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清欢—— by怡米
怡米  发于:2024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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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湛几次想要摘掉蒙住眼睛的裙带,看?看?女子此刻的模样?,却被制止。
汗湿的小脸泛着?春意,宁雪滢靠在他耳边说?:“不许看?我。”
薄唇微勾,卫湛回了句“好”。
不知过了多久,宁雪滢依偎在卫湛的臂弯沉沉睡去。
她累坏了,比以往每次都累。
余温未烬,被枕着?胳膊的男子仰躺在床,纾解着?方才的快意。
破晓时分,宁雪滢揉揉眼皮,翻身?寻个舒服的体位继续小睡,却又忽然醒来。
想起今日即将启程,她扭头看?向安静睡在一旁的人,晃了晃他的肩,“夫君。”
卫湛浅眠,很快清醒,“怎么?”
“你?是不是要回京城了?”
次辅不仅事务繁忙,还要代理?首辅之权,案牍劳形,不可能再陪她去往金陵的。
没等男子回答,宁雪滢钻进他怀里,“夫君抱我。”
一大早就撒娇,即便卫湛再有自持力,也被激荡的不堪一击。他环住她,拍拂着?她的背给了一颗定心丸,“我陪你?回娘家。”
“真的?”宁雪滢抬头,“你?别说?好听的哄我。”
“没逗你?。”经?历妻子被劫持一事,卫湛哪还放心得?下,“但咱们要适量减短逗留的时日,可好?”
红唇忍不住翘起,宁雪滢点点头,“回去呆上几日,咱们就回京,我还要给舒雯补上贺礼呢。”
妻子的乖巧让卫湛有些自责,身?为丈夫和女婿,本?该陪妻子多回娘家省亲的。
稍许,秋荷提着?水桶叩门,服侍宁雪滢梳洗。
“小姐,屋里什?么味儿?”
“不许问。”
晓色熹微,小夫妻与老两?口作别,一直被送至河畔。
浮岚暖翠中,一行人越过大桥,踏上旅程。
青橘坐在马车外,吃起一早没有吃完的馅饼,“世子也要与咱们一同去金陵?”
秋荷打着?哈欠点头,“小姐是这么说?的。”
“世子不是很忙吗?”
“可姑爷不放心小姐。”
青橘打个嗝,拿起水囊灌了一口,“他们真腻乎。”
穿越河对岸的村落时,宁雪滢的月事在拖了几日后终于见红,她戴上月事带,舒了口气,差点以为自己稀里糊涂怀了身?孕。
不是不想为伯府添丁,而是没有改变成亲前的想法,想要在十八岁后再行备孕。
车队浩浩荡荡越过修葺的大桥,吸引了对面不少村民的视线。
正在陪沈懿行熟悉周遭的春杏望着?华丽的马车和油亮的骏马,不禁叹道:“瞧瞧那?架势,应是富贵人家在出行的途中被困在对面的村子了。”
沈懿行站在树影里望向那?边,本?是不在意的,富贵如云烟,早已?消散在卫湛对他的算计中。
可当他瞧见坐在车廊上晃悠小腿的胖丫头时,平静的眸光骤然一凛。
若是没记错,这丫头是宁雪滢身?边的侍女秋荷!
怒火油然而生,他握紧拳头,压抑着?想要嘶吼的冲动。
被窄袖包裹的小臂绷起条条青筋,血液快要倒流。
他扶住树干大口喘气。
见状,春杏上前扶住他,“不舒服了?”
