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说刚跟裕泰对上那会,基本是王东尼在打头阵。
王东尼有一张厉害的嘴,靠他哄得裕泰左右摇摆,也靠他钓着裕泰。那段时间他说什么周鸣初都不反驳,而王东尼大概也等着拿下裕泰的事去董事会邀功,哪里知道将要临门一脚,他自己先栽了。
等周鸣初去谈合同,真正坐上谈判桌时,他不想答应的,就说是王东尼私自承诺;那会人都坐牢去了,裕泰当然没办法找姓王的对证,只能吃了那么个哑巴亏。
周鸣初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在生意场上对猎物充分尊重,等准备收网了,再把诱饵一道道撤走,不留情面。
对王东尼,等于是用完再一脚把他踹去坐牢,还要人家背一个私下承诺的锅。
裕泰过来的同事讲起周鸣初当时去他们总部谈收购的事,说:“没见过周总这样的,既讲理,又不讲理。”
说他讲理,该给的补偿他一分不少,说他不讲理,他不想认的就推到王东尼身上。
据说那位一把手刚开始还傲得很,周鸣初懒得跟他扯,直接给了补偿金让他滚蛋。听说最终的留任名单出来时,那位一下脸都绿了。
文禾几乎可以想象出周鸣初那种不耐烦的表情,不由笑,笑完又听他们说到研发的事,倒是让她想起自己刚来销售那会,跟着周鸣初的第一场应酬,周鸣初说自己共情能力不够,缺点仁心,但其实他对产品的态度很严谨,她猜测应该是医学生对医学的一种敬畏。
现在结果冒了头,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销售手段只是辅助,拿下市场的核心跟底气永远是产品。
喝得有点困了,文禾接起一个电话:“晓诗?”
“嗯~呐”吕晓诗问:“你干嘛呢?”
文禾说:“在聚餐,公司聚餐。”她想起有这么久没见了,问吕晓诗在忙什么,吕晓诗有种提不起劲的口吻,说没忙什么,又说跟男朋友吵架了,有点烦,讲着讲着再扯到工作,说不想做药代了,想做器械,问能不能做她的代理。
文禾一听就知道她是突发奇想,说器械也是一样的,要跑医院,成交周期还长。
两人漫无边际扯了一通,文禾忽然想起一个人:“你对医美有没有兴趣?”
“医美?”吕晓诗声音提起来一点:“我经常去打水光,前段时间还做了个超声炮,怎么啦?”
“我有个朋友在医美厂家,就是做器械的。”文禾跟她提起姜姜,简单说了说姜姜公司的产品,说感兴趣的话可以给两边牵牵线。
吕晓诗还真就感兴趣,马上问她要了姜姜联系方式,说找个时间过去看看。
挂电话后文禾看到一条微信,发来有一会儿了,周鸣初让她帮忙去家里喂鱼。
这段时间她忙,他只会比她更忙,经常飞来飞去,尤其今年出口订单多起来,偶尔还要出趟国。
但喂鱼,文禾不太乐意。她正对着这条信息沉思,周鸣初电话打过来了。
文禾知道他要使唤自己,划开就问:“干什么?”说完微微一愣,惊讶于自己一开口的声气。
周鸣初也问:“病了?”
“……没有。”
“那就是喝多了。”周鸣初看到三部人发的朋友圈,一个个面红耳赤:“自己人聚餐,酒稍微沾点就可以,提醒你们汪总,都不要喝太多,喝多容易忘形。”
文禾觉得他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问起钓鱼的事:“你不是有你表弟帮忙喂么?”
“他旅游去了。”周鸣初让她先把食鱼捞到桶里,再一口气倒下去就可以:“怕什么,鱼养在缸里,一跳出来就死了。”又不紧不慢地说:“你要能在陆地上被一条鱼咬到,也算奇迹。”
文禾觉得章茹说错,不该用CT照他脑子里是不是有炮,该照他喉咙里是不是有把机关枪。
她气得头脑发昏,正要回敬他一句,忽然感觉背后有人,立马挂断电话回头,见是三部的同事张吉安,就是从销售调去售后,又从售后调回销售的那一位。
文禾吓了一跳:“……有事么?”
