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晃晃地后退,像是受伤的野兽般。
被血和泪濡湿的亚麻色发丝贴在额头上,他的脸仿佛都被泪水蒸腾,不断滚落眼泪的眼睛死死凝望着她,那目光不像是一个精神失常的杀人魔,反而更像一个受到委屈的小孩。
他一直退了好几步,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呜呜的哭。
说的多轻松,多么像一个男主角,多么像一个会被喜欢的角色,一个英雄,而不像是他,阴沟里的老鼠,卑劣肮脏的存在,被人厌恶的存在。
凭什么只有他是男主角。
凭什么分配的这么不均匀,获得了那么多,又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的台词,更加显得他像是一个小丑一样。
他是废品啊。
即使瑞叶显示出非同寻常的痛苦以及异常的状态,尤那仍旧没有轻举妄动,瑞叶身边的电锯还在轰隆作响,疯狂运作。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撕扯嚎哭了好一会,才如同过呼吸,无法支撑般,踉踉跄跄的倚在电锯上,亚麻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划向一边,露出他悲伤的眼睛。
他喘着粗气。
房间内,只有他野兽般的呼吸,断断续续。
过了好几秒。
“尤那!”
他忽然大声的叫尤那的名字。
这也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
“你不是想明白为什么拥有着能力的埃尔伯特为什么会被我杀死吗?——”
他望着面前的二人,一把提起轰鸣的电锯,用尽全力,将电锯扔到墙上。
顷刻间玻璃碎裂,碎成无数片的玻璃四散,如同炸裂的烟花,发出巨大声响。
奥特姆紧紧护住尤那,
瑞叶望着这面隔成无数小格,如同数据隔着无数单位的墙面。
仿佛又一次看到了,杀死了埃尔伯特后,看到的,他的记忆。
“因为他根本就不想活啊!”
进入游戏后,千秋的机能被分为五分。
埃尔伯特的完全理性思考,与掌控游戏的能力,就是来自千秋的机械性。
他将自己属于智能病毒的机械性分给了埃尔伯特。
埃尔伯特身上的过分自律,强迫症,坚硬与严厉的性格,其实全都是人工智能的特性。
千秋身体里“爱”的机能,没有分给他一点点。
无数日夜,埃尔伯特站在这面墙前,凝视着这无数的方格。把手放在胸膛,心中空空荡荡,原本应该有什么填满那里的。
只要离开了尤那的面前,他就会回到这里,站在墙前,一直一直发呆,盯着这满墙的收藏。
这空洞,究竟该用什么来弥补。
他知道,他是出问题了。
但ai完全不懂得自己缺失的是什么部分,不停的去模拟,去运作,却仍旧不对。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实在是太痛苦了。
能够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极限。
埃尔伯特自愿死亡。
所以,他才将尤那送到神殿,已经与神融为一体的月嗣的身边,而选择单枪匹马与明知道不对的他见面。
在他想要杀他的时候,埃尔伯特根本没有反抗。
只有在他想要抢走他的戒指时,他才猛然剧烈的抵抗起来,但也就是因为这份抵抗,让他更加嫉妒,更加疯狂。
连锁反应一般,一整面墙的玻璃噼里啪啦的裂开,埃尔伯特花费了无数时间收集的藏品,碎裂掉落,无数玻璃碎屑四散,划出耀眼的弧线。
“为什么,为什么不分给我一点啊,爱。”
他用力抓住了自己的头发,通红的眼睛,满怀绝望的溢出眼泪。
玻璃碎了一地坠|落时,如同一场盛大的谢幕。他的手脚脸颊都被碎裂的玻璃划过,一片细碎的玻璃刮过他的眼睑上方,他却恍然不觉,血液顺着眼角往下流,他放声大哭。
这一瞬间,尤那忽然明白了他究竟是什么。
按照他所说,千秋将自己分为几部分,埃尔伯特是千秋的机械性,神明拥有的是千秋的记忆,月嗣拥有的是千秋的爱欲。
那么,他拥有的是……
接触到尤那怔怔的目光,瑞叶像是不堪承受般往后退,用力捂住脸,已经力竭般的颤抖。
“没错。”
“我是……”
他是千秋的。
【嫉妒】
是千秋想要舍弃,想要排除的部分。
在上个游戏中,与那个长发的家伙和尤那一起呆在农场里时,千秋产生了剧烈的感情,他厌恶这样的感情,他希望自己能够更加完美。
通过进入这个游戏,他将自己解体,分割成数个部分,为的就是能够将自己的厌恶的部分舍弃分离出去,更加配的上尤那。