处在怒火中,沈懿行一把将人挥开,反应过来后,又赶忙将人扶起,“抱歉。”
春杏拍拍衣衫,想说?什?么,却见他的视线再次落向车队,怎么唤也没有回应。
“奇遇。”
再听得?这个名字,沈懿行生出浓烈的反感,紧紧盯着?远去的车队。

第72章
远离村落,车队浩浩荡荡穿梭在蜿蜒山路间,宁雪滢窝在卫湛的?怀里,几乎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惬意自?在,无需考虑任何事,全由?卫湛操劳,对他也越来越依赖。
清晨从马车里醒来,她?揉着眼皮坐起身,迷迷糊糊唤了声:“夫君。”
车厢内空荡荡的?,她?伸臂舒展身体,没等彻底清醒,就被帘子外射入的春阳晃了双眼。
半眯眼帘,她看见一人站在春光里,斜倚车门,意味深长地投来视线。
懒虫也是有区别的?,车里这个快要懒酥了骨头。
卫湛长腿跨上车廊,弯腰钻进马车,从箱笼里拿出一件粉薄的?衣衫放在小?榻上,附身拨了拨女子脸上的?碎发,“可要起身?”
宁雪滢仰躺到卫湛的?腿上,拿起衣衫罩住整张小?脸,隔着薄衫看他。
朦朦胧胧,柔化了他的?冷厉。
“夫君。”
知她?在赖床,没话找话,卫湛向后靠去,重?重?摩挲她?的?耳垂,“该梳洗用饭了。”
宁雪滢弯眸,“我听见水声了。”
“附近有条长河。”
“那抱我过去吧。”
捏耳垂的?手加重?了些力道,在对上女子笑盈盈的?面靥时,卫湛任命地将人抱起,里里外外穿好衣裙,又?绾起三千青丝,梳了一个松垮的?云鬓,随后背起香香软软的?小?懒虫,去往河边洗漱,看得影卫们如灌蜜糖,齁甜齁甜的?。
一行人走走停停,一晃已是五月十二。
深夜,车队抵达一段崎岖的?山路。
窝在卫湛怀里睡着的?宁雪滢忽然感觉呼吸不畅,她?心口一震,挣扎着起身。
“夫君?”
擦去唇上的?湿润,她?看向明显变了气息的?男子,捏捏鼻梁,立即背身穿戴起来。
“醒”来的?卫九闻了闻自?己,身上不仅有小?苍兰的?味道,还有一股熟悉的?暖香。
果?然卫湛吃得好。
卫九抵腮,消解不掉一早生出的?醋意。
“在车里做,你都不担心被人听了去?”
被他大咧咧的?话羞到,宁雪滢闷头不理。
卫九使劲儿揉了揉她?的?脑袋,解气似的?弄乱她?的?长发,才弯腰走出车厢,与几名影卫一同查看起路况,全当消解情绪。
宁雪滢撩开窗上帘子,望向点点繁星,打?发着漫漫长夜。
路上艰苦,最不方便?的?当数烧饭、沐浴和如厕。
为了让宁雪滢吃上热乎的?饭菜,每到膳时,卫湛都会让人拾取些树枝搭建篝火,离开时会熄灭火堆再清理灰烬。
换作卫九,也是如此。
天明晴朗,翠微山峰高耸入云。
杪头遇风,发出淅淅索索的?声响。
卫九端着热乎的?饼子坐回车里,一股脑塞进宁雪滢的?手中,“吃吧。”
正当宁雪滢犹豫着要不要道一句“谢”时,双脚忽然被男人抬了起来。
“你做什么?”
卫九抬抬眼,带着哀怨,“当我是什么人?会跟卫湛一样,在车上欺负你?”
一连两问后,他撑开食指和拇指,比量起宁雪滢的?脚底,默默记下尺寸,于晌午时,带回一双小?巧的?草鞋。
荒郊野外无客栈,长久穿着锦靴会感到闷脚,一双草鞋无疑是良选。
以?前只知卫九会做精细的?手工活,没想到还有裁缝的?潜力,宁雪滢没客气,脱下粉白?色的?锦靴,换上了草鞋。
“合脚吗?”
