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清欢—— by怡米
怡米  发于:2024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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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得贵吓得以额抵地,直呼“老奴失言,望陛下恕罪”,可心中?笃定,皇帝陛下非但不?会怪罪他,还会让他将人带进宫里。
但凡与?贤妃有关的人事物,陛下一样也没落下。
好半晌,景安帝收起戾气,用手拂了拂烟缕,半呵斥半释然道:“起来吧。”
赵得贵起身弯着腰,一副等待指令之势,将人的感?情拿捏到极致。
薄暮沉沉,宁雪滢坐在卧房软榻上继续未完成的绣活,双脚浸泡在盛有汤药的木桶中?。
不?知小姐和姑爷发?生了怎样矛盾的秋荷泪潸潸地服侍在一旁,毫不?掩饰心疼之意。
听见吸鼻子的声音,宁雪滢好笑道:“行了,当心哭坏眼睛。”
“小姐,咱们还是?把现在的处境写信告知给老爷吧。”秋荷坐在杌子上,双手抓住宁雪滢的衣角,可怜兮兮地央求着。
小姐是?老爷和夫人的心头肉,千娇万宠着长大,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宁雪滢并不?认同,别说是?昨夜的事,就是?错嫁一事让父亲知晓了,都会引起不?小的波动。大同镇那边还在镇压悍匪,断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父亲添乱,“我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别胡思乱想了。”
自知劝不?动脾气倔的小姐,秋荷向木桶里又添了热水,哽咽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奴婢都会一直陪着小姐。”
不?愧是?娘亲挑选的“小夹袄”,一点儿也不?漏风,宁雪滢感?动之余,不?忘叮嘱:“不?可在世子面前多嘴。”
“知道了......”秋荷噘起嘴,一脸的不?高兴。
酉时过半,廊中?传来一道女声,宁雪滢会意,是?蔡妙菱来府为卫湛医治了。
听青岑说,蔡妙菱的施针和药方的确能缓解卫湛的心疾,却?无法扼制住卫九的出?现,而蔡妙菱对?此一无所知。
宁雪滢陷入深思,不?慎刺破指腹。她放下针线,挤出?一滴血珠,
“去打听一下,姑爷几时回府。”
秋荷为宁雪滢涂抹完药,提着木桶走出?去,见蔡妙菱扭着细腰直接走进书房,气不?打一处来。
“世子还未回,还请蔡医女在客堂等候。”
蔡妙菱跨进书房的脚收了回来,吊着眼梢打量起从正房走出?来的小丫头,“呦,还在喝奶的小狗都会看门了。”
这会儿董妈妈和青岑都不?在,只有几名扈从守在庭院内,对?于小姑娘之间的明争暗斗,几人不?想掺和。
秋荷虽性子直,却?有些嘴笨,一着急还会磕巴,她跺跺脚,质问?道:“你、你、你说谁是?狗?”
蔡妙菱抬袖掩口,“说、说、说的就是?你。”
不?带脏字的调侃带着浓浓的蔑视,不?仅冒犯到了秋荷,也冒犯到了站在窗前的宁雪滢。
看在她是?母亲挚友养女的份儿上,宁雪滢秉着礼待的心思,不?想闹僵彼此的关系。她推开窗,探身看向还站在书房前的蔡妙菱,“不?请自入与?梁上君子何异?蔡姑娘自重。”
蔡妙菱摊手,“先前我来时,青岑会引我入书房。今儿赶上他不?在,我按着习惯去书房等待世子回来,有何不?妥?再说,玉照苑的护院也没拦我呀。”
宁雪滢看向一众扈从,“家?有家?规,失职则该罚。待会儿董妈妈过来,你们几个记得主动找她领罚。”
扈从们低头不?敢忤逆,纷纷称“是?”。
蔡妙菱放下药箱,走到窗前欠身一礼,“既如此,是?我失礼了,这就给大奶奶赔罪。”
旋即看向秋荷,“老话儿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是?我的不?是?,别介意啊。”
又被讽刺成狗,秋荷心里更难受了,气嘟嘟提着木桶离开。
对?这个自小陪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宁雪滢自认有些了解,她靠在窗边绣起荷包,一针一线极为精湛,愣是?晾得蔡妙菱浑身不?自在,生出?警惕,预判不?出?这对?主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片刻后,灶房内冲出?一抹小小身影,手里端着个葫芦瓢,直冲这边而来,手一扬,泼出?一瓢清水,尽数泼在了蔡妙菱的头上。
大冷的天,蔡妙菱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看向扬起头的秋荷,又怒火中?烧地看向宁雪滢,“这是?伯府的待客之道,还是?你们宁氏的野蛮行为?!”
