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瑞拉的耳根发热。
还好花园里的风足够寒,一下又把他的脸吹得如纸般透白。
他不知道这样是不是过于刻意,或许她已经发觉了……辛德瑞拉转身,掩藏自己脸上的不自然神色,光是被她盯着看,他就有些僵硬了,已经习惯寒冷的,被冻僵的四肢,又仿佛恢复了些痛觉,又酸又酥,让人难以忍耐。
辛德瑞拉就自顾自去摆弄那颗榛树,他知道凛凛是来看榛树的,只要他去侍弄这棵树,她就会继续看下去。
果不其然,她没有离开。
出乎他意料的,她看了一会后,竟然提着裙摆走到了庭院中。
这寒风凌冽,雪花飞舞的空荡庭院,她竟然无所畏惧的走了进来,辛德瑞拉的手指有一瞬间的收紧,他的视线落到她同样单薄的衣服上,有一瞬的犹豫,却又什
么都没说。
在她靠近时,那种酸涩的情感,与无言的愤懑,又同时涌了上来。
还好他已经有昨天和她相处许久的经验,又因为是在露天的空间之中,天空无边,空间广阔,此刻不至于像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崩溃到失态。
辛德瑞拉把榛树种下。
他一直在旁边注视,他的动作无声,灵巧而迅速,巨大的榛树埋在庭院的正中。
冬季的榛树枝叶凋敝,等到来年春天,就会重新生长起来,枝叶繁茂吧。
辛德瑞拉抬头看着光秃秃的枝干,仿佛已经看到了重重叠叠的树叶,与从叶片间隙中,落下的阳光。
树林吗……
他有些痴惘,在第一次见到凛凛前,他就曾经梦见森林,无边绿色,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景色,他的时间大多都在鼠洞般狭小的幽暗房间中度过。
在他仰望枝干时,身边传来转身离开的声响。
辛德瑞拉恍然回神。
他默默无言跟着回到了厨房内,厨房的灶火燃烧的正旺,房间内很暖和,但是她还是没有多逗留,辛德瑞拉也没有继续尝试搭话,他的心中仍旧停留着森林的幻影。
午餐做好后,除了玫瑟塔那头豪猪,没有人来吃。
凛凛也没有出现。
辛德瑞拉将空掉的餐盘收起,从昨晚吃掉了那一份晚餐,到现在他什么都没有吃,胃里翻腾着一抽一抽的刺痛感,但是他没有丝毫进食的欲望。
他收拾好桌子后,又转回房间内坐了一会。
他将双手相扣,抵住额头,金发垂落眼前,他的双眼紧闭,脸上什么情绪都看不出。
坐了许久以后,他忽然起身。
半下午,风雪已停,天空比半上午的时候,还要明亮,他怔怔走到榛树下,右手不断抚摸大树淡灰色的树皮,榛树高大而笔直,未曾死亡的生命力透过树干,仿佛能被感受到。
神话中,巨树构成了世界,伸展的枝干,可以从地面直通月亮,也可以从过去通往未来。
辛德瑞拉仰头望着树顶。
想起古老的故事的同时,他心中也升起虔诚。
但这信仰并非因为可以通往冥界亦可通往天堂的传说,而是他梦中的某种意象。
要说信仰的话,他大概是信仰着存在于梦境的森林中的某个存在吧。
辛德瑞拉将双手相扣,停留在胸膛前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或许前世,他就是森林中的某人的信徒,过于虔诚的信奉,才让记忆与情感停留至今。
圣母玛利亚受灵感,天神降临在她的身上。
如果他足够虔诚,神迹也会降临吗?