“没事没事,对不起,吓到你了吧?”张吉安一跟她说话,脸上的笑就局促起来,指指前面说:“这里有个玻璃门,提示条不太明显,我看你站不太稳,怕你碰到。”
文禾不是站不太稳,只是高跟鞋穿久了难受所以换换脚而已,她跟张吉安一起回去,路上问他:“你上次说的那个标怎么样?”
“流标了。”张吉安马上回答她,一脸标准的汇报样。
文禾嗯了一声,叮嘱他:“别张扬,当不知道。”
“好的好的。”张吉安不停点头,他头发厚得像盖了一顶蘑菇,点头的时候在脑袋上一跳一跳,看着都有点滑稽。
这人很听文禾的话,跟小蔡一样,几乎是文禾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明明他年纪比文禾要大,但对她鞍前马后,大有一股唯她是从的意思。
两人一起回席,刚好汪总张罗着散场,让所有人看好脚下,别跟王东尼一样出来喝个酒还摔了。
他是不太会开玩笑的性格,难得今天氛围轻松,三部的人也跟着说笑几句,各自回家。
文禾打了辆车去周鸣初家。
他上回跟人在深圳包船海钓,钓了不少鱼养在小缸里,文禾想象中应该也不太难,结果那一缸子小鱼溅了她半身水。她狼狈地捞出几条,鲨鱼应该是认识喂食的桶,一见靠近就开始扑腾。
文禾还是有点怕这家伙,一闭眼就往下倒,也不敢看它吞鱼,倒完赶紧把缸关上,跑去浴室本来准备冲掉这一身鱼腥味,却在里面看到一排女性洗护品。
香奈儿山茶花,她用的洗面奶就是这个系列,一瓶瓶扫过去,发现身体油都有。
文禾拧开盖子,闻到那阵熟悉的香味。
再见周鸣初,是在两天后的月会。
月会之前汪总去了趟周鸣初的办公室,在里面聊了应该有半个多小时,出来时面带笑容,应该是聊得不错。
文禾觉得他身上一直绷着一股劲,今天才稍微松了点,等准备去开会时,人被汪总叫过去,说监护仪产品打算去新加坡参加一个展会,让她准备好护照。
文禾微微感到意外,跟他确认了一遍:“我吗?去新加坡参展。”
汪总点点头:“还没确定具体的时间,你先把护照准备好,随时等通知。”
“好的。”文禾这回确定是自己,迅速点头应下,又问了几句展会相关的事。回到工位,章茹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章茹眼里,文禾实在成长太多,有魄力也够果断,三部这件事就很能看得出来,她显然抓住先机,已经成为这个团队的核心成员,也成了汪总身边的一位得力干将。
这次展会估计就是一次新的历练。
文禾心里也清楚,两人一起进了会议室,屁股挨着屁股坐,在那一片有讲有笑的,直到看见周鸣初往这边走,章茹清了清嗓子站直:“好了各位同事!开会开会!威——武!”
她来销售也有这么久,跟这帮人互相治了大半年,一嗓子嚎出去像逆风拨浪,慢慢都安静下来。等周鸣初走进会议室,纪律已经被维护得很好。
会议开始,先是讲了讲整体业绩,顺便带出三部的成绩,产量,装机量,地理覆盖度,甚至追踪核算都做得很好。
这个曾经不被看好的,甚至被猜测会不会水土不服的团队结结实实翻了一把盘,他们的成绩被看见也被报上董事会,得来的不仅是肯定,还有部门替他们争取来的一笔奖金。
一时艳羡的有,若有所思的有,探究的也有。
张尔珍笑道:“奖金我们就不问多少了,不过听者有份,会不会我们也能沾点光?”
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个能接话茬的出面。
文禾作为三部相对脸熟的女同事,在汪总的示意下笑着说:“我们汪总讲过的,等下散会就请大家喝下午茶,下次有大动作了,再请大家吃个饭。”
大会上都还算给面子,有人马上说:“不错啊,那等你们奶茶,我们喝完再出门。”
还有人举手点单:“文禾啊,你上次那个老盐黄皮水不要叫了,我今天有个标要投,见不得黄的东西,不吉利!”
“行,那我多叫几杯喜茶,还有泰式奶茶,先庆祝。”文禾微微笑着,收下善意,也消化掉不服气和阴阳怪气。
结束这个话题后再次进入正常流程,到讲终端客户时忽然又有人报了一件事,说粤东那边有一间私立医院连续两次流标,后来被同行说是E康的人故意搅局,因此说要拉黑E康。
不是多大的医院,但跟规模没关系,这种事放在月会说就变成了一件台面上的事,从上到下都知道,也都要问一问。
文禾心里咯噔一声,张尔珍已经在问:“什么叫E康的人故意搅局,谁经手的这个医院?”
