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by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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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赶上时?限,胡立宗一行人日夜兼程,消瘦自不?必说?,官袍穿在身上都有些空荡荡的。
一路奔波,许多事情都来不?及写折子,此时?都当着天元帝的面?一一口述,声音沙哑。
最初报蚁穴溃堤之处,确有其事,只是稍有夸大,倒也不?过分。但胡立宗遵照旨意沿途查访时?,却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地发现其他?辖区多处堤坝建材以?次充好。
“好些地方乍一看是好的,可?人上去踩了就知道,下头?都是空的,乃是以?薄木片抬高,表层涂泥……”胡立宗能预想到天元帝的震怒,压根儿不?敢抬头?。
像这种招数,只要人不?上去用力踩、亲手?验,单靠走马观花的看,什么都看不?出来。
之所以?没?有露马脚,皆因天公作美,那几地近几年都未曾有大雨,水位未漫到那里。
“混账!”天元帝抬腿踢翻脚边火盆,猩红的碳块滚了一地,名贵的波斯地毯当场烧起来,一时?烟尘弥漫。
胡霖等人吓了一跳,忙叫了一群内侍上前灭火,又?劝天元帝换到别处。
天元帝气极,“换什么,朕的百姓随时?都可?能被淹死,还换……把地毯撤了就是!换什么新的!”
胡霖一听,就知道他?倔劲儿上头?,也不?敢再劝,忙亲自去开了窗缝透气。
天元帝兀自咒骂不?休,“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啊?啊!中饱私囊,以?次充好!拿着朕的银子,国库的银子,都进了他?们的腰包了!前线年年吃紧,原来是他?们在后面?年年紧吃!”
越想越气,天元帝狠狠拍了一把桌子,“可?恶!”
不?解气,再一下,“可?恶!”
啪一声,把玩多年的蜜蜡手?串裂了两颗珠子。
胡立宗和胡霖一看,整齐地吸了口凉气,拼命低头?。
下一刻,天元帝就将手?串一扔,咆哮回?荡在整座暖阁内,“人呢?”
更气了。
胡立宗不?敢抬头?,“相关者都押回?来了。”
天元帝黑着脸道:“着三法司连夜会审,该抓的抓,该抄的抄,该杀的杀,一个不?留!”
过的什么年!
还给?朕贺寿?
巴不?得朕一口气没?上来,气死了!
“是!”
伴随着天元帝的震怒,数道旨意雪片般飞出,无数相关官员被连夜从卧室中唤醒,迅速结束了他?们短暂的年假,一边骂娘一边从四面?八方往皇城汇聚而来。
整座王朝的权力中心都如一台精密的仪器,在浓重的夜色下迅速运作开来。
因本?案牵扯甚广,许多细节还需要反复复盘,胡立宗等一行人直接被留在宫中不?得归家,方便问?话。
他?们休息的同时?,也抓紧时?间将各处要点细节,通通写了折子呈上来,天元帝重新看过,偶有不?详尽之处,也立即叫了人来问?。
原本?秦放鹤等人还跟赵沛约好了正月相互串门,结果他?所在的大理寺也要跟着忙,约会顿时?告吹。
因这道插曲,这个年过得非常割裂:
官方表面?和民间依旧一派歌舞升平,而私底下却何止暗流汹涌。
几乎所有听到风声的官员都嘱咐家眷和族人低调行事,不?得张扬,生怕被台风尾巴扫到,殃及池鱼。
原本?还有许多官员想趁着正月二十?一,天元帝五十?整寿时?上书请求大赦天下,结果闹了这一出,也都不?敢作声了。
还大赦天下呢,这次不?血流成河都算奇迹。
案件内容是保密的,但陆续有官员押解进京,大致是哪方面?事发,相关人员也都能猜出来。
阿芙听说?后难免感慨,“你说?这些人怎么就贪不?够呢?”
哪怕只是正经做官,光年每年的俸禄和冰敬炭敬并朝廷赐下来的不?纳税的田地,就足够一家人过活了,怎么还不?知足呢?
非要往油锅里捞钱!
如今倒好,抄家灭族只在顷刻之间。
秦放鹤唏嘘道:“难呐!”
别说?权倾一方的大官,就说?他?自己吧,昔年返乡时?还曾有顾云五之流借机行贿呢。
其实那笔银子拿了也就拿了,没?人会知道,但最怕开这个口子,因为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有了一万两,就想十?万两,有了十?万两就会想百万……
甚至有的时?候不?是本?人想贪,而是周围的人想。
你如果不?贪,就会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要么想方设法拉你下水,一起同流合污,要么绞尽脑汁除掉你这个拦路虎。
阿芙跟着叹了一回?,“对了,我妹妹的亲事大约要定了。”
“哦?”秦放鹤问?,“是上回?那人?”