辛德瑞拉闭上双眼,开始漫长的祈祷。
寒风凌冽,如刀般吹拂过他的脸颊,扑簌簌的雪粒被风从树上吹下,落在他的肩头,在冰天雪地中的时间太长,他的感官早就没有那么敏锐,但听觉过人。
睫毛微颤之间,意识如同树枝交叉横生,他能够听见雪粒从树枝坠地的声音,也能够感受到,落在他背脊上的目光。
将榛树种植在庭院正中央,果然没有错……
在推断出她住在二楼最靠里的房间时,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那个房间有一面非常明亮的大窗户,只要这棵树种下,她每次走到窗边,视线别无地方可去。
辛德瑞拉在树下站了很久。
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虔诚打动了神明,还是神志已经失常,睁开眼的时候,他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
他微微转身,灰蓝色的眼睛看向二楼。
那扇窗户明亮,窗边有一道人影,她正站在窗边,凝视着他,对上视线后,也没有窥探被发觉的尴尬,只是歪了歪头。
他的目光,从她单薄的肩膀,移动到她透不出兴趣的深棕色眼瞳,少女的身形纤细,像是小巧的麻雀。
仿佛是……应该更加高一点的啊……
他的所信仰的,或许,已经降临他的身边。
只知道吃的红发豪猪玫瑟塔,下午又来找他的麻烦。
当然,这也是他使的一些小伎俩。
只是稍稍使用心机,饿的嗷嗷叫的豪猪果然会帮上忙,他获得了和凛凛一起出去买菜的机会。
两人漫步在街道上,他默默无语。
雪停后的天气,仿佛比平时还要更冷一点,稍稍转动视线,就能看到身边少女棕色的发顶,她的肩上披着豪猪送来的厚厚披肩,几乎将她的整个人都包裹住,露出的脸显得更小了。
真好,这样就不会冷了吧。
就算是玫瑟塔送的也无所谓了。
辛德瑞拉的心中思绪翻涌,随着时间前进,他已经不会再像最开始相见那样,只是看到她的脸,就崩溃流泪了。
这不是因为情绪消减了。
他自己知道,胸口的感情没有一分一毫的减退,他能表现的这么得体,纯粹是因为忍耐力极强,耐痛又钝感。
他太能忍了,所以越来越习惯。
走入街道的时候,他牵住了少女的手腕,他的手的温度是滚烫的,所以应该可以获得给她暖手的资格,他想了管冠冕堂皇的理由,“这里的人太多。”
不要再次走散了啊。
凛凛歪了歪头,因为身高的差距,又正在并肩行走,她微微仰起脸,凝视着他,她面无表情的脸上透露出淡淡的不解,辛德瑞拉早就发现,她虽然表情很少,但绝不是没有起伏。
眉毛微微皱起的时候,是不解,视线偏向一边时,是在出神,放缓眨眼的速度的时候,就是正在认真思索。
就像此刻,她思索了片刻,不解,没有拒绝。
辛德瑞拉的心脏剧烈跳动。
他垂下睫毛,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买菜什么的,不在值得记忆的范围之内,他原本也只是想找个机会和她单独出来而已,只要在房屋里
,总有玫瑟塔神出鬼没,纠缠不休。
凛凛的话也很少,两人相对的时候,总是很安静。
辛德瑞拉很享受这种感觉,却又担忧自己的寡言无趣,会不会让她觉得没有意思,他数次去看少女的侧脸。
也有几句闲聊,但不过是一问一答而已。
辛德瑞拉越来越紧张。
他开始搜肠刮肚的想,可以在这个时候提出的话题。
凛凛却忽然问他,“你为什么不离开这个家呢。”
她的语调只是单纯的好奇,却像是一支箭,一下击中了他,辛德瑞拉猛然怔住,近乎怔怔地盯着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他为什么不离开。
过去没有答案,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但是此刻,他心中显然已经有了答案,他能够回答吗?
仿佛连风吹过的声音都能够听得到,他连平时掩饰或糊弄过去的话语都记不起来,只有手掌中的温度,仿佛越来越烫手,他只能默默不语。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遗憾,凛凛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追究下去。
她转换了话题,最后还给了他一枚金币。
金币还带着她的披肩内的温度。
这一枚,加上他贴身收藏的那一枚,他现在身上已经有了两枚金币了。
辛德瑞拉嘴角轻轻上扬,面颊滚烫,金币的光彩晃得他移不开眼,他想起出门前玫瑟塔的千叮咛万嘱咐,叫凛凛一定不能给他一分钱。
他已经尝得胜利感,却依旧想要继续索取。
辛德瑞拉能听出自己的语调很奇怪,夹杂着嫉妒和讥讽,却又难耐炫耀,暗暗得意的感觉藏都藏不住。
但粗神经的少女没听出来。
她奇怪地盯着他,“这是金币。”
一枚金币,不是铜币,也不是银币。
其实不重要的,辛德瑞拉嘴角的笑意不断漾出来,转为对玫瑟塔的尖锐讽刺。
就算你撒娇卖乖,使劲不让她给他一分货币,又怎么样?
