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考夫点头,“看得出来,如果他认识你,你可能已经扔下我们跑去找他了。”
阿加莎愣住,有这么明显?
她的疑问摆在脸上,麦考夫轻而易举地读出,调侃说道:“就是有这么明显。你看他的眼神闪闪发亮,充满感情,如果不是确定你和夏洛克已经订婚,我都觉得他或许是你仰慕已久的意中人。”
阿加莎顿时汗颜,正色说道:“这种话不能胡说。”
麦考夫笑而不语。
原本走在前面的福尔摩斯发现两人没跟上,回过头,刚好听了半截,问:“胡说什么?”
麦考夫看了福尔摩斯两眼,摇了摇头,“没胡说什么,刚才阿加莎见到了一个令她崇拜的人。”
阿加莎有崇拜的人?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谁?”
“雅各布·霍格。”
阿加莎没好气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走到他身旁,她语气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好几次我在报纸上看到他,都跟你说过的,你记性太差了。”
福尔摩斯:“我的记性很好,我只是不想记得那些不重要的事情。”
阿加莎:“……”
对福尔摩斯而言,跟案件无关的事情,跟他工作无关的事情,统统都没必要记得。
她知道的,但是直接这么说出来,她为什么会觉得心里有点受伤?
人非草木,就算她和福尔摩斯终会分道扬镳,她以为相处过,他多少会记得关于她的一些事情。
无关爱情,朋友之间内心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啊!
阿加莎的失落只有一瞬间,看到大步走上来的麦考夫,她心里顿时就一点儿也不失落不难过了。
福尔摩斯对家人的感情都单薄得要命,更别说是陌路相逢,不得不收留的她了。
华生听了福尔摩斯的话,义愤填膺地瞪他一眼,不赞同地说道:“夏洛克,这不是什么不重要的事情。事实上,阿加莎一直希望可以去雅各布的诊所去工作,她的梦想是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你忘了吗?”
福尔摩斯一怔,若有所思的模样。
阿加莎不对他抱有任何期望。
一行人被俱乐部的工作人员领去二楼的包间,麦考夫让工作人员准备了饮料和餐点。他大概是不饿,只要了三份,自己要了一杯咖啡坐在旁边看着几人用餐。
福尔摩斯不是很懂麦考夫放着美食不吃,非要喝咖啡是什么毛病,但他不想问。
华生出于礼貌,问麦考夫,“你真的不饿吗?”
麦考夫摇头,“不饿。”
阿加莎手里拿着刀叉,目光落在麦考夫手里的咖啡上,“这个时候喝咖啡,晚上可能会睡不好觉。”
麦考夫端着咖啡的手一顿,狐疑地看向阿加莎。
“你身上有薰衣草的味道。”阿加莎脸上带着微笑,“当然,那并仅仅是薰衣草,这是产自法国普罗旺斯的一种安神香,晚上睡不好觉的时候点上,还是管用的。”
“你的嗅觉很灵敏。”麦考夫笑着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下,“这种安神香市面上并不常见,你居然能闻出来。看来你平时没少用。”
福尔摩斯登时看向阿加莎,“你平时睡不好觉?”
“不是我。”阿加莎连忙澄清,她笑着说:“哈德森太太最近睡不好,夜里会点这种香。”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没深究。
麦考夫却有些高深莫测地看了阿加莎一眼,他主动跟阿加莎说:“我最近工作有点忙,人的神经绷得太紧,就需要放松一下。”
是这个道理。
阿加莎没再多说什么。
麦考夫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又说:“雅各布·霍格跟我有点交情。”
阿加莎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麦考夫。
麦考夫脸上带着微笑,语气挺认真,“如果你想去雅各布的诊所工作,我可以为你引荐。据我所知,他对身边的人要求非常高,你如果想当他的助手或是借工作的机会学习一些什么技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优秀的人,对自己身边的人要求都高。麦考夫觉得这是很正常的。
他每次去贝克街的时候,很喜欢跟阿加莎聊天。倒不是阿加莎见多识广,无所不知,而是每次与她聊天,人都会不自觉地放松。
她很善于聆听,又什么都能聊一些。
聊夏洛克,聊长辈,聊家中令人头疼的妹妹,在她听来仿佛充满了趣味。
未必会有多真心,但态度令人忍不住喜欢。
比起夏洛克这个头疼弟弟的冷脸,阿加莎的笑脸要可爱得多。
麦考夫随时随地可以得到任何一个叫得出名字的人的资料,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阿加莎的一生,经历写不满三行字,没有任何跌宕起伏。
说实话,麦考夫看到她的资料时,都无语了。
夏洛克跟阿加莎的订婚,不过儿戏之举。
麦考夫确实觉得阿加莎是个漂亮可爱的女孩,但这世上漂亮可爱的女孩太多了。不过今天在银行抢劫案里,阿加莎表现出一些他从前没有发现的特质。
冷静,果断。
她擅长捕捉别人内心的想法,也精通一些谈判的技巧。
麦考夫喜欢优秀又有能力的人,如果阿加莎是蒙尘的珍珠,那他并不介意当那个拂尘的人。
麦考夫的话令阿加莎很意外,她眨巴着眼睛看向对方,“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当推荐人,将我推荐给雅各布·霍格吗?”
