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清欢—— by怡米
怡米  发于:2024年03月22日

关灯
护眼

青岑颔首,“大奶奶。”
宁雪滢问道:“世子用过早膳了吗?”
天色尚早,伯府各灶房刚刚冒起炊烟,也给偌大的府邸增添了烟火气。
“还未。”已事先提过醒,青岑索性请宁雪滢帮忙,也能多个助手。
逢九之日,青岑一向谨慎,不容他人接近书房半步,纵使是信得过的心腹,但宁雪滢不同,她是世子的发妻,早晚会知晓这个秘密,没必要严防死守。
“待会儿大奶奶若是不忙,可否帮卑职取份早膳来。”
宁雪滢求之不得,“好。”
辰时二刻,饭香扑鼻,有邓氏的交代,厨役们特意为玉照苑的两位主子准备了进补的膳食。
作为过来人,知道新婚燕尔容易纵欢过度,又逢冬雪降温,合该滋补一番。
没一会儿,宁雪滢亲自端着摆放整齐的托盘走向书房。
仆人们纷纷让路,有嘴甜的,已将世子夫人的贤惠之名传遍整座伯府。
青岑接过托盘,发觉宁雪滢没有离开的意思,心下了然,“大奶奶想进去?”
“可否让我瞧上一眼?”
那是自己的丈夫,宁雪滢恰到好处地表露出了担忧之情,可心里明镜,卫湛未必买账,还可能会觉得她多管闲事。
可一方隐瞒,自然会引起另一方的探知欲,不能怨她。
再者若想日子过得长久,夫妻该坦诚才是。
青岑默了默,不似先前坦诚,“抱歉,卑职无法替世子做主。大奶奶真想知道实情,还是明日亲自向世子询问吧。”
说完转身走进书房。
宁雪滢没有不识趣地跟进去,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雅致的书房内,门窗紧闭,青岑在连通里间的碧纱橱前停下。
面前赫然多出一堵青石泥墙。
拧动墙体上凸出的一处机关,泥墙的左侧开启一道小窗,正好能塞进托盘与食物。
“小伯爷,用膳了。”
青岑换了对卫湛的敬称,左手悄然握在了背后腰间的刀柄上。
一声低笑传出小窗,醇厚空灵,漫不经心,“唰”地一下将托盘扯进小窗。
“握刀做什么?”
青岑垂下手,“卑职在自保。”
里面的人“喔”了一声,执起筷箸,挑出一片姜丢出小窗,“主子不吃姜,难道不知吗?”
青岑没有异样,早已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
世子平日不挑食,但小伯爷挑食又难伺候。
里面的人慢条斯理地动了筷,没等下口,又丢出几块鱼肉,“谁送的膳?”
青岑权衡起利弊,深知小伯爷一叶知秋的洞察力,也不相瞒,如实答道:“是卑职托大奶奶送来的早膳。”
那人淡淡嗤笑,说了一句青岑听不大明白的话,“娶那女子,自找苦吃,不怕重蹈覆辙?”
随后夹起一块菱角细嚼慢咽,等吃得差不多了,浅呷一口汤,以锦帕擦了擦嘴角。
通过小窗,能清晰瞧见他食指上多出一枚翡翠银戒,衣袂的颜色也从新婚的赫红换成了紫棠,几缕墨发披在肩头,没有全部束冠,更像是夜里快要就寝的世子,仅以青玉簪半绾发髻。
若用轩然霞举还形容世子,那冶魅瑰丽就是对小伯爷最好的形容。
“小伯爷没别的吩咐,卑职先退下了。”
“且慢。”那人将托盘推出窗外,“青岑,卫湛是你的主子,我也是。主子让你开门,办不到吗?”
