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改你自己的命运就行了,为什么要改我的?”
嘶吼的声音,伴随着他凶狠到发红的眼眼一起出现在白衬衫玩家面前。
他的精神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从胜利的喜剧瞬间落到了自杀的悲剧,这其中突如其来的反差让他无法接受。
“改回来!快改回来!”
“你只能决定他人的命运,无法决定自己的。”魔术师唇角扬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什么意思?”白色衬衫玩家也愣住了。
“你用魔术棒所改变的,是另一个人的命运。你在施法时的愿望是让你活下去,但是魔术棒不会把你悲剧的命运改成喜剧,而会通过改变你周围角色的命运,来为你营造获得喜剧的可能。”
“这也就是说——”
魔术师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他欣赏着扮演安东尼的黑框眼镜男迫不及待地对着空气舞动双手,似乎发现了其中的奥秘,他喜欢看他那一双因为欲望而扭曲丑陋的通红的眼睛。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动态的。就像你刚才所试探的那样,你可以在剧情所不强迫的地方动动手脚,让他的祈愿不成立。”
听到这里,阮莹的心跳不由得停滞了一下,她预料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白色衬衫玩家,脱口而出:“小心他!”
与此同时,黑框眼镜男已然拿着匕首扑向了白衬衫玩家。
“去死吧你!”
这一变故让蓝色外套玩家也没有料想到,他瞪大双眼忍不住质问黑框眼镜男。
“你在干嘛?你疯了?!”
他的攻击由于舞台控制的减弱而缓慢了下来,于是强迫自己的匕首往另一个方向划去,没有对白衬衫玩家产生威胁。
“我攻击他是因为迫不得已,可是剧情并没有控制住你攻击他呀,你快停下来!”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明白了些什么。
是的,剧本只是说安东尼加入了战斗,并没有明确规定他是帮着哪一边的,只是按照原著中凯撒和安东尼的王臣关系,他应该帮着凯撒刺死自己才对。
他现在这个样子,很明显就是想让白衬衫玩家按照第一个剧本中的剧情安排,那样在刺杀中死亡,这样接下来他们也能继续按照第一个剧本演下去。毕竟魔术师说了,角色的命运是动态的。
就在这瞬息之间,白衬衫玩家和黑框眼镜男已然动起了真格。之前,白衬衫玩家看得出他追杀的很敷衍,完全是出于无奈,所以只是逃避并无还击。而此刻在黑框眼镜的显而易见的恶意之下,他也忍无可忍的发动了真正的反击。
看着台上拼尽全力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两人,蓝色外套玩家也本能性的觉得不忍。
他下意识想阻止黑框眼镜男,谩骂他不义的行为,但是假如黑框眼镜在这场战争中不针对凯撒的话,那么他将要针对的人就是自己。
到时候就是他被他们两个人一起攻击了。
于是,他想跟过去拉架的脚步,不由得顿住了。
阮莹在台下将他犹豫的表现全部看在了眼中,不由的在心里暗暗焦急。
“你快过来帮帮我!”
白色衬衫男交集的像蓝色外套玩家求助。他本来失了血,体力不支,几个回合之下就隐隐有了落败的趋势。
“你敢帮他?不要忘了你正在被第一场的剧情束缚着啊!”
黑框眼镜男瞧准了蓝色外套玩家无法出手,不由的勾起唇角,嚣张的讽刺。
“而且你帮了他,让剧本变化,那接下来可就要被我们两个一起对付了!”
“你快来帮我,第一个剧本中我们的结局都是死,难道你不想转换成我们都有开放式结局的新剧本吗?”
“可是……”蓝色外套玩家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额头上流下豆大的冷汗。
“可怜的勃鲁托斯,在莎士比亚的笔下,你是一个光荣而正义的角色,而这样性格的人物,无论到哪里都会是一场悲剧呢。”
魔法师津津有味的看着这场闹剧,他甚至伸手拦住了阮莹企图离开的动作。
“你现在上去没用,不如再看会儿。”
阮莹低下头,目光落在他用来拦住自己的那根黑色魔术棒上,沉默不语。
她果然温顺的站定,只是右手却隐匿地按住了带在她身上的另一根真正的魔法棒。
“看清楚了吗,这才是我的魔术棒。”
魔术师带着磁性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低沉中压着几分危险。
“你知道那个魔术棒是我复制的。”
阮莹对此并不感到惊讶,语气平静温柔。这样一来有些事情她也想通了。
“但是你却依然愿意帮助他,这其实是因为你本来就打算观看这场好戏,不是吗?”