阿加莎的话一说出来,华生和福尔摩斯也愣了一下。
说实话,两位男士都没想到麦考夫会忽然这么热情善意。
毕竟,华生跟麦考夫私下的接触仅限于他办到贝壳街221B号的第二天,麦考夫打算给他一大笔钱,叫他监视福尔摩斯。
自从那次之后,华生对麦考夫的印象就是不差钱,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用钱解决,不能用钱解决就放着,总有你缺钱愿意接受的一天。
至于福尔摩斯,他天生反骨,就喜欢跟麦考夫唱反调,兄弟俩融洽的气氛往往不超过五分钟,福尔摩斯就要开始阴阳怪气。
但这会儿福尔摩斯听到麦考夫要当阿加莎的推荐人时,难得没有阴阳怪气。
福尔摩斯:“你真的要帮阿加莎?”
“当然是真的。”麦考夫靠在椅背上,长腿伸开,整个人的姿势显得悠哉舒展,他语气凉凉地说:“我不仅要帮阿加莎,我还要帮你。”
福尔摩斯:“……我没什么要你帮忙的。”
“霍华德妻子的事情,你不是答应要帮他了吗?”麦考夫拍了拍手掌,在门外的秘书已经进来,递给他一个文件夹。
麦考夫低头,将文件夹翻开,“我在得知两位绑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让秘书派人回去调资料了。在你带着华生爬墙翻窗的时候,文件已经拿来给我。以你和华生的能力和速度,我认为在第三声枪声响的时候,已经将吉姆·里斯和霍华德·马拉尼制服,但你们没有马上出来。我想着肯定又是你非要刨根问底,问人家为什么非得要抢银行去了。”
福尔摩斯:“……”
麦考夫修长的指在文件夹上轻敲,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问了,觉得力所能及,就帮一把。毕竟,是一个良心未泯的灵魂啊。”
烦死麦考夫。
福尔摩斯心里第一千零一遍嘀咕,然后木着脸,“这么说,你愿意帮忙了?”