她依旧会暗暗的偏向他。
真可怜啊,豪猪……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金币是什么样吧。
闲聊结束后,凛凛要回家了。
她找了马车,傍晚的温度降下来了,她跳上马车的动作分外轻盈,像是一只小鸟,辛德瑞拉毫无异议的跟随她上了马车。
上车之后他才发觉不好。
不算豪华的马车内的空间,很逼仄。
封闭的空间,垂落的厚重窗帘,带着沉甸甸的小麦香气的坐垫,木板底座仿佛很不牢靠,踩上去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辛德瑞拉抑制越来越紧张的呼吸,僵硬的坐到马车上。
他坐到凛凛的对角,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之前在室外漫步的惬意与放松,让他错误估计了与她共处一室对他的影响力。
辛德瑞拉僵硬的微微往后靠了靠,试图让自己更加冷静一些。
他感觉自己脸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哦,手指不留痕迹紧紧抓住坐垫,从指尖,到手腕,手臂,所有的肌肉全都紧绷,不停地发出警报。
太近了。
她在百无聊赖的四下张望,在轻轻的摇晃双脚,她的目光巡逻一圈,最后落到了他的脸上——
辛德瑞拉几乎连呼吸都不敢。
马车内微微有些潮湿,窗帘不断被吹动,有丝丝缕缕的寒风,冷冷的吹到脸颊,耳根的温度过热,被冷风一扑,一下冷一下热,他的眼睫不停地颤抖。
他原本就已经手足无措,凛凛还往他的身边挪了挪。
她的身上有甜甜的香气,辛德瑞拉的脑中,却骤然闪电般闪过一个念头,她的身上是不应该有香味的。
应该像是冬季的寒风一样,只有冷冽的气息,没有一点气味,但存在感十足。
这香气是玫瑟塔塞给她的披肩上的。
辛德瑞拉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凛凛又对他说话了。
他只能集中精力,回应她的问题,不得不集中全部的精神,才能勉强回答。
她问她,为什么对她这么防备。
辛德瑞拉有些想笑。
她肩膀上厚厚的披肩,因为向他靠近,微微倾斜的动作,而往下滑落了一节,露出里面单薄的衬衫,蓬松的棕发也垂落在肩膀上,随着她歪头的动作,缓缓滑落。
他的目光无法从她的脸上错开分毫,却不能盯着她看,只能竭尽全力别开视线。
为什么这么防备?
一个这么忽然的,毫无征兆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却能够一眼就摧毁他所有的坚持和骄傲的存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防备?
很好笑。
就像是猛鹰问兔子,猎豹问斑羚,棕熊问鲑鱼。
对自己的生命,乃至精神,有绝对压制,毁灭般强大威胁的存在,防备还需要理由吗?
深蓝色的窗帘,不断拍打在马车窗棂上,发出细小的声音,辛德瑞拉尽量抑制着自己,但是被她注视着
,原本可以忍耐的情绪,也忽然汹涌的翻腾起来。
不安定感、混乱、妒忌、焦虑、怨愤……黏着而沉重的情绪,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拉入沉溺深渊,窗帘依旧在发出簌簌的声响,马车压碎雪块,马车微微颠簸。
辛德瑞拉心里一阵一阵地扭曲翻腾。
对上正专注的望着他的棕色眼睛,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塞住了,心脏微微发沉,无法发出声音。
该如何回答?
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扭曲溢出的感情,从那一秒一直延续到此刻,未曾有一瞬间消失,过于浓烈的兴趣堆积在一起,像是扭成一团的毛线,寻寻觅觅也找不到源头。
到最后,辛德瑞拉只挤出一句。
他每分每秒都在回忆,耿耿于怀,到此刻都不能释然的——
“你连我做的饭都不愿意吃。”
凛绮有那么一瞬间很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的眉头不自觉的蹙起来了,在马车狭小昏暗的房间内,上下打量说出这话的辛德瑞拉,一时间车厢内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他的金发随着马车前进微微摇曳。
凛绮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去问系统099:“你听见没?”
