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神游戏中扮演NPC—— by木兮蜻蜓
木兮蜻蜓  发于:2024年03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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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没有双臂、眼睛也被黑色眼罩罩着的瘦小男人;
一个黑发挽髻、眼瞳湛蓝、身着枫叶和服的岛国女人;
一个小麦肤色、右耳缀着枚金镶翠耳环、脖子上还挂着一只兽牙的黑发少年。
非常古怪的组合。
高大白种男性面容平凡、甚至显得有些木讷,看起来就不是能言善道的类型:“我们是巡回游走的艺班。从稻城来的,那边遭了鬼灾,实在混不下去……”
鬼灾,是民间对那些魑魅魍魉附身造成的灾祸的统称。
他指着一旁安安静静、有着西方骨相与东方皮相的和服女人说:“这是我女儿舞子,擅长剑舞,另外两位也是表演者……箱子里是我们的道具。”
——卫兵上前检查了那箱子,里面确实塞满了表演服饰、未开刃的软剑等小道具。
没有双臂的瘦小男人其实挺有肌肉,但衣着破烂,看起来像是不入流小作坊里常有的那种、博人眼球的残疾表演者。
而那戴兽牙项链的少年,据高大男人的介绍说他擅长御兽。
西区卫兵迟疑了片刻:“……你让他御兽试试。”
黑发少年看了他一眼,从脖子上的项链抓起那枚兽牙、叼在嘴里、吹出一声古怪的哨音。
片刻之后,一只原本懒洋洋猫在屋檐上的三花猫一跃而下,在少年的腿侧绕行,随着少年的手势摆出站立、抱爪等动作。
“嘿,还真是。”西区卫兵看得稀奇,却闭口不言能不能放行。
木讷的高大男人非常上道地上前,往他手里塞了钱票。
于是卫兵掏出纸笔:“你们运气好,近日五番町确实在招募艺人,你们登记一下,领个牌子就能进去——但能不能获得大人们的青睐,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人连连低头道谢。
他把被掀开翻乱的木箱子收拢好、重新背回背上,带着三名艺班成员往五番町的内围走去。
他们找了一间条件一般但价格不低的旅店——五番町里什么都不便宜——抠抠搜搜地只按日结算,旅店的侍者倒是见怪不怪。
等侍者走后,高大男人放下木箱,原本木讷的表情瞬间消失。
他把木箱翻起来,内板竟然还藏着一层真正的内容物,是一双颇具未来风格的金属机械臂。
那个没有双臂的瘦小男人走到他身旁,接上那双机械臂后,用机械手摘下了黑色独眼罩,竟是又露出一只机械眼球。
原本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的“女儿舞子”自顾自走到房间的另一端,自虚空中拔出一柄细长的武士刀、缓缓擦拭。
而先前那位御兽的麦肤黑发少年,则占据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看起来和其他几人不熟。
如果陆语哝在这里,大概可以认出少年的身份——曾经在《微笑羔羊》副本中遇见的玩家“齐星”,有一枚从真实世界带入副本的特殊道具“嘹亮的犬牙”。
另外三位自然也是玩家。
——和服女性是独行玩家,代号「红叶忍者」,以“舞子”之名行事。
——高大男人和瘦小男人都是“机械核心”公会的成员,前者代号「修理匠」,后者代号「铁臂」,算是一对固定搭档。他们都是A级,但没挤进积分总榜前100。
“这个副本一共有7个玩家,除了我们之外还有3个,大概率会有【隐匿者】存在。”
接上机械臂之后,「铁臂」原本看似瘦小的身躯顿时充满了危险性。
先前在卫兵面前,他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个因为残疾自卑的艺人,现在没有NPC在,他就揭开了那层伪装。
“最终目的地就是和副本名字相同的绯樱小町,你们两个都是B级,别乱跑,不要拖我们后腿。”
