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是有条件的,他要和清池见一面,必须得清池亲自对他说出拒绝的话,他才会彻底的死心。
要让女儿配合地演出这么一场戏,安定伯夫人觉得这仿佛是自己亲手在她心口划刀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但为了安定伯府的利益,她又不得不为之。
“娘……要我怎么配合。”清池早就看穿了她,也早就对她没指望了。
安定伯夫人捧起她的手,保养得极好的容颜上也有几分愧疚。“清池,是娘对不起你。”
清池温顺地笑:“娘这里哪里的话,蓉蓉比起我,的确是更合适蒋国公府。”
安定伯夫人很快就对她说了。
无非是让她这次见面,彻底打消蒋唯心头的爱意,令两家能够平稳地进行婚盟。
似乎又怕她有私情,所以她特别暗示了,这一次蒋唯那面会由弟弟蒋元陪同,她这边由翡翠陪着。
就在这伯爵府中的烟翠亭中会面。
“清池,蒋唯虽不是你的良配,但你放心,娘和你爹已给你看中合适的人选。”
安定伯夫人给她吃一颗定心丸,温柔地笑道:“等这件事了,你们好好相看,年后啊,府里就该绣嫁衣了。”
清池不露声色,只是眸色微深。
她羞涩一笑,掩不了好奇地问:“娘,他……是什么样的人啊?”
安定伯夫人道:“还是你爹亲自给你相中的呢,不知他花了多少人情,却是个极好的人,指不定以后,府里还得依仗你了呢。”
清池微哂,看来还是上一世那个人选啊。
这老男人来头不小,等她收拾了眼下的事,再来会会他。
从珠绕院里出来时,清池望见抄手游廊走过了一道修长秀影。
眼熟得她立即就认了出来,那不是应该被幽闭的紫袖,怎么会往李蓉蓉的西厢房去?
难道是说……
李叹出手了。
清池慢悠悠地走着。
李叹这种人,又怎么会容忍有人能破坏自己的计划。
她只是有些惊讶紫袖的手段,明明被她在伯爵夫人哪上了眼药,居然还让她照顾心爱的小女儿。
就不怕照顾着照顾着,人都没了?
清池掩袖一笑,至少她这一趟还是走得很值的。
李蓉蓉性子倔强,可不是那么轻易屈服的。
况且,相爱的男女越是被迫分离,那他们的爱就越是因苦难而隽久。
显然,李蓉蓉对李叹的爱已经到了一种痴狂变/态的地步了。
她微微煽风点火,爱情的火焰迟早会让李叹自食恶果。
眼下蒋唯还没到,清池走进了亭子。
只见这它三面都垂挂下柔和的竹影纱,里面的桌子上早有丫鬟备上了瓜果点心、茶水香花,四周的座位也都换了更为柔软的绣榻。
她手握着折扇,找了个位置坐下观景。
这烟翠亭位于伯爵府中稍显掩蔽之处,周围种植着不少色泽艳丽潇洒的牡丹花。
白墙上架着的蔷薇,小小的白花粉花随风凋落。
尽管重生以来,她一直对蒋唯视而不见,但身处漩涡之中,当然也听起府里的下人说过。
在蒋府和李府换人时,一向温和的世子竟然公然违抗蒋国公夫人。
即使被罚在祠堂反思三日,那三日也硬生生地跪了过去,且滴水不沾,就是想让蒋府收回成命。
可这桩婚约早已经不是普通的婚约那么简单了,这是两府之间的盟约,他的反抗自然也失去了意义。
又听说,他害了一场病。
然后是昨日,安定伯夫人说,他要亲自见她一面。
脚步沙沙响起在耳畔时,清池醒过神来。
亭外,翡翠温声唤道:“奴婢见过蒋世子,元公子。”
清池望见亭下站着一位俊秀青年。
他望着她,那双如烟雨般的眼眸里,仿佛因盛着了太多的思念变得忧郁。
“哥哥。”蒋唯身边的少年轻声唤他。
蒋唯回过神来,“元儿,你在这等我。”
少年容颜秀美湛然,明若蔷薇,他仰看着亭上的美人,嘴角弯出一个甜润的酒窝。“好啊。哥哥可要和池姐姐好好聊。”
“池儿。”蒋唯平静地唤她。
清池道:“世子,请。”
蒋唯眼底有挣脱不掉的哀色,“池儿,你我之间真要这般疏离?”