麦考夫将文件夹递给旁边等候的秘书,淡声说道:“霍华德·马拉尼的妻子病情并不乐观,我愿意尽绵薄之力出面请几位医生为她会诊,但她不见得能撑到霍华德·马拉尼重获自由的那天。”
但那已经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
人生百态,生活本来就是有人哭有人笑。
对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阿加莎为霍华德·马拉尼的妻子惋惜,但并未倾注太多的关注和情绪,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麦考夫愿意当推荐人,把她推荐给心理医学界的大佬上。
阿加莎神色认真地跟麦考夫说:“我从小被米尔沃顿先生收养,他的为人如何不该由我来评判,但我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时候,他让秘书教我读书认字,因此我曾自学过一些东西。雅各布·霍格博士是我非常敬佩的人,我虽卑微,但也有梦想,我希望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心理医生。可是我无法上学,只能寄期望于当一名医生的助手,慢慢学习。”
想起过去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校园生活,仿佛已经隔了一百年那么长。
阿加莎的心头有些难过,脸上的笑容依旧甜美,那双明亮的眼睛望向麦考夫,说道:“虽然你愿意当推荐人,但霍格博士却不一定会留下我。我知道自己可能会面对怎么样的结局,但还是想试一试。”
麦考夫很爽快地点头,跟阿加莎说:“我会尽快让秘书联系雅各布,你在贝克街等消息就好。”
阿加莎对此毫无意见,她转头看向旁边的落地窗。
窗外是花园美景,绿草如茵,百花争妍。
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离开第欧根尼俱乐部,华生要去看未婚妻莫斯坦小姐,没回贝克街公寓。
麦考夫的四轮马车把福尔摩斯跟阿加莎送到贝克街公寓楼下之后,没再多说什么,扬长而去。
麦考夫是个大忙人,今天又是遇上抢劫银行又是带几个对他而言是小朋友的人去俱乐部吃饭,趁着吃饭既要帮弟弟解决麻烦,还要帮未来的弟媳介绍工作……这些事情已经占用了他许多时间,现在得争分夺秒回办公室处理工作。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两人一起站在楼下,目送麦考夫的马车走远。
马车走远了,两人还在排排站,像是较劲儿似的。
去采购回来的哈德森太太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好几眼。
两个年轻人毫无所觉。
哈德森太太:“……”
大概是年轻的未婚夫妻在玩弄风月的把戏,这都是情趣。
自认为很懂年轻人心思的哈德森太太抱着采购回来的东西先回去了。
微凉的风吹来,阿加莎打了个喷嚏。
福尔摩斯怕她着凉,先认输。他转身,跟阿加莎一起走进楼栋里,回了二楼的公寓。
门打开,他就问阿加莎:“你打算要抛弃我了吗?”
阿加莎反问:“你想让我现在就抛弃你吗?”
福尔摩斯将风衣脱下挂在衣帽架上:“我想不想不重要。”
“那你问我做什么?”阿加莎在门口换了居家的拖鞋,笑着走过客厅,将客厅的落地窗打开,在阳台外的大白鹅马上展开翅膀扑腾了几下,然后踱进客厅。
大白鹅一摇一摆地跟在穿着一袭轻薄春衫的女孩身后,自从阿加莎将自己当成是福尔摩斯的半个打工人之后,她就改穿一些轻便的服装,如果跟就福尔摩斯出去查案,为了方便,她会打扮成男孩的模样。平时会穿长裙,但很少是大裙摆的。
她今天穿了一套淡粉色的长裙,因为出门前有被气到,阿加莎觉得不能用别人的愚蠢惩罚自己,所以回楼上换了一套自己喜欢的裙子,打扮得美美的,才带着东西去银行。
淡粉色的宽大裙摆,旋身走动,都能在她脚边晃荡出优美的弧度,仿佛是在水中荡漾的鲜花似的。
阿加莎走进厨房,拿了大白的食物去阳台喂它。
福尔摩斯的目光忍不住追逐她的身影。
变化太大了。
福尔摩斯想,阿加莎不过到贝克街几个月的时候,他却感觉她已经融入了这个地方。
华生最近忙于开诊所和秋天结婚的事情,阿加莎自然而然接手了很多原本是华生处理的工作,福尔摩斯跟她配合得也很好。
或许是因为配合得太好了,以至于福尔摩斯有阵子没在想阿加莎打算什么时候抛弃他这个问题。
今天在俱乐部,他听阿加莎跟麦考夫说她也有梦想,福尔摩斯才猛然想起,阿加莎到贝克街只是权宜之计。
他当初之所以跟阿加莎订婚,是为了让阿加莎找回面子的。
福尔摩斯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有的事情不能深思。
深思则恐极。
福尔摩斯坐在自己的扶手椅上,一只手拿起茶几上的樱桃木烟斗,有些心烦,想抽。
而这时,从厨房出来的女孩见到他手中的烟斗,十分善解人意,“想抽烟了?稍等,我即刻上楼,你等我上楼再抽。”
福尔摩斯:“……”
阿加莎到二楼公寓,喂完大白,完成帮公寓通风的任务,十分利索地离开。
福尔摩斯静静地坐在扶手椅上,点着了一斗烟,默默地吸了一口,开始吞云吐雾。
阿加莎有梦想,很快会离开贝克街公寓。
可是他已经开始觉得有点不习惯?