“也许是。”但是在那一个瞬间促使他作出决定的却是她身上自带的某种东西……像她一样。
魔术师唇角勾起了几分淡薄的弧度,不再注视着她,而是将目光又一次放在了台上。
“勃鲁托斯。”
“无论在哪个剧本里,正义善良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你唯一的出路就是等他们两个自相残杀,然后你上去趁幸存者体力不备,将他也杀死。”
蓝色外套玩家本来还在试图拉开他们,听到这句话却不由得顿了一下。
他发现确实如此。
如果走第1个剧本他必死无疑,如果走第2个剧本,那他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凯撒和安东尼的围攻,胜算也很小。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按兵不动,坐收渔翁之利。
于是蓝色外套玩家向后退了两步,主动为他们让出战场。
白色衬衫玩家见此场景,讽刺的大笑起来,目光中也因为厮杀而带上了猩红。
“那就都去死好了!”
他似乎是开启了某项技能,双臂迅速被铁皮包裹,变成了机械手臂,被鲜血浸染的地方也缝合上了冰冷的铁皮,像一层坚韧的铠甲。
“妈的。”
黑框眼镜男没想到自己遇到的正好是个防御型玩家,不由的骂了一声,同时机敏地向后撤去。
“还想去哪?”
开启了防御模式的白衬衫男立刻迎接而上,举起匕首就往他身上刺去。又是一阵激烈的缠斗厮杀。
看着台上互相刺向彼此要海宛如结下了血海深仇的两人,阮莹只觉得心中刺痛,一种无力感陡然而生。
“看到了吗?”
魔术师今晚似乎兴致极高,非常乐于向她津津乐道的描述战况。
“你是不是觉得很心痛,你为了救他们付出了很多,但是他们就是那样恶劣的人。”
“原本和和气气,同仇敌忾的朋友,却在顷刻之间成了彼此的仇人,残酷的相互厮杀,而另一位看上去正义的人也因为自身的利益而冷眼旁观。”
“你想说什么?”阮莹抬头看向他,似乎想通过他那深邃而黑暗的眼眸中看出些什么。
她的心因为他的话而隐隐牵动,却并没有如他所愿的产生出愤慨。
“觉得很失望吧?”
魔术师的声音轻柔下去,像是魔鬼在劝说世人为它献出身心时那样循循善诱。
“你花费那么大心思救的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贪婪自私又残酷的卑劣的臭虫。”
他的目光更深了几分,隐隐的带着几丝嘲弄和痛苦,像是要透过她看见谁。
“你不会觉得不值得吗?”