“抱歉,卑职只谨遵世子指令。”
“真当这机关术能一直困住我?”那人曲指叩了叩墙体,又走到窗前,叩了叩青石泥窗,漂亮的凤眼晦暗不明,难辨情绪。
卫湛,九次穿膛的痛,还不吸取教训吗?出卖过你的人,不该留在身边。
心里说着,男子以修长的食指戳破墙体一处薄弱,有泥屑簌簌落下。

第11章
后半晌鸟哢遏云,宁雪滢按着卫湛批注的方式查看起账本,有种事半功倍之效。之后,她又拿起荷包,绣起未完成的大雁。
云髻峨峨的模样映在窗外人的眼中,显得温婉贤淑,引得董妈妈夸赞,“大奶奶柔美端丽,是世子的福分。”
听得夸赞自家小姐的话,秋荷傲娇地扬起小圆脸,“我家夫人教得好,小姐学得也好。”
董妈妈手拿帕子推了推她的小脑袋瓜,“什么你家我家的,大奶奶自嫁入伯府,就是伯府的人。”
“那不一样......”
“秋荷,进来一趟。”
直棂窗前,宁雪滢打断了小丫头的喋喋不休。
秋荷蹦蹦跳跳地跑进东卧,“怎么了,小姐?”
“你刚刚话多了。”宁雪滢放下针线,抬手按了按发胀的额。
秋荷绕到绣墩后,为主子按揉起头上的穴位。她自小跟在田氏身边学医,按揉的手法已是炉火纯青,“送小姐出嫁前,老爷可是放了话的,若小姐在夫家受了委屈,大可和离回金陵。”
哪儿跟哪儿啊?这才开始经营婚后,怎么就谈到和离了?宁雪滢故意凶她,“再胡扯就自个儿掌嘴。”
秋荷吐吐舌,赶忙转移了话题:“小姐昨夜累到了,可要奴婢去熬些补气血的参汤?”
“今早请安前,董妈妈督促我喝了一整碗,我现在闻到那个味儿就反胃。”宁雪滢闭目享受着小丫头的服侍,心思却记挂在另两件事上,“得闲时,你去珍贝苑那边打听打听他们的库里是否存了大批珍贵药草。”
若是没有,那支出上就存有疑点。
秋荷谨慎问道:“咱们初来乍到,小姐不怕惹怒二公子?”
“二叔是府中嫡子,拿他立威再合适不过。”
宁雪滢虽温和好说话,却知杀鸡儆猴的重要性,拿捏住了卫昊,还担心庶出们整幺蛾子吗?
至于明显高一段位的卫馠,来日方长,她有的是耐性。
“还有一事。”宁雪滢睁开眼,将小丫头拉至跟前,“你回头翻翻医书,查查哪些病症会定期复发。”
秋荷直言道:“那可多了。”
“准确到每月的每一日,不差分毫。”
秋荷起疑,蹲在地上,双臂交叠搭在宁雪滢的腿上,“谁呀?”
“去查就是了,莫要多问。”
“那很可能是心病,而非身体的病症。就像牙龈发炎,明明消肿了,可一想起,还是会有隐隐作痛的感觉,需要有医者疏导开解。”
心病......
宁雪滢单手搭在秋荷的发上,一下下抚弄,思绪翻飞。
户部尚书府。
陪婆母、妗子打了几轮牌,杜絮回到垂枝苑的正房,命侍女取来一瓶金疮药,“出去吧。”
看三少夫人动作迟缓,侍女阿枳有些不放心,“还是奴婢来吧。”
“不用。”
杜絮摆摆手,示意阿枳退下,她是季懿行的侍女,亦是眼线。
上次与季懿行过招,伤了小臂,至今未愈,可不能让那狗东西得知这事,看了笑话。
阿枳没动,情真意切道:“若是让三少爷知道奴婢怠慢了少夫人,会被责罚的。”
倒是个能说会道的,杜絮掐住她的腮,似笑非笑地磨了磨牙,“说了不用,你要违抗我吗?再说,季三郎因为这点小事就责罚侍从,说明他气量狭小褊急,不值得投靠,不如投靠于我,如何?”