清池看得出来,他有很多的话要说,但到了现在还有说的必要吗?“蒋唯哥哥,一切已经成了定局。”
蒋唯道:“你有时让我感到害怕。”
清池因他这句话而笑嫣然。“蒋唯哥哥,也许这样很好啊。”
蒋唯哀怨地望着她,似乎怪她这时候还能说玩笑话。
猝然地,他靠得她很近。
他低声道:“池儿,是不是有人逼你了。”
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清池这样做一定是被逼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的确称得上。
但翡翠正灼灼地盯着她,眸里带着担忧之色。
清池扭开头,语气淡淡,“蒋唯哥哥,没有人逼我。”
蒋唯温润的贵公子面具破碎开来,“那是为什么!”
他语气也激动极了,声音甚至惊动了亭下的翡翠二人。
清池面露痛苦之色,“你别问了。”
她仿佛一朵开败的春花,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蒋唯也惊醒了,看着一直往后退步的清池,“池儿,是我不对,你别……”
翡翠及时到来,拦在了清池前边,躬身阻碍道:“世子。”
蒋唯望着脸色苍白的清池,很是忧伤地道:“是我不对。我知道了。”
可清池总觉得他变了,哪里不一样,望向她那凄婉的眼睛仿佛比从前更深了些,里面的执念是半点没变。
清池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她竟然有点担心蒋唯会做什么?
不,他一向就是个温和的男子,这一次的反抗已经是她长这么大见过他做的最夸张的事情。
他应该不会……
清池说不清,仿佛是第一次才真的看懂了这个男人。
果然,她不该轻视任何人。
不过,就算蒋唯做什么,该头疼的也不是她吧。
“哥哥。”蒋元也走到了蒋唯的身边。
“元儿见过池姐姐。”少年很有礼貌地问候着她。
他年约十三四岁,肌肤雪白,容貌秀丽,甚至有些雌雄莫辨的艳色。
容貌俊美的人,清池见过不少。
但眼前的这少年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就仿佛一朵妖娆的花,一只艳丽的蝴蝶般蛊惑着人。
带给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甚至他的容颜精致秀美,越看越令人痴迷。
那双漆黑的眼瞳注视着人时,仿佛流泻着妖魅之气。
“池姐姐不记得我了吗?”他有些受伤的语气,轻盈地落在清池耳里。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耳边仿佛有一条毒蛇吐着咝,凉兮兮的。
可少年顶多是生得太好了点。
看起来人畜无害,还是个孩子啊。
对清池来说,可真是两世的记忆了啊。
她一时都没想起来,直到他说起来,清池才笑道:“你是元儿?都长这么大了啊。”
蒋元羞赧极了,“池姐姐还记得我就好。”
他笑得甜蜜。
蒋唯皱眉地看着这一幕,他有些不太高兴。“元儿。”
蒋元乖巧地没有继续聊了。
清池也不太快活,一时亭子里的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紧张安谧,她也不打算久留。
“世子,该说的我都说了,一切都是误会,以后……蓉蓉会很合适你的。”清池温柔地道。
而她的这点温柔,却如软刀子般往蒋唯的心里插去。
事已至此,蒋唯早就知道了,不会再有转圜之处。
只是他真的就甘心接受这个……上天给他开的玩笑吗?
蒋唯温柔而哀伤地注视着她,头一次他无法挽留她。
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花/径处。
那零落在地面的落花堆积,余香芳馨。
一朵朵浅红淡白的蔷薇让他想起了她,微微带刺。
但只有亲手接触过她的人,才会知道她是多么的美好。
“哥哥,你还是忘不了池姐姐。”蒋元的语气很笃定。
蒋唯回过头来看着年幼的弟弟。
从小他的这个弟弟在府上,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娘亲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宝贝。
“你不会明白的。”
骤然,蒋元哂笑一声,“哥哥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吗?”