宁雪滢不?紧不?慢地穿针走线,“待客之道是?留给体?面的人,野蛮行为是?以牙还牙。蔡姑娘张口闭口辱骂于人,想要哪门子体?面?”
草莽养出?的女儿和丫鬟,果然登不?得台面,手段如此粗鄙!
水珠从发?梢滴淌而下,蔡妙菱气得身体?发?抖,白着脸推开秋荷,提起药箱走向月门,“转告世子,另请高明吧,本姑娘不?干了!”
玉照苑的动静闹得不?小,惊动了在倒座房休息的青岑兄妹和董妈妈。
卫湛回府时,青岑在玉照苑的月门前迎上去,禀告起事情的原委,“蔡妙菱不?是?善茬,但在缓解心疾上自有一套法子,是?否需要卑职将她劝回?”
步入廊道,卫湛解开裘衣系带扔给身后随行的小厮,面色温淡如常,“不?必了,日后也无需召她再登门。”
那确实是?要另请高明了,可之前也不?是?没有遍访过各地的名医,成效都不?尽如人意......
青岑隐隐生忧。
卫湛走进湢浴净手,出?来时见宁雪滢坐在晚霞中?刺绣,不?自觉走上前,“消气了吗?”
“气走了世子的医者,尚希见宥。”宁雪滢放下荷包和针线,在霞光中?抬起头,带着一点儿倔强。
卫湛曲指刮了刮她绷紧的下颌,“无碍的,下次再遇到出?言不?逊的人,直接请出?府就是?了。”
那个“请”字用得客气,却?也犀利。
宁雪滢避开他的触碰,绷紧的小脸有了缓和,但对?卫九的事还心有余悸,无法立即接受面前的男子。
察觉出?她不?动声色的排斥,卫湛也不?急,收回手坐在一边,让人将秋荷传了进来。
秋荷随青岑走进来时,心下忐忑,对?不?苟言笑的姑爷怀有戒备和畏惧,一进门就无意识地绞起小手。
卫湛是?何等洞察人心,当着宁雪滢的面,他第一次直视起刚刚及笄的小胖丫头,“你做得很好,身为长媳的侍女,不?该是?软包子。以牙还牙,是?对?不?敬之人最好的还礼。”
呷了一口茶,卫湛看向青岑,“带她去库房挑选几样金饰。”
秋荷惊讶抬头,复又低头,“多、多谢世子。”
宁雪滢也诧异地看向坐在身侧的男子,莫名有种?被纵容的感?觉。
等青岑带着秋荷离开,宁雪滢娇睨一眼,媚眼如丝流露,语气却?是?淡淡:“投桃报李,秋荷虽年纪小,却?在医术上有过人的天赋,以一副九针在金陵名声鹊起,接触过不?少疑难杂症。若世子信得过,可否给她机会,试用几次看看疗效?”
