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涂蝉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脸开始发红,“是我在漫画里为你想出来的台词……”
千秋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很像是她会说的话。”
涂蝉正准备再说话,门忽然被敲响。
“咚咚咚——”
三急两缓,这轻柔的敲法,是属于弟弟的。涂蝉微微愣了愣,急忙站起身,整理了一翻桌面,快步走到门边,打开门,“有什么事吗?”
门外果然是弟弟的脸。
他清瘦而高挑的身影几乎挡掉了一大半的光,开门后没有先说话,而是目光迅速的往房间内瞥了一眼。
听到涂蝉的问话后,他也停顿了几秒。
“嗯,外面有人找你。”他笑眯眯的说,“哥他正在和人说话呢。”
“找我?”
“嗯。”弟弟的长睫毛眨了眨,轻抚着手指,笑意温和,“因为哥说那人很奇怪,连门都没让人进了。”
涂蝉一愣,迅速冲回房间。
她扒着窗框往下一看。
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整齐及腰,瓷白的侧脸上贴着医用纱布,嘴角和眼尾带着显眼的擦伤,露出了殷红色,反而像是为他原本苍白的脸添加了一抹颜色。
他的手用绷带固定着,用悬挂在脖上,露出来的脖颈上也有淤青。
怎么又是他——
看清了楼下的人的脸后,尤那没忍住抓紧了窗框,还没来得及转开视线,楼下的人就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忽然抬起了眼睛。
长发少年仰着脸,微微眯眼,漆黑的上挑眼凝视着她。
涂蝉看到他的口型。
“下-来—”
涂蝉一边套外套,一边迅速的下楼,打开房门的时候,外套还有一个袖子没套上,狼狈地冲到兰佑的面前,兰佑将没吊着的那只手插在口袋里,目光冷淡微凉。
“你……你找到我家来做什么?”涂蝉缓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更加冰冷,“你不会是跟着我过来的吧?”
是因为竹马打了他,他才刻意找过来,准备算账?
兰佑摇了摇头,举起自己的遥联。
微微闪烁着荧光的屏幕上显现出一大串涂蝉看不懂的数据,兰佑挑了挑眉,漆黑微冷的眼睛,在浓密的睫毛遮挡下,静静的注视着涂蝉。
接近黄昏时的暖黄色阳光,也没有将他的眼瞳照暖半分。
“我被留在那边,包扎了接近半个小时,才被放出来,你觉得我能跟着你吗?”
“看得懂吗,这些代码。”他停了停,耐心极好的等待涂蝉脸上出现焦急的神色后,才不急不慢的继续说,“这是我为了找寻尤那特意编写的,可以侦辨出她流动微量代码的位置的定位编码。”
他凝视着浑身一震的涂蝉的表情,微微向前一步,凑近她的脸,盯着她的瞳孔。
“没有想到又在这里见到你。”
“尤那果然是在你身边。”
他带着些微上扬的尾音的话,在耳边消散,气流拂过,涂蝉?婲浑身汗毛倒竖,扭头看向兰佑,距离极近下,他自然下垂的漆黑睫毛,以及被睫毛遮蔽了的瞳孔。
光看兰佑的这张脸,还真够有欺骗性,看起来高傲又难以接近。
但想想今天的遭遇,和他干的事,涂蝉只觉得心中有火在烧。
她冷下脸,“你知道,总是纠缠不休的家伙会让人觉得讨厌吗?”
兰佑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怒火。
或者说,察觉到了也没有在意。
他仍然喋喋不休。
涂蝉深吸了一口气,捏紧拳头,“你这家伙太自我了!”
看着面前近距离的漂亮脸蛋,她想起刚才看到过,并且无师自通了的技能,抓住兰佑固定胳膊的绷带,用力一撞,“给我学会尊重人啊!”
一记头槌。
兰佑被撞翻在地,睁大了眼睛,凝视气势汹汹的涂蝉,逆光的少女双手叉腰,又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我看你还敢纠缠我!”
