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禾干咳两声,坐起来发现自己还没穿衣服,她拥着被子懵了会,从梦境跳到回忆再跳回现实,自己找出一件衣服穿上,走出卧室后隐约听到周鸣初的声音,在阳台那边。
生活阳台是藏在厨房外面的,很小的一个拐角,文禾站在厨房外面,周鸣初拿着手机从另一边退出来,见她醒了,跟那边讲几句就挂掉。
他过来手臂一抬,文禾下意识后退却被他直接拽住,他手放到她脑门上,手心和手背都试了试温度:“头痛不痛?”
文禾说:“稍微有点沉。”一开口,发现声音像淘过沙子。
周鸣初说:“睡得太久,正常。”
时间已经是下午,他叫了外卖放桌上,打开后见文禾看完这个看那个,就是没有要动的意思,问她:“不想吃?”
文禾摇摇头,拿起餐具包勉强想撕开,但顿了几秒还是说:“……没味道。”看着没食欲。
广东菜很健康,可人在病完之后,还是需要点味蕾刺激。
文禾起身去冰箱里拣了点菜,她也这么久没在家做饭,里面只有一些很耐放的食材,拿出来数了数,又去倒出一碗山芋粉,开火做饭。
山粉圆子烧五花肉,炒了一碟胡萝卜,再用毛露露给的剁椒蒸了一盘鸡翅,文禾把菜端出去,周鸣初站在那里,跟昨天一样板着张脸,也还穿着昨天那一套,但赤着一双筋骨分明的脚。
他的鞋被她吐脏了,他没鞋穿,也不用她叫,坐过来跟她一起吃饭。
周鸣初硬梆梆,气场压人,文禾也像带着病气,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吃着这顿饭,直到文禾收到汪总的消息,让她做一套奖金的分配方案。
文禾看着手机顿了很久,又狐疑地看看周鸣初,周鸣初自顾自吃饭,根本没有要理她的意思,又直到外卖送过来,文禾从里面拿出一双拖鞋给他,还有一套简单的男装,黑T黑裤,像他在惠州团建时穿过的那一套。
周鸣初盯着文禾,文禾也不看他:“你去洗澡。”
周鸣初把东西从她手里接过,进了洗手间。
水声响起来,文禾也收拾台面去洗碗,她脑子里想着事,洗得就慢一些。洗完还要把灶台收拾一遍,正擦着墙面时,周鸣初带着一身水汽进来了。
他搂住她的腰,巴掌端住她半边臀,从背后搂住她开始亲。
文禾一只手扒住吊柜,手被他牢牢地抓着,连手指都张不开。
她看见猫跟进来,脑袋往后退:“走开……”过会又说:“别在这里……”
周鸣初把她转过来:“以后再犟,再叫板。”
“我不敢……”文禾被迫踮起脚尖:“周总再扣多我一点绩效,我提成都要打折扣。”她忽然想起来:“汪总刚给我发消息,说让我出个方案,把这次的奖金分配一下。”
周鸣初没接她那句话,手指从布料边沿探进去,只说:“我早就告诉过你,得失心太重不是什么好事。”
文禾被他抱着,声音从胸腔震着她的耳膜。她当然记得这句话,始终压着她给她定型又定性,她咬着牙:“我也被人抢过单。”又说:“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能做的我就想试试。”
周鸣初把她的脸掰回来,盯着她问:“你就这么肯定自己是猫,不是被抓的老鼠?”
文禾那口气忽然又提上来了:“我不是老鼠,也不想当老鼠。”
周鸣初把她拎回房间,床上还乱糟糟一团,他把她推到被子上,塞了个东西给她。
文禾拿到手里,忽然感觉自己烧还没退,手汗太多,也抖得厉害,居然连个套都搓不开。
周鸣初等了半天:“算了,我自己来。”锯齿并不钝,他拿过来一把就撕开,把东西取出来,再把她翻过去,亲着润着,很快在挤压里开始挺进。
文禾又开始有梦里那种感觉,眼睛都睁不开,她的脸贴着他的手,朦朦间想起他昨天在月会上训她的样子,恨恨地咬住他虎口。
周鸣初掰住她下巴调整了一下,手指探进她嘴里,文禾受不了想躲,却结结实实挨了两巴掌。
文禾再度怒目,周鸣初压着她下巴:“说话,昨晚不是叫得很凶?”