蒋唯用力地锤了一下亭柱,发泄着自己的闷气。
半响,他神情阴冷地道:“元儿,你素来要什么都有什么,你不会明白,她对于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从儿时,他就期盼着将她娶回家。
他想,他可以不对任何人有期待的,除了她。
她会给他一个真正的家。
蒋元注视着他,弯唇笑了。“既然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就应该好好的守着。”
他秀丽的面孔很凉薄,漆黑的眼瞳有些摄人的冷酷。
被他注视的人,仿佛被什么缠上似的。
“……我当然知道!”
蒋唯浑身有点冷,他知道弟弟是怎样的人,甚至一度有些害怕他。
“元儿,我们回府吧。”
“好啊。”
在安定伯夫妻给清池找未来夫婿时,她就格外留意最近安定伯的行踪。
也是最近从马夫处得知了,她这个爹爹和右相顾文知的来往甚密。
右相顾文知,是朝堂中保守派的一大势力首领,和荣安王所领导革新派一向不和。
如安定伯这些勋贵们也多是维护自身利益,往往也是站在保守派这边的。
顾文知年三十二,鳏夫,有一儿一女。
曾经三度治水,力修海堰。赈灾济民,兴修学堂。
如今辅佐皇帝,处理国事,安定社会,在民间很得民心,素有济世明相之称。
当然,因其严苛谨慎的性格,也一度被政治对家称为老古板,老道学。
清池虽然不懂政治,但想起安定伯夫人透的底,怕是这个人选脱不了。
她隐约嗅到了风雨将至,安定伯和蒋国公府、顾文知之间一定不简单。
这桩婚约也恐怕不是她轻易能够破坏得了的。
往好处想,顾文知年龄虽然大了些,但已经有儿女了,那她也不用苦于生育了。
要知道在这古代,生个孩子那可是命都要没的。
不管顾文知抱着何种想法娶她,恐怕都不会让两家面子上难堪。
从某一方面来说,安定伯夫人对她说的话没错,她这个未来夫君的确不错。
她一嫁过去就是一品诰命夫人啊。
清池微哂一笑。
小薇在一侧侍候,看出小姐白皙的脸颊上透着微妙的笑意,“小姐,您真是一点也不着急啊。”
“急也没用。尽管往外面花银子,我要知道这位顾大人都做了什么,又交往了怎样的人。事无巨细,都要一一告诉我。”
小薇把这个命令看得很重,大有头破血流也要干好的劲头。
这可是关于小姐一生的幸福啊。
这边,无论安定伯夫人和吴嬷嬷如何劝说李蓉蓉,她甚至拿绝食来逼迫两人。
“我死也不会嫁给蒋唯的!”
“蓉蓉你疯了不成。”安定伯夫人都被女儿眼里那烈火般的执拗吓到了。
那天在西厢房里知道底细的丫鬟,安定伯夫人早就命翡翠毒哑了,卖的远远的。
可纸包不了火,尽管安定伯夫人再三隐瞒,侍奉在李蓉蓉身边的人也都知道了。
不说是这屋里的丫鬟听到主子的话浑身在发抖,就连老辣精明的吴嬷嬷也后悔自己回府了。
谁知道这么倒霉,遇上了这样不在意闺誉的伯爵小姐?
李蓉蓉人瘦了好多,小脸柔白,瞧上去更惹人怜爱了。
只是她那双暴怒如雷的眼睛,彰显着本人坚韧的性格。
安定伯夫人也怒了,“你现在像什么话,哪里有半点伯爵小姐的样子?”
李蓉蓉听到她的话后,双眸不断涌出泪水,她死死地瞧着眼前的母亲,“我不是李清池,从小就生活在伯爵府。您说得对,我一点也不适合这伯爵府,我也不愿意嫁给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安定伯夫人在话说出口就后悔了,看见李蓉蓉哭得这么厉害,更是心肠寸断。
她抱住了李蓉蓉,“娘不是这个意思。蓉蓉你……”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李蓉蓉哭着说。
此刻的她,就像一个发泄着情绪的孩子。
安定伯夫人被她哭得魂飞魄散,也哭了起来。
这母女俩一起哭了起来,也只有翡翠和吴嬷嬷在侧劝说。
其余丫鬟们都被压得跪在地上,根本就不敢瞧。
很快,安定伯夫人就被李蓉蓉逼得松口,绝口不提婚约的事情。
她满心苦恼着该如何斩断女儿这不该有的情根。
真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安定伯肯定不会放过蓉蓉。
难道真要寻李叹说说?