“哇,等等——”
兰佑慌了神,手脚并用试图站起来,又被涂蝉一把压住,骑在腰上。
“别抓我头发!等等等等,不行!别,头发不行!啊——”
等到涂蝉重新打开家门时,就看到正站在门边,脸上有着相似的目瞪口呆的兄弟二人组,涂蝉心情很好的拍了拍衣服,哼着小调上楼去了。
兰佑早就跑掉了。
回想起兰佑刚才那个表情,涂蝉的脚步都快飘起来了。
他应该是再也不敢来纠缠她了——
涂蝉心情愉悦的推开房门。
微风吹动浅蓝色的窗帘,晚霞落在窗上,温暖的空气在房间内流通。
桌上空空如也。
没有了各式各样的零食,也没了尤那和千秋的身影。
涂蝉一怔,关上门,走到桌边,桌上收拾的干干净净,绘画工具和资料整齐的摞在一起,窗外浮云的影子,在桌上流动。
干干净净的,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像是做梦一样。
之前发生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吗。
她的指尖,划过桌子,在面对窗台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对着桌面的流云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目光,停留在桌面上的漫画上,才发觉漫画的夹页中,露出了粉红色的一角,看起来像是折纸。
涂蝉顿了半晌,才轻轻翻开漫画,翻到夹着东西的那一页。
【to 最棒的漫画家】
【‘每天都是新的征途,我的脚步永远不会停下。’我很喜欢这句话。你给我们点的炸鸡蛋糕,我带到下一个游戏里去吃喽。】
【我也很喜欢你的漫画。】
【在电子数据的世界里,我们总会有一天,还会重逢。】
涂蝉望着这张折成蔷薇形状的粉红色纸片,手指轻轻拂过最下方龙飞凤舞的签名。
【yona】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了哦!!鼓掌(海豹拍手——)
嘿嘿嘿嘿嘿嘿,好开心!旋转撒花
我休息两天,然后开始修前文ww,番外也会有的,目前暂定的有你们想看的小情侣番外,还有一个后日谈ww
非常感谢一直追文的老板们,呜呜呜,非常感谢!
好像从有记忆开始,尤那就一直和千秋在一起了。
身边一直有人陪伴,看电视的时候也不会孤单一人,零食总是两个人分着吃,出去玩也不需要什么约定,只要拉开窗户,对着对面叫一声,就会有回应。
尤那有的时候会想,她不会连出生都是和千秋一个产房的吧。
但这个疑惑没人能够回答。
千秋的双亲在她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千秋也没有和她提到过多少关于双亲的事情,他家里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只曾经听说过在老家的爷爷曾经想把千秋接回去养,千秋拒绝了,这事也就作罢,爷爷把这间房子留给千秋居住,偶尔会打钱过来。
他一个人居住在遗产中。
尤那时常想,怎么会有这么心大的长辈呢,就留下钱和一间空荡荡的房子,让一个小孩一个人住,也能够放心吗?
不过,她的父母也没有千秋的长辈好到哪里去。
比起因为意外去世的千秋的父母,她的父母,甚至更加无情一些,千秋的家是因为父母出意外而只留下他一人,她的家明明父母健在,她却连父母长什么样都忘记了。
就像是粗制滥造的设定,被遗忘了一环。
她的父母工作很忙,她隐约记得母亲应该是和她一样的长发,父亲或许和她一样是紫发,从小到大,她没有见过父母几回,钱倒是源源不断会汇到银行中,她从没有缺过钱花,但也没体验过什么家庭的温暖。
小的时候,会有雇佣好的保姆上门。
打扫,清洁,做饭,照顾她。保姆们几乎不和她聊天,似乎也不觉得一个小孩住有什么奇怪。
尽管一个人住,从没见过家里的大人,也算是有钱人家,尤那从来没有遇见过新闻中看见的保姆虐待孩子的状况,保姆兢兢业业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对其他任何事都丝毫不感兴趣。
保姆不会管尤那,她可以随意去找千秋,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她只要想找千秋玩,都可以自由的出门。
比起身边这些像是人偶一般的存在,尤那显然更喜欢千秋。
不,哪怕没有这些奇怪的人对比,她也喜欢千秋。
尤那时常跑到千秋家去玩,也常常把千秋带回家,坐在沙发上的保姆看着电视,根本不会管她和千秋在做什么,只会在到饭点时,将营养均衡的饭菜端上桌。
保姆不会盛千秋的饭,尤那想,这会不会无声的抗议呢,他们看起来像是机械一样,但其实还是有感情的。所以,不喜欢千秋,就用这样的方式表示抗议。
但尤那才不管呢。