「铁臂」的那只机械眼细微地收缩着,左右移动。
“——要是被魑魅魍魉生撕了,谁也来不及救你们。”
修理匠站在铁臂身后,虽然没说话,但大概也是认同同伴的观点的。
原本擦拭武士刀的舞子恍若未闻,继续着她擦拭武士刀的动作,就像瓢落于水面的枫叶一样秀美而沉静。
没有得到回应的铁臂表情有些不渝。“听说西共和国每次派去绯樱小町的使者都被拒之门外。”角落里的齐星冷静开口,“那个绯樱结界要是能用物理手段攻陷,西区人的枪炮早就出动了。”
“——你们的能力,在阴阳师的世界观下并不占据优势。”
像是在配合齐星的说法一样,舞子收起擦拭武士刀的绢布,轻盈而利落地收刀——刀影划破空气之时,仿佛有片片红叶的幻影飘零而下,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刀。
齐星虽然装扮野性但年纪轻,舞子又一副柔顺的岛国女人打扮,铁臂原本是觉得这两个B级玩家好拿捏的,这下失
了面子,脸色不太好看。
但他到底自持大公会玩家的身份,并不和两个独行玩家计较。
四人原本准备在五番町内找找接触西区军官的机会,但没想到机会竟能自己找上门——
有个西区上校的女儿想要看岛国的表演,有军士在各处旅店贴了布告,让像他们这样的艺班自荐,若是审核通过,便有进入那些洋房豪宅的机会。
更主要的是,进了核心区,才有机会拿到关于绯樱小町、绯樱结界的情报。
绯樱结界内。
小河川提着那只装有发簪、精细包装的绒布匣子,小心翼翼地跟在陆语哝身后。
羽绯大人说要给鹤子大人摘一枝绯樱,他一个男仆当然无法拒绝。
但是……但是……
绯樱结界内气候温润、降雨和微风都由阴阳师一手操控,什么花都能在结界内盛开——只除了樱花。
羽绯大人要摘樱花,这根本是无法实现的“小事”。
除非……除非……
“绯樱结界之外,如今是什么季节了?”
陆语哝问得自然,小河川答得却吞吞吐吐:“是、是早春了,羽绯大人。”
——早春生早樱,要为鹤子大人摘樱花,得到那结界的外头去。
影傀的确是能自由进出结界,但众所周知影傀是没有灵魂的东西,他们只有在执行贵族和阴阳师的重要任务时才会外出。
为一支樱花离开结界,小河川都不知道怎么和栖斋大人交代。
——如果栖斋大人质问的话,倒霉的肯定不是影傀,而是办事不力的他。
偏偏得到回答的影傀根本感受不到小河川内心的呐喊。
她微微侧首看向结界边界,便直接一转脚步往那边走去。
影傀明明穿着木屐与并不利于行动的振袖和服,速度却像真正的鬼影,让穿着布鞋和短打常服的小河川即使小跑着都追不上。
愈是靠近绯樱结界的边界,结界的绯色就愈是浅淡,就像一层厚实而透明的光壁,呈半球形包裹着大地。
陆语哝对比了一下,鹤子所在的神龛上空是结界最厚重的区域。
但结界明明主要用途是“抵御外界的魑魅魍魉”……
按这个道理,结界周围的一圈才应该是最强的才对,毕竟不太会有魑魅魍魉从天空上飞下来攻击。
陆语哝对绯樱结界的原理有些在意。
她抬手伸向结界,漆黑的指尖触碰到光壁,触感有种古怪的熟悉,像摸到了一层薄薄的膜。
她继续往前,一直到振袖衣摆穿透了结界,动作都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想象中的排斥、惊动阴阳师、触电之类的动静,都没有发生。
——简直就像当初在棺塚里,她用自己的手穿透了自己的脖子一样。
影傀和绯樱结界的力量,有没有可能是同源的?
陆语哝一边思索,一边回头看向结界,但只能看见一片纯然的绯色光幕。
小河川的身影、和风的建筑……都已经藏匿了起来,西共和国的殖民者们看见且无法攻破的景象大概就是如此。
陆语哝再次发起通讯申请,这一次,没有无信号的提示,月光那边很快接通了。
[总算联络上了。]月光的声音有点小,像是在避免被旁人听见,[你是在绯樱结界里登陆的?什么身份?]
[嗯。]陆语哝看见远处的半山上似乎有樱花树,边走边说,[我成了鹤子身边的影傀。]
月光那边顿了一下:[……挺好的。]
陆语哝以为月光在惊讶她居然离主线目标这么近,但没想到月光的下一句话却是:[影傀的脸,到时候我有可能认出谁是谁吗?]