安定伯夫人心事忡忡地走出了西厢房。
屋子里还是死寂一片。
被砸破了的物什早已被丫鬟们换了新的,看上去一片金碧辉煌。
完全看不出主人刚才发泄过脾气。
李蓉蓉脸上犹带泪痕,她坐在贵妃椅上,神情变得越来越冷漠。
“我不能继续这么等下去了。李清池说得没错,她们都在骗我!”
这时,紫袖端着东西走了进来,“小姐,这是厨房送来的燕窝。”
李蓉蓉走到她身边,审视着她,“你听到什么了?”
紫袖怔了一下,低着头道:“……奴婢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
李蓉蓉瞪了她一眼,“最好是这样,把燕窝给我。”
李蓉蓉直接从她手里抢过了燕窝,没滋没味地喝着。
她脸上表情变幻不定,仿佛正在谋划着什么。
紫袖冷眼瞧着。
就连清池都没想到,李蓉蓉竟然在铁桶一样的珠绕院,送出一封情意绵绵的信,装着青丝的锦囊。
似乎被紫袖察觉到了,差点就要被拦截下来,清池好心地助了一把力。
可安定伯夫人这一次却无法瞒天过海了,安定伯终是察觉到了李蓉蓉身上的不对劲,截获了这封证据确凿的情信后,他简直是怒火中烧。
当天,李叹就被安定伯叫回府里。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书房里说了什么,最终是以李叹被罚家法三十大鞭,又在祠堂跪了一宿结束。
李蓉蓉这边,安定伯也半点没有手软,直接让人把珠绕院里的西厢房封了所有的门窗,又把侍候她的人全都换了一遍,只留下吴嬷嬷和紫袖。
清池得知这件事已经是次日了,她乐不可支,一整天脸上都带着嫣然笑意。
见到她的丫鬟婆子们,无一不如沐春风,如坐花侧。
纷纷猜测小姐是很满意夫人定下的这桩婚约,才会笑得这么开心。
岂料清池是因为得知李叹挨了鞭子,正痛快着呢。
前世被水淹死的绝望历历在心间,甚至让她现在都不敢靠近水池湖面。
而害死她的两个凶手现在还逍遥法外。
她知道,以她现在的势力,对付李叹二人无疑是以卵击石。
但为了让心里好受些,她也必须给李叹找些不痛快。
李蓉蓉果然是颗投石问路的好石子。
他利用李蓉蓉的那一天,就应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清池甜蜜一笑,吩咐般般道:“大兄这次真是受难了,三十大鞭可不是轻易好挨的,前不久准备的百花金疮药帮我送些过去,就说是,妹妹惦念着他的身子。只是爹娘有命,不能亲自过去瞧了。”
般般没想到自家小姐撒谎撒得这么无害,老爷夫人什么时候不让去瞧了?
府里的下人们都挺好奇,平白无故的,老爷为何要罚大公子鞭子吃呢?
虽然有些传言说是和蓉蓉小姐有关,但说话的人都已经不在府里了。
晚些时候般般就回来了,她脸色不太好看,白得和纸似的。
“不是送个药吗?怎么吓成这副样子?”清池看见她脸上都是虚汗,皱着眉问。
般般抖糠似的,说话都不利索了,“小、小姐,大公子要奴婢请您过去。”
清池瞳眸里跃过危险的光芒,她语气冷酷地道:“他还说了什么吗?”
般般害怕地道:“没有了。”
清池背对着她,“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你就不用陪我去了。”
清池听到般般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看来的确是吓坏了。
李叹,你究竟要做什么?难道是发现我插手李蓉蓉的事了?
现在想起来,虽然她已经很小心谨慎了,但人微言轻,府里可用的人指不定是谁的眼线。
就算发现了又怎样?