“嗯。”
心意没有被拂掉,卫九勾唇,又?要抬手揉她?的?脑袋。
宁雪滢躲开,弯腰揪了揪鞋面上的?绒球,佯装在欣赏脚下的?新鞋子。
伸出去的?手落了空,卫九环臂看向窗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紧绷的?下颚泄露了他的?情绪。
车队途径另一座村落,会厨艺的?车夫想从一户村民家借火,为大伙烧一顿好的?饭菜。
得以?短暂的?休整,卫九扶宁雪滢步下马车,带她?在附近散步,却?被村民家跑出来的?几个顽童围住。
当滚烫的?栗子丢到脚边时,卫九眼疾手快,搂住宁雪滢的?腰将人提了起来。
也不知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栗子,还是刚出锅的?,丢在地上发出一道道脆响,堪比炮仗。
顽童们拍起手,嘲笑被“围困”的?两人。
影卫们欲要上前,卫九抢先一步,拎起顽童中个头最高的?那个,如同拎起一只小?鸡仔,淡淡看着“鸡仔”张牙舞爪。
“嗤”了一声,卫九刚要将人丢远,就被制止住。
白?皙的?小?手拉住男人的?袖口,宁雪滢摇摇头,“算了,别跟小?孩子置气。”
“他们差点伤到你。”
他在替她?抱不平?
宁雪滢使劲儿拉着男人的?衣袖,凑近小?声道:“咱们还在借火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卫九向来疏狂清傲,怎会轻易低头。
将那顽童放在地上,卫九掐住他的?脸蛋,附耳说了句什么,只见顽童觳觫一下,拉着小?伙伴们跑开。
宁雪滢不解地问:“你讲了什么?”
“吓唬几句。”卫九看着跑远的?几道小?小?身影,面色不见温和,“我说,咱们车上有爆竹,一会儿都丢进他的?□□里。”
宁雪滢好笑地摇摇头。
小?半个时辰后,车夫端着一大锅炖鱼走出院子,“世子、夫人,趁热吃。”
瞥了一眼白?嫩嫩的?鱼肉,卫九顿时失了胃口,却?还是陪在宁雪滢身边,默默为她?剔除鱼刺,将整块的?鱼肉夹进她?的?碗里。
车队启程,于深夜赶路。
墨空星河灿烂,车外比车厢内舒适得多。
卫九接过车夫手里的?马鞭,将车夫撵到后头的?马车,自?己带着宁雪滢驱车前行。
夜风擦过粘黏在颈间的?长发,宁雪滢取出一枚簪子咬在唇间,抬手绾起高髻。
余光瞥见她?的?举动,卫九放缓了车速,闻了闻风中飘散过来的?香气。
“小?滢儿。”
“嗯?”
“没什么。”卫九目不斜视,几分恣睢,几分佻达,“想吻你了。”
得亏身旁没有车夫,宁雪滢伸手一拧,疼得男人龇了龇牙。
须臾,两人回到马车内,宁雪滢缩在小?榻上,卫九躺在车底。
不知过了多久,宁雪滢被一道湿润的?触感扰醒,双腕被扼住,高举过头顶。
“唔。”
卫九含住她?的?唇,气息灼热,“说了,想吻你。”
被彻底惊醒,宁雪滢用力挣开手,推开卫九的?脸,“去后面的?马车!”
可下一瞬,小?榻上不见了男人的?身影。
宁雪滢夹着毯子坐起身,见男人规规矩矩平躺在车底。
适才像是梦,没有真实发生过一样。
宁雪滢气不过,抓起枕头砸过去,正中卫九那张俊美的?脸。
卫九抱住枕头,翻身压住,像是得了什么宝贝。
翌日,车队在一处崇崛的?山壁上停下,影卫将沿途拾来的?树枝搭建成堆,准备烧火热菜。
秋荷走到宁雪滢的?马车前,“奴婢和青橘要去方便?,小?姐一起吗?”
五月蝶飞虫鸣,开始转热,车里实在闷得慌,宁雪滢并不想要方便?,但还是跳下马车,全当散步透气了。
看着女子脚上的?草鞋,秋荷心生羡慕,“姑爷对小?姐真好。”
“是吗?”
“咦?小?姐不是这样想的??”