“你想听什么,骂你神经病你很高兴是么?”文禾声音有点含糊,周鸣初抽出手指,贴着她唇角说:“我有病,不正常,听腻了,说点别的。”
文禾偏不吭声。
周鸣初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哑巴了,昨天不是嘴还很硬,在会上要跟人吵起来?”
“我没有!”文禾终于被他激得出声,她再傻也不会在会上跟人吵起来,但她确实有气,又坚决不肯在他面前表现出委屈,于是拼命去扯周鸣初的手:“明明是他针对我!”
周鸣初没说话,似乎无动于衷,文禾心下更起一阵无名火:“你明明看出来了,不止他,很多人都想看我笑话,看三部笑话。”
“所以你应激了,打算压住他。”周鸣初说:“他想看你笑话不会让你马上变成笑话,错了要认,态度摆出来比什么都重要,靠呲牙咧嘴没用,你咄咄逼人的样子只会显得自己心虚,还是说下次见到大区经理你也打算质问一下?”
文禾被他扯到窗边,这里对着停车场的一角,下面有车开来开去,她眼皮轻轻颤抖,周鸣初发现她又不说话:“又装什么哑,你跟章茹在一起不是很多话说?”
文禾心跳得很厉害,惊悸一样,周鸣初还越靠越近,几乎把她压在玻璃上,文禾脸上飞起两片红潮,比昨天喝醉了还要明显。她被楼下来来往往的车吃掉注意力,又不得不分出精神来应付他,烦得语气加重:“她对我好,我就愿意跟她说话!”
周鸣初顿了下,忽然说:“我以为你不知道什么叫对你好。”
文禾闪了下神,周鸣初又开始在她身上摸索,文禾脸上迅速飞起两片红潮,比昨天喝醉了还要明显。
她被他缠得站不直也推不开,周鸣初直接把她端上窗台,破进去。
这种事大概是一种试炼,文禾在不太清醒的时候这么想。
她房间很小,被转移了好几个地方,直到筋疲力尽周鸣初那只手才松了点力,游到她耳垂。
文禾靠着他休息,周鸣初问:“你属驴的?”他发现了,她几乎属于念经都念不化的那类人。
他脸不红心不跳,文禾却连脸颊都扯不动,只是迷瞪瞪地想起一句话,强者看利弊弱者讲规则,她不想当后面那一个。
回去躺着歇了口气,文禾想起还有信息没回,她爬起来去客厅,在温度计旁边拿手机,跟周鸣初说:“汪总刚给我发消息,说让我出个方案,把这次的奖金分配一下。”
周鸣初躺在床上,胳膊横在眼睛前面:“让你做你就做,该怎么分怎么分。”
文禾犹豫了下:“这个金额比之前说的高。”
周鸣初却说:“这就是之前的金额。”
文禾坐了会,在想是不是现在去做这个分配方案,却被周鸣初扯回床上休息,吻了会,已经又是晚上。
第二天周日,文禾在家把分配方案做出来,周鸣初将近中午才起,起来后把她的分配方案过了一遍,也没说好不好,让她自己决定。
文禾琢磨着,觉得他这个意思就是不太对,于是盘着腿在沙发上调整了一遍,再拿给他看。周鸣初扫了两眼:“发给你们汪总。”
应该是可以的意思。
文禾忙完去打扫家里,吸尘器和墩布都出来了,周鸣初看她撅着屁股忙来忙去,这么点地方不知道一天要拖多少次。
等忙完已经傍晚,文禾冲完一身的汗,她抬起两只手扎头发,把所有头发都堆到脑后,却还没找到鲨鱼夹。
她去沙发那里找,冷不丁被周鸣初拽了一把,跌坐在他膝头。
周鸣初问:“你这个沙发到时候是不是要换?”他在这里待了两天,无数次看着那只猫走过沙发,爪子陷进去抓出痕。
文禾说:“我退租的时候会买一套新的沙发。”她看到鲨鱼夹,伸手想拿,周鸣初托住她,忽然问:“要不要出去?”
文禾没说话,周鸣初顶开她凉又滑的睡裙,把人揉得头发全散下来时,随意说了句:“跟叶总,你问章茹要不要一起。”
章茹当然愿意。
四个人去琶醍吃饭,进去的时候碰到卖花的,笑嘻嘻往他们前面一戳:“两位靓仔,给你们女朋友买一扎花吧!”