她自己给千秋盛了饭,拉着千秋到桌上,保姆做完饭就离开了,他会在晚饭的时候再来,对尤那和千秋在一起吃饭的事情,和刚才无声的抗议不同,此刻他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尤那不知道小时候千秋是怎么活下来的,她对小时候模模糊糊的记忆,就是她敲千秋的窗户,叫千秋来她家吃饭,日日如此。
再长大一点后,千秋就开始学着做饭。
说是长大,其实根本也就是小孩子,尤那还记得那个时候,千秋还需要踩着椅子才能够到灶台,顶多也就是幼儿园的年纪,因此她对那个时候的记忆都模糊了。
印象最深的,就是千秋开始学烧饭时,被烫伤的事情。
他弄不动锅,尤那在旁边帮忙洗菜,转身就听到千秋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他的胳膊被烫伤了一大片,尤那吓了一跳,丢下菜跑到他身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急得要命。
她记得那是她小时候哭得最厉害的一次,但千秋却呆呆地看着手臂,对于受伤缺乏反应,正在客厅的保姆也没有反应。尤那哭着拖着千秋去医院,一个人去挂了号,又买了药膏。
没人帮她,只有她一个人忙来忙去。
到晚上回了家,她就给父母发了消息,这也是她第一次对父母提出要求。
[我想换一个保姆。]
父母的回答也很简短。
[知道了]
第二天上门的果然不是同一个人,但态度和上一个也没有什么区别。
千秋的伤好后依旧自己学习做饭,尤那跟在他后面,胆战心惊,深怕上一次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千秋,要不算了吧。”为什么一定要学会呢,明明有人做饭啊。
千秋对此不予回答,只是温温柔柔的一笑。
“我想让那那吃我做的饭。”
他是笨蛋。
千秋小的时候很不起眼。
当然,长大了也是这样。
话很少,很沉默,几乎不会主动跟人说话。
他理所当然的被人忽视着,在尤那看来,有许多优点的千秋,在其他人眼中如同一团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空气。
上幼儿园的时候,千秋时常被排挤。
刚开始的时候,也算不上欺负,只是无视,千秋总是呆在角落,别人主动找他搭话,也得不到回应,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再找他搭话。
然而,能够称得上是尽职尽责的幼儿园老师,却也察觉不到这明显的忽视。
这是尤那到幼儿园后发觉的。
因为流行性感冒,她迟了一周才进入幼儿园小班,然而她来的第一天,就发觉了这一点。
刚开始上幼儿园的时候,尤那也曾经很新奇。她一直和千秋呆在一起,几乎没有机会接触到其他同龄小孩,进入幼儿园后,她出乎意料的还算得上受欢迎。
大概是因为千秋给她编的辫子,每天都不一样,千秋还会收集漂亮的蝴蝶结和发夹,给她夹在头上。
刚进入幼儿园时,就因为头上的樱桃发夹,她被其他小孩搭话。
“这个,红红的,好漂亮哦。”
很新奇,因为过去大家好像总是因为她和千秋不过是小孩而已,就忽视他们的表达,父母也好,保姆也好,医生也好,都是如此。
原来和人交流是这种感觉。
尤那回头看了一眼送给她樱桃发夹的人,千秋正坐在角落,低头摆着积木。
明明这么乖巧又温柔,为什么千秋总是没有朋友呢?是因为他不擅长和人说话吗?千秋确实不习惯表达自己的感受。
尤那很快也对交朋友失去了兴趣。
她实在是对拖着鼻涕,只会说昨晚看了什么动画片的幼稚小孩不感兴趣。尤其是这些小孩总是想把她从千秋身边拉走。
“尤那同学,尤那同学,到这边来嘛。”
“你的发型好可爱哦,表情酷酷的,好帅——”
她被叽叽喳喳的声音挟着,夹在中间,不由自主往前走,但她总忍不住想要回头,看孤孤单单坐在角落的千秋。
和她一样,穿着幼儿园班服,天蓝色的T恤与鹅黄短裤的千秋一个人坐在角落,他的面前散落了一大堆的积木,他的金发垂落在眼前,看不见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只能看到脸颊圆润的弧度。
他正慢慢挪动着积木,一如既往的慢节奏和游离于人群外。
不行,果然还是不行。
尤那挣脱拉住她的手,甩开缠着她要一起玩的小孩,回到了千秋的旁边。
她果然还是要更加遵循本心。
她果然还是更喜欢千秋,更想要和千秋一块玩,和其他小孩一块玩或许会表现的更合群,更加容易被集体包容,但她果然还是不喜欢。
面前被阴影覆盖,金发散在眼前的千秋这才慢慢抬起眼,他看着气势汹汹双手叉腰的尤那,迟疑了一下,“那那,不和他们一起玩吗?”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么问就格外不爽,“为什么一定要和他们一起玩啊。”
“因为,和大家一起玩会比较有意思吧。”
“既然觉得和大家一起玩有意思,千秋你又为什么不和大家在一起?”