那人朝三部这边看了一眼,张吉安立马忐忑地想说话,文禾把他压下,定定神,抬头说:“是我这边的。”
张尔珍看了看她,没说话,但望向周鸣初。
周鸣初本来在翻资料,笔一顿,抬头扫过来。
文禾对他足够熟悉,熟悉到一个眼神就猜到他不爽,也能猜他情绪到了哪里;而他对她和气得太久,久到她都忘了,原来他较起真来,目光可以这么有穿透力。
于是她恍然想起,他确实提醒过她,不要冲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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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说不出的怪, 三部刚被夸完就被告了一状,所有人看着他们,幸灾乐祸的不在少数。
周鸣初把目光从文禾脸上调开,望向汇报的人:“具体什么情况, 说清楚。 ”
“好的。”那人继续, 说三部因为冲标没中所以故意搅局:“那边的采购说我们的人不尊重他们工作, 直接放话,说以后E康不用去投他们的标, 别浪费封标书的那点钱。”
听完, 不知是谁嗤地笑了一声,怪里怪气地说:“冲标冲习惯了吧, 便宜要有这么好捡,全部人都不用出去跑客户了, 就在家等着天上掉单子。”
文禾看了眼,是胡芳。
但她原本不安, 听完这几个人讲话却反而也想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以为她把那家医院上上下下都得罪光了。
文禾整理思绪, 看着那位道听途说的同事:“我确实冲标了, 但我第一次冲这个标是因为他们内定单位的负责人醉驾进去了,我比较过所有的投标单位, 我们价格最低, 参数也匹配,这种情况下换你, 你冲不冲?”
那人噎了下, 立马问:“那你冲标没中, 第二次又为什么要报名, 还去搅局,搞得人家流标?”
文禾一字一顿地说:“这个标,我原本可以中。”
她冲这个标自认没有损坏任何人的利益,价格低是因为在新品导入期,本身有这个优势,不是她故意降价去冲,但他们加班加点忙一通后,那边采购却随便找了理由,强制流标。
既不尊重人,也让他们白忙一场。
至于第二次流标,文禾说:“我也不清楚原因?我们第一轮评标就被毙掉了,因为那个参数不小心写错了没对上,凑巧了吧,另一家忽然说要撤销申请,这个标就流掉了?”
对方笑:“哪有那么多凑巧和不小心,要求的有效投标单位要三家,你一家填错参数另一家直接撤销申请,不就是串通好了?”他慢悠悠道:“大区经理都说了,你就是记恨人家不让你做,所以你要砸盘,谁也别想做。”
文禾反问:“怎么去串通同行,又什么叫砸盘,我不太懂,你先解释一下?”
那人被她问得有点恼火:“我只是讲这个过程,就事论事,你态度这么冲干什么?”
文禾平静地望着他,会议室其他人则神色各异。
她动的手脚,有经验的销售都心知肚明,但她嘴上不认,其他人也就当不知道,咳嗽的咳嗽摸脸的摸脸,看这事到底能不能糊弄过去。
会议室里动静多了,张尔珍思索道:“既然大区经理知道,那回头找大区问问,看具体是什么情况。”
不在会议上追究就好,只是文禾心头刚一松,就听见周鸣初的声音。
他问:“你来销售多久了?”
文禾一口气再次提起来,低声说:“两年。”
周鸣初看着她:“两年,不是新人还这么吃不得亏,是打算以后吃个大亏?”又问:“还是你觉得自己做了两年的销售,已经到了能控标的境界?”