从董妈妈那里,卫湛已听说过秋荷的医术极为了得,为府中?不?少年迈的仆人治疗过风湿、胸闷、头晕等症。他摩挲起腰间的如意扣,轻轻提了提唇。
二更时分,季懿行被召入宫,引得尚书府不?小的震动。
季朗坤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差遣仆人快速为儿子更衣,“动作麻利点,别让陛下等久了。”
季懿行糊里糊涂地换上官袍,随禁军副统领乘车赶往宫城。
垂枝苑的月门前,杜絮靠在廊柱上,生出?一丝忧患,转而派心腹传信去永熹伯府。
卫湛收到口信时,恍然一怔,在幽幽烛火的书案前静默。
冥冥之中?,血缘注定会在某个时刻有所牵扯,难怪会有个缘字。
只可惜今生是?“复盘”。
“青岑。”
“卑职在。”
“立即派人前往皓鸿公主府,让公主以不?慎落水为由,引陛下出?宫探望。”卫湛单手敲打在桌面上,“给赵公公递个话,就说明日傍晚,本官约他在司礼监碰面。”
赵得贵位居司礼监执笔太监,时常与?东宫、詹事府的人往来。
青岑躬身走出?书房,一记响指后,数名影卫闪现,又汇入浓稠夜色。
泼墨的黑夜,季懿行乘车抵达宫门前的下马石,没等钻出?车厢就被禁军侍卫告知,皓鸿公主抱恙,陛下已亲自出?宫探望爱女。
“季小将军先请回,再等陛下召见吧。”
原本就一头雾水的季懿行坐回马车,被宫人送回了尚书府。
被单独召见何其难,他有些失落,又觉得莫名其妙。
等景安帝再想起这么个事儿,已过了五日。
被问?起时,赵得贵哈腰笑道:“恐陛下觉得不?像贤妃娘娘而失落,老奴特?让人为其作了画像。”
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何况还是?一名男郎,无法以替身纾解相思苦,但敌不?过心中?的好奇,景安帝应允了赵得贵的做法。
当画像被摊开,景安帝坐直腰杆,勃然大怒,“赵得贵,你老眼昏花,就尽早滚出?宫去!”
画上之人,哪有一点儿相像?!
赵得贵跪地,“初见时老奴是?觉得像,可后来再见面,就没有那股子强烈的熟悉感?了,是?以才?托了画师提笔,以防让陛下空欢喜。”
景安帝被气得直咳,“退下!”
殿宇变得安静,景安帝拿出?闵贤妃的画像喃喃道:“爱妃若是?当年为朕诞下皇子,如今的储君必是?你的子嗣。朕对?你是?真?心的。”
当年惊鸿一瞥,君夺臣妻,囚于后宫。他清楚记得,女子每日以泪洗面的情景。
再后来,美人如春花被风雨打蔫,香消玉殒。
重重喟叹一声,景安帝抱住画像,流露出?不?被外人所见的绵绵情意。
一连五日,宁雪滢都在与?秋荷一同研习缓解心疾的疗法,卫湛也已间隔十?五日没有得到医治。
青岑那边,还在托人寻找名医,京师之内精通针灸的医者,还有一位薛御医未给世子看诊过,可近来皇帝咳得愈发?厉害,所有御医都侍奉在宫中?,日以继夜不?得闲。
三更时分,宁雪滢合上医书,落下帷幔准备入眠。
自廿九之后,两人没再同房,卫湛一直宿在书房或东宫。
不?遑启处的人,若没个好身板,恐会累倒。
想起书房内用于休憩的逼仄小榻,宁雪滢有些松动,“青橘。”
青橘快步走进来,“大奶奶有何吩咐?”
