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侯她准备发癫—— by颠勺大师
颠勺大师  发于:2024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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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枝散叶?
宣武帝失笑摇头,就他如今膝下四子都已经够得他受了。
当年一匡天下之时,诸子年幼,只会躲在他的羽翼之下,而如今本固邦宁,一个个都变成了磨牙吮血的狼崽子,盯着他屁股底下的御座跃跃欲试,争相恐后想做储君。
十六年来,与他非亲非故的兄弟们抛头颅洒热血把他往这至高之位上推,而他的亲儿子好儿子们心里估计巴不得他早点死,好让他们自己来坐这个位置。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以往他并不相信,可如今他身在至高之处,确实是冰寒刺骨。
许是见他太久没动,乔迟便伸出手,面色如常的在棋盘上捡走了一颗白子,口中解释道:“臣适才多走一步,这颗不算。”
宣武回过神来,看得好笑,此人怎么连让棋都如此的光风霁月。
他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乔迟是在十六年前……
那时燕炀帝已死,大燕分崩离析,天下已乱,流民无数。他那会儿只是龙首原的一个郡守,东拼西凑拉起来一群散兵游勇,艰难的维持着治地的安全。
忽有一日,一群流民慌张跑来,说是在龙首山上看到了食人的恶鬼,他闻讯带兵赶去,却只在一地山贼的尸体中间看到了唯一站着的乔迟。
那是他看过的乔迟此生最狼狈的时刻,十九岁的少年,身形瘦削,满身满脸是血,失魂落魄的紧紧抱着个小婴儿,到处给婴儿找奶吃。
他得知龙首山上那些作恶多端的山贼全是死于这个十九岁的少年手中,便给乔迟牵了一头奶水充足的母羊以做答谢。乔迟睁着那双黑沉沉的双眸静静打量了他两眼,毫不犹豫的入了伍,从此成了他的谋士、他的军师、他的左膀右臂、他最倚重的兄弟。
这十六年,乃大争之世,群雄四起,八方逐鹿。
滚滚硝烟之间,乔迟带领大奉铁骑征战南北,舍生忘死,为他立下汗马功劳,奠定大奉基业!
十六年,宣武从二十余岁的青年走到四十五岁的壮年,从郡守走到帝王,身边的兄弟换了一批又一批,有的反目成仇,有的葬身沙场,有的离心离德。
只有乔迟从始至终目光坚定,永远像巍峨高山般屹立在他身后,用狠辣手段铲除他的一切仇雠,让他得以操杀生柄,掌天下权!
日月不移,永照山河,待战火与硝烟散尽,这山河不再属于大燕,而归属大奉。
奉天之命,既寿永昌,四海升平,国祚绵长。
而他也终于可以兑现当年沙场之上的诺言,让所有的兄弟高官显贵,荣华一生。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兄弟都明白君臣有别的道理,有时也会有人逾越礼法,让他心生芥蒂。乔迟与他们不一样,他出身世家大族,知节守礼,极懂进退,可宣武却反而希望他能不顾礼仪,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兄弟们因着乔迟年龄最小,排行十一,平日里就称他为十一,宣武从来不敢这么叫。只因这短短的两个字在他舌尖盘旋,再从口中吐露,有种心惊胆战的亲昵与暧昧。
他心里有鬼,他对这个排行最末、面如冠玉的兄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史上曾有皇帝做过这样的荒唐事,折断将军的傲骨将他拘在自己身边,但宣武帝不敢,即使如今已经天下大定、四海升平。
他想占有他,可也敬他畏他,敬他出生入死、战功赫赫,畏他杀伐果断、神机莫测。
或许是世家大族出身的缘故,乔迟天生比同龄人更加稳重深沉。他分明比乔迟大十岁,但十六年来,每逢绝境,乔迟展露出的沉机独断、深沉狠辣却让他觉得自己才是小辈。哪怕如今他已经贵为天子,可无论何时与乔迟共坐,只要望进那双黑沉如渊的眼眸,他都觉得如大雪肃穆、苍山葳蕤,仿佛在他面前,任何心思都无所遁形。
如今他已高坐明堂三载有余,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身下这个王座,乔迟出力多少,也比任何人都明白,面前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将军那可怖的能力、心性与手段。
国之柱石,肱股之臣,只可尊奉,不得亵玩。
“陛下,茶快凉了。”乔知予气定神闲的抿了一口茶,催促道。
乔家老三那儿子闯了祸,现在都还没把尾巴扫干净,她作为宗主,前天把那小子按在宗祠前狠抽了一顿,今天要是事情还没解决,乔家老三也得挨她的抽。
家事也是事,她忙着呢。
宣武帝垂眸一看,黑白棋盘之上,不知不觉间,白子露出一个破绽,致命,却又是如此刻意。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游戏,最后的赢家,乔迟总会让给他。十六年来,一贯如此。
帝王失笑,落下最后一子,收了棋。

收完棋,宣武帝想让乔知予留下来与他一起用饭,但乔知予要回家吃。
即使乔知予练武有术,可身为女子,这么多年来保持线条流畅的肌肉也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她得回家吃自家厨子做的少油少盐高蛋白低脂肪的健身餐。
临走前,乔知予才告诉宣武帝自己在朝会时站出来附议的真正原因:“姻姻想进宫。”
宣武帝眉头一皱:“要朕拒绝么?”