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能。
福尔摩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将烟雾吐出,他决定从明天开始,每天起床的时候都要想一下阿加莎什么时候抛弃他这个问题。
天色阴沉,好像将要下雨。
回到三楼的阿加莎坐在餐厅里,跟哈德森太太聊天:“回来的时候,天还是晴的。一眨眼的功夫,又变了天。”
哈德森太太正在整理采购回来的东西,“不就跟你和夏洛克一样吗?”
阿加莎:???
哈德森太太觉得好笑,“你们刚才在楼下的模样,像极了怄气,昨天分明还好好的。”
她跟福尔摩斯怄气?
阿加莎心想谁还能跟福尔摩斯怄气,福尔摩斯知道女人心里想什么吗?他在乎吗?
“我们没有怄气,只是那时候都不太想说话。”
主要是她不太想说话。
那时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什么心情说话。
在今天之前,阿加莎潜意识里已经将自己当成了是福尔摩斯团队的其中一位。可是,当她得知福尔摩斯对她提过好几次的梦想全然不知时,阿加莎的心情是复杂的。
这几个月的安定生活,让她有种错觉她已经跟福尔摩斯和华生是小伙伴了。
既然是小伙伴,当然是会相互照顾,相互体谅,相互支持的。
只是,她忘了福尔摩斯的性格。
福尔摩斯喜欢刺激,也喜欢寻找刺激,他对家人感情都表现得那么寡淡,应该是无暇多分一点点给她的。
他不知道她的梦想并没什么不对。
阿加莎意识到自己的心态需要调整,她竟然希望能在福尔摩斯身上得到一些即使是普通朋友也能得到的回应。
人是有需求层次的。
当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得到满足,就会转而追求更高层次的东西。
她的这些需求,福尔摩斯大概也是无法理解的。而能理解的华生,秋天就要结婚了。
阿加莎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不后悔让麦考夫当推荐人,只是不知道麦考夫帮她,是因为她是阿加莎·杜兰,还是看在福尔摩斯的面子上。
哈德森太太将手里的活忙好,进厨房拿了一壶煮好的红茶和两个杯子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阿加莎前方餐桌的书籍上,那是一本关于心理学的书。
哈德森太太倒了一杯茶推给阿加莎,自己在对面坐下,笑道:“你真的认为自己能成为一名心理医生吗?”
阿加莎点头,她双手捧着红茶,跟哈德森太太说白天遇到的事情。
关于霍华德·马拉尼的事情,关于雅各布·霍格的事情。
“原本以为遥不可及的事情,忽然离我这么近,很不可思议,但麦考夫确确实实愿意帮我争取一个机会。”
哈德森太太听得目瞪口呆,她只觉得现在年轻人的心态真的稳,上午遇上抢银行,下午去俱乐部,顺便还能解决了就业问题。
哈德森太太:“这样一来,你会离开贝克街吗?你舍得吗?”
阿加莎笑着说:“可我早晚都会离开贝克街的。”
哈德森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阿加莎还向她眨眼,“烦死夏洛克,我明天就登报刊登我和他解除婚约的事情,让全英国的人都知道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被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抛弃了。”
哈德森太太:“……”!
阿加莎要登报跟福尔摩斯解除婚约?
对面的女孩虽然脸上带笑,可语气却不太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哈德森太太沉默了,开始思考福尔摩斯将要被阿加莎遗弃的可能性。
很不幸。
福尔摩斯虽然不缺钱,他的哥哥麦考夫在政府部门工作,看上去是个大人物,但这些都不足以留住一个独立自由的灵魂。
尤其是福尔摩斯这么古怪的性情。
哈德森太太感激福尔摩斯,对他有滤镜,可阿加莎真的是个太美好的女孩。
哈德森太太一时之间,没办法站队。
——原谅她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阿加莎看着哈德森太太纠结的模样,哈哈笑起来,“我胡说的,我不会抛弃夏洛克。”
确切来说,是她现在还不能离开贝克街。
平心而论,她挺喜欢跟福尔摩斯和华生一起工作的氛围。虽然喜欢,如果有机会,她还是得走出去。但麦考夫前脚帮她忙,她后脚把人家的弟弟抛弃了……显得她好势利,而对于弟控来说,应该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阿加莎想,不管她是不是能通过霍格博士的面试,跟福尔摩斯解除婚约的事情,还是得过段时间再说。
哈德森太太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了阿加莎一眼,“年轻人别乱折腾啊,我看你和夏洛克平时都好好的。”
平时都好好的并不代表什么。
阿加莎的手指划过桌面上的玻璃,微潮的指尖在玻璃上留下痕迹。
合久必分,曲终人散,这是必然的结局。
阿加莎心里这么想,俏丽的脸上却带着笑意点头。
“知道里,知道了。哈德森太太,我和夏洛克不会乱折腾。”
哈德森太太不用再纠结怎么站队,心满意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问阿加莎:“你晚餐想吃什么?”