陆语哝:“……”
她却是没想到这个问题。
月光,可是连正常人类都认不清楚的脸盲啊。

她们并没有在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上纠结太久。
陆语哝只是出来折一枝绯樱,自然不能在结界外无故逗留,她迅速向月光说明了绯樱结界内的情况,包括鹤子、霜宫、栖斋等重要人物,和她通过控制男仆获得的背景记忆。
而月光也很快交换了她那边的情报:她刷新在岛国最大的西共和国殖民区五番町,是一位西区上校的独女,名为“赛琳娜”。
西共和国的上层对绯樱小町,尤其是绯樱小町内的阴阳师觊觎已久。
和普通民众不一样,西区军官手上多多少少有着关于绯樱结界的情报。
——比如七日后的“鹤子诞日”,就是每年绯樱结界最虚弱的时间点。
西区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以“携礼拜访”为由头,带着贺礼、艺班与武器靠近绯樱结界的外围,如果不被“邀请”进入,就会实施武器攻打。
如果进入这个副本的普通玩家多打听打听、聪明一点,就有可能混进西区的队伍里、接近绯樱结界的外围。
月光以“赛琳娜小姐”的名头招募艺班,就是为了先召集一下副本内的普通玩家,看看是否可以在暗处打一打配合。
[可以,先按计划来。等我回结界之后又会断联,得再试试有没有其他联络的办法。]
陆语哝已经接近了樱花树,早春时节的樱花开得并不是最盛,但一丛丛一簇簇半遮半掩,也别有一番将绽未绽的美感。
木屐踩过树干下的硬土,风中却送来一丝不同寻常的寒意。
“唰啦——!”
原本已经触碰到花枝的影傀头也不回,足下突然发力、如一抹黑红的鬼影,骤然翻跃至树梢之下。
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料峭风雪呼啸而至,大片大片的雪花如利刃,唰唰唰刺进土壤与树干上,并诡异地并不融化。
[你那边怎么了?]月光感觉通讯器另一头的动静不对,敏锐地出声问道。
陆语哝没空回话,高高立于摇曳的枝头,晃下一地的落樱。
她垂眸往下瞥去,并再次避开另一波急速而至的雪刃。
只见下方发动袭击的“女子”一头长发霜白,肌肤泛着诡异的冰蓝。
她五官的锋锐浓丽,但眼瞳是一片纯然的黑暗,虬结的青筋从眼周开始蜿蜒遍布了上半张脸,破坏了原本的美感。
——魑魅魍魉。
岛国的妖怪之说存在已久,但妖怪行走于妖怪的暗界,一般与人世没有交集。
除了阴阳师之外,普通人白天夜晚即使与妖怪擦肩而过也不会看见乃至碰到,即便有谁体质特殊,顶多只是民间志怪传说偶尔再多几笔。
如果不是当年的旧神之战,暗界与现世的边界被打破,魑魅魍魉不会在岛国横行。
面前的这位妖怪,虽说姣好的面容被异化扭曲,但陆语哝还是能辨认出对方的身份——岛国志怪传说中有名的雪女。
个大妖。
绯樱结界是阻隔魑魅魍魉的屏障,影傀经常往来进出,该清理的基本都清理掉了,大部分魑魅魍魉都不会主动靠近周围。
这雪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突然袭击,陆语哝心中不明。
影傀是工具,工具也有弱与强、不好用与顺手的分别。
“羽绯”是霜宫打造的影傀,等阶在影傀之中属于高位。
陆语哝目前没有解锁NPC记忆,这具身体的能力需要她慢慢靠身体记忆开发出来,于是并未急着让黑山羊之触出手,想探索熟悉一下影傀的战斗方法。
“唰——唰唰——!”
风雪如刀,冰凌如枪,早樱纷飞。
在数次闪避之后,一支疾速刺来的冰凌刺破了振袖的上端。
“——噗嗤!”
凌冽的寒意从胳膊里蔓延,但并没有血迹乃至伤口出现。
本该卡进影傀胳膊里的冰凌速度几乎不减、迅速穿透了两侧衣袖,一头冲进了后方的樱树枝干上、深深扎进木头里。
陆语哝偏头看去,只见胳膊上涂留一个冰锥直径的空洞,没有痛感,并很快有漆黑的影子“长”了回去,寒意消散。
她心念一动,很快意识到影傀身体的可塑性。
如果空洞可以被填补,原本的身躯可以被拉长吗?