系统099的声音很飘忽,[我觉得我听错了。]
很好,他们两都听见了,应该不是她耳朵的问题。
凛绮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瞥了辛德瑞拉一眼,吐露出这么惊人的理由的金发青年依旧和煦地微笑着。
但从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他就不愿意在开口了。
凛绮将披肩上的流苏扭在手指上,半晌没有说话,现在的气氛,似乎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开口的时机。
等到马车停下来,她一手握住门框,犹豫了一下,转头低声对辛德瑞拉说,“我会吃的。”
辛德瑞拉的蓝眼睛闪了闪,没有说话。
下了马车后,凛绮在大门前看到正翘首以盼的玫瑟塔。
雪地中,她的红发很显眼,像是燃烧的火焰一样,一眼就能看到。
她的脸上写满了期待,看见马车驶过来,就横冲直撞的跑过来,等到凛绮下了马车,她就冲到凛绮的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语气娇嗔,“我等你好久了,你好慢啊。”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凛绮以自己这么多年练出的目力保证,玫瑟塔的目光,一直在自以为隐蔽地往辛德瑞拉手中的菜篮子上飘。
凛绮:“……”
这样她很难保住自己的晚饭啊。
对上玫瑟塔期待到亮晶晶目光,她就很难说出拒绝的话。凛绮做过很多高难度的任务,也曾经斩杀过无数危害极大的魔物,她杀人的速度和她的性格一样干脆利落,但是……她的脾气其实还挺好的。
系统099曾经感叹过,在见到她真人之前,就曾经听过她。
它还以为07是那种看起来就会很可怕的类型呢,没想到除了话少,擅长冷笑话,笑点很奇怪,熟悉以后发现是很恶趣味的大魔王以外……她的行为举止至少还是很正常的,属于有礼貌有常识的人类。
人类一变强,就会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怪癖,系统099还听说有人杀人前必须沐浴斋戒,出门只吃水煮蛋的。
这么看起来,07简直太正常了。
她不仅不会乱发脾气,人也很好说话,除了任务之外的事情,都很随和,她甚至经常自掏腰包给它买爆米花吃!
凛绮也感觉自己的性格蛮好,她很少拒绝别人恳切的请求。
再加上,玫瑟塔那副像是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撒娇的模样,总是让她想起一个人,他也很擅长撒娇和纠缠不休……
天生气场使然,即使她脾气好,也很少有人愿意来接近她,玫瑟塔……或许是太笨了吧,笨到一定程度,就会连动物本能的趋利避害的能力都退化。
凛绮想了想,乘着玫瑟塔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转身和辛德瑞拉低声说,“我晚点单独去找你。”
辛德瑞拉的目光正落在玫瑟塔挽着她的胳膊上,脸色阴晴不定。
听到她的声音,他的表情忽然变了。
他的表情由阴转晴,金色的睫毛微颤,忽然抬起眼睫,灰蓝色的眼珠静静盯着她,粲然一笑。
凛绮:“……”
她看了看一无所知的玫瑟塔,又看了一眼此刻已经若无其事的辛德瑞拉,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睛。
怎么感觉,这个氛围,有点微妙啊……
凛绮的疑惑没有维持多久,她被玫瑟塔拉进房子里。
辛德瑞拉自觉进入厨房准备晚饭去了,凛绮被玫瑟塔拉到了楼上,走到走廊转角的时候,她低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辛德瑞拉停在厨房的门前,抬眼正在看她。
视线对上两秒后,辛德瑞拉才转身走到门后。
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木门被关上了。
凛绮眨了眨眼。
“我等了你好久了,我有好多东西想给你看呢……”玫瑟塔亲热的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将她拉进了房间里。
她的房间一如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堆满了东西,连下脚的地方都难找。
凛绮被玫瑟塔塞进沙发里,手里又很快被她塞上了几个洋娃娃。
凛绮:“……”
她与手中的娃娃四目相对,穿着厚重裙子的扣子眼娃娃和玫瑟塔一样像个粉色蛋糕,玫瑟塔还一脸期待的望着她。
凛绮:“蛮可爱的。”
玫瑟塔一下笑了出来,似乎是想表现出谦虚,但是脸上尽是得意,“真的吗,其实也都一般啦,是我自己做的哦。”
嗯,看出来了,衣品一样的。
玫瑟塔一得意起来,就围着她转,她不知从房间的哪几个角落里搜罗出许多盘糕点,放到凛绮的面前。
凛绮正在仔细地看手中
的娃娃。
做的确实挺精致的,仔细看一看,还挺可爱。
玫瑟塔殷切的端过来糕点,她也就随手拿起来吃了,一段时间后,才发觉她们二人竟然吃光了好几盘糕点。
到饭点了,玫瑟塔才依依不舍的拉她下楼,“我们去吃饭吧,不知道辛德瑞拉那个蠢蛋做了些什么好吃的?我看他今天买了好多菜呢。”
“……”凛绮摇了摇手,不和她一同下去。
玫瑟塔大惊,随即担忧的看着她,“你又不吃吗?”