他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想要说的话。
阮莹心里微微一跳,她忽然感觉到今晚的一切只是魔术师最终的放纵。
他不再想收集灵魂,而是肆意忌惮的闹事拱火,就是想亲手缔造这出精彩而丑陋的戏码,并在其中撕心裂肺的对着那道掩埋至深的伤口笑几声。
他在不甘。因为戚余烟的事情而不甘。
也许他不明白,戚余烟为什么要帮助那群卑劣愚昧的人。他在替她觉得不值,她善良的想要救人,而她所救的人非但不感谢她,甚至反而逼死了她。
“不会。”
阮莹看到魔术师的瞳孔骤然放大,随即意味不明的眯起。
“我只代表我自己,我觉得不会。”
“我救他们,并不一定要求他们是品德高尚的好人。这就像作家在书写层贫民窟里的人,为他们发声,给予他们同情的时候,并不会回避他们的欺骗,偷窃,抢劫,恃强凌弱的一面。不是只有完美无缺的好人才值得被关注,被救赎。”
“大部分人都是有两面性的普通人罢了。”
“是这样吗……”
魔术师的目光中的情绪暗淡了下来,隐入了那疯狂与偏执之中,宛如清月映入深潭所带来的最后一丝柔波。
假如她也是这样想……他恍然间觉得,自己当初如果早点知道这个道理,或许也有一丝释怀的可能。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他已然步入了深渊,万劫不复。
“很好,既然你不会后悔,那就好好享受这最后的狂欢吧。”
阮莹听到他的声音响起时,正巧看见台上的黑框眼镜玩家被白色衬衫玩家的攻击命中,鲜血迸发而出。
她不由的心中发紧,刚想说什么却看到魔术师一扬手往台上又扔了两根魔术棒。
“很好,我尽职敬业的表演家们,现在我将给你们一点辅助,让这场表演更加精彩。”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蓝色外套玩家和黑框眼镜男,还是前后接住了魔术棒。
“你们可以尽情的用它来指挥气球们,让它们做你们战斗中的千军万马。”
这时候的黑框眼镜男已在战斗中落到了下风,因此他拿起魔术棒就立刻挥舞起来,迫不及待的用意念操控气球。
阮莹感受到自己的魔术棒里迸发出一股躁动的恨意,与此同时观众席上的气球们一阵欢呼,前赴后继的纷纷涌上台,簇拥在黑框眼镜男的脚边。
“去吧,攻击他!”
他顿时万分得意,嚣张的挥舞起魔术棒来。
“你这种人渣真让人开了眼!”
白色衬衫玩家看见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忍不住啐了一口。
“我呸,你以为你多高尚?还不是为了自己能活下来就让我去死?”
在气球排山倒海般的攻击之下,白色衬衫玩家哪怕拥有防御型机甲,也被一个不慎撞倒在地,翻滚了好几圈。
他死死抱紧了手中的魔术棒,也用意念开始召唤气球。
于是又有一批气球登上了舞台,加入混战中和黑框眼镜男指挥的气球激烈的厮杀起来。
蓝色外套玩家眼见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也召唤了一批气球,在自己身前堆了一圈以示防护,目光中隐隐有无奈和悲痛的神色。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阮莹很清楚这一点。如果放任剧情继续上演的话,三个人里面至少伤亡两个,而最后剩下的那一个也很有可能和她产生利益冲突,从而继续厮杀。
可是,眼前的情况似乎是无解的。
舞台上的三人已然落入陷阱无法自救,除非她以一己之力……
阮莹沉下心,迅速回想着进入大厅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
按照魔术师的说法分析,每个人都拥有两个命运,而魔术棒的作用是按照施法者的意愿,改变另一个与施法者命运相关之人的命运……所以这个问题本质上是一种囚徒困境!
在囚徒困境中存在两种最佳结局,第一种是个人最优,第二种是团队最优。团队最优结局一旦达成,每个人都必然会分到最理想的结局。
可惜的是,大部分团队都缺乏信任,每个人都将自己的利益视为至上,选择个人最优解决,从而加合起来达成团队较差结局。
那么眼前的情况是……如果每个人都选择个人最优结局,也就是让自己活下来的结局,那么必然会遭到命运中所对应的另一方的反抗。而人物的命运是动态的,最后到底谁能活下来,剧本会变成什么样子完全说不准。
说不定这样还能达成团队最差结局——四个人都死亡。
至于团队最佳结局……阮莹相信一定是有的。没有能改变命运的魔术棒,就按本来的剧本演下去,结局是两死两活,如果在拥有了魔术棒的情况下团队所能达成的最好结局还是两死两活的话,那么游戏设置的这个环节就没有意义了。
假如不是因为她打出了支线剧情,这个副本只是一个比较简单的新人本而已,应该不会难到这种程度。
所以……最优结局可能是全员存活吗?