“那那会很受大家欢迎,会交到很多朋友。”千秋垂落睫毛,话语微微顿了顿,“我的话,更习惯一个人。”
尤那差点被气笑了,“什么叫一个人就好啊!”
她一把捏住千秋的脸颊,软软滑滑的,像是布丁,很好捏,“千秋,在你眼中,难道我不算是人吗——”
什么叫一个人就好,那一直陪着千秋的她,难道不是人?是空气?——
千秋被她捏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尤那解了气,哼了一声,望着千秋琥珀色的瞳孔,那双眼睛正清晰的倒映着她的脸,她望着千秋眼中的自己的倒影,郑重其事,又一字一顿的向他宣誓。
“我不管,我就要和你玩,别人我不要。”
有许多玩伴或许会挺有意思,
但这些玩伴全都加起来,也没有一个千秋更加合她的心意。
或许是她捏的太大力,千秋琥珀色的眼中慢慢漾出水光,尤那吓了一跳,有些心虚的收回手,下一秒,千秋就用力地抱住了她。
千秋抱的有些过于用力了,有点喘不过气。
但尤那没推开他。
她回抱住千秋,拍了拍他的后背。
从那以后,又是他们两个人一起玩了,和千秋在一起,连她都连带着被忽视了,不过尤那也无所谓。
千秋有耐心,非常非常的有耐心。
具体表现在他幼儿时期最爱的项目是拼拼图,一万块的抽象图案拼图,他能一点一点的拼回去,尤那在他家看到过那副拼图,乱七八糟的图案根本看不出什么规律,他一块一块捡起来,慢慢拼起来。
光看就够让人心烦意乱了,他居然喜欢玩这些。
但是完全拼完后,尤那就没再看到过那副拼图了,问千秋,千秋只说已经拼完了,就没什么价值了,所以卖给二手回收店了。
明明那么辛苦才拼完,尤那搞不懂的就是他这一点,千秋似乎很喜欢这种类似于无用功的娱乐,过程近乎折磨,完成后又没有任何的回馈,能够称的上是战利品的完成拼图,又被他随意出手。
千秋唯一保存下来的拼图应该是那一副——
一副梵高的向日葵拼图。
那是上初中的时候,参加圣诞舞会时,尤那投进去的礼物,在千秋家看见拼装好的成品被摆在桌子上,连尤那都吓了一跳。
“怎么在你这…不……千秋你怎么没有卖掉啊?”
每一次尤那看到的都是千秋在拼图,几乎没在他这里看见过拼完的拼图,因为拼完后他很快就换下一副了。
“因为……这是那那你送的吧?”
千秋站在画框边,他已经把拼图细心的裱装起来,他的手指温柔的划过画框,落在画框上的眼神格外温和。
“……”尤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怎么就知道是我送的?”
这可是圣诞交换礼物啊,整个年级的人把准备的礼物都丢在大箱子里,随机抽出来的,千秋这都能抽到她放进去的,这是什么概率?难道她竹马其实是隐形欧皇吗?
