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将白瓷杯子放回原处,整个人靠在扶手椅的靠背上,他的双手习惯性地搭在腹部,十指指尖相抵。
福尔摩斯:“今天早上的事情。”
华生:???
福尔摩斯:“亨利·贝克来认领毡帽的时候,威金斯不是跟他一起来了吗?我让威金斯去向麦考夫送了个口信。”
麦考夫?
想起麦考夫·福尔摩斯,华生顿时就明白了。
麦考夫是政府的高级官员,简直无所不能,他对自己的弟弟十分关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兄弟俩见面时总是说不到几句,气氛就变得剑拔弩张。
华生觉得这跟麦考夫嫌弃夏洛克不够聪明不够稳重的缘故。
人人都赞叹崇拜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在兄长麦考夫面前,只有被嫌弃脑子不够聪明的份儿,可见麦考夫的智商是多么惊人。
这时,福尔摩斯凉凉地说道:“为家庭成员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是麦考夫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华生默默喝茶不说话。
因为他想起自己搬到贝克街公寓的第二天,麦考夫就找上他了。麦考夫想给他一笔钱,让他帮忙监视福尔摩斯。
华生还没见过哪位兄长对弟弟的关心是通过监视来进行的,当时只觉得对方居心叵测。
正直的华生当然是十分严肃地拒绝了麦考夫的建议,事后福尔摩斯还十分遗憾他没有接受麦考夫的建议,否则他就能跟华生平分麦考夫给的那笔钱了。
福尔摩斯显然对麦考夫的举动习以为常。
——福尔摩斯家族里的人个个聪明绝顶,就是性格太过离奇古怪。
经历了太多的华生只能这么感叹。
正在华生感叹的时候,阿加莎问福尔摩斯:“你去大都会酒店,能带上我吗?”
福尔摩斯摇头:“恐怕不能。”
停了停,他又看了阿加莎一眼,问:“你去大都会酒店做什么?”
阿加莎弯着眼睛,笑得可爱:“好奇,想看传说中只有最尊贵的会员才能去的大都会酒店顶层是什么样的。”
福尔摩斯靠着沙发的身体坐起来,微微向前倾,侧头,灰色的眸子就对上了阿加莎的眼睛。
福尔摩斯:“你想帮忙?”
阿加莎被说中心思,只怕是自己一厢情愿,默了默,反问:“你怕我添乱?”
这倒不至于。
只是如果阿加莎真的想帮忙,福尔摩斯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她去做。
福尔摩斯:“比起去大都会酒店,我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约翰·霍纳失踪,去找莱斯特雷德先生的是他的太太,他们所知道的事情,全由莱斯特雷德先生转述。
福尔摩斯跟阿加莎说:“我希望你能和华生医生一起去见约翰·霍纳太太,了解清楚约翰·霍纳失踪前在家里做了什么,跟她说了什么话。”
跟受害者的家属聊天,了解情况,也是不可或缺的。
阿加莎欣然接受福尔摩斯的安排,不管他处于什么样的考虑让她去见约翰·霍纳的太太,至少不会让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一种无力感。
很多事情,她是可以参与其中的。
约翰·霍纳的太太是一个年龄约二十五岁的年轻女人,家里有两个孩子,大的五岁,小的三岁。
阿加莎和华生到约翰·霍纳的小屋时,霍纳太太正在厨房准备午餐,两个孩子坐在大门的台阶前,见了两位客人,就冲着屋里喊妈妈。
“汤姆,妈妈正在忙着做饭,你别乱——”
带着怒气的声音在见到阿加莎和华生两人的身影时,戛然而止。
霍纳太太神色有些警惕地打量着阿加莎和华生,一把抱起两个孩子,冷然的语气带着愤怒,“你们又是什么人?”
又是什么人?
看到年轻太太如此警惕的模样,阿加莎和华生对视了一眼。
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微笑,礼貌说道:“霍纳太太,我叫阿加莎,这位是华生医生,是莱斯特雷德先生委托我们来的。”
霍纳太太一听说阿加莎和华生是莱斯特雷德先生委托而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得出来,年轻的太太这两天已经十分疲惫,她将阿加莎和华生请进屋里,双眼闪着希冀:“怎么样?你们找到约翰了吗?”