要想在两死两活中破开缺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直接开口改变他人的结局。
是的,这个副本之所以结局模糊,就是因为剧本无法明确!魔术棒只能改变别人的命运。如果施法者提出的要求是“让我活着”,那么魔术棒做出的改变就是根据这条祈祷的推理,是模糊而可以改变的。但如果施法者提出的要求是“让他活着”,那么魔术棒就可以直接改变“他”的命运,让“他”确定活下来了。
想通了关键后,阮莹开始在脑海中迅速的规划无数种可能性。
电光火石的一瞬之后。
她忽然间飞奔上了舞台,当足尖触到喉咙部的那一刹那,她双手握紧魔术棒,口中虔诚的祈愿。
“我的愿望是——”
“让勃鲁托斯活下来。”
这温柔甜美却掷地有声的声音,让整个大厅都为之寂静了一瞬。
蓝色外套玩家错愕的看相阮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魔术师似乎被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气到了,阴郁的表情中,难得出现了一丝怒火。
但是他却无法冲开舞台上魔术阵的束缚,只能继续行使自己旁白的义务。
“克利奥佩特拉的愿望是让勃鲁托斯活下去,这和凯撒的愿望并不冲突,因此可以全效果执行。”
台上三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动作,仔细倾听剧情。
“现剧情改为,在刺杀事件中三方都没有成功,随即召唤各自势力开始制造叛乱,后续剧情将全然按照《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的剧本进行下去,角色不得在模糊之处擅自调整……”
听到这里的黑框眼镜男终于忍不住了,嘶哑着开口问道:“那我的结局还是?”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魔术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不急不缓的说道:“在最终之战时,安东尼因为听从了克利奥佩特拉的蛊惑,和她一起逃亡,导致战败自杀……”
听到这里,他不由得眼前一黑,明白自己的结局,这下子算是彻底成为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明明这个结局对我们来说是最差的,我们才是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
他痛心的对着舞台边缘的阮莹吼叫着。
“你为什么要祈愿让勃鲁托斯活下去……”
他显然已经因为过度悲伤而失去了判断力,满脑子只剩下愤怒的问话,可是台上的另外两个人却依然清醒。
听到黑框眼镜男的质问,蓝色外套玩家忽然醒悟了些什么。白色衬衫玩家的目光也变得若有所思。
“麻烦你许愿让他活下去。”恰在此时,阮莹将目光转向他,认真的说道。
“你确定要这样?”他虽然隐约猜到了这其中隐藏的规律却还是有些踌躇。
“是的。”
于是蓝色外套玩家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虔诚地握住魔术棒祈祷:“我的愿望是,让安东尼活下来。”
他选择相信阮莹。从进游戏以来阮莹的种种表现都让他对她产生了一种天然的信任感,更何况他的命也是她救下的,他没有道理不按照她的话去做。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舞台上的光泽又开始四处流转,形成不同的纹理和漩涡。
魔术师握着魔术棒的手隐隐青筋暴起,他闭了闭眼,沉着声音念旁白。
“勃鲁托斯的愿望和前两个愿望有所冲突,所以剧本《安东尼与克利奥佩特拉》将进行一定程度的剧情改动。”
“现剧情改为,在最终之战时,克利奥佩特拉被乱箭刺死,安东尼伤心欲绝,背水一战,反而守住了自己的城池。”
“从此天下三分,分属于凯撒,勃鲁托斯和安东尼。”
这样的改动被魔术师宣读出来,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明白了,阮莹的计划是怎么一回事。
白色衬衫玩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蓝色外套玩家恍然大悟,但是反而促进了眉头。
“你快点祈愿,让克里奥佩特拉活下来。”
他担心黑框眼镜男精神失调,会做出什么不配合的举动。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却表现的异常温顺,甚至对阮莹深深的鞠了一躬。
“谢谢你不计前嫌救了我。”
他原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也活不下来了,没想到竟然能绝处逢生。这种骤然从地狱里爬出来,呼吸到阳光的感觉,让他无比迷恋。
他将魔术棒放在胸前,用无比认真的态度祈愿:“我的愿望是克利奥佩特拉能活下来。”
他的声音随着舞台中央的法阵传遍了大厅里的每个角落,台上沉浸在狂欢中拼杀的气球们也迫于阵法的力量安静了下来。
光芒大盛,照亮了整个舞台,红绒地毯被强烈的光源照的泛出橘色,像是在那下面隐藏了一个炽热的太阳一般。
随其,舞台上的力量迅速向回收拢,声息全无,光芒敛尽。
魔法阵彻底暗下去了。
阮莹感觉到束缚着自己动作的那股力量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久违的自由感,让她的心情都不由得轻松了几分。
“很好,你们的表演结束了。”
魔术师扫视了一眼台上的四人,程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恭喜你们团结协作,成功破解了命运的谜题。”
“但是命运之所以成为命运,就是因为它是一种蛮不讲理的东西。”
魔术师抬手将魔术棒高高的举起指向上空的水晶吊灯,一股隐秘的力量在灯坠和棒尖之间窜动了起来。
“那么你们就和我,和这里的气球们一起,去死吧——”
一股巨大的能量轰然炸开,所有的气球都躁动起来,兴奋的尖叫声通过魔术棒在阮莹耳边响起,让她脑子发疼。
“自由了!我们自由了!”