香腮被掐变了形,阿枳疼得“嘶”了声,赶忙退后,避开那只粗粝的大手,“少夫人说笑了,奴婢听不懂什么投靠不投靠的。”
“行了,小妖精,快出去吧,耽误我上药。”
阿枳生得娇丽,自被杜絮一眼瞧见,就戏称为妖精,时而还会将她撩得面红耳赤。
阿枳不懂人前贤淑的少夫人,背地里怎会痞里痞气的。
等房中彻底安静下来,杜絮撸起袖子,擦拭起刀痕淤青。
别看季三郎年纪不大,未至双十,刀法倒是一流,稍加历练,或许能成为一员悍将。
自己还是轻敌了。
“卫世子,这份人情你算是欠给小爷了。”
轻哼一声,杜絮思量起如何盗取季懿行珍藏在书房的十余封书信。
夜晚帘栊映树影,重叠交织,宁雪滢支额昏昏欲睡,冷不丁垂头清醒过来。
看了一眼漏刻,已至子夜中段,十月二十,卫湛没有回房。
又静坐了片刻,她起身走出卧房,拉开兰堂的门扇时,已不见青岑的身影,想来是去休息了。
也说明卫湛无事了。
再有一日婚期满,卫湛即将归朝,宁雪滢自知不该打扰他,但有些话还是要当面问清为好。
在姻缘中,她有自己的底线,不愿与枕边人虚与委蛇。
坦诚,是走下去的要素之一。
越过守夜的侍从,她叩响了书房的门,随之,里面传出应声。
“进。”
推开门,屋里黑漆漆没有燃灯,宁雪滢迈进门槛,朝着里间唤了声:“郎君,你在哪儿?”
“啪”的一声轻响,有微弱火光点燃于男子的指尖,很快,桌上烛台燃烧,点亮了夜色。
宁雪滢看清了灯火旁男人的脸,冷峻、平静,身上穿了件月白锦衣,退减喜庆,余留清雅。
她合上门走进里间,见他仰面躺到太师椅上。
书房已恢复如初,不见那道青石泥墙。
“郎君怎不回房?”
卫湛答非所问:“白日里青岑带你进来过?”
“嗯。”宁雪滢上前,坦荡地站在摇椅旁,“郎君有什么心事都可与妾身讲,我们是夫妻,不该相瞒的。”
女子眸光盈盈,柔和又坚毅,与平时那个温温软软的女郎差异很大。
有些人遇事冷静,善于应变,是难能可贵的优势。
可卫湛像是经历过千锤百炼,不会为听似情真意切的话所动容,“如你所见,每月逢九,我会受心疾折磨,想一个人独处。”
“独处也无需将自己锁在密室中。”
那么厚的一堵墙隔开了喧嚣,与身处密室无异。
心口传来隐隐的不适,经由血液极速上窜至深深眼底,似幻化为数把刀剑,在灯火中泛起冷芒。
卫湛凝气摒弃掉杂念,显得有些疲惫,“有些事,夫人不必知晓。”
宁雪滢并不认同,“我们是夫妻,该坦诚相待。”
坦诚吗?
卫湛平静的面容隐现一丝深意。
前世若有坦诚,何至于此?
可今生又为何非要与她绑缚,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报复吗?
卫九讥他残存低劣自卑的情,也许是真的。
卫湛闭闭眼,敛尽情绪,“夜深了,夫人先回房吧。”
宁雪滢蹙眉,不知是不是自己话多,戳到了他不为人知的痛处,可真要这么不明不白地过活吗?