阿芙点头?,“是。”
年前后这些天,宋家思来想去,划拉了许久,终于还是发现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此人固然有野心,也有城府,但想要入官场,这两样反而不?是缺点。
只要宋氏一族不?倒,秦放鹤本?人不?倒,有这两座大山压着,他?不?仅不?会对不?起阿芷,反而会想方设法对她好。
而这几年被带着出入各种场合之后,阿芷也渐渐明白?过来,身处此种环境,恐怕难以?独善其身。
说?什么超然物外、归隐田园,到头?来不?还是要靠家人供养?
她也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永远当个拖油瓶。
秦放鹤道:“她自己想开了就好。”
外人怎么说?其实都不?要紧,日子还是得自己过,要是心里存着疙瘩,一辈子都难受。
夫妻俩说?了一回?,夜里例行胎教后,秦放鹤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苦笑道:“啧,恐怕我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相关奏折卷宗堆积成山,翰林院也被迫提前结束休假,动起来了。
正月初九,秦放鹤再次踏入翰林院,与一众难兄难弟一并开工。
而翰林院的工作甚至要比其他?几个衙门更繁琐。
因为各国使团尚未离京,户部和经贸司那边整天跟洋鬼子扯皮,上到各处口岸选址,下到各国往来贸易关税,一分一厘都要掰碎了细算。
一群平时?风度翩翩的衣冠禽兽到了谈判桌上,也都争得唾沫横飞面?红耳赤,跟街头?为了一棵大葱一棵白?菜杀价的小贩没?什么分别。
这一忙就到了三月,阿芙找出来春衫让秦放鹤换时?,他?竟有些恍惚。
这就春天了?
各国使团陆续踏上返程,而压了一冬的江南巡堤大案也开始落下帷幕。
残冬过,万物生,三月末,第一颗人头?落地。
紧接着又?有第二颗,第三颗……
江南富庶,江南的贪官也富庶,几道抄家令扔出去,国库以?惊人的速度重新丰盈。
具体多少,秦放鹤暂时?不?得而知,但是兵部再次开口要银子的时?候,天元帝空前大方。
四月初八,高丽和倭国使团作为坚守到最后的两组,也终于离开。
与他?们一并踏上返程的,还有大禄两支舰队,包括并不?仅限于儒生一百,医官并各路匠人若干。
为保太平,另有沿途护送的兵士数千。
其中为协助高丽抗辽,另有火炮和战舰若干,并进一步开放礼成港,降低赋税。
根据约定,抵达目的地之后,两国将单独划出一片区域,作大禄舰队安置之用,并就地兴建汉学馆。
作为让步,大禄不?参与学生选拔,全程由当地负责。
而在教学期间,大禄军方不?得随意走动,但作为附加条款,教师和医护人员另算。
在谈判过程中,时?刻承受辽国压力的高丽全程比较配合,倭国则花样百出,花了近乎双倍的时?间才签订打折般条约。
最大的区别就是,高丽那边没?有约定大禄官方人员何时?回?归,倭国则以?一年为限。
主动留在太学的高丽王子王焕听罢,一声长叹。
事情,果然还是朝着他?最担心的方向狂奔而去。
坚船利炮,看似抗辽,可?焉知不?是震慑高丽全国?
大禄朝水师威震寰宇,高丽朝廷看了,必然肝胆俱裂,日后如何再挺直腰杆?
只怕这一遭,才只是个开始……

第127章 【捉虫】当爹(一)
使团前脚刚走?,礼部尚书柳文韬后脚就接到入阁的旨意,当场老泪纵横。
盼了这?么多年,熬了这?么多年,不枉费他在使团来访期间精打细算,既保全了体面,又风光好?看,总算成?了。
这道旨意一出,满朝躁动。
内阁满员六人,如今柳文韬填补了最后一个缺,那……卢实呢?
巴巴儿?从南边调回来,就一个工部侍郎兼大学?士就打?发了?
柳文韬去内阁报道第一天,包括董春在内,谁都没有先开口,都齐刷刷去看上首的卢芳枝。
而卢芳枝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非常从容地对?柳文韬表示了欢迎,然后迅速派了任务,半点为难的意思都没有。
其实柳文韬知道,明面上卢芳枝不可能对?自己发火,因为旨意是陛下下的。
但无论如何,两家仇怨已结,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以后自己的日子,怕会?不好?过。
那又怎样?
富贵险中?求,官场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若自己不上,上的就是卢实。待到那时,自己作为手下败将,处境会?比现在更好?吗?
不可能的。
熬吧,谁不会?似的。
他卢芳枝再?怎么厉害,也七十多了,还能斗得过老天爷?