“请世子回房。”
伯府上下,除了青岑,无人再知晓小夫妻的矛盾出?自何处,但青橘等人是?打心里希望小夫妻和好如初的。
“诶!好!奴婢这就去请。”
宁雪滢没有等待男人回来,而是?躺回被子里。
多日不?同房,别扭和紧张交织缠绕,很不?自在。
帷幔外传来脚步声时,她暗暗捏紧被子,背对?床畔佯装入睡。
“大奶奶,世子说住在书房挺好的。”
没曾想遭到拒绝,宁雪滢被气笑,坐起身挑开帷幔,刚要询问?详情,却?见那人站在青橘身后三尺之外,意味不?明地看向她。
骨子里坏的人,与?几重魂魄无关,宁雪滢又气又羞,不?满地睨了青橘一眼。
小丫鬟与?那人合起伙来诓她。
青橘讪讪一笑,脚底抹油地跑开。
还贴心地为小夫妻合上房门。
小丫头跑得倒是?快,留下宁雪滢一个人发?窘。
“被子在柜子里,自己去拿。”指了指摆放在墙角的樟木五福捧寿纹方角柜,宁雪滢躺回床上,翻身向里,不?再搭理人。
卫湛走到方角柜前,取出?叠放着的龙凤锦被,又走回床畔,静默着将霸占了一整张床的女子向里推了推。
宁雪滢缩在被子里,视野由亮到暗。
屋里的烛火被那人逐一熄灭,独留床边一盏。
床帐中?传来清浅的兰香,沁雪冷冽,却?让宁雪滢悬空多日的心有了着落。
被丢在雪地的那晚,男人身上散发?的是?鹅梨香。
那是?卫九,与?卫湛完全不?同的另一重魂魄。
姑且如此说服自己,宁雪滢闭上眼,默数起时日,再有四?日又将逢九,卫九还是?会被机关术所困吧。
蓦地,身上一轻,她下意识扭头,被身后的男人掀开了被子。
屋中?有地龙,身穿单薄的寝衣也不?会觉得冷,可宁雪滢还是?环住双臂,不?解地问?道:“你做什么?”
卫湛坐起身,长臂一伸,握住她的一只脚踝向上抬起。
光裸的玉足已经消肿,脚底余留几处细小的伤痕。
“还疼吗?”
被抬起一条腿,宁雪滢坐不?起身,扭头面向里侧,细软着嗓子嘟囔道:“怎么不?疼?”
赤脚徒步在雪地的经历,给了她厌恶卫九的理由,转而对?卫湛也有了抵触心理。
她蹬蹬腿,不?满道:“你抓疼我了。”
卫湛松开手,却?又捉起她的另一只脚查看。
同样也是?消了肿,脚底留有伤痕。
女儿家?的脚,足弓圆润,脚趾秀气,透着粉白色泽。
卫湛握住那只小脚,如握白璧。
被男人怪异的举动羞到,宁雪滢曲膝缩腿,却?是?没能如愿。她心思一转,抬起另一只脚直击男人面门。
谁让你不?松开我。
坏坏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她绷直脚趾点在男人的鼻骨上,蓄意想要激怒这个温淡的“冰坨坨”。
卫湛任她胡作非为了会儿,随后拍开她的脚,面无表情地躺回床上。
听闻朝中?有几位风月情场的常客,酷爱美人足,后院受宠的妾室未必貌美,但个个是?美足,对?此,卫湛曾嗤之以鼻,可这会儿眼前总是?漂浮出?妻子那对?小巧玉白的足。
他转过身,看着背对?而眠的妻子,忽然伸过手,将人强行拽进自己的被子里。
被一再折腾,宁雪滢再好的脾气也有了恼意,“明日还要早朝,不?安置吗?”
被拽进对?方的被子里,如同兔子被叼进狼窝,小娇娘绷着脸蛋推了推男人,“夜深了,别闹了。”
“闹”这个字眼实在不?适合用在卫湛的身上,他少时便老成持重,弱冠后更是?将克己复礼刻进骨子里,乃同辈世家?子弟之表率,可此刻他的所作所为,少了自持,多了年轻气盛的新婚男子该有的冲动。
只是?一张脸寡欲无求,叫人看不?透他的欲念。
扣住女子乱捶的手,卫湛沙哑道:“睡吧。”
“放我出?去。”
“不?睡就做点别的。”凝住她的颜,卫湛有了计较,“半个月了,哪哪儿都该养好了。”
一听这话,宁雪滢瞬间没了气焰,立即闭上眼,“睡了,我睡了。”
被她怂唧唧的样子逗笑,那双漆黑狭眸微弯,流露出?不?自知的温柔。他松开她的手,将人揽进怀里虚虚环住。
宁雪滢紧闭的眼睫一颤,呼吸随着心弦变乱。
温存之下,她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你的心疾......”