但沟通是需要心平气和进行的,这会儿显然不适合。
红线缭乱姻缘错,彼此还未建立该有的信任,也罢,时日还长,且行且看吧。
在无愧于心的努力后,若还获得不了起码的坦诚,和离便是。
宁雪滢天性乐观,从不自寻烦恼,她收起丝丝酸楚,没事人似的叮嘱了一句“夜晚寒冷,当心着凉”,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书房陷入沉寂,光影跳动在墙上,影影绰绰辨不清真假。
听见房门闭合的声音,卫湛拿起一张纸条,力透纸背的一行话含着浓浓讥诮。
“还想被再出卖一次吗?宁雪滢留不得——卫九。”
心口不可抑制地泛起阵痛,卫湛却麻木不觉,将字条置在烛台上方,燃烧殆尽于指尖。
他取下食指的翡翠银戒,放进架格的红木匣里。
正房床帐中,处于熟睡的宁雪滢被一只手臂环住肩,陷入那人的臂弯。
她呼吸不畅,混沌醒来,发觉卫湛已回到身边,正用手臂困住她。
“做什么?”她略微挣扎,蹭动着双足,想要脱离开炽烈的气息。
男人突然将她扯出被子,仰面抱进怀里,不顾她的意愿,摆弄起来。
她哭喊着叫停,没有羞赧,只有恐惧和无助。
“坐好,自己动。”男人沉声命令,手上的力道快要折断她的骨头,吓得她连抽泣都忘记了。
她被禁锢住腰臀,木偶似的扭摆起来,可男人还嫌不够,让她不顾端庄温婉,让她放浪恣睢,让她不许再喊卫湛的名字。
可他就是卫湛,不喊卫湛又喊谁呢?
正疑惑着,她被那人按住尾椎,疼得大哭。
“小姐,小姐又梦魇了!”
秋荷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打破了弥漫的迷雾。
意识清醒时,宁雪滢悠悠睁眼,被刺眼的日光晃到。
又是梦......
梦中的卫湛极为陌生,没有柔情,阴鸷可怖,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忍着剧烈的心跳坐起身,乌发散乱,脸色却红润诱.人,唇上还有一道自己咬出的印痕。
无疑,她做了荒唐的春.梦。
她梦见一个陌生人,一个与卫湛拥有相同相貌的陌生男子。
为何自从嫁入伯府,就噩梦连连?有些梦感受真实似曾发生过,有些梦虚幻古怪似即将发生。
秋荷抱住她,轻轻拍拂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子,“旭日东升照心窗,没事了。”
感受到家人般的呵护,宁雪滢渐渐冷静下来。
隔扇外,不知何时走进来的卫湛静静看着这一幕,无意识地握了握宽袖中的手,制止住了上前的脚步。
可下一刻,他大步上前,夺过秋荷怀里的女子,抱进怀中。
不防男人悄无声息的靠近,秋荷赶忙起身退开,见自家小姐被男人抱住,借机提醒道:“小姐近来时常梦魇,姑爷多陪陪小姐吧。”
说完,欠欠身子,离开时为他们合上了门扇。
因着梦境,宁雪滢有些惧怕面前的男人,想要退离开,却被抱得更紧。

迷惑他为何跟个闷葫芦一样不声不响不解释。
卫湛抱她入怀,收紧手臂,汲取似能缓解他心疾的暖香,“还疼吗?”
这句关切是对昨夜子时丢她一个人在房中的补偿吗?
“还疼。”
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说出这话时不自觉泄露了委屈,瓮声瓮气的,想要退离开,却被抱得更紧,一气之下,宁雪滢一口咬在男人胸膛,隔着薄衫品尝到了血锈味,然而,那人动都没动一下。
白月衣襟渗出血丝,卫湛仿若不察,以粗粝的指腹擦去她唇上的湿润,无意中感受到极致的柔软。
唇上的柔软。
黑瞳渐深,他目光流连,喉结不可抑制地滚动了下。
即便做过最亲密的事,他们还未触碰过彼此的唇。
薄茧带来微痒,宁雪滢抿抿唇,含住了男子的一小截指尖,随即别过脸,“怎么不躲?”