[系统提示:白先生给您分配的任务已完成,请您继续游戏]
然而这条系统提示音却在一片混乱和嘈杂声中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在叽叽喳喳的吵闹中,那群气球开始暴乱的上下蹦跳,越来越多的气球甚至开始往台上四个人身上扑。
“啊!”
黑框眼镜男怪叫了一声,他的下巴上已然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凹凸不平,像被野兽噬咬而出的一样。
就在这一瞬间又有几个气球,腾空跃起,直直地撞向了他的脸。
“救命!”
然而离他最近的蓝色外套玩家也被气球追杀的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功夫来救他。
阮莹试着集中起精神,用意念压制气球的暴动,发现自己身边的气球们果然安静了一些。
“快用魔术棒压制住他们!”她当即出言提醒自己的同伴。
“没有用的。”
魔术师站在台下,坦然的看着台上获得自由的气球们居高而下的向他扑过来,气势汹汹,像要把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所有折磨都十倍的还给他。
“他们的精神力太弱,连一个气球都控制不住,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了这一群。”
果然如他所说,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阮莹的视线就已经被一排气球墙挡住了,只能听见纷乱中的惨呼。
她屏息凝神拼尽全力的企图挑动起自己的恨意来压制气球,却也只能勉强和自己对峙着的气球打个平手,无法向前一步。
往她这里涌过来的气球似乎越来越多了。阮莹忽然想起了什么,动作迅速的点开了电子腕表。
[存活人数:1/10]
这才过去了不到一分钟!怎么他们三个都被淘汰了?
这群气球的战斗力真的很强悍啊。想来也是,它们经受过长时间的虐待,积累的戾气也足以让它们有强大的攻击力了。
阮莹逐渐感受到自己有些支撑不住,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她只能忍受着紧紧咬着唇瓣。
她明白魔术师的意图——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想活了,放弃了用献祭召唤戚余烟的灵魂,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只想在最后一刻让这一切尽归于毁灭。
他将气球全都解放开来,那么他自己也必将遭到气球的围攻……
不能这样下去!
她必须换一个思路。她心中累积的恨意没有那么强悍,过不了多久,她就很有可能精神力溃散,抵挡不住。还没等她救出魔术师呢,她就比魔术师先一步死掉了,那怎么行?
魔术棒中的力量来源是恨意……如果没有办法加强自己的恨意的话,是不是可以削弱别人的恨意呢?
想到这一点之后,阮莹立刻凝聚起注意力,将自己的精神力顺着魔术棒一点点外延,企图包裹住来自对面的气球们暴躁的力量。
她深呼吸了一下,将心态放得很平很静,然后温柔的试探性的将精神力化在了它们周围。
那些暴躁的情绪在触碰到她的精神的时候骤然褪淡了很多。
化解恨意的思路真的有用!