华生脸上露出歉意的神色,“抱歉,霍纳太太,我们还没找到你的丈夫。”
霍纳太太满怀希望落空,身体晃了晃,身体竟直接软了下去。
华生眼疾手快,将快要失去意识的年轻太太扶住,让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阿加莎连忙去倒了一杯热牛奶来。
霍纳太太是因为连日来的焦虑疲累,又加上早上没吃早餐导致的低血糖,学医出身的华生帮她大概检查了一下,叮嘱说道:“没什么大碍,但三餐要按时吃,注意休息。”
霍纳太太只是默默流泪,她哽咽着说:“先生,我的丈夫下落不明,家中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自从约翰失踪后,我夜夜睡不着觉,生怕他会出事。去伦敦警察厅报警,没人相信我的话。我实在没办法,只好蹲在警察厅的大门外等着,好不容易等到了莱斯特雷德先生,他告诉我证据不足,无法立案,但他愿意请一位朋友帮我。我听说你们是受莱斯特雷德先生的委托而来,以为你们已经找到约翰了。”
大起大落的情绪让霍纳太太本就体力不支的身体难以为继,才会差点晕厥。
华生对霍纳太太深感同情,他跟福尔摩斯搭档已经有些时日,却一直没能学会超脱一些情感。
霍纳太太抬手捂着脸,泪水从她的指缝流出。
阿加莎拿出手帕递过去,“霍纳太太,你丈夫的事情,我们会尽力的。但在此之前,希望你能多保重自己。万一他找不回来了,你和两个孩子还是要生活的。”
平平无奇的话语,可是当她用温柔冷静的声音说出来时,仿佛带着什么安抚人心的魔力似的。
霍纳太太一怔,捂着脸的手放下,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茫然地问道:“如果霍纳先生不能回来,我和孩子们该要怎么生活呢?”
这是一个将毕生希望都放在丈夫身上的女人。
阿加莎动作温柔将手帕放进她的手里,微笑着说道:“如果你能对我和华生医生坦诚相告,结果未必会像你所想象中那么坏。”
霍纳太太神色顿时一僵,原本张开的手掌猛地握紧。
她脸色苍白地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问:“约翰·霍纳失踪之后,一直有人来骚扰你们,是吗?”
霍纳太太:“……”!
约翰·霍纳失踪之后,一直有人来骚扰他的妻子这件事情,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霍纳太太见到阿加莎和华生时,脱口而出问他们又是什么人,态度警惕甚至还带着敌意。
可见她在丈夫失踪后,经历了一些事情,却没告诉莱斯特雷德先生。
阿加莎:“他们对你并不友好,甚至还恐吓威胁你,是不是?”
霍纳太太双眼跟阿加莎对视,“不是,这一切都是你想象出来的。”
华生语气温和地说道:“霍纳太太,你不需要担心什么。我们既然愿意接受莱斯特雷德先生的委托,就不会因为其他的事情不管。事实上,你隐瞒的事情,或许对我们找到你的丈夫十分关键。”
霍纳太太的神色有些动摇。
华生再接再厉,“你放心,我是军人出身。你不必顾虑什么,如果真的有危险,我可以察觉,也可以为你和两个孩子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和保护。”
大概是温和善良的医生用真诚打动了霍纳太太,她终于绷不住,哽咽着说道:“我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霍纳先生本来就因为偷窃被控入罪,在警方留有案底。我怕说的太多,警察会认为霍纳先生因心术不正才会招来祸端,更不想为他费神。”
原来那天约翰·霍纳在大都会酒店的时候,曾经在莫卡伯爵夫人的梳妆室停留并不止一刻钟,除了壁炉的一条栏杆松动需要焊接外,阳台也有一条栏杆需要焊接。
约翰·霍纳本来是去阳台看看那条栏杆松动的情况到底怎样的,却不小心把自己锁在了阳台。那时梳妆室空无一人,莫卡伯爵夫人的贴身女佣临时有事被人叫走,约翰·霍纳只好蹲在阳台等人回来。
谁知他在等待的时候,伯爵夫人和满面怒容的伯爵先生进了梳妆室,大概事出突然,他们并未发现在阳台外还有一个人,就激烈地争论起来。
“霍纳先生回来后,只跟我说他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至于秘密是什么,他却不跟我透露。只说秘密一旦说出去,就不再是秘密,不过这可能是他发财的好机会。”
霍纳太太摸着眼泪,看向华生,“先生,诚如您所见,我们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家庭,有两个小孩嗷嗷待哺,我和霍纳先生也想给他们更好的未来。霍纳先生虽然曾因偷窃被控入罪,但与我结婚后,已经痛改前非。他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否则也不能进入大都会酒店去当修理工。他失踪的那天,跟我说要去见莫卡伯爵夫人,结果一去不复回。”
阿加莎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华生:“这就是你觉得约翰·霍纳是被莫卡伯爵夫人绑架的原因吗?”