四月中?,秦放鹤及冠,一干在京城的亲朋好?友都去了,董春也亲自到场。
他开始毫不掩饰地表示出对?这?个徒孙的看重。
一个晚辈的及冠礼,内阁成?员们不好?出面,也没必要来,不过柳文韬还是特意嘱咐了傅芝,让他亲自到场表示一下。
毕竟他能有入阁的好?日子,还是董春推动的,况且明面上,傅芝和秦放鹤的关系竟然还……挺不错的。
多诡异啊!
可放到官场上,竟一点也不违和。
傅芝来了,然后看着眼前这?个正行及冠礼的小伙子,多少有些恍惚。
谁家的政敌在朝堂上搅风搅雨近一载了,可他娘的才刚成?年?!
哦,我家的!
不光傅芝,现场略上了年纪的同僚们差不多都是这?个心情。
多年轻啊,多好?的年华啊,等自己入土了,这?小子……能到壮年吗?
于是众人向董春表示恭贺时,竟也很真心实意了。
“阁老好?福气啊!”
“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啦!”
照如今的势头,只?要这?小子别?自己犯浑,端的前途无量。
只?要他长起来,至少五十年内,可保董门无虞。
董春微笑着受了,瞧着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
庄隐念贺词,汪扶风亲自为秦放鹤加冠,礼毕,拉着他向众人展示时,也是激动非常。
看看,老子家的崽子!
如今阿芙有孕已八月有余,不敢劳动,赵夫人亲自来看顾,姜夫人则作为秦放鹤的长辈,与汪扶风一起代为招呼。
胡立宗、孔姿清、赵沛等人都上前恭喜,秦放鹤谢过,又单独向胡立宗道:“师兄,同喜同喜。”
除财物赏赐和口头嘉奖外,胡立宗平调入户部,仍为正五品员外郎,但户部管钱,实际在六部中?的地位隐隐高?于工部,也算提了一提。
另外,原本?兼任的侍讲学?士升为侍读学?士,这?就是明晃晃的来自皇帝的肯定了。
此番他虽立功,但毕竟非一人之功,且南下之前刚升任五品,资历还是太浅了,总要磨一磨的。
“不过是落到我头上,叫我捡着了,侥幸而已……”胡立宗笑起来总显得憨厚,像一头沉稳的老牛,可别?忘了,老牛也是顶得死人的。
赵沛听了便叹道:“过谦啦,之前也曾有人屡屡巡视河堤,怎得就没看出来?”
作为三法司之一,赵沛所在的大理寺全程跟了河堤一案,他跟着看到了太多令人发指的黑暗面,现在整个人的三观都有些不大好?了。
你能想到,有的地方官贪墨了朝廷修堤造桥的拨款,以次充好?,又怕回头塌了被查出来,竟会?搜罗童男童女,活人祭桥?
不是话本?,不是野史,而是明晃晃活生生的惨案!
金汝为竟也亲自来了,依旧笑得春风满面,活像今日举行及冠礼的是他的亲儿?子一般。
秦放鹤亲自接待一回,也笑得不相上下。
稍后众人根据关系亲疏远近和品级高?低落座,最妙的是,金汝为和傅芝遥遥相对?。
两人抬头看着对?方的脸,齐齐挤出一个毫无破绽的虚伪的假笑,各自遥敬了一杯,然后骤然扭头,拉脸。
呸,晦气!
三天后,阿芷订婚。
阿芙身子日益笨重,不便前去,作为姐夫的秦放鹤替她扎了一头。
得知他来,宋伦一张老脸都快笑烂了,亲自从门内迎出来,大老远就亲昵唤道:“哎呀呀,贤婿啊!”
因秦放鹤提前透了口风,宋家上下准备充分,在前番天元帝正式提出要派儒生出海时,宋家第一时间?请缨,天元帝很是当众夸赞一回,“堪为表率。”
有了这?句金口玉言,宋家的地位就更稳了。
众宾客见了,觉得好?笑之余,也有些羡慕。
若这?贤婿是自家的,他们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该是今日主角的李栋被抢了风头,本?人却一点不生气,非但不生气,甚至还欢欢喜喜上前见礼,十分受宠若惊模样,“秦修撰。”
他比秦放鹤还大几岁呢。
说?起来,秦放鹤还是第一次见他,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李栋长了一张千百年来国人非常喜欢的国字脸,浓眉大眼,十分端正,看着就挺舒服。
而从他的眼神中?,秦放鹤也能看出,这?是一个非常善于审时度势的人。
使团来访期间?,那伙人煽动了不少读书人发声,连孔氏后人都有中?招的,但李栋没有。
非但没有,他还曾公然驳斥,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这?很好?。
官场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最需要的,也是聪明人。
秦放鹤扶他起来,“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本?也是为了道贺。”
李栋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没有过分谄媚,听上去也蛮舒服。
稍后见了阿芷,秦放鹤不禁有点恍惚,小姑娘们长起来是真快啊。
这?才多久?记忆中?那个懵懂的半大孩子,竟也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你姐姐不便前来,”秦放鹤示意秦山等人送上贺礼,“我代她为你添妆。”
阿芷和李栋一起谢过。
晚间?秦放鹤回家说?与阿芙听,“瞧着阿芷倒也不像不愿意的……”
结果?次日阿芷就来探望阿芙,倒像是专门叫她安心来的。
阿芙拉着她的手,细细地看,“一转眼,你也要出阁了。”
阿芷抿嘴儿?笑了笑,小心地避开她的肚子,如儿?时那般窝在她怀中?。
阿芙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问道:“你现在快活么?”