他一开口,会议室内再次寂静,文禾也被他说得坐直,微微低头,用力握着手里的笔。
到这种程度,汪总不得不出来护着底下人。
他解释说自己知道这件事情:“她们当时熬了很久,还找了那边的科主任,询标的时候说什么都配合了,确实是那边做得太过……那个采购估计是自己交不了差才这么说。”
对这间医院汪总也有些了解,归根结底还是医院内斗,各方利益没划清楚,也猜那个采购大概要被换掉。他沉吟道:“至于地区那边的影响,我晚点找找大区经理。”
可即便这样,周鸣初也并没有多给汪总面子。
他继续盯着这件事:“所有做过的和准备这么做的都听好,有些事想到不一定是聪明,但不顾后果的肯定是自作聪明,不管冲标还是砸盘。运气后面全是风险,今天你不把公司声誉当回事,明天就有人不把你的利益当回事。”说完转头看章茹:“这件事扣到她客诉的指标里。”
章茹抓抓耳朵,只好应了。
周鸣初环视一圈,语气淡而有力:“所有人,有能力的约束好代理商,没能力的起码约束好自己,不要以为公司声誉对你们不重要,你们手里的名片,每一次冲标都是对它的一次伤害,做多了,递出去以后怕你的不是同行就是客户。”
他肃着张脸,谁还敢说什么,都你瞧我我瞧你,讷讷地点了头。
会议结束后,小蔡哇哇地控诉:“周总也太狠了!哪有他说的这么严重,而且那间医院也不怎么样,能有什么影响?肯定是大区经理在发神经,没事情报了就找这种小事夸大来报。”
张吉安在旁边小声道歉:“对不起,这事还是怪我。”
小蔡马上说:“有什么好怪的,该怪那间医院,怪那个采购自作聪明耍别人玩!”
他们在这揽来揽去,章茹捻着一串珠子过来说:“汪总,拿了奖金是好事啊,今晚你们不一起吃餐饭么?”
团队气氛低沉,汪总正在想这件事,点点头说:“是该一起吃餐饭,吃完大家放松过周末。”
“那我也要去。”章茹把脑袋放在文禾肩上,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我当文禾的家属。”
“我也是!”小蔡偎在文禾另一边肩膀:“我也要当文禾姐的家属。”
文禾知道她们都想逗自己开心,也配合地笑笑,笑时看见周鸣初从会议室走出来,对视两秒,她划开视线。
部门聚餐是晚上的事,中午,文禾还有一场应酬要去。
约的客户是e康以前的一位代理,因为政策问题单方面拉黑了e康,又被文禾找回来。
文禾心里清楚,对方愿意跟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触,本身还是想恢复代理关系的,但因为前一次的合作不欢而散,所以酒桌上文禾听了客户对e康一堆的不满和吐嘈。
而她既要承受客户对以前的不满,还要给客户一个台阶下,因此没少陪酒,连带去的小蔡跟张吉安都喝得晕晕乎乎。
好不容易把客户送走,小蔡酒劲上来了,热得开始脱裙子外面的衬衫。
她也有点大大咧咧的劲,站起来就解扣子,文禾过去按住,及时把她按住。小蔡怔怔地,就见张吉安一张脸爆红,站起来说:“你们先走,我去开.票。”
文禾拍了拍小蔡:“走吧,下午还有事做。”
两人去坐电梯,一起进去的还有位女士,精致的卷发,身上喷着云南丹桂,很温柔优雅的香,人一看就很体面。
小蔡偷看两眼,忽然想起包厢里的事,小声问:“文禾姐,我刚刚那样脱衣服是不是不太对啊?”
文禾说:“是有点不太好。”
小蔡歪着脑袋看她,憨憨地。
文禾也穿了件开衫,把衣服掩上,对着小蔡稍微演示她刚刚脱衣服的样子,从上往下,一颗一颗,慢慢地。
有些事自己做不知道,一看别人就直观了,小蔡睁大了眼:“妈吔,有点像……勾引。”慢慢地像袒胸露腹一样,她后知后觉:“张吉安不会以为我勾引他吧?”