千秋笑眯眯的摇了摇头,“我看到我们班的同学拿着这个礼盒,我看出来蝴蝶结是你打的,所以就拿我的和他的换了。”
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慢吞吞,长长的睫毛自然下垂,显现出几分无辜。
“只是没想到那那你准备的礼物是拼图。”
尤那咬牙。
她听得懂千秋的意思,既然不是互相交换礼物,干什么特别准备千秋特别喜欢的礼物呢。
但是她又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对圣诞晚会不感兴趣,根本不想动脑筋。
所以就按照往常买礼物的经验,挑选了一个最顺手的礼物。
谁能想到,这最后都能到千秋的手里啊。
千秋喜欢玩拼图的爱好,一直维持到初中。
升入初中二年级后,他好像忽然对这个失去了兴趣似的,尤那也没见他再购入新的拼图。
两人世界外的千秋,性格温和,很普通,但一直没有朋友,没有拿得出手的特长,也没有任何爱好。
现在再回忆起来,尤那想,或许是那个世界的限制,让千秋在养成游戏开始之前,做一张白板,作为养成游戏的男主角,他要做一个毫无兴趣爱好,也毫无特长的人。
他不需要有人际关系,也不必有任何特点可言。
千秋就像是空气,就像是泡沫。
但他是特别的。
他们一起度过了许多的春秋,在冬天时一起堆雪人,夏季一块吃西瓜,千秋总有办法把西瓜冰到和井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尤那到现在都能回忆起那时从走廊下看到的碧蓝的天空,被切开的冰凉凉的西瓜,沾满手的西瓜汁。
还有抽中的再来一根的快要融化的冰棍,千秋送给她的新发夹。
路灯下千秋对她挥手,昏黄摇晃的光落在他的微微仰起的脸上,他笑的眉眼弯弯,对她挥手,叫她快下来。
千秋给她编的围巾,绣的有她名字的手帕。
尤那现在回忆起,似乎都能看到,记忆中,夏季的棉裙以及白T恤,在风中微微摇晃。
千秋喜欢帮她扎头发,也会帮她剪刘海,在小时候有一次在理发店里剪坏了她留了许久的长发,哭着出来的之后,她的头发都是千秋帮忙剪了。
尤那喜欢听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千秋的动作又很慢,显得过分小心,她盯着千秋的动作看,看他骨感白皙的手指,在她的眉前轻
轻的抚过,千秋的手很稳,慢到几近催眠。
“……那那你盯着我看,我会紧张到不小心剪坏的。”
“你剪坏了我就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这样的对话都不知道发生多少次了,千秋从来没有剪坏过她的头发,据尤那来看,理发店的所有师傅都该下岗,比起千秋都差远了。
但千秋的好脾气也不是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尤那记忆中,曾经有一段时间,千秋变得很奇怪。
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着?似乎是……初中二年接近学期末的时候?
那时即将进入紧张的初三了,大家都像是上了发条一样,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只有千秋忽然表现出异常,也只有尤那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他那段时间的安静,比以往更甚,根据尤那的观察,在升入小学和初中后,千秋的状态已经比小时候要好多了,虽不说能交到什么朋友,至少,大家不会把他当空气一样忽视了,集体活动,千秋也会平淡且不起眼的参加。
但那段时间,他比以往,更加游离在人群外。
他放学后径直回家,不会再去摸校门外的野猫,也不再观看每晚饭后播出的关于教授厨艺的美食节目,不再收集拼图,也不会再在等她的时候,望着天空上漂浮过的云发呆。
从升入小学开始,她就对收集数据有了兴趣,再加上对千秋的了解,发觉他的种种不正常的表现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尤那第一时间发现了竹马的异常,并且开始漫长的观察。
千秋不理别人的时候,别人也不会注意到他,就连老师的课堂抽查,也从来都抽不到他,除了坐在他邻座的自己,千秋不再和任何人说话。
怎么回事,中二病吗?是不是迟了点?二年级都快结束了啊——
尤那很担心千秋的状态,开始旁敲侧击的询问千秋。
千秋对她从不隐瞒,问了许久后,千秋回答了她。
但果然中学二年级的少年,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完全都没办法理解,比方说,千秋似乎开始思索宇宙到底是什么,人存在的意义,自我本我的关系。
原来他每天神游天外,不在状态的发呆时,脑袋里都在想这些东西啊。
问出千秋到底在想什么后,尤那差点没笑出来。
她怎么不知道,她的竹马什么时候还变成大哲学家了?