章茹马上抱住叶印阳手臂:“贵到死,别买。”
他们找的是间餐吧,可以看到猎德大桥和小蛮腰,风景很好,风也吹得很爽,只是男人有男人的话题,从整个医疗行业讲到宠物医疗,一个比一个像无趣的男研究员。
章茹饭后犯困,干脆拉着文禾去吹风。
文禾把那个奖金的事跟章茹说了,章茹倒不太意外,说这是周鸣初原来就定下的业绩占比,只是被财务核算的时候卡了一道。
她在地板上走一字步,慢悠悠地说:“怪不得周总签名不干脆,我以为他又干嘛,原来是不满意。”
文禾想着这件事,囫囵地嗯了一声。
她跟章茹站在护栏边吹风,章茹问:“你奶奶身体怎么样?”
文禾说:“挺好的,能吃能睡,心也放得宽。”奶奶从不问她赚多少,不操心她工作上的事,只管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她时常想,她要有奶奶那么豁达的心态,不知道在这个社会,在这座城市会不会走得更顺利一些。
周鸣初说她犟,她想她在他眼里大概没做过几件正确的事,但到底是做正确的选择还是把选择变得正确,是否也是一道人生课题。
章茹不知道吹个江风她能想这么多,但看见一堆人在拍广州塔,脑子里第一时间想起那句烂怂大雁塔的梗,然后拉着文禾,指指上面的摩天轮:“我哥就在那上面求的婚。”
文禾抬头看了看,太远了不怎么能看见,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上面还有摩天轮,手搭在额头上正想看清楚点,有个卖花仔过来给她们送了两束花,用粤语说:“靓女,你们男朋友送的!”
章茹吓得一个激灵,抱住花以为男朋友要求婚,文禾则拿着花,看到站在那边跟叶总说话的周鸣初,脑子里在想,他知道叫药叫温度计甚至叫套,却不知道给自己叫一双拖鞋。
新一周,三部的奖金发下来了。
其它部门的奖金可能会悄悄发,但销售永远需要的是公开和张扬,毕竟张扬代表激励。
做多少拿多少,拼了命有拼了命的结果,于是那几天里,三部仍然是焦点。
这天张尔珍报完工作从周鸣初办公室出来,过茶水间的时候听到关于文禾的八卦,说汪总在月会上维护她的事,也猜她奖金没少拿,于是自然而然地猜两个人有一腿。
八卦的主力还是胡芳,张尔珍对这帮人太了解,无非是看到文禾去三部被重用,心里不舒服,嘴上就难免要讲几句,很正常。
人在职场待久了什么闲话都有可能听到,张尔珍不意外,也没想管,进去接完茶若无其事地走了。
她一走,里面忽然有人想起来提醒胡芳:“你之前那个被二部抢走的客户还记得吧?负责他的那个谁要走了,你不打算操作一下,重新把客户弄回来?”
马上有笑的:“她敢抢二部客户,张尔珍搞死她!”
被提到不爽的事,胡芳瞪了他们一眼,这帮人也越讲越觉得没意思:“算了,去代理商那里坐坐,喝会儿茶。”
出去时看到三部的人,刚开完碰头会,一个个都打算出门。
短暂的几天休息,Q4指标又压了过来,文禾约了个客户要去拜访,出门时跟胡芳同一班电梯,胡芳说:“恭喜啊,这回奖金拿了不少,提成应该也不低吧?”
她笑盈盈的,文禾知道后面一般不会有什么好话,果然胡芳问:“你之前不是谈了个男朋友么,分得挺快啊,怎么呢,医生不好么?”
文禾看了眼胡芳,销售做久了什么奇葩都能碰到,她在半麻木的阶段,但胡芳就像飞到眼前的苍蝇,时不时来绕一圈,提醒文禾,这个人曾经害过自己。
今天还好,胡芳没想说什么难听话,只讲:“我能理解你,人的天性是慕强,男女都一样,毕竟嘘寒问暖的男人到处都是……”
文禾知道她后半句,也听过。
比起嘘寒问暖,女人更喜欢在前面领路的男人。
出电梯后发现外面阴天了,文禾不想再回去,就找前台借伞。前台也听说她拿奖金的事,还听说她有机会升职,不由又说羡慕:“还是你好,又有能力,眼光又准。”
文禾这回没谦虚了,逗她们说:“你们要不要也过来,三部也缺人。”被算计被抢单固然不好受,冷板凳一坐一整天也不好受,但如果又有人告诉她,说她也能独挡一面,说她两年内能成长成今天这个样子,再来一次,她仍然会毫不犹豫地调来销售。
只是出公司后看到胡芳老公,她老公长了个鹰钩鼻特别好认,什么时候来公司都是一脸体贴一脸笑。但文禾觉得他笑得特别假,而且这人面相让人极不舒服,跟胡芳有两分夫妻相。
她看着这两公婆甜甜蜜蜜地离开,心里在想,胡芳老公是那个嘘寒问暖的人,还是那个在前面领路的人?