当年初遇乔迟时,乔迟怀里紧紧护着的那个婴儿便是乔姻。
乔姻是乔迟的二弟的遗孤,也是淮阴乔家嫡女,这么多年来乔迟如珠似玉的爱护着她,他知道她是乔迟最看重的亲人,也是乔迟唯一的软肋。
太液湖畔,柳枝摇曳,芳草萋萋。
乔迟深深叹了一口气,神色中有着一丝无奈与苦涩,“不用,她心悦你,别让她吃苦头。”
宣武帝的手猛地攥紧,一刹那间差点难以抑制面上扭曲的喜色。
他深吸一口气,扭过头,意气风发的眺望天际,大声调侃道:“十一,你日后便是皇亲国戚了,哈哈哈……”
宣武其实从未相信有什么“天命”,可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都会在机缘巧合中被送到他眼前。
就如同他想要乔迟,乔迟那唯一的软肋就主动钻到了他的手中。
不怪他不顾惜国家重臣,不顾怜兄弟情义,这就是天意,是这天!要把乔迟推到他应离阔的怀里。
乔知予面色复杂的瞥了春风得意的宣武帝一眼,想到他要拱的那颗白菜是自己家里的,心里拔凉拔凉的,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甚至控制不住的想发癫。
摇了摇头,她神情郁郁,随意和宣武帝客套了两句,便告辞离去。
那抹身着紫金官袍,腰佩金玉带的挺拔身姿很快消失在了岸柳掩映中。
直到乔迟的身影已经彻底不见,宣武帝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淡去。
将军少年出武威,入掌银台护紫微。可如今天下已定,漠北四镇十八州也已经收回,紫微星侧众星拱卫,这颗血将星,就变得可有可无。
他可以给他更多的权力,更显赫的声名,更超然的地位,日后再扼住乔姻对他狠狠一激……只要他行差踏错一步,就会彻彻底底落到他的手里。
举起石桌上乔迟饮过的白玉瓷盏,拇指狠狠揉搓着那双薄唇印过的杯沿,宣武帝的眼神逐渐变得晦暗难明。
如果说在龙首山见乔迟的第一面,他就已经对乔迟动心起念,那到如今,已经过了整整十六年。十六年,太久了,他忍了实在太久了!
王权,他要,江山,他要,美人,他也要。
何须再忍,他是九五至尊,是这天下的主人,没有什么他要不起。
一朝将星陨落,他会牢牢握住他的腿,死死抵住他的腰,将他压在龙床之上,当着他如珠似玉宠爱的乔姻,打开他的身体……掠夺他,压制他,彻彻底底的驯服他。
一抹熟悉的热焰从小腹轰然升起,宣武帝拧起眉头,仰头将白玉瓷盏中残余茶水一饮而尽。
乔迟,输给朕。
就像是以往所有的棋局一样,这一局,让朕赢!