“无大碍。”
长夜深阒,天寒地冻,杪头裹霜,可床帐内温暖如春。

第22章
次日明瓦染白露,雀哢声声,宁雪滢身穿粉衣白裙,头戴燕钗,袅袅娜娜地跟在卫湛身边,一同?去往二?进院请安。
许久不曾听董妈妈禀报小夫妻的房事,邓氏有些疑虑,但面上和?颜依旧,没有露出半分不满。
长?子是什么?心?性,邓氏自认再了解不过,全然没有责怪儿媳的意思,只在背对儿媳时,单独拉过长?子,絮叨了几句:“你公事繁忙,为娘不便打?搅,但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醒你。”
“母亲请讲。”
“房事。”
见丈夫看了过来,邓氏做贼似的垫脚凑近,掩口道:“不可冷落了雪滢,人家远道而来,还嫁错人家,本?就委屈,咱们不能再亏待她。吾儿要晓得,雪滢的父亲在为朝廷剿匪,如今听说那边吃紧,还不知会是怎样?的情况,咱们于情于理也要照顾人家的女儿。”
大?同?镇一带悍匪猖獗,总兵宁嵩肩负重担,无暇他顾,邓氏可不打?算给宁嵩增添家事上的烦忧。
无论宁嵩是何种名声,此时此刻,在邓氏心?中,他都是鄞朝的大?英雄。英雄的女?儿,不该被亏待。
相比母亲,卫湛更为清楚大?同?镇那边的混乱。
要不了多久,禁军就要前去增援了。
坐上前往宫城的马车,卫湛挑帘望向大?同?镇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前半晌,宁雪滢又与秋荷一同?研习针灸之法?,力求能在为卫湛医治时搭把手。
朝堂之上,兵部尚书联合禁军统领,在为大?同?镇的战事争取更多的兵力和?粮饷。
景安帝以手肘杵在龙椅上,揉了揉颞,“一群草寇都收拾不了?宁嵩是怎么?带兵的?还有脸要粮饷?”
帝王当场质问,带着薄怒,令一部分朝臣不敢置喙,纷纷觑向宁嵩的女?婿卫湛。
卫湛目不斜视,令人捉摸不出真实的想法?。
自景安帝登基,一直在削减地?方兵力扩充禁军,又限制了各地?总兵招募的职权,久而久之,地?方兵力的防御和?攻击力都在逐渐薄弱。
兵部尚书苦口婆心?道:“草寇的主谋是昔日屡获战功的承戟侯,旧部不计其数,明面上是在以匪类之名打?家劫舍,实则是在挑衅朝廷啊!”
提起承戟侯,景安帝面色铁青,积压良久的怒火油然而生,最终将目光投在东宫诸人身上,“太子和?卫卿意下如何?”
太子扭头看向斜后方。
卫湛手持笏板上前一步,“兵马未动,还要粮草先行,何况如今大?同?镇一带悍匪猖獗,数目众多,拖延下去,会致将士无粮可食。臣认为,纵使宁嵩布局不力,该被责罚,也是后话,朝廷现今要做的,是及时增援。”
太子躬身,“儿臣与卫詹事想法?一致。”
景安帝嗤一声,“卫卿那番话,要是出自吾儿之口,朕还能欣慰些。”
太子垂下脑袋,目光暗藏隐忍。
景安帝又问向掌管财经的一众官员:“户部可有异议?”
户部尚书季朗坤与左右侍郎交换过眼神,上前一步朗朗道:“户部无异议。”
散朝后,众人窃窃议论起增援的事。
“不知兵部会指派何人领兵,这可是立功的机会啊。”
“那就不知了,但年轻一辈的将领们都在跃跃欲试,彰显了朝廷兵力之强盛,也算是祸事中的欣慰事了。”
诸多议论入耳,卫湛径自走过,汇入风中,衣袍猎猎。
晌午时分,青岑走进詹事府公廨,“世子觉着,季懿行可会申请增援?”