宁雪滢讷讷几声,不知该如何回答。若以?十成比作真心,她?能在卫湛身上感受到九成,未感知的?一成源自?卫湛不善表达的?性子。而?在卫九身上,她?能感受到十成十的?真心,却?选择性的?忽略。
青橘憋了一路,急得不行,拉住秋荷往灌木丛里走,“这里都是大老爷们,咱们走远点儿。”
秋荷抽回手,“还是不要走太远,万一有山匪呢。”
宁雪滢是出来透气的?,指了指不远处,“你们去那边,我在这里替你们把风,不会让他们过来的?。”
灌木丛不高,遮挡不住全身,已经?及笄的?青橘很?是脸薄,硬拉着两人走向远处较高的?灌木丛,“大奶奶别忘了,奴婢是会功夫的?,走远也无妨。”
秋荷撇嘴,“三脚猫的?功夫,怎么还吹嘘上了?”
“胡说八道,看招!”
两个小?丫头追追打?打?,欢腾吵闹,惹笑了宁雪滢。
她?站定?在山壁旁的?侧柏前,目视两个小?丫头跑远,蹲进了深深青草里。
倏然,耳边碎发轻拂,她?下意识转身,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道突然逼近的?黑影捂住嘴。
“唔!”
那道黑影身手矫健,急不可待地将女子桎梏在怀里。
“别动!”
听得声音,宁雪滢浑身血液几乎倒流,僵硬在沈懿行的?怀里。
灰头土脸的?沈懿行将刀片横在宁雪滢的?脖颈,愈发粗粝的?大手满是茧子,硌在宁雪滢水嫩的?皮肤上。
“卫湛,你过来!”像是万顷怒火终于寻到宣泄口,沈懿行在改名换姓和孤注一掷之间选择了后者。
与其顶着一张肿胀丑陋的?“假面”与不爱的?女人度过余生,还不如带着最爱的?女人和最恨的?仇人玉石俱焚。
他狂笑着,像奸计得逞的?疯子,以?手臂紧紧勒住宁雪滢,眼看着卫九和影卫们冲了过来。
“你们敢靠近,我就带她?跳下去!”沈懿行瞪大眼,挟持着宁雪滢不断后退,脚跟悬在山壁边上。
有石子从陡立的?山坡落下,坠入深深崖底。
卫九冷呵,张开手拦下欲拔刀的?下属们,“都别动!”
这个时候,或许只有妥协才行得通。
“沈懿行,只要你把人放了,我对你既往不咎,日后朝廷也不会再追缉你。”卫九丢过一个装满金锭子的?钱袋,丢在沈懿行的?脚边,“我说到做到,放人!”
最后两个字,回荡在山峦间,高亢有力,蕴藏怒火。
“你当我是三岁幼童?卫湛,你已骗我过多少次了,心里没数吗?啊?!”
这时,青橘和秋荷提起裤子跑过来,急得脸色煞白?,尤其是青橘,若不是她?执意走远些,怎会让沈懿行钻了空子。
她?脆声骂道:“喂,挟持女子算什么好汉?别再让人瞧不起了!”
被一个小?丫头责骂,沈懿行哈哈大笑,勒紧宁雪滢附耳道:“雪滢妹妹,你在出嫁前,是不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被一个黄毛丫头骂得狗血淋头?这一切,都是拜卫湛所赐,如今,我要带你共赴黄泉,你可别怨我,要怨就怨卫湛,他夺了我的?一切,也包括你。”
几日不服药,脸已消肿,恢复了俊朗,却?是脸颊留疤,蓬头垢面,潦草落魄。
他露出森森白?牙,像一个走入绝境的?野兽,绝望又?癫狂。
“前不久,在我的?梦里,卫湛倒在河边,被九把刀剑穿膛,流血而?亡。”他癫笑,胸膛震动,“我是笑醒的?。”
窒息感袭来,宁雪滢皱了皱眉,试图掰开桎梏她?的?手臂,却?是无济于事。
沈懿行厉了眸光,嘴角弧度不断加大,“雪滢妹妹,咱们一起看看,卫湛对你有几成真心。”
被刀刃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腰肢也被勒得快要折断,宁雪赢面露痛色,视线落在不远处卫九的?脸上,无声道:别管我,杀了他。
卫九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握成拳,他点点头,面容和善,似在安抚一只被猎隼勾在爪子上的?小?兔子。
是他想要捧在手心的?小?兔子。
“没事,小?滢儿别怕。”
沈懿行大笑,贴着宁雪滢的?侧脸直勾勾盯着站在最前排的?男子,“卫湛,想保宁雪滢的?命,就在我面前自?尽,以?命换命。”
众人:“!!!”