新来的表妹什么都好,就是食量似乎太小了,她难道是不需要吃饭的吗?
凛绮指了指糕点,“吃太多了。”
玫瑟塔一怔,脸上流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手指不断搅袖口上的花边。
妈妈一向不许她偷吃糕点的,但她实在难以克制,攒下的那几个铜币,也都偷偷的拿来买零食吃了。
但是这肯定是不能和表妹说的,玫瑟塔干咳了一声,拉了拉裙摆掩饰自己的尴尬,“那……我就先下楼了,你,你如果饿了,我再给你找点吃的。”
凛绮点了点头,看着玫瑟塔飞速消失在楼梯口,自己则转身回到房间。
她其实还能吃……她胃口一向都挺大的。
但是这个家里吃不饱的人也太多了。
玫瑟塔吃不饱饭,辛德瑞拉吃不上饭,吃一餐还要被几个人眼巴巴盯着,实在煎熬。
而且,她也已经和辛德瑞拉约定好,晚餐结束后,稍晚一点再去找她,凛绮心中有考量,经过昨晚,她也知道变成麻雀大约是在接近午夜,只要和昨天差不多的时间过去,就不会出什么岔子。
吃一点东西又用不了多少时间。
虽然不知道辛德瑞拉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别人吃他做的饭菜……总不会是特别热爱做家务吧。
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又和系统099闲聊一会打发时间,晚餐结束后,玫瑟塔还跑过来眼泪汪汪的找她,直骂辛德瑞拉,“他晚上根本就没有好好做饭,连你那份都没有做!我看他真是太可恶了!”
连家里新来的客人都不好好招待,呜呜呜她本来准备趁着妈妈不吃饭的时候,狠狠吃两顿的——
凛绮若有所思。
继母因为辛德瑞拉在饭里加的巴豆,已经一天都没有出房间了,大姐梅塞尔丝则是一早就出门,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她又早和辛德瑞拉打过招呼,晚餐只有玫瑟塔一个人吃,辛德瑞拉就敷衍了事,也在情理之中。
安抚了玫瑟塔后,凛绮又等了一会,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她就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走廊内已经全都漆黑,脚步在软绵绵的地毯上接近无声。
厨房依旧留着一盏小灯。
辛德瑞拉就像是早就预料到她这个时候会来,他正端着灯台,穿着单薄的衬衫,倚靠在门边,凝视着她出现的方向。
橙色烛火在夜色中微微摇曳,朦胧照亮了他灰蓝色眼瞳中的浅淡笑意。
第65章
看到凛绮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走廊,辛德瑞拉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烛火倒映在他的眼中,他只勾了勾唇角,也不说话,率先转身进入厨房了。
倒是凛绮,看着他的背影,有点不解。
“他是早就知道我会这个时候来吗?”她问系统099,“他听到我的动静了?”
系统099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
[不能吧,他哪里有这个本事?]
07的脚步之轻,几乎让它怀疑她的脚是不是和猫一个结构,长了猫咪肉垫,落在地面上是一点响动都没有。
至于时间,今天07造访的时间,要比昨天早上半个小时呢,这不可能猜到的吧?
凛绮想不出所以然,先跟着辛德瑞拉走进了厨房,小小的空间内一如既往的暖和,辛德瑞拉正在往炉灶内加柴,木料燃烧发出悦耳的响声。
凛绮把门带上了,然后熟门熟路的坐在了柴堆上,望着辛德瑞拉烧火,还是没压制住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个时候来?”
辛德瑞拉微微仰起头,灶火映在他的脸上,他的耳根眼尾都泛着红。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停下,只很随意的回答,“因为你说,晚上会来的啊。”
凛绮的目光凝聚在他的脸上,火光太旺,他的皮肤本就是温润的象牙白,虽不如冰雪,却也白皙,映着火光闪闪,倒像是红霞满脸。
因为她……晚上会来?
凛绮总觉得他淡淡说出口的这句话,似乎还有别的含义一样。
但他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问他为什么能知道,他说,她答应过晚上会来。
她可没说过具体时间?难不成他还能一直这样站在门边等吗?