“陪你疼。”
卫湛又将她抱进怀里,紧紧锢着,揉皱了她单薄的绸缎寝衣。
布桩供应给伯府的绸缎都是一等一的尚品,如蝉翼轻薄,抚在上面如触肌肤。卫湛紧锁怀中温软,忽然有种想要割断与前世的因果,将她当作另一个女子,单单仅是自己的妻子。
可她的面容,甚至一侧腋窝旁的小痣,都清清楚楚地提醒着他,她就是那个女子。
“梦见什么了?”扣住她的后颈,卫湛附身凝睇。
蓦地,脸庞一凉,怀里的女子抬手抚上了他的脸。
细细的指尖游走在男人精致如画的五官上,最终停留在右眼尾的泪痣上,浅浅一枚,为清雅添了瑰艳。
哪好意思与人讲述自己的春.梦,宁雪滢有意歪曲,“你在梦里凶我了。”
“......”
“白日里冷落我,梦里还凶我,我嫁你做什么?受气的吗?”
听出她满满的埋怨,卫湛问道:“想怎么顺气?”
“那我问你,你为何把自己锁在密室中?”
“换一个问题。”
宁雪滢头一偏,不想讲话了,却见漏刻的浮箭指向了辰时,登时挣开束缚坐立起来,“没去请安呢!”
秋荷她们怎么也没叫她?
卫湛稳坐如松,“我替你请过了。”
寅时那会儿,他来过房中,见她睡得沉,便没让侍从们进来打扰。
大门大户注重规矩,加上出嫁前七姑八姨的耳提面命,宁雪滢还是觉得不妥,“那怎么行?”
“爹娘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计较的。”卫湛也看了一眼漏刻,想起母亲的提醒,遂道,“待会儿我陪你去街市上转转。”
素来繁忙,卫湛很少有空闲,赶着婚期的最后一日,邓氏让他陪妻子出府走走。
能够出府散心,宁雪滢没有拒绝的理由,她也想见识见识皇城的繁华和热闹。
“蔡医女几时来府?”
“去问青岑。”
宁雪滢捏捏额,在医治心疾上,身边人都比他上心。
与青岑打听后,得知蔡妙菱会在申时前来。
时辰尚早,不耽误出行。
赶上休沐日,香车宝马拥堵在长街,卫湛护着宁雪滢走在闹市中,感受着烟火气与笑语的交织。
秋末冬初,街市遍布贩卖糖葫芦和热红薯的小商,被小娃娃们围堵拦截,举着铜板竞相争抢。
“想吃吗?”指了指商贩的方向,卫湛问道。
宁雪滢失笑,“你要跟孩子们争吗?”
“嗯。”
像是故意想他出糗,宁雪滢点点头,还馋猫一样快速舔了舔嘴。
卫湛让她等在原地,独自走上前,清隽的身影融入五颜六色的袄衣中。
宁雪滢掀开幕篱,本以为他会被孩子们挤得歪歪扭扭,却不想,他不知弯腰与那些孩子说了什么,只见孩子们齐齐仰起头,然后纷纷跑开,还惹笑了买糖葫芦的商贩。
打包几份糖葫芦和烤红薯,卫湛回到宁雪滢面前,递上一根最红最圆的糖葫芦。
宁雪滢问道:“你怎么把孩子们都吓跑了?”
卫湛一本正经解释道:“我说,今日吃喝都记在永熹伯府的账上,孩子们当然会去寻平日吃不到的食物。”
宁雪滢嘴角一抽,有些哭笑不得,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唇齿留甜。
有零碎糖霜沾在嘴角,被卫湛以指腹自然而然地蹭去。
被他指腹薄茧刮蹭过的地方酥酥麻麻,宁雪滢掩饰性的又咬了一口,率先迈开步子。
他们还未做到坦诚相对,仅有的两次行房,她都在护着自己身上的兜衣像是维护最后的堡垒,而卫湛更是衣冠楚楚地只松了腰带。
唯有炽烫提醒着彼此,他们做了亲密事。
路过一家酒酿小馆,宁雪滢停了下来,生在金陵,对酒酿是难以拒绝的。
“咱们进去吧。”
身在朝堂,时常出入推杯换盏的场合,卫湛对酒酿并不感兴趣,但还是带着宁雪滢走了进去。
选了角落的食桌,两人相对而坐。
宁雪滢看向账台旁的竹牌,点了一碗薏仁甜酒酿豆花。
卫湛则点了一壶大红袍,优雅的气韵与不怒自威的气场频频引得食客注视,却都在他转眸对视间,移开了视线,不敢招惹。
宁雪滢舀起一口甜甜的酒酿豆花,犹豫着问道:“要不要尝尝?”