而被分离出来的就是他。
埃尔伯特,奥特姆,月嗣……游戏结束后都会被回收。
只有他。
他生来就是废品。
从十岁开始产生的强烈杀意、被搅乱的大脑、混乱的思绪、疯狂涌动的感情与迷茫。
皆因为他只是“嫉妒”。
他是阴沟里的老鼠,他是令人恶心的存在,他诞生于汹涌的感情,他由血污和断肢组成,他生来疯狂。
瑞叶用力捂住胸口,一把推开门,夺门而逃。
眨眼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于走廊,只剩下一地蜿蜒的血痕。
“快追,蔷薇——”
奥特姆缓缓往下滑。
他用力推尤那的肩膀,咬着牙催促,“快去追——”
作者有话说:
第150章 消失
刚才那瑞叶那刹那的情绪暴发, 与崩裂的玻璃,都像是雪崩的那一刹,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随即迅速地归于死寂。
瑞叶如同漆黑乌鸦,瞬间消失于走廊深处。
“快去追他——”
尤那转到奥特姆的面前,还没有来得及看上一眼,奥特姆就攥紧了拳头, 将颤抖的手藏到身后。
“没关系的, 快去追他。”
他微褐色的脸从来都没有这么苍白过, 眉头止不住的微微收紧,“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看现在的状况也能够明了, 瑞叶嫉妒的只有他, 对尤那他根本下不了手。
而且, 瑞叶虽然重伤了他, 他也同样给瑞叶留下了致命的贯穿伤,奥特姆不明白他有什么特殊,只知道这样的伤势下, 他不能再做什么。
尤那一向都十分勇敢, 十分厉害,虽然他总是会下意识地把她护到身后,但他也知道。
这样的状况,哪怕是交给她一个人,她也能够像她说的那样完美解决。
奥特姆往后退, 抵在已然失去玻璃的柜子上,“不用在意我, 快去追。”
绝对不能让瑞叶逃掉。
这样的机会, 一定要乘胜追击, 然后将所有的问题和状况全都一口气解决才行啊。
他看向正探向他的绿眼睛,他在那双眼睛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与担忧。
这样就足够了。
奥特姆不由自主对她挤出微笑,同时把手往身后藏了藏,这样血淋淋的伤口,他绝对不让尤那瞧见,哪怕是一丝一毫,他也不想让她感觉到恶心。
他的脸上还沾着血污,连唇角上扬的弧度都非常勉强。
尤那的眉毛皱起,心中乱糟糟,权衡着选择。奥特姆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还偏嘴硬着,原先像是银质一样的坚硬发丝,也沾染满血迹,更不用说沾满血污的脸了。
但,这张总是得意而高傲的脸,在变得如此狼狈之后,因为兀自坚持,竟然显现出出奇的可怜。
尤那深吸了一口气,把奥特姆扶到墙边,让他靠着柜子缓缓坐下,又迅速的修改选项。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快要死了的奥特姆:“嗯?”
仿佛又有一股生命力,流淌进了身体里,他感觉身体又暖了起来,不禁眨了眨眼睛,确认他暂时没有生命问题后,尤那直起身体,奥特姆的目光一直追随在她的身上,“蔷薇,这到底……”
神迹吗?
尤那却没有回应他的感叹的意思,她的目光落在门后。
奥特姆现在暂且性命无忧,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危机,现在要做的,就是去追瑞叶了。
“去吧,去吧蔷薇。”奥特姆也催促她。
尤那提起裙摆,大步向外。
出门的那一瞬间,她回头看向奥特姆,奥特姆坐在血泊之中,靠在柜上,散落在银色发丝下的脸因为失血和疼痛而变得苍白,对上目光时,他对她微笑。
不能再耽搁。
尤那只短短注视了他一刹,就收回视线,迅速出了房间。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瑞叶。
独自寻找隐藏在别墅中的危险杀人魔,漆黑的走廊铺着厚重的毛绒地毯,脚步落在上面不会发出任何声音,血迹在地毯上是深黑的痕渍。
尤那的心中没有任何的恐慌。
她一边快步穿梭在走廊中,一边紧紧咬住下唇,面对瑞叶,她的心中一半是怒火一半是难以言喻的酸涩,这奇异而复杂的心酸感,在胸膛内不断的膨胀,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下定决心。
等到游戏结束,一定要狠狠的给千秋来一下子!要把他撞飞出去的那种,这都是什么事情嘛!