或许两者都不是。
一小时后她到了客户公司,客户却说有事要飞西安。
文禾隐隐觉得不对,这个客户就是上次喝到她发低烧的那一位,明明约好了的,这次客户却明显有回避的倾向。文禾觉得是杀出了什么变数,而且多耽误一天,这个变数就可能变得更大。
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文禾问:“您是去白云机场么?”
客户点点头:“对,白云机场。”说完就要上车走人,文禾哪里肯,也说自己要去那边,买了下午的票,早点过去也可以,问能不能搭一趟顺风车。
“真的假的?”客户看着她,有点被吓到:“从这里开车去白云要两个多小时,你就这么相信我?”
文禾说:“我完全信任付总,也希望付总能给我一次信任,也多给我们e康一次信任。”
客户一开始半信半疑,看她坚持,忽然也觉得这小姑娘有点意思,坐在车上朝她勾手:“那上来吧,我看看你要说什么。”
要说什么,文禾从上车到车子开动,几分钟内脑子迅速转动,开始跟客户聊起合作的事。路长有路长的好处,这一路过去,她套出确实有竞争对手,是DC那边,给了更好的政策和更多的产品。
蛮巧的,等到机场后客户说:“我是很想信任你,但谷总跟我一班机,怎么办,你跟他PK一下?”
文禾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谷志德,愣完迅速打招呼:“谷总。”
谷志德朝她点点头,竞争到跟前,他倒不认为有什么。
有利益的地方各显神通而已,他早就说过欣赏文禾,现在因为一些别的原因,对她更多了一些关注。
刚开始以为是个中规中矩不太能冒头的,只知道窝在职场宝典里找站位的女销售,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样,而谷志德也更欣赏这样横冲直撞的销售,即使她完全可以窝在周鸣初手下,安稳安全。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谷志德告诉文禾:“政策产品和代理地区,e康都不如我们现在的条件有优势,叫你们周总来,应该还能多点机会。”
文禾思索着他的话,又听谷志德半开玩笑:“或者你来DC,签下付总以后,这个客户我直接给你负责。”说完淡淡一笑,候机去了。
机场回来, 文禾认真想了这件事。
她想的不是谷志德让她去DC的话,而是意识到了,知道这个客户只能放弃。
小蔡不太懂,她们那天喝成那样, 明明都谈得好好的, 怎么说放弃就放弃呢?
她不太甘心:“文禾姐, 不然我们直接飞到西安去,再跟客户谈一下?”从广州追到西安, 这样诚意够够的了。
文禾能理解她, 低头列了一页纸:“你觉得在我们公司,什么样的代理可以拿到这些条件?”
小蔡想了想, 指指领导办公室:“江总那样的。”
文禾点头:“这个客户条件比不上江家,但去DC, 他可以拿到和江家一样的条件,享受一样的特权。”
根本原因, 还是DC和e康渠道政策的不同, 而政策后面是管理理念的本质区别, 所以就算找周鸣初, 他大概也只会甩你四个字:理念不和。
更何况这次碰到的是谷志德, 人家话说得很委婉,就是想从他手里抢客户, 文禾并不够份。
文禾有这个自知之明。
她迅速调整心态, 又把小蔡跟张吉安也安抚了一遍,再去向汪总汇报这事。
汪总正在收拾东西, 说是家里老人病了要回去一趟。
听完文禾报的事情, 他也是同样态度, 觉得没必要再争:“如果是其它同行还好说, 客户既然会因为DC犹豫,就是更偏向DC的模式。”
文禾点点头,又听汪总问她今晚有没有事,想让她去一个应酬:“今晚要招待几个客户,周总让我去,我实在分不出身,你有空的话跟老段一起,去替我露个面。”
“好的。”文禾退出他办公室,看见江欣在跟章茹聊天。
江欣今年很少来e康,或者说文禾碰不上她,毕竟这个级别的代理多是领导应酬,所以文禾跟她接触不多,但看她和章茹有讲有笑,似乎跟章茹关系不错,或者说,能看出来她很喜欢章茹。
对此文禾不觉得奇怪,在她眼里,章茹可以被任何人喜欢,也可以跟任何性格任何阶层的人相处得特别好。
晚上在会所吃饭,在场的都是大客户,正好这个包间是毛露露在管,文禾在现场陪完两轮,去备餐间找毛露露要热毛巾,又说自己眼镜框有点发绿,要找个时间去她家里用超声波洗一下。
毛露露说:“你来呀,等下就去呀。”她男朋友做电商卖眼镜的,家里放了这个东西,又问文禾:“要不要我帮你把酒都换成水?”