面对威胁,卫九却平静地笑了。
善于心术的他,放弃了商榷的技巧,只因不能以赌的方式让宁雪滢置身任何一种险境。
他赌不起。
“如何自尽?自刎还是跳崖?”
他淡笑着?问,恣睢佻达,云淡风轻的不像是在讨论生死一事。
宁雪滢蹙起柳眉,她不想欠卫九的,她还不起,“不......”
沈懿行?最厌恶“卫湛”身上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如同雪山之巅的莲花在睥睨他这?只蝼蚁,“梦里,你被刀剑穿膛九次,梦外亦然。我要你自捅九刀,最后一刀捅在心口。”
众人:“世子不可!”
宁雪滢:“不要!”
卫九:“好。”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唯有卫九接受了这?个提议。
他突然侧身,拔出斜后方影卫的佩刀,折断在膝头,撇下刀柄那截,手握锋利的刀尖,没有丝毫犹豫地?刺入自己的左肩。
“第一刀。”
他瞳孔骤变,忍痛邪笑,乖戾张狂,迸发?出内敛的狠厉。
随即刺向自己的右肩。
“第二?刀。”
鲜血渗出衣衫,映在宁雪滢漆黑的眼底,她奋力挣扎,却?如蚍蜉撼树。
卫九朝她摇摇头,再次刺向自己,“第三刀。”
疼痛蔓延开来,玉面泛起病态的苍白,他看向呆愣的沈懿行?,低嗤道:“第四刀。”
青橘惊吓过度,“世子!”
“不准靠近我,违令者斩!”
卫九斜转凤眸,给?予所有部下警告。
“第五刀!”
“第六刀!”
见?此,青橘和?影卫们纷纷低头,不忍直视血流不止的男人。
“第七刀!”
“第八刀!!”
在捅进右侧小腹后,卫九再也支撑不住,又拔出另一名影卫的佩刀,以刀尖做支撑,勉强稳住微晃的身形,“沈懿行?,说?到做到,你要放人。”
沈懿行?冷笑,“好,第九刀,你要刺在心脏上......啊......”
在注意力全被“卫湛”的自残所吸引时,他忽然感到手臂痛麻,控制不住地?抽搐。
宁雪滢趁其不备,并拢双指夹住银针,刺入他手臂的穴位,如同上次在船上一样,想要以这?种方式自救。
可这?一次,在她试图脱离桎梏之际被沈懿行?抓住手臂,一瞬的推搡间,两人一同坠下山壁。
山风擦过耳边,沈懿行?拉着?女子极速坠落。
而在快速下坠的过程中,他的视野里多出另一道身影,镀着?融融日光,伸长手抓住了宁雪滢的裙带。
三人同时落崖,上方回荡着?众人的嘶吼。
“世子!”
“大奶奶!”
“小姐!”
“啊!怎会这?样?!!”
沈懿行?模糊了视线,挺好,一切都结束了,他不能力挽狂澜重?回朝堂,却?能杀掉卫湛,也算值了。
“噗通”三声,无法自控的三人相继掉入奔腾的长河,被湍流冲向下游。
河水呛得宁雪滢无法呼吸,她抬高手臂想要上浮,却?没能如愿。
河水中有巨大的石头,她奋力抓住,磨破了指腹,但好在稳住了自己。
余光中,两道布衣身影被冲了下去。
“卫九!”