“沙沙……”
这一次,不是风声,而是和服布料被不断摩擦造成的声响。
在迷乱四散的早樱花瓣雨中,影傀抬起恢复如初的漆黑胳膊,下一刻,那胳膊如影子般扭曲、拉长、冲着雪女的面门袭去。
空气中满是雪女带来的寒意和樱花的香气。
原本冷然的雪女变了脸色。
那暗影如蛇如绳,即使承受了冰雪大片大片的攻击,也只是多出许多不痛不痒的空洞,很快又会被黑暗填补。
陆语哝的袖子干瘪下去,但她并不觉得疼痛。
使用黑山羊之触这件事她做得很熟了,所以在驱动影傀的身体时,她下意识就选择了与触手类似的形态。
暗影触手将雪女紧紧缠绕束缚,异化的魑魅魍魉嘶声嗬嗬。
见此,陆语哝身体里的“原版”触手们顿时极其不满地嚷嚷起来。“假的!假的!不要一样的!”
陆语哝一边用力压制雪女剧烈的挣扎,一边敷衍地安慰它们:“就是因为喜欢你们的形状才下意识用了这个形状嘛。”
触手们:“噫。”好有道理。
触手们:“好耶!喜欢我们!喜欢我们!”
通讯器并没有挂断,原本听打斗声所以不敢出声打扰陆语哝的月光突然听到这句话,一脸懵逼:[……什么?]
[没事。]陆语哝现在有空回她了,[只是遇到了雪女。]
月光又沉默了。
……所以「黑山羊」打架的时候还要和对手调情的吗?
陆语哝可不知道月光在想什么。
在死死缠绕的暗影触手之下,雪女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一条黑山羊之触顺着暗影触手的形状伸出来,瞄准了雪女的脖颈,埋头扎了进去。
雪女的记忆很凌乱,读取的时候有种晕车般的感觉。
异化侵蚀了雪女的神志,曾经的大妖彻底堕落成了迷失自我的魑魅魍魉。
但事实上,在变成这个模样之前,雪女甚至不算是徘徊于山野中的妖怪——她曾是一名颇具天赋的阴阳师培养的式神。
有点脑子的阴阳师都会好好对待自己的式神,更何况雪女的阴阳师还是一位性情温和有礼的天才少年。
在少年阴阳师笑起来的时候,即使是自风雪中诞生、冷心冷情的雪女,都会不由自主地柔和了面容。
他们这一阴阳师一妖怪的关系,比起主仆,其实更像是伴侣。
百年前的旧神之战后,除了与阴阳师契约的妖怪之外,大部分妖怪都堕落成了魑魅魍魉。
逃过一劫的雪女与自己的阴阳师走遍了岛国各地,尝试唤醒那些魑魅魍魉的神志——但全都是以“不得不杀死那些曾经的同类”为结局。
曾经正义而善良的少年阴阳师,也渐渐老了。
他见过了太多魑魅魍魉造成的悲剧,也因为和它们接触过多,沾染上了黑暗的气息,这种气息,如果解决不了的话,很可能也影响到与他签订契约的式神。
在确定自己身上的变化不可逆转之后,少年阴阳师亲手解除了自己与雪女的契约。
“绯樱乱飘落,天上流雪来……”
他念着曾经写予她的和歌,已经生起皱纹的脸上恍然显露起了少年时的羞涩。
“走吧,走吧,阿雪,请你回到深山中去……”
“——再也不要回来。”
雪女听从他的话离开了。
可正是因为她与阴阳师的契约已经解除,他说的话并不是不能违抗的咒言,回到深山中的雪女在某一天实在忍不住思念,想要悄悄再去看上一眼。
——这一看,就正好撞见了让她目呲欲裂的一幕。
数个漆黑诡异的影傀闯进了阴阳师暂住的宅邸中,硬生生将失去式神保护的阴阳师折断双手带走。
雪女不顾一切地上前抢夺,但那些影傀只在乎他们的任务目标,其中几个牵制住雪女后,便迅速将阴阳师拖进了绯樱结界中。
徘徊在结界外的雪女不断不断尝试进入结界,但都失败了。
这个冰雪化身的妖怪因为长期接触阳光而虚弱下去,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黑暗侵蚀异化,对于过去、也记得不太清晰。
她唯一的执念,就是她的阴阳师,和夺走了他的影傀。
这,就是雪女会不由分说攻击陆语哝的原因。
暗影触手缓缓融回了和服振袖之下。
陆语哝慢慢拧了拧恢复原样的胳膊,看着黑瞳空洞、虽然受控但仍时不时挣扎的雪女有些头疼。
首先杀是肯定不能杀的。
一个曾经跟随阴阳师、在魑魅魍魉的利爪下守护了很多人的妖怪,即使如今也堕落了,但雪女并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普通人。
但也不能完全放着不管。
影傀虽然会出入绯樱结界,但结界的边界那么大,之前大概刚好都没撞上雪女,但要是像撞见她这样撞上了呢?