回到淮阴侯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正是用饭的时候。
乔知予肚子空空,一路又闻到四处饭香四溢,火急火燎跳下马就往府里赶,恨不得坐下就抬筷子吃饭。
偏生这种时候,就有不长眼的出来拦路。
“大哥!我已经把事情处理妥帖,你消消气,和姻姻搬回乔府吧,算弟弟求你了。”
一个身形矮胖、肤色白皙的中年男子突然从暗处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乔知予面前,说着说着,还想抱乔知予的大腿。
这个恬不知耻的男人就是淮阴乔氏的老三,乔怀,此人一生之中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混吃等死,要不是出身世家享受荫蔽,可能早就饿死街头都说不定。
乔知予长腿一抬就躲过他的熊扑。
“你一走,家里全都乱套了,婳娘不给我和峻茂吃饭,说我们父子俩活该被饿死……”乔怀抬头望着乔知予,那张保养得宜的圆脸上露出了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好像还等着大哥为他评评理。
乔知予怎么可能给他评理,如果说长兄如父,那她乔知予也如的是严父,信奉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她现在就想给这废物两棒子。
乔老三乔怀只有一个独子,叫做乔峻茂,今年满了十六,跟他爹一个德行,烂泥扶不上墙,闯了一屁股的祸到现在还没处理完。
一个月前,盛京的花萼相辉楼举行了一场迎霜雅宴,世家公子贵女们纷纷赴宴,观赏菊花,参加诗会。乔峻茂误入女眷更衣室,与一名世家女子撞上,两人似乎幼时相识,互有情意,又是年轻气盛的少年人,天雷勾地火,当场滚到了一起
然而完事后,乔峻茂提起裤子擦干净嘴,走出门就不认账了。
和乔峻茂幽会的姑娘姓孙名箐箐,是庐陵孙氏的庶女。庐陵孙氏虽然是个声名不显的小世家,但还是要些脸面,知道此事后,便派人上门,希望乔峻茂能主动担责,迎娶孙箐箐。
结果乔峻茂惧怕父母责罚,死不承认与孙箐箐有过幽会,把人姑娘气得够呛,当场拿出了他匆忙之中忘了带走的裤衩子……
乔峻茂的母亲柳婳心知肚明,自己儿子八成真是做了混账事,而乔怀认为自己儿子清纯无辜被人诬赖,两人就要不要让儿子迎娶孙箐箐、又该娶成正妻还是小妾吵了八百回合。
庐陵孙氏那边见乔家久不表态,担心乔家想赖账,决心把事情闹大逼迫乔家妥协,于是此事在盛京一时传得沸沸扬扬,成为盛京市井百姓们茶余饭后的劲爆谈资。
等到十日前,乔知予从漠北朔狼手中收复漠北四镇十八州,班师回朝抵达盛京,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宣武帝在朝堂上对她大加赞赏,然后决定封她为拥有实权的禁卫军北衙不言骑上将军,兼领例竟门大狱刑台使,第二个消息就是——哈哈,她乔家如今名满盛京,家丑不仅外扬,还扬出好多个香艳版本,下一步估计就是要扬出盛京天下闻名甚至走向国际舞台。
那时她走在街上都觉得简直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回家以后立即让乔峻茂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抬头挺胸的妥善处理此事。
她让他做个男子汉的意思是让他学会担责,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对那个女孩子负责,光明正大的娶了人家过门。结果乔峻茂那个臭小子跑到庐陵孙氏家门口,顶天立地抬头挺胸的胡言乱语!说他伯父是大名鼎鼎的淮阴侯,要给他撑腰,叫庐陵孙氏所有人通通闭嘴,否则有他们好果子吃。
乔知予当天晚上就给了乔峻茂好果子吃,让他脱光了上衣跪在乔氏宗祠里,一边背家法一边挨抽。
乔知予习武之人,手重,乔峻茂现在还在床上瘫着下不来床,处理他做的混账事的任务就落到了他亲老子的头上。现在正是验收的时候,乔知予倒要听听乔怀是怎么办事的,子不教父之过,办不好她连他一起削。
思即至此,乔知予招了招手,唤来静候一旁的乔府管事,“吴伯,老三怎么做的,一五一十讲给我听。”
“事情都解决了,孙家都答应了,真的!”