“会。”
青岑提醒道:“宁总兵还不知女?儿错嫁一事,是否要想办法?避免他们相见?”
增援数万人,若非有人刻意提起亦或是季懿行表现得过于优异,几乎不会让总兵有所耳闻。
但不排除有人故意搬弄是非。
“有些事是瞒不住的,宁嵩不该成为最后一个知晓的。”
既然事已至此,有些话该被说开了,木已成舟,宁嵩不会不顾女?儿意愿,强行让其和?离。
借着这个契机说开也好。
待自己与妻子商议后,就可派出信差先援兵一步赶至大?同?镇总兵府。
来到东宫,卫湛坐在太子面前,“殿下可记得承戟侯尹轩?”
“尹轩......”太子变得谨慎,“此人是闵贤妃的前夫,落草为寇,正?是大?同?镇将士要诛之的悍匪头子。”
“正?是,此人原是承戟侯,曾任兵部左侍郎,娶兵部驾部主事之女?为妻,后来因陛下夺妻,走投无路,落草为寇。”卫湛拿出那人昔日的画像,“臣想让殿下任监军,随主帅前往大?同?镇剿匪,再想办法?让季懿行与尹轩见上一面。至于尹轩是否能认出季懿行是闵贤妃的亲生子,就看殿下如何筹谋了。”
太子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孤知道该怎么?做了。”
等季懿行得知剿匪一事时,仗着是户部尚书之子,直接冲进了兵部,请求随帅前往大?同?镇。
兵部尚书捋捋须,没有给出答复,但记在了心?里。
增援一事紧锣密鼓,成为朝廷近来的重中之重,而太子出任监军,又引起不小的议论。
宁雪滢在得知父亲那边情况堪忧时,不禁泛起愁虑,在卫湛回府后,一直跟紧在其身后,从垂花门跟到朱阙苑,又从朱阙苑跟到玉照苑的书房。
屏风后,卫湛长?指勾在官袍领口,“要替为夫更衣?”
宁雪滢二?话没说,双手绕过男人的窄腰,“啪嗒”一声解开腰封,又踮起脚为男人脱去官袍,“郎君要换哪身衣裳?”
“白色那身。”
宁雪滢取下挂在椸架上的霜白长?衫,依旧亲力亲为。
心?思不在更衣上,少了羞涩,面目严肃又游离。
看出她的担忧,卫湛走出屏风,拿起长?嘴壶浇灌起屋里的盆栽,“岳父那边,你不必太过担忧。承戟侯及其部下看似凶猛,却已穷途末路,要不了五个月就会弹尽粮绝,而大?同?镇的兵力会因增援而势不可当。”
“可陛下还是会认定父亲领兵不力,给予责罚的。”
“陛下说的是气话,任凭哪个总兵都无法?在短期内拿下深谙兵法?的一大?群亡命之徒。”看她面露忧愁,卫湛手上的动作快了意识一步,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发顶,“陛下说过太多气话,不必太当真。”
“真的?”
卫湛稍稍侧低头,“不信我还一直问?”
听出调侃,宁雪滢算是吃下了定心?丸。
卫湛揉在她发顶的手慢慢下移至耳根,以粗粝的指腹蹭动,“今夜我有个推不掉的应酬,会回来很晚,不必留灯。”
女?子皮肤吹弹可破,没一会儿就泛起粉润。
“别喝太多。”宁雪滢缩缩脖子,避开那只大?手。
卫湛想起季懿行前往大?同?镇的事,目光微凝,“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
“好。”宁雪滢摆出一副认真听取的态度,却在听完后身体一颤,没来由的心?慌。
但也知道,大?同?镇剿匪的局势已迫在眉睫,孰轻孰重父亲心?中自会有估量。
卫湛握住她的手腕,“有些事当面说开是最好的,但事已至此,只能退而求其次,以书信告知。咱们不该让爹娘成为最后知晓的人。”
宁雪滢捏捏指腹,迫使自己冷静,几经纠结后她点点头,下定了决心?,“明日一早,劳烦郎君派人将我的两?封亲笔信分别送至大?同?镇和?金陵城。”
“好。”
急着回去写?信,宁雪滢站起身,“郎君准备去应酬吧,妾身这就去修书两?封。”
提裙从卫湛面前跑开时,她扭头露出温良笑?意,“我信水到渠成,一切都会好的。我也会治好郎君的心?疾。”
治好......