阿加莎微笑:“不用特意为我准备,您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哈德森太太去了厨房。
厨房是哈德森的小天地,一般她在厨房,就没别人什么事情。
阿加莎拿了餐桌上的书回房间,阴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玻璃窗上。
阿加莎终于没心情再看书,她合上书本,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听雨。
雨声哗啦啦的,她在雨声里陷入梦境。
她梦到自己和福尔摩斯坐着两轮的轻便马车,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可是途中两人因为意见不合,起了争执。
福尔摩斯不解风情态度凉薄又嚣张,阿加莎气得要把他赶下马车。
福尔摩斯却坐着不动,“这可由不得你做主,阿加莎,这是我叫的马车。”
阿加莎气得要死,“那你停车,我要下去!”
福尔摩斯无情地拒绝,“那不行。你想随心所欲,要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阿加莎想打他。
可是,“咔哒”一声轻微的声音,让阿加莎从睡梦中惊醒,人还没张开眼睛,就已经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这烟枪,是在楼下吸了十斗烟才上来吗?
梦境里不太愉快,于是阿加莎也不想张眼,怕看到福尔摩斯之后,还想打他。
可是福尔摩斯却没那么体贴,他走到扶手椅前站定,见阿加莎没反应,英气的眉头微扬了下。
他站了片刻,看靠在扶手椅抢闭着眼睛像是洋娃娃似的阿加莎,俯身,双手撑在两边的扶手上。
她装睡的本事倒是一流,长而浓密的睫毛动也没动一下。
福尔摩斯像是跟阿加莎较劲似的,盯着她不走了。
阿加莎:“……”
……死人都能被他盯活了。
阿加莎只好张开眼睛,湛蓝色的眼眸跟他对视。
福尔摩斯天灰色的眸子闪现出笑意,“怎么不装了?”
阿加莎的眼睛落在他撑在扶手的双臂上,这个姿势从外面看来,像是一个守护的姿态,将她护在了怀里。可实际上,阿加莎觉得有点压迫感。
“怕你一个姿势维持得久了会闪着腰。”
阿加莎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问:“你维持这个姿势至少已经五分钟了,不累吗?”
福尔摩斯笑了。“那你装睡累不累?”
他松开双手,站直了腰身。
下过一场雨,阴沉的天空再度放晴,还没入黑的天空是被雨洗过的天青色。
大概刚睡醒,阿加莎情绪不太高,人也懒懒散散的,她靠着扶手椅,声音娇慵,“不累,我本来就睡着了,是你进来才吵醒我的。”
“哈德森太太送甜点到二楼给我,暗示我应该对你多一点关心,否则离被抛弃之日不远了,所以我才上来的。”
阿加莎莞尔,觉得哈德森太太真可爱。
可是福尔摩斯不觉得哈德森太太可爱,他觉得有点头疼,他问阿加莎:“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哈德森太太别送甜点给我?”
哈德森太太最近痴迷于做各种各样的甜点,公寓里的两位女士出于管理身材考虑,浅尝即止,大部分都拿去二楼投喂两位男士。
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腻。
福尔摩斯皱着眉头,有点孩子气地跟阿加莎埋怨,“点心齁甜齁甜的,甜得我抽烟都没味儿了。”
阿加莎从扶手椅上起来,推开窗户透气,她头也不回,“那不是正好吗?权当哈德森太太帮你戒烟了。”
福尔摩斯闻言,忍不住朗声大笑。
“烟是戒不了的,尼古丁能让人获得平静,帮助我思考。”
福尔摩斯拿着烟斗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阿加莎也无法想象戒烟的福尔摩斯是什么样的。
阿加莎走出房门,哈德森太太已经在厨房准备好了食材,还没开始做。
阿加莎倒了一杯薄荷水,出去的时候福尔摩斯正靠在客厅的窗户前看楼下的车水马龙,一只手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摆在旁边茶几上的薄荷叶子。
阿加莎干脆走过去摘下一片薄荷叶子,跟他说:“张嘴。”
福尔摩斯才张嘴,一片薄荷叶子就被塞了进来。
薄荷的清香在口腔蔓延开,福尔摩斯像是山羊嚼青草似的将叶子嚼了咽下,跟阿加莎咕哝说:“这薄荷叶子不太好吃,下次给我薄荷糖。”
阿加莎没理他,只是跟他一起站在窗户边,问:“在看什么呢?”