阮莹于是加大了向外扩散的力度。而那些被包裹在其中的汹涌的情绪左冲右撞,企图冲出她的包围,却每每碰到她的精神力时都宛如冬阳下的雪花一般融化了,无法冲破。
她能感受到气球们企图让她的情绪暴躁起来,和他们一样充满阴暗和戾气,可惜她性格中的温柔和善似乎是广阔无垠的,他们的影响对她而言,指向是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子。
对面的气球墙壁轰然破裂了,随着她脚步向前迈去,那些气球们在魔术棒的控制下纷纷后退。
阮莹觉得自己的意识海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在用温柔和善意去包裹恨意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意识变得更加宽广,心情沉静如水,甚至有一点……隐约的类似于神性的东西。
但在这紧急关头,她也无法细想,破开重围就冲向台下的魔术师。
在一堆上下窜动的气球中,魔术师优雅的挥舞着魔术棒,然而每一个动作都无比很辣,直击冲锋陷阵的气球的要害。
不断有气球跌落,又有新的涌上,这场厮杀可谓是酣畅淋漓。
魔术师身上的衣服已然被撕裂出破烂的布条,然而他却浑不在意,唇角微勾像是赴死者面对死神时挑衅又坦然的微笑。
“我不知道您为什么忽然要做出这种决定——”
阮莹快速上前,挥舞着魔法棒帮助他驱散气球。
她的力量带有春风化雨般的亲和力,刹那间阻止了气球们暴躁的行动。
“这女人身上的气场好古怪?”
“为什么我动不了,我甚至觉得心里很平静,不再像以前那样恨他了。”
“你们别被她蛊惑了!想想是谁让我们过得如此辛苦?”
“可是,我现在忽然冷静下来了,其实我们遭受的这一切只是我们当初犯下罪孽的惩罚,我们没有什么立场恨他……”
“我呸,叛徒!全是叛徒!”
激烈的争吵在阮莹的意识海中展开,让她霎时觉得脑海发白,眼前一阵眩晕。
可是全体气球的行动却当真被她以一己之力阻拦下来了。
“你在干什么?”
魔术师看到她骤然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周围虽然肆意叫嚣者却像被某种障碍阻挠了,一般无法攻击的气球,眼神里划过一丝错愕。
“我曾在心中许诺过,希望尽可能帮助你和她请找到一个更好的结局。”
阮莹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痛楚,用极低的气音断续着说道。
她勉强点开相机里的拍立得功能。
虚空中隐隐出现时空被撕裂的波动,一个浅淡的人影慢慢显现出身形。
“烟烟?”
魔术师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惊喜,不可置信,又小心翼翼的压抑,像是怕更大声一点,便会将这个幻觉打破。
“生命来之不易,希望你在放弃之前能再犹豫一下。”
在这个血肉模糊的紧绷时刻,阮莹却想起了陪我想起了他在电话中用清冷却温柔的音线所说的一切。
这也是她希望让魔术师和戚余烟重逢的原因之一。其实每一个人的生命都不完全属于他自己。
“我还能替你们撑一小会儿,快去吧!”
阮莹能感受到自己的精神海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涣散的视野让她甚至看不清楚魔术师和戚余烟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既然他们相见了,结局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事。阮莹咬着牙忍受着崩塌的意识,转过了身,一步一步的向气球中央走去。
短距离的控制似乎更容易一些,这是她通过不到两分钟的战斗所总结出的经验。
脑海里,意识中,耳畔……盘旋着的全都是气球闷撕裂的声音。
但是她知道,她需要为他们拖延时间。
无休止的负面情绪终于突破边界,向她洁净的精神海入侵,如同浓硫酸在纯白的纸面上留下黑色的烧焦般的痕迹。
阮莹可以感觉到那种神圣的温柔的力量在一点一点的被反噬,让她变得虚弱,变得痛苦万分。
喉头一甜,她控制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但是她却平静的忍下了这一切。
还剩……多久呢?
既然为他们谋求更好的结局是自己做出的选择,那么她将承受这一切所带来的结果。
每一个平凡的,在生活中留下班班劣迹的人都值得被拯救,何况是心地善良的戚余烟和爱她的白溯。
“谢谢你。”
戚余烟虚弱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淡淡的宛如化在了风中。
“真的非常感谢你,你是个很好的人,希望你在生活中能一切顺利,幸福快乐。”
阮莹向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却见戚余烟的身影渐渐的散去了,空空荡荡。
她忽然感到自己从魔术棒中接受到的恨意有所减轻,突如其来的放松,让她瞬间头晕目眩失去平衡,整个人差点要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