青姝淡淡道:“都是自家姊妹,血浓于水,朕久居皇宫,也闷得慌,只希望皇姊不要与朕生出嫌隙来,多进宫来走动走动。”
秋月也笑了起来,道:“殿下听闻陛下政务繁忙,这才不敢贸然打扰,实则也很有亲近陛下的意思。”
若换一个帝王,比如在生性多疑、雷厉风行的先帝面前,秋月是万万不敢提长宁半个字。
但她如今侍奉新帝日久,渐渐有些明白,眼前这位陛下是真的心胸宽阔、仁慈宽和,她知人善用,绝不会因为对方有能力而忌惮,也拥有绝对的自信,坚定秋月不会背叛她。
她越是如此放任秋月和长宁走动,秋月便能体会到陛下对自己的信任,越发敬佩陛下的心胸。
也对陛下越发忠诚不二。
所以,秋月才敢在女帝跟前畅所欲言,表露最真实的想法。
“对了。”
秋月趁着女帝还在更衣,又轻声道:“臣听邓漪说,今日陛下刚离宫不久,嘉乐公主又请求面圣,被邓漪挡了回去。”
“是么。”
嘉乐公主,三皇女姜青绫。
姜青姝对她没什么印象,她不出紫宸殿的那段时间,这位嘉乐公主就来求见过,声称新得了技艺极佳的伶人,想邀请陛下一起听曲,却被挡了回去。
这一次不成,今日又来了。
估计是别有图谋。
此刻殿中煮的茶水好了,秋月说完,就转身绕过屏风去沏茶了,姜青姝换好衣衫落座,一侧守候的戚容连忙过来请脉。
趁着把脉的功夫,姜青姝打开实时,着重查看嘉乐的动向。
这是昨天的:
【驸马堂弟王钧私下拜访了嘉乐公主姜青绫,与之独处了很久。】
【嘉乐公主姜青绫召见了伶人胡安,悄悄将逍遥酿交给对方。】
这是今天的:
【嘉乐公主姜青绫在日暮时分专程入宫,欲邀请女帝赏乐,却再一次被女帝身侧的宫人回绝,暗暗不甘。】
逍遥酿?
姜青姝在前几日查看实时时,也看见了这个名词频繁出现,不过并不是在嘉乐这儿,而是在崔宋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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