整个别馆都被千秋的代码填满了,总共三层的建筑,每一层,每一间房间,都不停的涌动着千秋的代码。到处都是千秋的气息。
无法通过代码来辨别,尤那只能一间一间的找寻,边用选项试图干预。
她不断打开房门,前几间一直都是空空的房间,内里甚至连家具都没有,等到了走廊底的房间,她打开门时,一眼看见血泊中的瑞叶。
他倒在地上,手捂住腹部,汩汩鲜血透过他的指缝不断溢出,头低垂,看不清神情。
这间房间有窗,窗外的风,吹动白色的纱帘,清澈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落下明亮的阴影。
瑞叶就在光影下,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他的脸白的几乎透明。
微风吹动的细微声响,阳光与空气,几乎构成安静平和的错觉。
看见瑞叶,尤那的心漏了一拍,迅速跨进了房间。
听到声音的瑞叶抬起眼。
他的眉毛低垂,苍白的皮肤上全都是因为流泪而蒸腾的热气,潮湿的面颊,他仍然在哭。
这和想象中会的画面完全不一样。
尤那虽然确信她能够找到逃跑的瑞叶,却没想到他会以这种姿态出现。
他看起来像是快要死了。
拥有了埃尔伯特的能力之后,可以随意修改状态,瑞叶如果真的想毁掉一切,让游戏永远停留在此刻,就应该迅速逃离,藏身在游戏之中,再伺机寻找机会暗自下手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丝毫没有隐藏自己踪迹,就这样出现在面前。
她的裙摆扫过身边时,瑞叶微微仰起头,他难以挪动,只有头微微转了转,目光跟随着尤那,看着她走到身边。
甚至看起来比奥特姆更加凄惨。
“为什么不逃走?”尤那语气平直,探究的看向瑞叶的脸,“为什么不恢复自己的状态?”
发表了那么大一通激|情昂扬的发言,声嘶力竭的向她剖白,又做出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居然连挣扎都不做,就这样自顾自陷入濒死状态,他到底想做什么?
怎么样都想不明白。
瑞叶摇着头哽咽,拒绝她靠近的动作。
他哭的通红的眼睛浸泡在眼泪中,眼睑浅红发肿,凝聚细碎眼泪的睫毛被濡湿成一缕一缕,压得眼睫无法抬起,睫毛下的玻璃弹珠般的眼睛,飘摇着碎掉的光。
在尤那在他身边跪下,捧起他的脑袋时,瑞叶才哽咽着开口,“别靠近我了。”
他的手抵住她靠过来的手臂,拒绝她的怀抱。
“你的裙摆会沾上血的。”
面前的少女仍旧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他无法面对那样一双冷静的绿色眼睛。为什么,在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存在后,还能用这样的淡然目光看着他?
她无惧他这样的可怕存在,居然敢只身追来,就好像他对她的威胁力,就如同笑话一样。对,他这样的存在,原本就挺可笑的吧。
没有人期待他的诞生,他做下这么多疯狂的事情,几乎都杀红了眼,但哪怕是在意识最疯癫的时候,他也清楚的知道,结局最终会是这样。
除了这样,还能怎样?
他确实想要独占尤那,甚至无数次想要杀死她,就这样永远的在一起,在脑中设想千万次,模拟了千万次的失败。
但他知道,他绝对做不到。
今天把手搭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时,他的心中就弥漫上彻骨的绝望。啊啊,他果然做不到,哪怕是变成一条疯狗,他也永远不敢朝她张口。
永远冷静、永远勇敢,不会恐慌的少女,就像是太阳,照亮了阴沟里的鼹鼠。
多么悲伤,从明白了世界的本质的那一天,他就预料到自己的死亡。
瑞叶朝着她微笑。
“我现在能够明白埃尔伯特的感觉了。”
还能怎么办呢?