她只需死不承认即可。
她一旦和顾文知的婚约定下,李叹是不敢轻易动她的。
清池一个人来到了守拙居。
守拙居位于府中东南角,院里栽种着松竹耐寒之物,墙边花篱上攀援着木香花,气韵清雅。
小径深处更设有一套石桌。
清池很少来李叹这里,但不知是岁月模糊了印象,还是她从未注意到。
身为武人的李叹院里,居然这么的清幽高雅。
李叹身边侍奉的丫鬟嫣然,引着她往正房里走去。
一走进去,清池就感觉到与外面完全不同的气氛。
大厅里摆放着一只镇宅之剑,森严寒气似乎就种流露出来。
而转角处的小屋里,设有兵器架,寒光凛然,雪气外放。
“五小姐,这边请。”
清池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一脚踏进了内室。
午后的光晕落在其中,风吹进了房间里,吹动了一下窗棂。
隔着一扇屏风,清池听到从里面传来一声低沉成熟的男声。
“你来了。”
墙角兽炉沉水烟袅袅飘散,仿佛朦胧了帐影。
丫鬟端来一只凳子示意她坐下后便退下了。
“大兄。”
“坐吧。”耳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李叹似乎靠着什么坐了起来。
清池还在揣摩他的意图呢,听到他这干脆的语气,一时间倒只好坐下。
天光云影倾在这一室当中,木香花气幽微,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大兄,你的伤如何了?”
透过池鱼醉莲的丝绢屏风,清池只能隐约地瞧到一个峻拔健壮的身影靠在床上。
恰时仿佛那鹰聿般的眼神正和她的眸光碰个正着,她被那冷酷残忍的视线胶着了,立即垂下眼眸。
“你送的那瓶金疮药还不错。”
大概是他那太过正常的,令得清池有些惶惶难安,“大兄用着好,我便很欢喜。”
不过,李叹似乎没有和她拐弯抹角的意思,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要帮李蓉蓉?”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直接就是一口的李蓉蓉,显然并没有拿她当妹妹啊。
清池装傻地道:“难道真如传闻中的那样,大兄是因为……蓉蓉妹妹,才被罚家法的?”
李叹打量着她纤细的身影,语气有些难以琢磨,“你不知道?”
清池站了起来,就要越过屏风,“大兄是什么话?我一知道你受了伤,就命丫鬟送药。竟不知道大兄你和蓉蓉是出了什么事,害你受了这么重的罚。”
她眼角有些委屈地红了,仿佛上了淡淡的胭脂眼影,醉酡桃花,明艳昳丽。
令得这雪洞般枯寂的内室都顿时珠玉生辉。
身着雪白亵衣的男人望见了她时,微微皱眉,似乎忍着肩上疼痛地下了床,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身上带着浓烈的金疮药气味,还有些许的血腥气。
飘到了清池的鼻端。
“是我说错了话。”李叹居然主动低了一头。
这破天番的,简直让清池都有些诧异,难不成她这一招示弱居然有用?
从前就应该多用用。
“我不怪大兄,大兄……疼吗?”少女语气柔柔的,望着他。
那双清亮的眼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满心满意都是对他的关心。
李叹看着她红了的眼眶,坠落在面颊上的眼泪,竟然有些无从所适。
他伸出一只手,抚住她的脸,“怎么哭了,就算疼,也是我疼。”
清池破颜一笑,“我是心疼你啊。”
“你……”李叹定定地瞧着她,那双往昔令人惧怕的鹰眸中,似乎震荡着莫名情绪,漆黑又深沉地吸住了她的所有视线。
清池感知到危险地倒退了一步。
李叹也发觉到自己吓到她了,他若无其事地道:“我渴了,倒杯茶过来。”
清池低着眸掩去厌恶情绪,也接机去倒茶。
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让她更觉得作呕。
什么兄长妹妹,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他要她死的时候,恐怕想的也只是自己的地位。
李叹身上的鞭伤看来不轻,因为刚才的几步,雪白的亵衣都隐隐有些红意露出。
他额头上更是冒着细密的汗珠,冷峻的脸庞也有些苍白之色。
“我知道蓉蓉给哥哥送了封信,难道这封信有什么不妥?”清池主动洗清自己的嫌疑。
李叹不太愿意她知道这件事,“没什么。她做错了。”
她的确是做错了,错在不应该相信这个无情的人会站在她那边吧。
清池幽幽地想着。
“夫人给你定了新的婚约?”