文禾说:“没事,他不至于那么想,但以后对着其他男同事,对着客户之类的就不要这样了。”尤其是应酬场合,男人桌上桌下的话都难听得很,所以要稍微注意一下:“最好背身,实在要当着异性的面,你从下往上解也好些。”
前面那位女士听了,回头看她一眼。
文禾以为讲话打扰让或人家听得不舒服,朝她笑了笑,电梯门开也让她先走,自己半醉着带一个晕乎乎的小蔡回了公司。
下午主要是案头工作,一套PPT几个统计表弄得她头昏脑胀,好不容易下班了,又一起去吃饭。
章茹做团队关系很有一套,她在公司也吃得开,所以这次替三部叫上了售后的同事,大家混在一起玩,交流交流感情,以后工作上好接触也好说话。
只是又免不了一顿酒,文禾渐渐喝得舌头发胀,中途出去接了一个代理商的电话,等讲完电话,就见周鸣初出现在走廊另一边。
她没理他,毫不犹豫地往回走,周鸣初也没叫她,跟她前后脚进了包厢。
他一现身,就像恶人闯进欢乐谷,冲散了原本的热闹,打扰了所有人的轻松。
“周总。”都站起来喊他,也是他的出现,才又让人想起白天在会议上被批的事。
好在周鸣初不喝酒,大家也不用轮流给他敬酒,于是有汪总陪着,其他人还是玩自己的,只是多了一份拘谨。
汪总来自于普通家庭,没有强大的人脉也没有顶用的资源托底,自己一步步走上中层管理的岗位,但之前在裕泰被上司压制,现在碰到个赏识自己的周鸣初,心里不知多感激。
他顶着周鸣初给的任务,而周鸣初直接扛的是董事会的压力,所以他对周鸣初必然是感激的,这会见文禾始终坐在离这里最远的地方,看也不多看这边一眼,抬手喊她:“文禾,来敬周总一杯。”
他不想手下人对周鸣初有什么意见,也能理解文禾做业绩的心路,于是开口道:“周总今天的话你要记在心上,以后不能再那么莽撞。”
“好的。”文禾同样能理解他,端着杯酒说:“今天的事是我错了,谢谢周总教导,我以后会注意的。”
周鸣初坐在那,看她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酒,问:“你现在酒量不错?”
“还可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文禾站着回答他的话,见他没别的要说,也走开了。
等这一局快完的时候,张吉安又偷偷来道歉,因为这个标是他经手的。
文禾摇摇头:“没事,这不怪你,也没什么好怪的。”怪就怪他们被抓典型,怪他们犯在头上,也怪她没听周鸣初的话。
但她不后悔。
事情一开始她不是没想过自认倒霉,但像汪总说的,这次这个标主要是那个医院内部利益划不清,而内定的中标公司也懒,但凡他们找多一家围标的,也不至于被她们算计到。
现在那个采购大概率要被查,而科主任已经跳槽去了一间更大更好的医院。归根结底,大多数医院的设备采购权还是握在科主任手里,他们并不亏。
所以这次这件事以后可以不做,但这一次,他们不后悔。
聚会结束后,文禾跟小蔡坐上了章茹的车。
章茹憋了一晚上没跟她说周鸣初的事,好在小蔡就住附近,送完小蔡后才勾着脑袋看文禾。
她上回见周鸣初直接把文禾带走,觉得这两个应该是在拍拖了,但白天周鸣初在会议上那么不留情面,刚刚KTV里两个人又不讲话,章茹不由好奇,又想起上回还说谁跟周鸣初在一起肯定是为了猎奇,没想到猎奇的那一个会是文禾。
可见人生真是好没道理。
十字路口,章茹搓着下巴问文禾:“你跟周鸣初吵架么?”
文禾说:“看情况。”她也好奇章茹:“你跟叶总吵架么?”
章茹想也不想:“吵啊!”她有一种迫切的分享欲,把跟叶印阳少有的那几次冲突都讲出来,但再怎么添油加醋,文禾也觉得这两个人的相处有趣又甜蜜。
她撑着脸边听边笑,过会手机震动,文禾看一眼就挂,再震再挂,过一会,周鸣初直接把电话打给章茹。
章茹接完看到后面的X7,文禾说:“没事,随便找个地方给我下吧。”
很快,她上了周鸣初的车,但进的是后座。
周鸣初问:“坐后面是什么意思?”
文禾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地说:“没什么意思,等周总训。”
周鸣初说:“我训你,还要边开车边回头,看你脸色?”
但文禾不想坐前面。
一方面是不想理他,另一方面也是人不太舒服,她回答道:“不方便么,那周总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我今天先回家,周一再去你办公室听训。”
周鸣初显然没有理会她的话,一言不发,车子开得稳稳当当。
文禾最烦他这副样子,憋着气不肯说话,直到看见是回自己家的路,皱着眉说:“别往这儿开。”
周鸣初说:“你要吐,我家里没衣服换。”
文禾中了他的乌鸦嘴,一回家就开始吐,她今天啤酒洋酒都喝了,胃好像被什么东西拧来拧去,吐得昏天暗地不知道人在哪里。
周鸣初找个纸巾的功夫就见她整个人缩在马桶边,他过去拉她,他还没说什么,先被她一通好骂:“神经病,滚啊,你还找我干什么,没骂够是吧?”