乔怀已经站了起来,鹌鹑一样大鸟依人的挨着乔知予,“大哥,你和姻姻搬回来住吧,这淮阴侯府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哪有家里热闹。”
吴伯是个面庞瘦削但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在乔家做了一辈子的管事,他耷拉着眼皮,老老实实的陈述道:“三老爷空手上门,说事情闹成这样并非乔家本意,两家可以搭个亲家,允许孙箐箐嫁到乔家,但只能做妾。因为孙箐箐是庶女,而三少爷是三房嫡子,乔家以后总有三少爷一份,因此正室得是名门嫡女,以后孙箐箐要是生了孩子,也得给三少爷的正室养。”
“吴伯说的是不是真的,老三?”乔知予问道。
“是,他们家同意了。”
乔怀喜气洋洋,圆胖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峻茂还年轻,日后可以说门好亲事,孙家我实在瞧不上。”
乔知予眯起了双眼,上下觑了他几眼,笑眯眯的探出大手揽住他的脖子,摩挲了几下他毛茸茸的脖颈,温和道:“好想法,好想法,做得不错。”
“这样吧,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就回乔家宗祠,把大家都叫上,大哥宣布个事儿。”她笑眯眯的,一派和善的说道。
乔怀顿时头如捣蒜,满脸信赖的望着自己那无所不能的大哥,“都听大哥的。”
乔知予像挑西瓜一样轻轻拍了拍乔怀的脑袋,神态十分慈祥,“老三,你真是好样的,很会想,也很敢教,大哥真为你骄傲。”
乔怀以为得到夸奖,激动得红光满面,连连点头,然后便在淮阴侯府上用了顿饭。这顿饭活像那个断头饭,因为乔怀差点没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当天晚上,乔家宗祠里的惨叫声震耳欲聋。
乔老三上衣脱光跪在蒲团上,而立之年的大男人,依旧一边背家法一边泪流满面的挨抽。
“子不教的下一句是什么?”乔知予面沉如霜的举起鞭子,狠狠抽下去。
“父之过!”乔老三哀嚎着:“啊!大哥我错了!”
“家法第八条,背出来。”乔知予抬手又是一鞭子,“背!”
乔老三生不如死,“奉身须节约,接物要谦虚,勿以清缸污,而於黄卷疎!”
看到自己父亲被自己连累,一旁的乔峻茂也绷不住了,顿时大哭出声:“伯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打爹,要打打我吧!”
见两人在这儿演父子情深,乔知予冷笑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上梁下梁一起掰!你也滚过去,一起背!家法第九条,背!”
蒲团上,祖先前,老子儿子哭成一团,异口同声:“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
祠堂外房里,柳婳和乔姻听着正堂的抽鞭和惨叫声,都是心惊肉跳。
柳婳庆幸自己还好不姓乔,而乔姻想起自己数日前的任性,庆幸自己还好是女儿身,不然此刻跪祠堂被打,估计也有她一份……

初秋天气微凉,乔家宗祠中,乔知予动了几下手,身上便出了一层热汗。
乔怀和乔峻茂这一对不像话的父子已经满背是伤,趴在乔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瑟瑟发抖的,再不复往日嚣张,看来是真的得到了教训。
乔知予停下来,把自己的肩背缓缓往身后抻,身上顿时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骨节弹响。手心出了汗,黏腻腻的,她把鞭子一丢,转身在香案的红绸垫布上慢条斯理的擦起手来。
“还敢不敢了?”她好整以暇的问道。
乔三父子满脸悲惨,“不敢了。”
“听不到,大点声!”
“不敢了!!!”两父子泪流满面,异口同声。
乔知予无意识的转动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脸上的神色带上了些许狠厉,“下次再敢给我惹事,今天算是轻的。”
“好了,站起来给祖宗上柱香,磕三个响头,然后滚。”
乔怀知道今天这顿打算是挨过了,劫后得生的松了口气,两腿战战的拉着儿子起来。
父子俩一脸苦相,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痛,龇牙咧嘴的把香上了,头磕了,随后像是生怕乔知予反悔,勾腰把地上的衣物一捡,以飞快的速度迅速消失在祠堂前。
脑子不好用,腿脚倒还挺利索。
乔知予摇摇头,转身在香案上捡起三根香慢慢点燃,插到了乔家宗祠的香炉中。
香炉前,足有三层的紫檀木供桌之上,乔家祖先的牌位摆得满满当当。