卫湛目视女?子离开,咀嚼着这两?个字。
治好的意思是,灭掉卫九?
心?口猛地?剧烈跳动,他单手撑在书案上缓释。
与此同?时,伯府迎来贵客。
峨冠博带的庄老御史?带着幺女?前来伯府做客,说是来探望伤寒久不愈的准女?婿卫昊。
庄、卫两?家是世交,庄御使大?了卫伯爷十载,已是鬓角斑白。
庄御史?老来得女?,对幺女?庄舒雯极为宠爱,庄舒雯自小不受家规束缚,甫一进府,直接朝邓氏跑去。
“给邓夫人请安。”
十六岁的女?郎,生得清秀耐看。
与宁雪滢的婉约不同?,庄舒雯张扬开朗,深得邓氏喜爱。
一刚一柔,是最完美的契合,邓氏左手握着长?媳,右手握着准次媳,一同?走进堂屋,命侍女?端来新出炉的点心?,“你们同?岁,以后要多走动才是。”
听闻卫昊的婚事定在次年三月末,宁雪滢淡笑?,无法?真心?给予祝福。
卫昊纨绔毒舌,脾气不好,至今未在他身上发现哪些闪光点。
但作为日后的妯娌,宁雪滢可不会在明面上说二?叔叔一句不是。
妯娌和?夫君,孰亲孰远,她还是分得清的。
自打?御史?父女?进门,卫昊一改散漫,一直陪在准岳父身边,甚是殷勤。
庄御史?先关切起卫昊的身体,随后在与卫伯爷打?听完娶错长?媳的事后,喟叹道:“老夫年轻时,曾与杜将军、宁总兵分别有过一面之缘,都是豪爽性情的人,想必他们的爱女?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
提起儿媳,卫伯爷颇为欣慰,“不瞒老哥哥,我们伯府是捡了个宝,但对杜家闺女?,还是有所亏欠。可季朗坤那个老家伙是不会允许我们与杜家闺女?碰面说说私话的。”
庄御史?接过卫伯爷递来的茶,“季尚书好面子也不是一两?日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他抱错儿子都不会对外声张。”
卫伯爷重重拍了拍老大?哥的肩,“咱们哥儿俩想到一块去了。”
卫湛前来时,一进门,就受了卫昊板板正?正?的一礼。
惯会装腔作势。
卫湛略过弟弟,朝老御史?施了晚辈礼。
庄御史?瞧见卫湛,老眼泛亮,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卫昊登时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听着长?辈和?大?哥之间?的交谈,更是觉得一句话也插不上,索性寻个借口离开,去寻庄舒雯了。
两?人青梅竹马长?大?,感情自不必说。
邓氏让心?腹嬷嬷守在门口,不准侍从们探头探脑,随即拉着宁雪滢去往里间?,给一对男女?让出相处的空间?。
走进里间?,宁雪滢第一次仔细打?量起婆母的主卧,剔红工艺的一应家私,配以撮花布艺,大?气奢华,富丽堂皇。
拉过儿媳坐在明瓦窗前,邓氏语重心?长?地?希望她和?次子能够融洽相处。
宁雪滢低眉淡笑?:“儿媳牢记母亲叮咛,不会主动与二?叔产生矛盾。”
“主动”二?字用得微妙。
邓氏没再说什么?,又与她说起另一件事,“你们夫妻成婚至今,真正?行房只有两?次,为娘不是催你,只是担心?你们是否还有错娶错嫁的心?结?”
新婚燕尔,只行房两?次,的确有些说不过去,宁雪滢脸上发烫,解释道:“每次行房,儿媳下面都会......都会泛肿,经不住......郎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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