霍纳太太:“霍纳先生失踪后,莫卡伯爵夫人就在报纸上刊登要将天使之泪拍卖的消息。先生,这很难让我觉得霍纳先生的失踪与她无关。”
阿加莎轻声提醒:“霍纳太太,霍纳先生只是说要去见莫卡伯爵夫人,到底有没有见到莫卡伯爵夫人,这是有待商榷的。”
霍纳太太没说话。
阿加莎问:“能跟我们说说这几天来骚扰你的人吗?”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每次来都问霍纳先生到底把东西放在哪里,可我从来就没见霍纳先生拿过东西回来。他们说如果我不把东西拿出来,就别指望霍纳先生能活着回来了。天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说起这个,霍纳太太就表现得很抓狂,“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东西,他们就没完没了,昨天他们甚至把我的两个孩子哄上了他们马车,天晓得我看到孩子们在他们马车上的那一刻内心多么崩溃。万一我说错了什么话,孩子们可能就会跟父亲一样的下场。幸好,他们最后终于相信我确实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把孩子放了回来。”
这世界上,没用比伤害孩童和用孩童胁迫他人更过分的了。
阿加莎听得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问:“霍纳太太,你还记得那些人的长相吗?”
按照霍纳太太的说法,这几天去骚扰她的是两个男人,一个身材高大,一个是小个子,其中小个子长的贼头鼠脑,有点怕事,自称是约翰·鲁滨孙。拿主意的是高个子的男人,高个子的男人虎头虎脑的,看上去脾气不太好,说话带着墨西哥口音,霍纳太太不知道高个子的名字具体是什么,只听到小个子喊他莫兹利。
华生跟阿加莎去见过霍纳太太之后,就回了贝克街公寓。
这一去一回,已经花了半天的时间,回去的时候太阳将要下山,天空布满了晚霞。
华生在二楼的阳台为大白搭了一个简单的鹅窝,鉴于亨利·贝克先生坚定不移地认为大白不可能是他的圣诞鹅,因此流落在贝克街公寓的大白要么成为福尔摩斯和华生的圣诞烤鹅,要么就沦为贝克街公寓的守门员。
流浪鹅大白的命运在福尔摩斯回来之前,还无法确定。
阿加莎把连着阳台的落地窗打开,大白一摇一摆慢悠悠地走进了客厅。
哈德森太太得知两人回来,到二楼说她在准备晚餐,问阿加莎和华生想吃什么。
一开门就看到阿加莎抱着一只胖乎乎的大白鹅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背后是外面布满晚霞的天空,柔和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看上去像是一副美好而温柔的画卷。
哈德森太太看得晃了一下神,心想难怪阿加莎能成为夏洛克的未婚妻,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地坐在哪儿,就是一副动人的画像,令人赏心悦目。
爱美是人类的天性,即使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这样的推理天才,也不例外。
阿加莎听到动静,抬头看向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回过神来,问:“我要准备晚餐了,你们想吃什么?”
在吧台的华生探头出来,跟哈德森太太说:“不用准备我和夏洛克的晚餐,哈德森太太。”
等福尔摩斯从大都会酒店回来,他们还得去一趟阿尔法酒吧去查圣诞鹅的来源。
哈德森太太转而问阿加莎,“你呢?亲爱的阿加莎,你晚餐想吃什么?”
还不等阿加莎说话,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哈德森太太背后响起——
“吃什么都好,可要注意把肠子和嗦子检查清楚,别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吃到肚子里去。”
哈德森太太被吓了一跳,随即没好气地转过身。
在她身后,是穿着黑色风衣和带着帽子的福尔摩斯。
哈德森太太瞪了福尔摩斯一眼,“你能别总是一声不吭地出现在别人背后行吗?”