淮阴乔氏历史悠久,家学底蕴深厚,是江南世家之首,在盛京的所有世家之中,也排得进前三。乔家祖上出过好多大儒,前朝前后二十八位宰辅之中,就有六位姓乔。只可惜祖上福荫庇佑,后人却不思进取,到了近几十年,乔家便逐渐落败,再没出过什么惊才绝艳震惊文坛的人物。
乔知予成为乔家家主,也算是机缘巧合。
第二世时,她手底下有一个叛徒,火烧了不知阁半边书阁,然后逃得无影无踪。她亲自追踪而去,发现这叛徒竟然成了盛京乔家的庶长子。原来此人曾在一名病死的江南老妓那里获得一块玉佩,凭此玉佩竟然被老眼昏花的乔老爷子认亲为流落在外的乔家血脉,从而获得庇护。最后她好不容易才背着乔家把这叛徒处理掉。
第三世开启后,为了给女主一个良好的出身,乔知予一开始便找到那名即将病死的老妓,获得了玉佩,然后来到盛京,顺利成为乔家的庶长子。
当时的乔家家主是乔老爷子,是她名义上的爷爷,而她那便宜爹因为常年眠花宿柳,突染恶疾,在她到来前三个月就已经去世。乔家嫡系就只剩乔老爷子,她,以及她其余的几个兄弟姐妹。
那时女主姻姻还没有出生,剧情也没有开始,她用乔家庶长子的身份,在盛京好好的玩了一通,把所有世家子弟都结识了个遍。再然后,天下就开始乱了。
姻姻正是生于乱世之中,乔知予孤身离开盛京,去寻找刚出生的姻姻。找到她后,再返回盛京时,发现盛京已成一片废墟,乔家已经全家出动逃难而去。
没办法,乔知予只好一边给姻姻找奶吃,一边又踏上寻找乔家人的路。
后来她在龙首原找到了众人,那时乔家众人刚刚逃脱龙首山山贼的魔爪,乔二和乔二妻子已经死于山贼之手,乔老爷子也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拜托乔知予找到乔二夫妻的尸骨。
乔知予便索性替天行道,趁夜摸上山把那些山贼全都杀了,找到乔二夫妻尸骨后就地掩埋,然后把姻姻抱给乔老爷子,说这是身怀六甲的乔二妻子死前分娩的孩子。
乔老爷子抱着襁褓中的乔姻老泪纵横,用最后一口气将手上的墨玉扳指撸下来,戴在乔知予的手上,告诉她,她从此就是淮阴乔氏的家主,一定要带着乔家在乱世中好好活下去。
这可真是个沉甸甸的担子,那时的乔家老的老,小的小,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乔大是个十八岁的姑娘,还未婚配;乔三刚满十六,他和自己的媳妇站在一起都还像是两个孩子,但他媳妇肚子已经显怀,明显是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生;乔四刚满两岁,被他那形销骨立一脸病容的娘亲抱在怀里,嗷嗷大哭。
一行五个半人,每个人都灰头土脸,呆呆愣愣的看着乔知予这个唯一的身高八尺还会武的十九岁“男人”。
乔知予还没来得及说出半个“不”字,乔老爷子就干脆利落在她怀里断了气。
从此,那枚代表乔家家主的墨玉扳指就这样戴在乔知予的拇指上,再也没能取下来。
安顿好众人后,乔知予抱着姻姻折返龙首山,想去那些山贼的尸体上扒点值钱物件,好换钱给落难的乔家人置办点衣食。
当时已经是凌晨,山间起了大雾,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
流民们看着龙首山那不见五指的大雾里,一个满身满脸都是血的可怖男子,佝偻着身躯在满山血肉模糊的尸体间阴森的走来走去,时而还伸出手去摸尸体,高度疑似在掏肠子吃,这地狱景象当场吓得所有人小脑萎缩,大喊着:鬼啊!然后满地乱爬,哭爹喊娘的逃走了。
乔知予以为他们逃走了就不会再回来,没想到他们逃去了龙首原那摇摇欲坠的衙门,随后引来了一个她化成灰都认得出来的男人——应离阔,当年的落魄郡守,未来的九五至尊。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乔知予把姻姻交给安顿好的乔家众人,又给了他们一些银钱,然后转头就参了军,坚定不移的站上了应离阔那条寒酸破败却前景可观的贼船。
到如今,已经过了十六年了。
因着她淮阴侯的赫赫战功,以及在朝堂上的地位,如今的乔家水涨船高,已经比战乱前老爷子还在的时候还要显赫。不过,如今的乔家到底还是与以往有所不同了。
乔大姑娘已经远嫁,生了一个儿子;乔二夫妇的便宜女儿乔姻即将嫁入宫里;乔三不思进取,靠着荫蔽做了个闲官,他的儿子乔峻茂比他还不如,整日游手好闲;乔四今年已经满了十八岁,他的母亲在前两年已经去世,而后他便也参了军,如今在乔知予曾经的部下手下带兵,倒是有几分冲劲。
而乔家家主乔知予本人,则是武将之首,并非文官。
总而言之,如今的乔家上下,似乎已经与书香门第、耕读之家逐渐脱离关系,而那些源远流长、卷帙浩繁的家学传承,已经随乔老爷子的逝世,一并消失在了十六年的乱世之中。
也不知乔家先祖们若在天有灵,见此情况,是悲是喜?