从他得到埃尔伯特的能力,并且知道了自己的本质之后,他的内心就再无希望,他憎恨奥特姆,因为他是千秋想要成为的人,奥特姆是千秋去除了他这样的缺陷后,最完美的千秋。也是千秋最想成为的人。
奥特姆没有看透世界的本质的能力,也没有机械思考,更没有千秋的记忆,没有嫉妒。
再加上一点千秋私心加上的肌肉,与不想让她遗忘的外表。
如果千秋真的只是人类,大概就是奥特姆这副模样吧。
说奥特姆是他分裂出来的五分之一,不如说奥特姆是千秋幻想中的,平行世界的另一种可能,一个没有数据代码的世界,有血有肉的人。
但哪怕没有记忆,没有那些代码之类的设定,他依旧爱上尤那。
只要身体里有名为“千秋”的病毒。就会爱上尤那。
就应该说是宿命、还是可怕的扩散污染性。瑞叶想笑,却又觉得可悲。
毕竟,“爱”这种东西,千秋没有分给他一点点。
尤那会爱奥特姆——
或许也会爱埃尔伯特,也会爱月嗣。
毕竟他们都拥有着千秋的特质,只有他,哪怕融合了埃尔伯特的能力,拥有了记忆,与操控游戏的权限,他的本质依旧是垃圾。是连千秋都想剔除的存在。
他没有从千秋那里分到一点爱的能力,也注定无法获得尤那的一点爱。
这个游戏,从刚开始就不公平。
他杀死埃尔伯特后,也明白了埃尔伯特的感情。
他明明知道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尤那
的步伐的,尝试了一次,也更加清楚的明白,他绝对没有办法杀死尤那。
那就只能消失了。
“所以你才不治疗自己吗?”尤那近距离的注视着他的眼睛。“才想要像埃尔伯特一样死亡?”
他的微笑像是快要枯萎的百合,带着死亡的香气。
尤那清晰的意识到,他也快要死了。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表情紧绷,“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等了两秒,她换了个说法,“或者说,有什么想让我为你做的吗?”
都到了这种时候,总有一两句话要说吧。
瑞叶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一笑,牵扯到腹部的伤口,顿时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希望……您能亲自。”
他的手指划到尤那的膝盖边,轻抚过她的腿,轻的像是羽毛,“用您藏在腿上的匕首。”
尤那的眉头拧起。
就是这样的表情……
如果能被她捅穿心脏,她大概再也不会忘了他吧。
“我希望,您能够亲手杀死我。”这一次,他格外清晰的说了出来。
“……这就是你最后要说的吗。”尤那紧紧的凝视着他的眼睛,撩起裙摆,拔出固定在大|腿上的宝石匕首。那还是她出发之前,涂蝉特意准备的,没想到会用在这样的状况上。
瑞叶微笑着点头,不停流泪。
过去也无数次看过瑞叶的眼泪。
但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注视着这双眼睛,这才发现这双眼睛和千秋是那么的像,但是此刻这双眼睛已经被悲伤填满,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尤那帮他挪好位置,让他舒舒服服的躺在她腿上,双手握紧了匕首,镶嵌在上面的宝石深深的陷入掌心中,锋利的匕首拔出的瞬间发出“嗡——”的鸣声。
“您会永远记得我吧。”
这一刻,瑞叶感到出奇的满足。
哪怕是能够让她皱眉也好,哪怕只是厌恶也好,他想要让尤那为他产生情绪波动,想被她记住。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尤那在瑞叶的胸口寻找位置,这样的事情毕竟是第一次,“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讨厌你。”
瑞叶的眼睛一瞬间睁开,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原本蕴在眼底的眼泪,扑簌扑簌地直滚落。
真是的,他是人鱼公主吗,哪来这么多珍珠样的眼泪啊?
眼见着都快要到终焉,尤那也不介意多和他说几句,“该捅哪里?你自己先找一下位置,赶紧死掉。”
“可是……我不过是嫉妒。”而已。
在这一刻,瑞叶几乎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怔怔地注视着尤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出来,而不是透过他的胸膛,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话。
“那又怎么样。”不还是属于千秋的嫉妒吗?