清池没想到他会问,她羞涩地低下头,嗯了一声。
“你看起来很满意。”清池听得出来,李叹的声音很冷沉,仿佛在忍耐着什么。“看来蒋世子在你心中的地位也就那样。”
这番很有攻击性的话,清池略耳笑过。
果然露出獠牙后,和妹妹说话都没那么顾忌了啊。
她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大兄,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呢。”
李叹冷硬的轮廓阴沉沉的,茶盏里袅袅浮动的茶雾仿佛遮住去了他的眸色。“我说过,什么时候你都可以依赖我。若是这一位不合适……我会帮你。”
“我当然相信大兄了。”清池笑容清甜。
离去时,仍然能够感觉到背后那阴冷深沉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那危险的打量,让清池有种在劫难逃的错觉。
好在这一次,她似乎不仅解决了危机,还获得了他的一点点信任?
也许,他对她的那一丝丑陋的欲望,也能够利用得上。
清池冷着脸,想着。
不管有多厌恶也好,她想要报仇,想要破除执念,就必须更加小心,更加伪装完美。
李蓉蓉抗婚的消息不知怎么地就传到了蒋国公府。
蒋唯在上次见过清池后,虽没拒婚,但每每说到婚约,整个人都变得阴沉低落。
蒋府本还有些心亏,但李蓉蓉这事一出,顿时两府闹得很不开心了。
不过安定伯殷殷地保证过后,为了缓和两家气氛,也为了让这对年轻男女能够见见面。
蒋家便办了一个宴会。
就连清池也在被邀请名列当中。
清池知道后,有些诧异。
也不知道蒋府和李家是怎么想的,就不怕蒋唯见了她面,更加被刺激吗?
这一世,安定伯夫人并未让她去见未婚夫,只是在婚约落成后,告诉了她。
她未来的夫婿就是顾文知。
他们的婚期定在秋天。
大约这件事,蒋府也知道了,所以才会没有后顾之忧地邀请了她。
也许是想让蒋唯彻底地放下她。
清池觉得,要是一切都如人所愿,那也太没有意思了吧。
虽然是她不要蒋唯了,可蒋唯的心仍然在她的手上,这么好的机会,她为什么不用?
恐怕她的竹马蒋唯,也肯定不会真的就那么心甘情愿了。
闹吧,再闹腾一点。
要么就彻底把桌子也掀了。
清池温柔地对着菱花镜笑着梳发,乌鸦鸦的黑发静静垂落在肩上。
隐约的晦暗灯火下,皎颜艳色流露出一抹妖气,美得活艳之色顿生。
凋敝落败的宅院里,昏光落在了长出青苔的石子板路上。
两侧疯长的草木影子摇缀着,很是凄凉幽深。
清池望着站在前方的温润公子,问:“蒋唯哥哥,你找我有何事?”
蒋唯的眼神没有半点克制地落在她身上。
令清池心头生了一抹心惊,“蒋唯哥哥……”
蒋唯庭树碧玉般,仿佛刚才都只是她看错了。“池儿,你还是来了。”
他看上去有些高兴,但神容上更多的是阴郁,和往日温和矜贵的贵公子风度相比,现在的他深陷迷茫之中。
可以说以前的蒋唯像温润的玉,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块寒凉的玉。
明明给她的感觉是危险的,但又多添了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你不该找我的。”清池低着头说。
“可你还是来了。”蒋唯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满足。
就在方才宴会上,给她倒果露的婢女对她耳语,蒋唯想要见她一面。
那时清池就在想,如果自己不去见他,那他会一直等想下去吗?
但她还是来了,她要报复两府,报复李叹李蓉蓉这些人,所以她只能不折手段了。
要怪就怪他始终还对她仍有情愫。
明明,她已经给过他很多次机会了。
蒋唯走近了她,他低头瞧着她的侧脸,“池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到现在我才发觉,我好像从来没看懂你。”
“你怎么会这么想。”清池没看他。
蒋唯清亮的眼眸望着她,仿佛一泓月光般温柔又隐忍。“有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可为什么……为什么,你同意了新的婚约。”
清池就知道在这等着她呢,她这个时候只需扭过头去,不回答即可。
但今天的蒋唯和过去不一样,绝对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糊弄过去的。
“我是蓉蓉的姐姐,若是她要嫁人,那我必须要在那之前出闺。这是爹娘定下的婚约,况且这也许是一个对我还不错的决定。”清池冷静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