无论如何,并非乔家后人的她,坐在这个家主的位置上,已经算是尽心尽力。
第二日,便是乔孙两家约定纳征、过大礼的日子。
吹吹打打间,源源不断的红绸包裹的礼担被担夫从乔府送出,彩礼堆满了孙府的前院,乔府管事吴伯躬身将礼单双手奉给孙老家主孙戚,礼单上的彩礼其厚重程度已经远超纳妾的规格。
穿着一身玄青色云纹锦袍的乔知予站在孙府门前,恭恭敬敬的对孙戚夫妇抱拳行了个武夫礼,替自己那顽劣的侄子和不懂事的弟弟向孙老家主和家主夫人道歉,并表明来意——乔峻茂已经被收拾得下不了床,现由她这个乔家家主代侄子下聘,迎娶孙箐箐为乔峻茂的正妻。
孙戚已经年逾花甲,世家之间的腌臜事见了不知凡几,本以为淮阴乔氏如今家大业大,淮阴侯又是如日中天,能让自己那不听话的孙女过门就已经算万幸,没想到,淮阴侯竟然做主让侄子娶自己那孙女为正妻,还向他们登门道歉?
“使不得使不得,侯爷,进来,进来喝口茶,以后咱们就是亲家!”孙戚笑得见眉不见眼,拈着花白的山羊胡一个劲拉乔知予进院喝茶。
孙府院中,走廊梁柱之后,一个穿着桃红薄衫,葱白素裙,扎着双螺髻的小姑娘扒着梁柱,不安的往院子里看。
乔家那矮冬瓜一样的三老爷前几日趾高气昂的来,分明说是要让她做他儿子的妾室,如今又为何送这么多些礼担过来,里面难道是空的?肯定有诈,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那个乔峻茂,一开始闯进屋里看了她的身子,然后骗她说她以后嫁不出去了,她一急才……
“你是孙箐箐姑娘吧?”
一声宽和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孙箐箐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就看到一个身着玄青锦袍、身形高大、面容俊美的男子一脸温和的看着她。他应该不是很年轻了,虽然脸看不出来年纪,但身上有种和爹爹很像的沉稳和威严。
“这是伯父的见面礼。”他从怀中摸出来一个红封,眉眼带笑的递给她,
孙箐箐陡然意识到,面前这人应该就是乔峻茂的伯父,也就是那个听说杀人不眨眼的淮阴侯!她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手里的红封简直开始烫手,赶紧送回去。
“我,我不能要。”
乔知予宽和一笑,眉眼如春风和煦,温声道:“长者赐,不可辞。”
“峻茂不懂事,让你受委屈了,做了一家人,他要是再胡作非为,就向伯父告状,日后,伯父替你撑腰。”
再敢横行霸道,两父子一起拉去漠北吃沙,不把大漠吃空,这辈子别想回来。

盛京城西安乐坊,暮色四沉,夜市熙攘,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在安乐坊的深处,穿过七扭八拐的幽暗小巷,有一处僻静破败的小酒馆。
盛京的老酒鬼们几乎都晓得这个地方,酒馆的老板颇有几分手段,只要给够钱,哪怕是宫里的御酒他也能给你搞到。
今晚的酒馆门前,挂起了两只红灯笼,竟然早早就打了烊,然而从虚掩的门缝看进去,酒馆角落,一桌身形魁梧的莽汉正扯着喉咙,热火朝天的喝酒划拳。
没人知道,这酒馆一开始其实正是为这几个醉醺醺的莽汉所建,为了在偌大的盛京里,能有一处地方,可以让如今已经身居高位的他们如往常一般兄弟聚首,聊天饮酒,同时免受帝王猜忌。
“不成,老五,你得让我一拳,我看到你出老千,这局不算。”
“愿赌服输啊,都国公了还想毁拳,老四,你越来越不要脸了!大家评评理,看这理在我这边还是在他那边……”
“欸老五,让一拳,就让一拳,十年前雾鸦关,我可救过你的命,你得还。”
“放你娘的屁,老子的命分明是十一救的,少来讹我!”
推杯换盏声里,笑骂耍闹声之中,一个身穿玄青锦袍,头戴黑绉直檐帽的高大男子轻轻推开了酒馆的门,埋首迈步而入。
“吱嘎。”生了铜锈的门栓轻响。
“噼啪。”烧得正旺的油灯爆了一个灯花。
直檐帽下,那双狭长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薄削的唇却缓缓勾起。
酒馆里静了一瞬,下一刻,桌边众人齐齐站起了来,眼神炙热的看着来人,脸上难掩激动之色。
老五齐国公郑克虎快步上前,一个熊抱搂住乔迟,咬牙切齿道:“十一,你真是让兄弟们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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