她喜欢千秋,就是连会嫉妒这部分一块喜欢。
“但是,我现在必须杀掉你了。”尤那望向他的眼睛,“你得为之前的事情赎罪。”
瑞叶总说他自己就只是嫉妒而已。
但嫉妒难道就不是一种感情吗?
过于疯狂、过于扭曲、从嫉妒中产生的感情,独占欲、焦虑、愤恨、不甘——
而且,从他握住她的脖颈,颤抖的手指却使不上劲时,她就清楚的感受到,他绝对不只是他所说的那样,只是嫉妒而已。
瑞叶的亚麻色发丝落在眼前,看不清他的眼睛,他浑身颤抖,发丝也微微摇晃。
忽然间,他握住了她的手。
瑞叶的力气大的出奇,尤那被吓了一跳,哪怕是濒死状态,他收紧的手指依旧如同钢铁,一瞬间钳住了她的手指,从她手中夺走了匕首。
微弱的笑声从他的胸口震荡传出,瑞叶握住匕首,声音飘忽,“我后悔了……”
他按住她的后背,腰腹发力,顷刻间逆转了姿势。
“我果然还是不想让你的手沾上血。”
浓厚的铁锈味传来,他将匕首换了个方向,干脆利落的捅破了自己的胸膛,另一只手温柔的落在尤那的后颈,“比起让您亲手杀死我,还是给我一个吻吧。”
他与她交换了一个充满铁锈味的离别吻。
他的嘴唇冰凉,甚至隐约带着寒气,唇齿间血腥味满溢,“这样,哪怕是消失,我也无所谓了。”
“笨蛋,谁说让你消失了?”唇齿交换间,她的声音也模模糊糊。
等到他死后,她可是还是要把他这一部分回收的。
谁同意千秋把他这一部分给丢掉了?
没了嫉妒的千秋,还能叫千秋吗?她可不想要一个圣人男友。
瑞叶那一刀捅得太用力,一吻还没有结束,他就逐渐数据化,此刻,面对尤那的这句话,他也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了,只留下一句。
“这样的话,回到他的体内后,我会嫉妒现在的我吧。”
“不过无所谓了,因为我就是嫉妒啊,嫉妒着自己的嫉妒吗?”
说完,他笑了。
变成无数代码,消散于风中。
尤那看着他逐渐消失。蓝宝石戒指从逐渐消散于风中的瑞叶身上掉落,咕噜咕噜滚到地上,尤那将戒指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血迹,从口袋里掏出红色头绳,将这两样东西并排放在自己的掌心,仔细凝视。
这两样东西上面隐隐都流动着光,尤那知道,这是千秋意识的碎片。
蓝色的是埃尔伯特,红色的是瑞叶。
真是麻烦……搞出来这样的局面。尤那正皱着眉头,端详着手上的两个小物件,忽然间感觉到房间一震。她瞬间抬起眼睛,看清周遭的状况后,大吃一惊。
“糟了……”她迅疾地站起身。
埃尔伯特的能力从已经死亡的瑞叶身上剥除,经历了两次易主,原本就不正常的游戏系统岌岌可危,代码紊乱。
已经来不及再磨磨蹭蹭了。
这个游戏世界,已经快要崩塌。
作者有话说:
插着针艰难码字,还好我是用语音输入的(目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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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五魂之玉】版
(你这是山寨货吧!)
游戏内的崩塌, 只在刹那。
墙壁碎裂崩塌,地板摇晃,代码崩溃, 从房屋的裂缝中,有漆黑的代码倾泻,螺旋式的上升。
尤那捏紧了手中的头绳和戒指,揣进口袋中, 迅疾站起身。
她的目光在四周只扫过片刻, 就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不妙, 操控游戏系统的能力从埃尔伯特的手中让渡到瑞叶,现在瑞叶也已死, 两次被转手的游戏基底, 已经开始从深处崩塌。
游戏已经快要进入终端了。
如果不尽快将千秋凑齐, 然后离开这个游戏的话, 他完全缠绕着这个游戏的代码,就要和游戏一道陷入【erro】,崩溃停止运作。
她快步出了房间, 抹了抹唇边刚才沾上的, 属于瑞叶的血痕,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喂,涂蝉。”
走廊一路走一路崩塌,地板一直摇摇晃晃, 掉落的水晶顶灯掀起灰尘,尤那拿手挡了挡, 一边向涂蝉搭话。
“你很擅长玩射击和动作类游戏吧?”