“不了。”
“你出生在姑苏,怎不喜甜?”宁雪滢不禁回忆起来,眉眼含笑,“我少时随母去姑苏城游玩,第一次吃到甜的生煎包。”
卫湛抿口茶,随口问道:“喜欢吗?”
“跟你一样,不太合口味。”
卫湛微提唇角,没说什么,他并非不喜甜,却在前世尝过最甜的滋味后,险些上瘾,而接踵而来的,是最毒的鸩酒。
再次睁眼时,戒了甜,却又在得知从金陵传来的婚讯时,再次涉险。
口中的大红袍不再甘醇清香,转为苦涩,他放下盏,安静地看向半敞门外形形色色的路人。
恰在此刻,他瞧见一抹熟悉身影匆匆穿梭在人海,银冠束起高高的马尾,碧衣黑靴,很是招摇,像是精心装扮过,洋溢着一股子野性和风逸。
卫湛摩挲起腰间的满绿翡翠如意扣,猜测季懿行是从自家府邸脱身,将要前往伯府讨要说法。
今日需要施针静休,没工夫与之周旋,卫湛以食指轻扣茶盏数下,小店外一排影卫消失在街头。
午日宁谧,远离尘嚣,偶有犬吠溢出青砖黛瓦的高墙。轩扬挺秀的小将军步履矫健,快速穿梭在纵横交错的深巷,甩开了追在后面的自家扈从,绕道奔向永熹伯府。
安静的巷子忽有铁器摩擦地面的声响,小将军身形骤顿,环顾周遭,俊朗的面庞因仰头的动作被日光照拂,五官映出侧影,更显深邃。
生出戒备心,季懿行反手摸向身后,还没来得及拔刀,忽被凌乱飘落的枯叶遮蔽了视线。
眼中进沙,他以小臂遮挡,连连退后,耳尖微动,判断出对方袭来的方向,猛地拔刀,以小臂长的短刀抵挡住了那人的攻势。
刺耳的摩擦声划破静谧,惊飞雀群,也吸引了高墙内嬉戏的孩童。
几名小童搬来梯子,依次爬上高墙,刚要窥视墙外的情形,就被一道落在墙头的黑衣身影遮住视野。
“非礼勿视,快回屋去。”
蒙面的青岑吓退孩童,冷眼睥睨着被十名影卫围攻的小将军。
不得不说,季懿行颇具季老将军的风范,拳脚功夫一绝,奈何没有在御前露脸的机会。
抵挡开了攻在面前的蒙面人,季懿行厉声问道:“尔等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青岑未拔刀,不苟言笑的脸上显露一丝肃杀,生生忍下了。
当巷尾传来沉沉的脚步声,青岑曲指吹声口哨,下方的十名影卫退离开攻击范畴,相继飞身隐蔽。
没等季懿行追去,身后响起尚书府扈从们杂乱的呼喊声。
“三少爷被人偷袭,快,过去帮忙!”
他们是季朗坤下令看管儿子的人,也有保护季懿行周全的职责。
看影卫全部撤去,青岑斜瞥一眼巷中的男子,没再逗留,飞身越过各户屋顶,消失在午日璀光中。
季懿行被数十扈从困在其中,无法脱身,气白了脸,狠狠踹了一脚领头者的腚。
伯府一角,林木深处,桃蹊萧疏百花凋,唯有葱葱檀栾点缀秋色。
卫湛身披裘衣,坐在四面垂轻纱的琉璃攒尖凉亭中,轻抚琴弦,在听得青岑的禀报后,未多言什么。
青岑虽语气寻常,但扣在刀柄上的手始终紧攥,饱满的指甲泛起白痕。他听小伯爷说过,前世刺穿世子心口的第九刀,正是出自季懿行之手。
“世子为何不直接除掉季三郎?”