文禾说:“那我要被领导骂死。”
毛露露看了眼包厢里的周鸣初,故意问:“谁骂你,你们老总啊?”忽然又看见不对:“那边那个男的是不是喝醉了?”
文禾也看出去,见是那位柳总,讲话带泰味的广西老板。
他看起来是真的喝多了,端着杯子在场中游荡着,见江欣旁边的位置空了,一屁股坐到江欣旁边,不停跟她说话找她喝酒,肢体动作大到不小心碰倒一个分酒器。
分酒器倒在江欣身上,立马把她裙子浸湿。
“哎哟不好意思……”柳总居然要去摸她裙子,另一边的周鸣初及时握住他的手,顺势把人扶开:“柳总,表松了。”
喝大了的人动作都比脑子快,柳总醉醺醺地抬起手:“叼,怎么又松了。”
“戴久了旷量变大,回头换换轴芯。”周鸣初不动声色地把人转到另外的位置,而江欣也已经被带出去处理那点水渍。
张尔珍给她找来干毛巾,文禾也迅速接上,问毛露露要了烘干器和披肩。
烘干器用是可以用,但江欣是淡色的西装裙,红酒渍泼出一团深的,干了也有印记。
张尔珍见她一言不发,知道肯定是有气,谨慎地问:“江总,今天也喝得差不多了,不然我们先送您回去?”
江欣没反应,看起来像是专心在对付那团湿渍,过会才淡淡地说:“没事,披肩挡一下就好。”
她心头对柳总当然是恼火的,不管是坐下时一直挨着她的腿,还是刚刚上手来摸的动作。但她的风格也是这样,越觉得你是故意,越要出来跟你面对面。
江欣就这样回到席间,满脸笑容,还关心那位柳总有没有受伤,身上有没有泼到酒。
柳总这会酒也醒了,知道人家是专程回来臊自己,打几句哈哈,找借口走先。
他一走,e康的人连忙陪酒陪笑地招呼,好在江欣也不是找茬的人,讲着讲着,刚淡下的那张脸又重新恢复笑意。
“江总。”有人端着酒过来:“我们是三部的,我们汪总本来要来,临时回趟家,他说了,千万要代他多敬您一杯。”
江欣笑了笑:“不用这么客气,我跟汪总以前也见过,他这次没空,以后也有的是机会。”说完看向后面的文禾:“你现在也换到三部了?”
文禾点点头:“过来有半年了。”
“应该做得还不错?”江欣半开玩笑:“我听说你现在是汪总的能力干将。”
“这样么,那我要站在前面才行。”文禾笑着往前一步,老段也配合,连忙退到她身后:“对对,这是我们汪总的得力干将,小弟刚刚造次了。”
他将近四十的人了,一笑一脸褶子还对着两个年轻姑娘自称小弟,说不出的诙谐。
江欣微微一笑,跟他们喝了杯酒,视线往文禾身上划过,也没多说什么。
她跟文禾在目光上的接触和话语间的来回并不多,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收。
在文禾的印象里,这位大客户既不假也不高傲,跟谁都能聊上两句,但文禾总觉得她在有意无意地观察自己,非要去揣摩的话,应该是一种想看清又没多大兴趣看清,想比较,但也不认为有必要比较的态度。
而有时让人不舒服的,恰恰是这种轻飘飘的矛盾感。
所以哪怕章茹说她好相处,文禾也越来越不这么觉得。
饭局结束后各回各家,文禾跟张尔珍坐的老段车子,老段是跟着汪总从裕泰过来的,满脸褶子见人就笑,一路逗趣着到了张尔珍的家。她住得最近,十来分钟车程。
这地方文禾眼熟,离开时多看了两眼,老段问:“怎么了,来过这儿?”