周鸣初问:“你做错事还有理了?”
“我没理,我自作聪明我得意忘形,我吃不得亏行了吧?”文禾脑袋像要炸开,怎么看他怎么有火:“你都扣我绩效了,还想干什么?”
“我不该扣你,该夸你是吧?”她满身酒气,吐得头发上也是,周鸣初把她扯起来,脱掉衣服扔进沐浴头下冲水:“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要给人留余地,做什么都要有底线,给人留一线也是给自己留。”
给人留一线,文禾觉得这种话在他嘴里特别好笑,抹了把脸问:“周总好像不怎么爱给别人留一线?”
周鸣初说:“你跟我学,还是要跟我比?”他把她吐脏的那点头发拨到后面,花洒拿下来问:“我能承受后果,你可以?”
文禾说:“我可以。”
“你可以的意思是,明天同行也来冲你的标,然后到处宣传你爱搅局。以后公司里谁再在粤东被冲标流标,直接把原因归到你头上,说是你坏了公司名誉,责任一定要你背一份,这些你都可以?”周鸣初抽了条毛巾,被文禾一把推开。
她对他几乎拳打脚踢,但醉了还记得要抱住胸,怒目冲他:“别碰我,走开!”
周鸣初直接抓住她两只手,把人按在角落强制冲了一遍,然后包在浴巾里弄回房间,往床上一扔,又随便在衣柜找了条裙子想给她套上。
但摆弄一个喝醉的人需要巧劲也需要蛮力,床单被罩全湿了,周鸣初被文禾一脚蹬在脖子上,也发了狠,直接把她翻过去,膝盖压住她的腰:“再犟。”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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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禾喘着气, 无助又无力地划了两下,忽然弓起背,周鸣初冷着脸把她提到腿上,垃圾桶递过来, 文禾脑袋埋进去吐了一顿。
周鸣初绷着一张脸问:“还喝不喝?”
文禾听不见他说什么, 她吐到现在只能吐出一点返酸的酒, 没骨头一样伏在周鸣初腿上,要不是周鸣初压着她, 她能直接栽下去。
文禾缓了一会, 但胃被他膝盖顶得不太舒服,周鸣初扯过枕头把她翻过来抱回床上, 衣服穿不上就不穿了,直接抖开被子盖住。
忙完看文禾, 她大概也闹累了没力了,躺在黑暗里看着他, 周鸣初本来想再训两句的, 却还是闭了嘴。
后半夜, 文禾开始低烧。
她发烧比醉酒老实, 只是嘴巴喜欢碎碎念, 周鸣初去加个茶的时间,就听她闭着眼睛在说什么。
他听不清, 感觉她声音轻得像蚊子飞, 凑到她嘴边,听到几句没实际意思的碎碎念, 也听到几句做\爱的时候都没听过的胡言乱语。
她总是在克制, 克制不住就骂他, 像这样不轻不重胡说八道的话还没听她讲过, 烧得像小孩子,语无伦次。
周鸣初低头问:“水喝不喝?”
文禾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周鸣初把她托起来给她喂水,结果喝下去没多久全吐出来了,吐在床上,也吐在他裤子上。
周鸣初找了件衣服盖住湿的地方,擦完裤子见她转了个向,不枕枕头枕在自己手臂,膝盖几乎蜷到胸口。
周鸣初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手指拉她睫毛。文禾吃痛,拍开他的手,周鸣初睫毛只扯下两根,才发现不是假的,不用卸妆。
他搓掉那两根睫毛,借一点客厅蒙蒙的光坐在床边看她,也想今天的事。
他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但他更气她明知故犯,还是在他提醒过的情况下。她总不爱听他的,他以前说她教不化,现在是急功近利,所以他想拽一拽她。
社会是个大染缸,销售就是浸了百倍颜色的染坊。社会运行肌理中当然有残酷的一面,但知道有这一面和觉得只有这一面的区别,前者是理性后者是偏执,偏执带来的是好胜和报复,他不想让她泡进那一缸,所以必须拽住她。
转天,文禾醒得很晚。
她好久没有睡过这么长的一觉,在梦里都睁不开眼,等现实中把眼睁开,窗帘还拉得紧紧的,只能看到缝隙里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