她费力爬向岸边,喘息着?起身,沿着?河边追逐。
当那两道身影被冲到相对缓和?的流域,她一头扎进水里,抓住了漂浮的卫九,眼看着?沈懿行?被冲到岸边。
连咳带喘地?将卫九拉上岸,她无力地?倒了下去。
迷离的视线中,眼看着?卫九煞白了面庞,又眼看着?沈懿行?爬了上来,轰然倒地?。
三人先后陷入昏迷。
许久过后,曛黄布满山涧,风吹篁林声声,簌簌盈耳,卫九在一阵天旋地?转中醒来,甩了甩头,在看清倒在一侧的女子时,赶忙爬了过去,将人半抱在怀里,“醒醒,小滢儿。”
宁雪滢咳了声,渐渐醒来。
半垂的眼帘遮不住眼底的疲惫,她启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似乎还没到劫后余生可以庆幸的时候。
正当卫九展颜时,河畔陡然传来细微的动静。
他眸光一凛,轻轻放下宁雪滢,忍着?浑身的疼痛站起身,缓缓走向费力爬起的沈懿行?。
一拳,将人打倒在河水里。
他淌着?水靠近,拽起嘴角渗血的沈懿行?,冷遮脸又是一拳。
“是梦到前世还是记起了前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卫九将沈懿行?从?水里捞起,揪着?他的衣襟讥嘲道,“可惜太迟了。送你上路前,我来告诉你另一个真相。”
他俊面紧绷,咬牙切齿,不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权臣,变成了复仇的罗刹,“沈懿行?,听好了,先帝是被我气死的。”
在沈懿行?的震惊中,卫九附耳道:“今生,景安二?十七年?二?月十七,原本该陷入昏迷的他,被一个真相气死了。这?个真相,你该是知晓的。”
“你把我是皇子而非尹轩之子的真相告诉了他?”
“是的。”
卫九淡漠着?眼,又挥出一拳,结结实实砸在沈懿行?的鼻梁骨上,血染长指,“还有一件事,索性也告诉你吧。尹轩是个聪明人,一心想复仇,苦于寻不到明路上的傀儡,我猜出了他的心思,便设法将你送到了他的身边。”
“你卑鄙!!!”
沈懿行?崩溃大吼,额头绷起青筋,也绷裂了脸上的结痂。
卫九冷呵,“沈懿行?,我本想让你煎熬在失意和?孤独中,既然你逃出牢狱,不想承受心理的煎熬,那就上路吧。记着?,若有来世,做个老实本分?的人。权术,不适合你这?个蠢货。”
卫九反手摸向后腰,想要拿出火铳,却?摸了个空。
坠崖时,遗落了?
当他望向下流寻找火铳时,沈懿行?寻到破绽,猛然反击,凭借矫健的身手,试图扳倒卫九。
“砰!”
一声铳声突然响彻山谷。
宁雪滢双手持铳,打中了沈懿行?的心口。
沈懿行?瞪圆眼,鼻翼抽搐,不可置信地?看着?岸边的女子。
宁雪滢红着?眼睛垂下手,眼里的仇怨在这?一刻彻底消散,麻木地?看着?沈懿行?倒在河水中。
沈懿行?睁着?眼被冲向下流,似乎还残喘着?一口气,头却?重?重?砸在水中岩石中,彻底没了气息。
火铳自手中滑落,宁雪滢在这?一世,亲手替前世的自己、卫湛、父亲、母亲、秋荷报了仇。
霞光蔓延至眼尾,映得瞳仁清澄。
卫九转头,眸微动。
河水激石,山风泠泠,清瘦的女子伫立河畔,朝他伸出手,“上来吧。”
卫九跨上岸,刀伤被水浸泡的发?了炎,生疼生疼的,他浑然不觉,上前一步将女子搂在怀里。
都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怀里的女子,替卫湛解决了最后一重?心障。
而由心障生出的他,或许也该消失了。
漫山遍野无野果,又累又疲的两人也无力再下水捕鱼,只能在一处山洞外暂时歇息。
“这?可能是荒废的狼窝。”卫九靠坐在洞外,扯开衣襟查看自己胸膛上的刀伤,却?在宁雪滢看过来时,不动声色地?掩饰好。
知他浑身都是伤,又浸泡了河水,不加处理会发?炎溃烂,宁雪滢忍着?浑身的酸痛,在附近寻找着?草药。
卫九捡来一些树枝搭建起篝火,有气无力道:“别找了,先过来烤干衣裳。”
天热,衣裳易风干,宁雪滢倔强地?寻找着?草药,没有注意到背后的男子已经处在半游离的状态。
卫九半耷眼帘看着?越走越远的小姑娘,没有跟上去。
身上有血,血腥味重?,很可能成为野兽的目标。
“小滢儿。”
“怎么?”