福尔摩斯扶着哈德森太太的肩膀,让她进屋,他也进门,将脱下来的风衣和帽子都挂在衣帽架上。
他向哈德森太太眨眼,“有句中国的古话不知你有没有听过?”
哈德森太太:???
福尔摩斯:“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
哈德森太太狠狠地剜了福尔摩斯一眼,“等你求我做饭的时候,你再说这句话。”
福尔摩斯被这个可爱的太太逗得哈哈大笑。
哈德森太太离开,福尔摩斯在他的扶手椅上坐下,习惯性地拿出他的陶土烟斗,衔在嘴里正要点燃,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而又拿下。
华生已经从吧台里出来,在福尔摩斯对面的沙发坐下。
他将从霍纳太太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福尔摩斯。
“我和阿加莎都认为霍纳太太对丈夫失踪的内情并不了解,除了一口咬定那跟莫卡伯爵夫人有关系之外,并不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阿加莎也走到另一侧的沙发坐下,大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见她坐下,就在她脚边窝成一团雪白的雪堆。
“但是在约翰·霍纳失踪的这几天,有人去骚扰霍纳太太。”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轻声说道:“根据霍纳太太所说,那两个人一直在问霍纳太太将东西放到哪儿了。但霍纳太太一直坚持她霍纳先生没有拿任何不属于家里的东西回去。”
福尔摩斯问两位伙伴:“那你们觉得霍纳太太有没有可能是在撒谎呢?”
这个问题……
华生沉默了一下,“她看上去并不像是说谎。”
“看上去并不像是说谎。”福尔摩斯重复了一下华生的话,然后笑着说道:“约翰,这种似是而非的推论是没必要的。”
华生叹息,正想说他没办法百分百确定霍纳太太有没有撒谎的时候,阿加莎忽然说道——“她没说谎。”
华生看向阿加莎。
福尔摩斯眼里也露出些许好奇看向阿加莎,“你怎么判断她没有说谎呢?”
阿加莎回想了一下当时霍纳太太跟他们谈话时的神情,“她开始隐瞒那两个人骚扰她的事情时,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人在撒谎的时候,眼睛直视他人并不能说明她心中坦然,而是她想确认自己说的话有没有被对方信任。后来向我们坦白,说起那些事情的时候,她的眼神一度中断与我们的交流。”
福尔摩斯忍不住笑了,“眼神中断与你们的交流,或许是因为她心虚。”
“不是。”阿加莎的语气很笃定,“她之所以中断了眼神交流,是因为她在回想那两个人骚扰她时的细节,包括他们的动作手势还有口音等。”
福尔摩斯不置可否,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阿加莎。
阿加莎被他看得有点恼意,其实她早就知道这些话说出来福尔摩斯未必会信,在这个世界,虽然心理学已经兴起,但是她懂的这些在这时候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她无法向一个十九世纪末的人解释微表情、行为科学之类的研究成果。
但阿加莎并不想因此而放弃让福尔摩斯相信她的结论。
她抿了抿红唇,神色坦然迎着福尔摩斯的视线,“你要是有怀疑,以后随时可以做实验的。你不是最喜欢做实验的吗?”
福尔摩斯默了默,然后笑着纠正她,“亲爱的阿加莎,我喜欢做的不是测谎实验,是化学实验。”
阿加莎没说话,她伸手摸了摸大白的脑袋,神情有些失落。
福尔摩斯看了她一眼,又说道:“可你这么笃定霍纳太太没说谎,我也没有理由怀疑。”
阿加莎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语气快乐地问道:“你真的信我吗?”
那笑容很灿烂,语气里的快乐雀跃连傻子都能感受得到。
对福尔摩斯而言,霍纳太太是否说谎并没有多重要,他只不过是随口一问。
可面对着阿加莎殷切的目光,福尔摩斯稍微权衡了一下,觉得善意的谎言也显得十分有必要,于是点了点的脑袋。
“真的。”
“珍珠都没这么真。”!