凛绮看了眼辛德瑞拉单薄的衬衣,觉得只要是正常人,应该多做不出这事。
不过,仔细看一看,发觉辛德瑞拉此刻穿的,和白天与她一道出门的时候,穿的不是同一套衣服。
他此刻穿的衬衫颜色是古旧的灰,灰色容易显得黯淡肮脏,但他的衣服很干净,尽管袖口处打着补丁,却也显得干净清爽。
但衣服被清洗的次数多了,就变得很薄很薄。
凛绮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他单薄的衬衫下,可以隐隐约约的看见锁骨的形状,宽广的胸膛,将单薄的衬衫撑开……
凛绮的目光停留了两秒,又若无其事的转开。
“有东西吃吗?”
她问辛德瑞拉。
她其实也不饿,在玫瑟塔那里吃了太多糕点了,喝了点水以后蛋糕在胃里软绵绵的膨胀起来,但是之前已经和辛德瑞拉约定好,“我听玫瑟塔说……你应该没有做我的晚餐吧。”
几个小时前,玫瑟塔哭的眼泪汪汪的告诉她,虽然他们去买了一大堆的菜,但是懒惰的辛德瑞拉根本就没有好好做饭——她不得不拿盐拌饭吃。
这样想,辛德瑞拉或许根本就没有做她的那份晚饭。
不过因为事先已有约定,看时间差不多,她还是来了一趟。
其实之后再吃也可以的。
灶火微微晃了晃,辛德瑞拉停下添柴的动作,抬起眼看她。
他的眼睛灰蓝,在火焰照耀下更加浅淡,接近蒙蒙的灰,唯有火光耀耀,在他眼里摇曳。
他一言不发的站起身,走到灶台前,打开灶台的盖子,只有童话中才会出现的豪华的大餐,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黄油火腿、鸡肉三明治、葡萄酒烧羊排……浓郁的香气飘来,凛绮不自觉吸了吸鼻子,视线下意识往灶台上倾斜。
忽然感觉还能再吃一点。
她没再推辞了。
辛德瑞拉帮她端了餐盘,直接送到她手上,凛绮就坐在柴堆上,一手端餐盘,一手接刀叉,说实话,她其实不太爱吃甜食和糕点,还是更喜欢吃肉类。
恰巧辛德瑞拉准备的,又全都是肉,比玫瑟塔的蛋糕更合她的心意一点。
味道好香啊……光是闻到气味,就能感知到味道一定很好了,看来辛德瑞拉确实是喜欢做饭……
凛绮用餐叉取了一块羊排,送进嘴里。
刚一入口,她的表情就骤然一顿。
系统099反应过来的时候,凛绮已经一把抓住了辛德瑞拉的肩膀。
她的动作实在是过□□速,几乎只发生在一息之间,她就已经从柴堆,来到数步之外。
温暖橘光下,她的表情冷凝在脸上,眉头紧紧皱起,系统099从来没有在凛绮脸上,看到这么外露的神色。
她的手劲过猛,又没加控制。
在系统099看来,身材小小的少女,抓住高大的金发青年的肩膀,一下把他压到单膝跪地。
辛德瑞拉的膝盖即地时,发出巨大的声响,燃烧过的柴火的灰尘落在地上,此刻全都飞扬起来,系统099惊讶的说不出话,然而当事人之一的辛德瑞拉,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凛绮死死扣住他的肩膀,逼视他的眼睛,“你是谁?”
那烦乱心切,冷淡至极,仿佛能淬出寒冰的声音,她一时都不敢相信是从自己的口里发出的。
辛德瑞拉微微仰起头看她。
忽然被按到不得不低下去,他脸上也没有任何惊异的神色,金发散落在眼前,从碎落金发的间隙里,露出他的蓝眼睛。
他的嘴唇失去血色,额头渗出一层薄汗,整张脸都如石膏塑像一样苍白,唯有一双蓝眼睛,亮的惊人。
他一声不吭的盯着她的脸,像是在反观察她的脸一样。
凛绮心烦意乱,仔细审视辛德瑞拉的表情。
辛德瑞拉的金发散乱,高挺鼻梁下,毫无血色的薄唇上已经留下深深的齿痕,他紧咬着牙,一错不错的回望她,眼神平静,有不解,也有探究,甚至还有丝丝缕缕的扭曲恨意,却看不出分毫撒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