文禾想了想:“胡芳好像也住这里。”她刚来销售那会,被胡芳带到这附近喝过糖水。
老段说:“那她们两个还是邻居?但好像在公司很少讲话,没什么交情啊。”
文禾笑着说:“珍姐其实跟谁都差不多。”恍然间又想起,但张尔珍老公好像跟胡芳老公关系不错。
有这么久了,文禾觉得自己记性真好,她刚到销售那会觉得胡芳什么都跟她说,家长里短,对她掏心掏肺简直像姐,她也真的一度把人当姐来着。
老段对女同事关系不太关心,他有点喝困了,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开始问起客户的事来,从柳总问到江欣,问文禾:“听说江总跟咱们周总有点那什么?”
文禾抬头,后视镜里看到他一脸思索又一脸贼笑,说刚刚看到周鸣初救局,啪一下就把醉鬼的手表给解了。
老段伸了个懒腰说:“我要是江总,怎么不得芳心暗许啊~”
文禾在他的拖音里收到周鸣初消息,问她到了哪里。
文禾说已经到家了,周鸣初问是到家附近还是到家楼下,文禾说:『家里面。』
周鸣初说:『你玄关柜子拍给我看看。』
文禾莫名其妙:『看什么?』
周鸣初说:『我表在你玄关柜子里,拍给我看看。』
发出去,迟迟没有回复。
她的反应在周鸣初意料中,这里是荔湾,二十分钟钻土都到不了她家。
他收起手机,江欣在旁边问:“我爸说你下个月要去南京?”
“这两天就去。”周鸣初说:“顺便跑个校招。”
他跑校招,江欣出奇地看了他一眼,想到新换的BP又不由莞尔,不知他是勉为其难,还是确实被说服。
而在江欣的认知里,周鸣初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
他为人处事都强势,好处是嘴里的决策出来不打折扣,上任后确实渠道乱象慢慢在收好,但也能明显感觉到对大代理的打压,所以去年她跟他吵过,因为一个互为二级的政策,当时都搬出她爸来了,问是不是要把他们从E康的渠道里踢出去。
那会实在气得不行,但后来想想,觉得应该是他外公的原因所以他心情不好,没跟他计较。
“周总。”司机在前面汇报:“有查酒驾的哨岗,我测一下。”
车排得有点多,另一位客户提起DC的事:“他们最近好像在打官司。”
周鸣初点点头:“专利战。”
江欣也问:“你们没有么?”
周鸣初说:“也有。”外观,界面,算法,都可以引起纠纷。这一行就是这样,打不完的专利战,挣口水换舆论。
等了一会终于轮到他们这车,交警过来还没说话,忽然右边有一辆应该是喝了酒的车试图冲卡,顿时所有交警都过去暴喝,反光板和警示灯闪得江欣眼睛花。她把头往旁边偏了下,见周鸣初又打开手机,在看一条新发来的微信。
江欣微微一顿,在直觉里把头转回来。
微信是文禾发的,她说:『不好意思,柜子扔了。』
发出这条消息不久,她终于到了小区楼下。
等毛露露也回来,文禾去她家洗眼镜,看了一圈问:“你男朋友呢?”
毛露露说:“去隔壁那栋啊,应该还在装柜子吧……他租了个房当仓库,不然家里天天堆这么多东西,站都没地方站。”
确实,她家里小房间和客厅都堆满了待发的快递,文禾走路都要看准了再跨。
她把眼镜拿给毛露露洗了一遍,这么晚,毛露露同时还在预热烤箱,她之前做蛋挞,现在烤司康,都是跟会所西厨学的。爱吃甜食的是文禾,爱上烘焙的反而是她,还说以后要在广州或者老家开间面包店。
文禾留下来等她的司康,顺便刷手机。毛露露给她拿喝的,看她在研究表,好奇问:“你要买表啊?”
文禾说:“想买一块。”她看蛮久了,也加了一个sa的微信,刚好拉着毛露露问:“你觉得这两块,哪块好看?”
毛露露看不出什么区别:“都行,都好看。”她只喜欢买金,这种名牌表和名牌包包一样,她戴着没需求。
晚点司康烤出来,毛露露帮男朋友接了个工作电话,接完跟文禾说:“你那个同学。”
文禾问:“徐池么?”就是她初中的副班长,之前来广州想找她一起吃饭的。这人在她们老家开了几间眼镜店,文禾过年的时候也跟他接触过,凑巧给他和毛露露男朋友牵了个线,现在毛露露男朋友有一部分眼镜是从他店里拿货,甚至直接代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