“在观察路上的行人。”
一说起这个,福尔摩斯兴致勃勃,他指了其中一个行人,要阿加莎从对方的衣着和行走的姿态推测对方的年龄和可能从事的职业。
阿加莎不想奉陪,因为推测出来了又能怎么样?也没法真的跑到对方面前求证。她没看福尔摩斯说的行人,倒是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莱斯特雷德先生。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令一位男士,离得远又戴着帽子,令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但是身材挺拔,个子比莱斯特雷德先生略高,莱斯特雷德先生与他说话时,姿态放松随和。
如果没猜错,这位先生应该是莱斯特雷德先生的同行,比莱斯特雷德先生年轻,职位可能比莱斯特雷德先生高,但他是后辈,或许父辈和莱斯特雷德先生有交情,所以莱斯特雷德先生对他比较关心,并乐于帮他解决困难。
阿加莎秀气的眉毛微挑了下,跟福尔摩斯说:“夏洛克,莱斯特雷德先生来了,你有事情忙了。”
福尔摩斯:???
莱斯特雷德先生不是正在忙银行抢劫案的善后工作?
怎么又来了?
他一个人两只手,到底是有多大的本领,一天办这么多事情?
福尔摩斯的疑问很快得到解答,因为有事相求的不是莱斯特雷德先生,而是来自埃克塞特警察厅的年轻警探格雷戈里先生。
福尔摩斯已经回到二楼的公寓,因为时候不早,阿加莎为两位客人准备了两杯薄荷水。
莱斯特雷德先生接过薄荷水,微笑着向阿加莎道谢。
年轻的格雷戈里先生则是微微颔首,跟福尔摩斯说他最近负责的调查的命案十分棘手。
命案的现场是在塔维斯托克小镇的一个金帕克山林里。
半个月前,一个年轻貌美的卢卡斯小姐在金帕克山林里差点遭人毒手,根据当事人所说,她当时是与同伴在一起,因为听到山林深处好像有幼犬吠叫的声音,她一向喜欢小动物,感觉那幼犬应该是受伤了,想进去看看。
然而进去之后,没找到幼犬,反而别人一棍子打晕了。
幸好同伴及时发现,所以幸免于难。
对于行凶者的模样特征,卢卡斯小姐一概没记住。
那本该是一场意外,谁知三天前,金帕克山林的员工在树林深处的枯叶堆里发现了卢卡斯小姐的尸体。
卢卡斯小姐的尸体被发现时,面部朝下,赤身裸体,身上并无被虐待的痕迹。法医验尸,她也没有被性侵害。
格雷戈里先生说出金帕克山林的时候,阿加莎并不觉得吃惊。因为全英国上下都在谈论在金帕克山林发生的事情。
媒体所知道的并不如格雷戈里先生知道的那么详细,但金帕克山林在最近半年来,屡次发生被人袭击的事件,受害者全都是年轻的小姐,她们的身份不一,一般都是务工的女士,既有一般的女工,也有上流社会人家里的家庭教师。
但是发生命案,还是第一次。
此时的媒体已经显示出后世媒体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特质,他们不负责任地猜测,这所有的袭击,都是同一个人做的。这个人一开始可能只是在练习,他瞄准了目标,时刻监视她们,跟踪她们,知道她们的弱点是什么,懂得怎么拿捏她们。
记者还给金帕克山林特别出了一个新闻特写,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大写特写,引来无数关注。
当然,新闻特写还是在命案之前写的。
要是写在命案之后,薄荷水估计不能让坐在贝克街公寓的格雷戈里先生冷静,至少得再加几桶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