不管福尔摩斯是不是真心,阿加莎都打算认为对方已经相信她的话。
反正是他亲自说出口的话,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阿加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心情很好地跟福尔摩斯说:“霍纳太太没有说谎,但是去骚扰她的那两个人却不一定,他们连名字都是假冒的,想找到这两个人并不容易。”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没关系,或许他们后面会自己送上门来。”
如果不出意外,那两个人应该是莫卡伯爵夫人熟知的人,他们知道即将拍卖的天使之泪是赝品,甚至认为约翰·霍纳知道真正的天使之泪在哪儿,才会在约翰·霍纳失踪之后找上霍纳太太。
他们认为霍纳太太会知道真正的天使之泪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只是可惜经过他们的试探,霍纳太太对天使之泪的事情一无所知。
福尔摩斯既然在查天使之泪的时候,顺藤摸瓜,估计也能将那两个人查出来。
阿加莎抬眸,看向福尔摩斯。
只见他靠着扶手椅背,拿着烟斗的那只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索着烟斗上的纹路。
阿加莎问:“你呢?你去大都会酒店有什么发现吗?”
福尔摩斯:“有点发现,但未必有用。”
华生忍不住说:“夏洛克,别卖关子。”
“华生医生,自从你跟莫里斯小姐订婚之后,越来越没耐心了。”
福尔摩斯笑着调侃华生两句,在华生要说话的时候,又将话锋一转,“还记得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莫卡伯爵夫人在大都会酒店的时候,酒店出了一些小骚动。酒店经理对外宣称是因为后厨发现了一点小意外导致的,但事实并不是。”
实际上,那天酒店引发的骚动并不是因为后厨的意外,而是在酒店的顶层发生了一件失窃案。
莫卡伯爵夫人的天使之泪在大都会酒店的梳妆室里不见了,时机很巧合,正是约翰·霍纳离开酒店之后发生的事情。
“莫卡伯爵夫人的贴身女佣说约翰·霍纳曾在修理壁炉栏杆的时候,单独在梳妆室待了将近一刻钟,他们完全有理由相信是约翰·霍纳偷走了天使之泪。”
福尔摩斯说:“不觉得很奇怪吗?有偷窃前科的水管工,然后天使之泪就被偷走了。”
确实很奇怪。
阿加莎说:“按照你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话,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应该是莫卡伯爵夫人指控约翰·霍纳偷了天使之泪,在她的贴身女佣的指证和约翰·霍纳犯有前科的情况来看,约翰·霍纳此刻应该是被拘留着等陪审团在法院上等待审判,而不应该是失踪了。”
福尔摩斯有些意外地看了阿加莎一眼,她的思路相当敏捷。在这一点上,福尔摩斯并不是要说华生不好,事实上华生跟他搭档这么久,两人早就在分工的事情达成默契。
他负责找线索推理,华生负责整理资料和案件索引。
华生虽然军人出身,见惯生死,但也不知是不是这位医生天生仁厚善良,在面对案件和一些人物的时候,华生很难将情感抽离,只保持单纯的理智冷静,这导致华生在分析案件的时候,总是差了点东西。共情能力太好,有时并不是优点。
阿加莎想到即将在平安夜拍卖的赝品,抬眼看向福尔摩斯。
仅一个眼神,福尔摩斯就笑着将话借了过去,“你的推测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显然,本已经安排好的事情横生变故,大酒店的工作人员说莫卡伯爵夫人的珠宝失窃只是虚惊一场,她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珠宝盒,那天在带珠宝盒的时候有人打岔,她不小心带了空着的那个珠宝盒到酒店。”
阿加莎:“事情竟然这么巧吗?”