说不定雪女会被处理了,或者雪女处理掉那个影傀然后被结界里派出来的其他影傀联合处理了。
“如果你还有一丝理智,就好好听我说。”陆语哝理好和服的袖子,把那处破洞拢起来,“我会在绯樱结界里面帮你打听‘杉上君’的事情。”
杉上,是那位少年阴阳师的姓氏。
听到这个名字,雪女突然就安静下来,黑瞳直直地看着陆语哝。
“等我回到结界之后,和你的联系可能会断裂。”
“我也不确定下一次能出来是什么时候。”
“但你要克制自己,不能发狂,不能惊动从里面出来的人。”
“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除我之外,没人能够帮你。”
“——听懂了吗?”

猩红振袖松松拢起,指尖捏着一枝沾染着霜雪的樱花。
一直等在绯樱结界旁的小河川狠狠松了一口气——只是折一枝樱花而已,羽绯大人不知为何花了这样久。
但像他这样的男仆是没资格询问大人们的,即使很奇怪早春的天气为什么还有霜雪、那霜雪还能凝在花瓣上不化……小河川也只是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一句话都不多问。
等将羽绯大人送回神龛,看着那沉静身影消失在纸帘后,小河川才终于放松下来。
“呼……影傀大人好像也不像我想象得那样可怕嘛。”
他忍不住小声地、与接手了他洒扫工作的男仆搭话道。
说完小河川就意识到自己太放松了,毕竟这个临时同伴向来心高气傲,是不太屑于和他这样没背景的下等男仆为伍的。
但没想到对方居然还“嗯”了一声,并且也没有把活再丢给小河川干的意思。
小河川顿时觉得,在神龛庭院工作,也是一件挺好的差事了。
陆语哝提着礼品匣子和樱花枝走进神龛的时候,发现神龛内部已经多了许多变化。
四位身着洁白和服的成女影傀在来来回回搬着一些什么东西。
从正经的软垫、香炉、茶水、小几……到一些也不能算是不正经,但和神龛的氛围有点格格不入的投壶、蹴鞠、剑玉、羽子板、花纸牌……
影傀当然不会自作主张做这些事,那些阴阳师看着也绝对不会送来这些玩意的,一番排除下来,安排这件事的竟然可能是……
陆语哝看着逐渐被填充的神龛,再看看依旧端坐在台上的神之子,觉得此刻的画风似乎不太对劲。
她好像突然就从战斗状态切换到家家酒状态了。
“回来了。”双眸紧闭的黑发神子转过头来,清瘦漂亮的面容带着笑意,似乎心情不错。
陆语哝应了一声,不知是否要将装有发簪的匣子和那支绯樱递过去。
但那男女同音的声线在轻快地唤她:“快过来。”
陆语哝于是倚靠过去。
闭着眼睛的鹤子接过那支绯樱,轻轻抚摸,长而直的睫毛随着笑眼微微弯起来:“是很美的绯樱呢。”
祂的手指触碰到花瓣,于是雪女遗留的霜雪瞬间化开,成为了欲滴的露水。
陆语哝特意找的一支留有雪花的花枝,就是想试探一下鹤子有什么反应,但结果祂什么反应都没有,像是感应不到雪女的力量,也不觉得有雪奇怪似的。
绯樱被插进细颈的瓷瓶里,被鹤子置于神龛之上,原本普普通通的玩意顿时显得特别珍贵。
取发簪、折樱花,其实都是很小很小的事情,但鹤子只能靠别人来完成。
不能离开神龛、端坐于高台之上的、病弱的神之子,在绯樱小町更像是吉祥物一样的
存在,没人会来探寻祂的想法与深意。
就连之前来这里为高等影傀起灵的阴阳师栖斋,明明只有从庭院到神龛这么一段距离,都没有踏进神龛探望一番。
——好像只要知道祂还存在着,就足够了一样。
这样看来,又很有些可怜。
“可惜绯樱小町内没有樱树。”陆语哝轻声开口。
“鹤子大人喜欢樱花,羽绯愿每日都为大人摘取。”
——每天都找机会出结界一趟。
她说完之后,仗着影傀的眼睛根本不分虹膜与眼白,光明正大地观察着鹤子。
听到这句话的鹤子似乎挺高兴,但他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道:“你们都还是小姑娘呢。”
明明顶着一张漂亮到不似真人的面孔,说话却很有些老气横秋:“神龛平日无事,你们也不必拘在这里。”
这话,依据人设陆语哝当然不能应。
她看着那些投壶蹴鞠剑玉羽子板花纸牌试探道:“我与羽一她们去学学这些的玩法?”