指下流转弦音,卫湛看着亭外几株还没应季绽放的宫粉平静道:“花开最艳时撷取,才是最残忍的。”
青岑也看向那几株宫粉,默然垂下握刀的手。
世子善于诛心,与喜欢快刀斩乱麻的小伯爷截然不同。
也不知,季懿行最后会败在世子或小伯爷谁的手上。
败......不,用“疯魔”来形容可能更恰当。
苍穹林寒簌簌风起,吹拂抚琴人,有几缕碎发脱离玉冠垂在额前,多了三分飘逸出尘。
卫湛收琴入匣,回到玉照苑时已过申时。
庭院中,一女子身背药箱,绾元宝髻,柳叶眉眼细长,容色姣好,右眼角多出一颗不曾有过的泪痣。
卫湛没注意这个细节,甚至没去看她的脸,只淡淡颔首,径自走进书房。
蔡妙菱跟上前,在越过站在门口的青岑时问道:“怎么没见着那位打金陵来的宁姑娘?”
青岑目不斜视,“蔡医女该唤我家夫人一声大奶奶。”
“那也要见着面再打招呼啊。”蔡妙菱扶了扶髻,眼尾格外细长,凸显了那颗新点的泪痣,随后不紧不慢走进书房,“砰”的合上门。
瞧见那女子堂而皇之地合上房门,秋荷气不打一处来,双手掐腰重重一哼。
这女子一看就不是善茬!

第13章
青橘仰着水嫩嫩的脸凑到秋荷面前,“那女子就是我哥为世子请来的太医院医女,仗着能缓解世子的不寐之症,眼高于顶。”
“不寐?”秋荷发出疑问,怎么之前没听小姐提起过?
“是啊,我哥说的。”不明所以的青橘完全信了自家哥哥的言辞,没有半分怀疑,“世子真要对她有心思,早发生不可预估的事了。放心吧,他们之间比泉水还清透。”
秋荷眼一瞪,气鼓鼓走进正房,来到还在低头刺绣的宁雪滢身边,“小姐,那个蔡医女摆明了是来挑衅的,您怎么不过去瞧瞧?也好摆出正妻之威,威慑狐媚。”
绣完一只大雁的红掌,宁雪滢从线篓里挑选起其他颜色的绣线,像是没有听进去劝。
只因心里清楚,卫湛不愿她去插手关于他心疾的事。
既被拒绝了一次,也没必要再去讨嫌,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许会等到他想说的那日。若是一直等不到,就说明彼此间无法建立信任。
还是那句话,和离便是。
不过,还是要借机会会这个蔡妙菱,打听一下母亲好友失踪的线索。
已与卫湛提起过此事,想必他会安排她们见面。
宁雪滢继续绣线,看起来心平气和,可头脑晕乎乎的,是因着今日食用了薏仁甜酒酿豆花的缘故。她酒量极差,用一杯倒来形容毫不夸张,却喜爱酒酿的味道,贪嘴多吃了些。
小半个时辰后,青橘走进来,“大奶奶,蔡医女在门外求见。”
她弯下腰,掩口道:“是世子的意思。”
宁雪滢会意,透过梳妆镜看了一眼妆容,起身走出隔扇,于兰堂让秋荷去备茶点,“请进来吧。”
青橘走到门外,板着一张稚嫩的脸,摆明了不待见对方,“大奶奶有请。”
蔡妙菱略过青橘,全然没把一个侍女放在眼里,却在瞧见端坐在兰堂上首的女子时凝住了视线。
不远处的女子,没有嫣然露齿,却仍能给人一种温婉的美感。
试问,谁会不喜欢如诗如画的美人呢?
难怪能在嫁错的情况下,稳住世子夫人的位置。
光凭容貌和气韵,就占尽了先机。
不是自己以貌取人,而是有些人生来耀眼,灼若芙蕖。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