“当然不会。”福尔摩斯微笑着说,“如果事情真的那么巧,约翰·霍纳就不会失踪,而真正的天使之泪也不可能会流落到我们的手里。”
华生忍不住看了福尔摩斯一眼,“你又没见过真正的天使之泪,说不定流落在我们手里的才是赝品。”
福尔摩斯眉峰微扬了下,摸出那粒巧夺天工的蓝宝石,他举起手,在灯光下端详了片刻,笑着说:“这不可能是赝品。”
华生:“你可不是珠宝鉴定方面的专家。”
话是那么说,但福尔摩斯在某些事情上总是有着谜一样的信心。
他将蓝宝石收起来,很笃定地说:“错不了的。”
华生不再多说什么。
福尔摩斯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跟华生说:“与其纠结这个,不如与我一起去阿尔法酒吧喝两杯,约翰,我们今晚约了亨利·贝克先生去阿尔法酒吧消费,好让他能在圣诞鹅俱乐部里领一只肥美的圣诞鹅回去讨好他的太太。”
福尔摩斯和华生两人去了阿尔法酒吧。
阿加莎收拾了一下二楼公寓的茶具,将大白放回阳台的鹅窝里,然后站在公寓一侧的书架前。
这个书架大多数都是福尔摩斯的藏书。
除了法律和医学化学这方面的书籍,福尔摩斯涉猎的知识领域五花八门,他对小说哲学类的知识并不感兴趣,因为那对他破案毫无用处。
福尔摩斯认为人的大脑就像一个房子,放了没用的东西,就会挤压有空的东西的储存空间。
但是阿加莎却在书架上看到了尼采的哲学书和一本关于心理疾病的书。
福尔摩斯对哲学没什么兴趣,也不想了解,这本书应该是华生的。
至于心理疾病……这种书说不好属于谁,这时候心理学作为一门学科已经开始出现,作为医学的一个分支,福尔摩斯想了解也不出奇。
天天查那么多案件,保不准哪天就遇上一个无法用推理方法的精神病患者呢?
阿加莎的手指落在那本书上,然后把书拿了出来。
她回到三楼,哈德森太太刚准备好晚餐。
正在摆放餐具的哈德森太太抬头看向她:“夏洛克和约翰去酒吧了吗?”
阿加莎:“嗯。”
哈德森太太的目光落在阿加莎拿在手里的那本书上,好奇问道:“你打算以后当夏洛克的助手吗?”
阿加莎:???
阿加莎顺着哈德森太太的视线落在自己手里的书上,有些茫然地看向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微笑:“约翰已经向莫斯里小姐求婚,他很快就要搬走了。听他的意思,他和莫斯里小姐结婚后,会经营一家属于自己的诊所。”
阿加莎:“华生医生经营自己的诊所,应该也不影响他和夏洛克的合作。”
华生是福尔摩斯唯一信赖的朋友即使是华生离开贝克街经营自己的诊所,福尔摩斯也经常和他一起去查案。
哈德森太太又问:“你见过莫斯里小姐吗?”
阿加莎摇头,“没见过,听说她是一个温柔又有智慧的小姐,长得很美,很有魅力。”
哈德森太太笑了笑,说:“结了婚的男人,和单身汉还是不一样的。他以后有自己的爱人和事业,不见得能像现在这样帮夏洛克。我以为他走了以后,你要当夏洛克的助手。”
阿加莎将书放在桌上,拉开餐椅坐下。
“哈德森太太,你觉得妻子理应支持丈夫的事业吗?”
不见得。
因为哈德森太太的丈夫是被福尔摩斯指控入罪,判了无期徒刑,哈德森太太说她因此欠福尔摩斯一个人情。
哈德森太太:“一般来说,是这样。”
阿加莎笑了起来,“可我跟夏洛克都不是一般人啊。”
阿加莎在此之前,一直在想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出路,为福尔摩斯工作这件事情,她也是想过的,她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属于她的出路,也不确定福尔摩斯会不会认可她。
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当福尔摩斯的助手。
但是现在跟哈德森太太一说,心里的感觉又完全不一样了。
正常的未婚夫妻都不能事事依仗未婚夫,更何况她和福尔摩斯这场婚约并不正常。
阿加莎抬头,朝哈德森太太露出一个笑容,“哈德森太太,我虽然还没想明白除了当女佣,自己还能做什么,但我应该不会当福尔摩斯的助手。”
哈德森太太:“可你现在和约翰一起帮夏洛克。”
阿加莎:“那是因为我现在无事可做,又刚好碰上好玩的案件。”
哈德森太太没再说话。
福尔摩斯和华生去阿尔法酒吧,一去就是通宵,直到天亮后两人才回来。
阿加莎醒得早,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拿起一条开司米披肩就往二楼跑。
她去二楼的时候,华生已经瘫在沙发上了,而活动了一晚上的福尔摩斯却还依然精力充沛,他正站在门口的衣帽架前,慢条斯理地将身上的帽子围巾拿下来,黑色风衣还没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