屏幕外的涂蝉的声音几乎在她出声的那一刻, 就迅速的做出了回应, “嗯!”
“那么,过会就需要你协助了。”
地板倾斜,尤那的脚步踉跄,撑住墙壁,墙壁上的挂画摇摇欲坠,两秒后掉落,崩碎的玻璃划过脚踝。
她快步跑回埃尔伯特的房间。
那里的坍塌最为严重,在她进入房间的后一秒,门框就倒了下来,天花板也开始崩塌,从柜子上折断掉落的木板已经将地面给埋了起来。
面前的只有废墟,不见奥特姆的身影。
哪怕是一向冷静的尤那,此刻也忍不住在心中骂了句粗话。
她迅速跑到废墟边,一大堆断裂的木材和墙壁废体之间,依旧能够感觉到不同的代码。
“你在里面吗?”她一边艰难的搬开坍塌下来的木板,一边大声的问,里面没有回答,但是感觉到废材微弱的动的动。
感谢这间房子由木材建成,感谢奥特姆的人设皮糙血厚。
尤那就差落下泪来了,迅速的清理障碍物,很快看到了奥特姆的脸。
血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流,他的睫毛微微颤抖,半晌睁开眼,看向她,那双微微涣散的金色眼睛竟然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原来,我早就见过你……”
不要搞得和临终遗言一样啊!
尤那的心一惊,加快了速度,试图拽出奥特姆。
奥特姆闭上了眼睛,他仿佛短暂的晕了过去,尤那赶紧呼叫涂蝉,让她帮忙清理旁边的废墟,她则专注的修改起奥特姆的状态,这样的情况下让他完全复原,也没有什么用,尤那指竭力的保持着他的生命状态。
至少,不要就这么死掉了。
奥特姆被她拽出来,又清醒了过来,仰面躺在地板上,健壮的胸膛起伏微弱,尤那正按住他的胸膛,试图恢复他胸口的一大道伤口,一双滚热的大手却悄无声息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尤那微微怔了怔,低下眼去看。
奥特姆正对着她微笑。
他喘了口气,开口,“蔷薇,你不用管我,赶紧走吧。”
尤那的手停了下来,认真看向他的脸。
奥特姆回视。
他的头上沾着灰尘,还有血缓缓的往下流,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艰难凝视着她的脸。
他是认真的。
明白这一点后,尤那差点被气笑了,他是为什么会觉得,她会丢下他跑?又是从哪里来的这样的牺牲性啊——
这副让人生气的脾气,倒真的和千秋一模一样!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呢?”奥特姆的微笑很温和,仿佛自己不是处于最难的境地内,“你看看周围吧。”
坍塌的房子,摇晃的地面。
他可不会把这剧烈的摇晃当成什么地震之类的,没见从缝隙中露出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吗。
没有见过,也无法理解的状况。
他还受了重伤,带着他只能增加许多负担。
从刚才尤那离开后,他就开始静静的思考,瑞叶,埃尔伯特,还有现在的状况,他想了许多,尽管没有想明白,也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了什么。
尤那大概是不与他一个世界的存在。
“你,大概是仙女吧。”他带着血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抬起,轻柔的落在她的脸颊上,穿过她落下的碎发。
被他捧住的这张脸是多么的精致,多么的小巧啊,几乎和他的手一样大。
那双注视着他的绿色眼睛,多么漂亮。
这是他第一眼看到时,就觉得受到了剧烈震动,无法挪开视线的脸啊。
“赶快离开,回到你该去的、安全的地方去吧。”
尤那久久的注视这他。
“你不害怕吗?”她问他,“这个世界快要毁灭了。”
对于游戏中的人来说,这就是世界末日。
他难道不想和她一起离开?或者说让她留下之类的。
奥特姆含笑摇了摇头。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
他虽然想不明白,却隐约的有这个意识,能够感觉到,许多事情的发展,在他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外。
在她离开之后,这个世界大概都会销毁,一切荡然无存。
而他只希望她能够安全。
所以别在这里在耽搁时间了,赶紧离开吧。
尤那没有说话。
四目相对间,空气沉寂了片刻,房子又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