卫九掷过火铳,“拿着?防身。”
宁雪滢捡起丢在地?上的火铳系在裙带上,又继续拨开寸寸草丛,寻到一些可用于化瘀消炎的药草。
俄尔,她回到山洞前,瞧见?卫九手捧芭蕉叶,在放自己的血。
“你做什么?!”挥开芭蕉叶,她按住他手腕上的伤口止血,面容变得更加严厉。
卫九苍白着?脸解释道:“在他们来救援前,我恐怕熬不住了,不想浪费体内的血。”
意思是,想要让她喝他的血以维系体力?
宁雪滢来了火气,捧起芭蕉叶,将上面残留的鲜血灌向男人口中,“谁要你的血?还是你自己喝吧!”
卫九被呛到,轻咳几声,连带着?胸膛震动,崩裂了身上的伤口。
大片鲜血染红衣衫。
可他没有责怪处于激动中的女子,只抬起手描摹她的眉眼,“小滢儿,过去对你做的混账事太多了,是我的错,无法弥补。”
抱歉......
他没有说?下去,淡淡笑开,纵使满身狼狈,却?不减损半分?俊美。
脉搏变得微弱,他垂下手,连指甲都褪尽了血色。
见?状,宁雪滢将草药塞进自己的嘴里咀嚼,随之扒开他的衣襟,想要为他上药,却?在看见?那满身的刀伤时,倒吸一口凉气。
健硕的上半身,八处刀伤,穿透皮肉,血迹斑斑。
无力感涌上心头,宁雪滢强忍眼眶和?鼻尖的酸涩,用嘴为他上药,进而尝到了血锈的味道。
卫九怜爱地?看着?趴在胸膛上强装镇定的少女,在自己的衣衫上蹭了蹭掌心的血,缓缓揉起她的发?顶,“抱歉,没有护好你。”
宁雪滢僵住,撑在地?上的手慢慢收紧。
一滴泪落在男人的胸膛上,蜿蜒流转进一处伤口,带来丝丝痛意,卫九用心感受着?,感受最后一丝触觉,“抱歉,没有护好你,也没能护好卫湛。”
他消失不打紧,却?可能致使卫湛失血过多,无法陪她走过今生,无法补上前世的遗憾。
日光被上方交错的树枝遮挡,投下斑驳树影,卫九望着?茂密树叶外的天空,意识愈发?迷离。可为了不让宁雪滢独自感受恐惧,他强撑着?体力,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小滢儿,给?我唱首曲儿吧。”
宁雪滢没学过唱曲儿,却?一改常态,温柔问道:“想听什么?”
“都行?,就是想听你的声音。”
宁雪滢哼起小曲,泪水大颗大颗滴淌,最后泣不成声。
卫九握住她的手,叮嘱道:“夜深时,你找些树枝遮挡在洞口。”
野兽会在夜里活跃,他要用自己为饵,成为野兽分?食的猎物?,这?样就能保她不被攻击,“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握好火铳,关键时候能保命。”
这?也许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
“你别说?了。”宁雪滢捂住他的嘴,眼泪大颗大颗流下,“求你别说?了。”
卫九点点头,真的不再开口了。
天色一点点暗沉,隐约传来兽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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