闭着眼睛的鹤子很矜持地“嗯”了一声:“也好。”
陆语哝:“……嗯。”
这位神之子,性情稍微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如果这不是一个A级副本,陆语哝都要觉得神龛里的场景堪比治愈系电影,乐意为观众送上合家欢的大结局。
——这种感觉,在鹤子取出匣子里的发簪时戛然而止。
【线索物品:未被赠出的诞辰贺礼(???)】
鹤子作为NPC当然不会看见这行提示,所以祂突然僵住的动作只能是因为发簪本身。
一只“鹤衔花枝”的细工发簪,又是一件诞辰礼物,很容易让人联系到“鹤子诞日”。
“阁里的老板说,这原是一位影傀定制的。”陆语哝装作无意地介绍,“只是一直无人去取,才被释出售卖。”随着陆语哝的话,原本静滞不动的鹤子眼睫微颤,面上流露出一种不符合神性的、人性化的悲伤来:“啊……是吗。”
端坐高台的神之子,像是被利器击中的瓷人偶,漏出一点令凡人窥探的缝隙。
祂似乎是真没料到“羽绯”会选来这样一只发簪,这让原本怀疑这一点的陆语哝稍微打消了一点试探心思。
所以这发簪肯定和鹤子有关吧?她在心里推测。
首饰店铺老板口中的影傀,有没有可能就是她的上一任“前辈”——那位同样是阴阳师霜宫亲手制造、曾经侍奉鹤子、后因犯错被销毁的高等影傀?
身具神血、本该不通人性的鹤子,是在为了那个影傀哀伤吗?
……阴影突然笼罩。
陆语哝抬头,却见高台之上的鹤子竟走了下来——比起“走”,祂更像是在“飘”。
纱白的单衣原本遮住了祂的双腿,衣袂飘然,露出□□的脚踝,踝骨修长而嶙峋,同样缠绕着一层层的朱砂符箓。
“这支发簪……很适合你
鹤子不知怎地就飘到了陆语哝身后,后者不得不忍着暴露要害的不适,任由祂冰凉的指尖撩起她的长发。
但这暧昧的动作被鹤子做得很克制,祂就像打扮玩偶的孩子,自学如何把顺滑的一大捧黑发拢成发髻,磕磕绊绊但又很认真。
虽然陆语哝这具身躯没有痛感,但她能感觉到鹤子绝对没有拉扯到一根头发。
羽一和羽二走过来,为陆语哝捧起一面半人高的银镜。
清晰正对的镜面里,“羽绯”的面容与头发融为一体,只能在鹤子的指尖拂过时、隐约辨认出小巧秀气的轮廓。
黑发梳理成云鬓,最后被发簪固定。
洁白的鹤羽、鲜红的长喙、绯色的桃花、木色的花枝,原本令人畏惧的影傀,竟也添上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陆语哝的目光上移,隔着银镜,看她背后的鹤子。
而她背后的鹤子,也隔着银镜,安静而怀念地看着她——祂睁眼了。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啊。
像鲜血一样猩红,与“神之子”的身份绝对不符,像是要将对视之人拉进烈火熊熊的无间地狱,无数历经折磨的恶鬼从深渊中伸出指爪、凄厉哀嚎,想要撕咬吞噬落入此间的猎物的灵魂。
陆语哝一动不动,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但影傀可并没有心脏,她几乎要在这样的视线下发出生理性的颤栗。
神之子,神之子,到底是神子还是妖邪?
但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鹤子却是一脸的温柔与愧疚:“我只是想看看羽绯戴上发簪的模样……吓到你了吗?”
陆语哝有些艰难地摇摇头。
她并非恐惧,而是那双眼睛似乎对影傀有着天然的压制。
“嘭——!”
原本捧着银镜的羽一与羽二突然软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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