“如果我不存在,那那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呢,会有其他的朋友吗?”千秋与她并肩行走时,问她,“如果和你一块长大的不是我,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这都是什么问题啊,是每个少年青春期都会胡思乱想这些东西吗?
尤那想笑,但是看千秋的表情,还是没笑。
“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我…在意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因为和你一起长大才喜欢和你一起玩的。”
糟糕,说太快,差点把喜欢说出口了。
尤那隐隐感觉有些脸热,又有点恼羞成怒。
但千秋却依旧情绪低落,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尤那刚才的发言,“但是,说到底那那你喜欢和我玩。”他抬起眼看她,“说喜欢我这种类型,也是因为我们一起长大吧。”
就是因为互相陪伴着长大,对于对方的人生参与度过高,不论是性格还是取向什么的,多会或多或少的受到对方的影响。
那那她喜欢温柔安静的类型,也是因为他从小和她呆在一起。
或许换一个人,结果也是一样。
尤那盯着他看。
“我说,千秋,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啊?”她猛地用书包砸了下少年的后腰,“快把脑子都想坏啦。”
“为什么要幻想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啊,为什么非要设想这样奇怪的状况啊,什么叫如果小时候旁边的人不是你?这样的状况根本就不可能出现,不是吗?”
“我就是喜欢和你一起玩啊,就是喜欢你嘛,不可能因为什么不存在的人改变的,非要说如果小的时候我们不是一块长大,影响我的另有其人的话,那么那个‘我’应该也就不算‘我’了吧。”
哎呀,说得她的脑袋都开始混乱起来了。
“我就是我,千秋就是千秋,如果你非要设想这种奇奇怪怪的状况,就要设想一个和现在不一样的‘我’出来。”尤那忽然想到什么,微微眯起眼睛,“你不会说,那样的‘我’,你照样可以和像现在一样看待吧?”
千秋温柔地注视着她,缓缓的摇头。
“那那就是那那。”
风吹动金发,露出他如同琥珀色的眼睛,倒映着温柔的光。
“你只有一个,不会改变的,全世界只有一个。”
尤那长出了一口气,将手背到身后,转过身倒着走路,“所以说嘛,要是有那样的状况,那就是另外的人,不算是我啦,你干嘛设想这么奇怪的状况啊。”
她和千秋,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任何成长的岔路,都避无可避的不断交缠。
因为有千秋的存在,才有现在的她,因为有她,才有现在的千秋。
他们是互相影响,互相造就的青梅竹马。
“不要再幻想那种根本没有出现,也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啦。”
尤那牵住千秋的手,望向他的眼睛,“明明现在一切都很好,为什么总要想根本不存在的糟糕状况啊——”
尤那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执着于想象一些糟糕的情况,然后把自己的心情都弄的很糟糕。
在她看开,如果有可能发生不好的事情,就要提前预备,想要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不会发生的事情,就不该在上面浪费许多精力,至于根本不现实的糟糕情况,连一丝一毫的精力都不该分到上面——
因为她要做的事情很多啊。
喜欢的,想要收集的,许多许多事情需要精力,她根本没有时间,也不愿意浪费,去做奇怪的幻想。
“……糟糕的情况吗?”
千秋喃喃。
尤那偏头看向他,千秋正垂眸沉思,进入初中后,千秋的身高迅速拔高,已经比她高上一大截,他的金色睫毛垂落,日落下,在眼睑下落下一片阴影。
“好吧……我明白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露出笑容,“那那,你怎么这么一脸担忧的?这可不像你哦。”
头发被揉乱,尤那的脸皱起,赶紧把千秋的手拨开,“还不是你说奇奇怪怪的话。”
“好了好了,以后不会了——”
千秋的嘴角勾起,笑意轻浅,眼角都微微弯了起来,专注注视着她,“你不是说想吃草莓蛋糕吗?今晚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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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千秋的状况改善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