那个李栋,果?然是良人么?
阿芷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低声道:“姐姐,你是真心疼我,所以才觉得那全天下的好?男人都配不上我,便如当初你要成?亲时,我也是一般的想法。
如今我也不怕你恼,便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当初我曾觉得姐夫出身太低,想来也不通情趣,又恐他见识短浅,只?为自抬身价才与宋氏联姻,来日得势,只?怕要辜负了你,后来见他温柔小意,这?才放下心来……”
阿芙听了,半晌不言语。
当初,这?何尝不也是她的担心?
可只?有她先跳出来,才有可能回身拉母亲和妹妹一把。
就听阿芷又细细道:“母亲怕他对?我不好?,不如世家知根知底,可是姐姐,你我也是这?样人家出来的,这?里的男人们……不提也罢。”
说?到这?里时,阿芷的语气中?已带了明晃晃的厌恶。
那些世家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只?不把人当人,自小淫乐,什么五石散、龙阳好?、多人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玩不到的。
便是自家姐妹、母亲,在他们看来,也不过联姻的工具罢了,何曾真放在心上?
父亲宋伦那样的,已经不算差,可也不过尔尔,对?母亲谈不上什么尊重。
一想到与这?类人过下半辈子,阿芷便觉了无生趣,还不如常伴青灯古佛。
阿芙一声长叹,搂得妹妹更紧了些。
当初她何尝不是看透了这?些,又见小妹胆怯,这?才主动跳出来应承了董门的婚事?
如今看来,也算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我不如姐姐有成?算,也知姐夫那样的人没有第二个……”阿芷小声说?,“李家门第不如咱们,我算是低嫁……他母亲待我甚好?,家里也没什么大姑子小姑子的,况且他非长子,日后公婆也不在身边……”
与她同龄的,要么是门第相当的世家子,要么是还在努力考举人的庶人,似李栋这?般已经开始准备会?试的,实在不多。
这?样的人,哪怕为了名声为了前程,也会?善待自己的。
她没有太多奢望,也不求日后能登阁拜相,好?歹当个小官儿?,能养家糊口,就知足了。
晚间?阿芙不禁对?秦放鹤感慨,“这?些日子我见她也少了,今儿?一瞧,竟像是一下子长大了似的……”
秦放鹤就说?:“原本?长大这?种事,也不全看年纪。”
阿芙一怔,“倒也是。”
随着预产期临近,秦放鹤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每日去翰林院时,总抓着孔姿清等当爹的取经。
照如今的科技和医疗水平,女人生产真就是闯鬼门关,死亡率非常高?。
家里没有女性长辈不成?,五月下旬,赵夫人干脆就住过来了,姜夫人也常常亲自来看。
五月二十八,秦放鹤才去翰林院不久,阿芙吃了一碗鸡汤面,忽觉羊水淋漓而下,不由痛呼出声,“母亲!”
赵夫人一看,便知是要生了,忙过来安抚女儿?,又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我儿?别?怕,大夫日日把脉的,你身子将养得极好?,必然无事。”
一应产婆、大夫、乳母等都是备好?了的,此刻全都动起来。
赵夫人又吩咐人,“快去请了姜夫人来。”
家里只?有她一人,只?怕遇事忙乱,需得有个兜底的才好?。
不多时,姜夫人也到了,随身带着一支粗壮老参,并几丸提气吊命的祖传丸药来备着。
两人凑到一处,又都是沉稳有成?算的,心下大定。
这?会?儿?阿芙又不疼了,还有些不好?意思,“别?同他说?,免得误了差事……”
“什么差事不差事的,”这?话赵夫人不好?说?,姜夫人却没有忌讳,“他媳妇给他生孩子,怎么不算正经事?”
又安慰阿芙,“好?孩子,别?怕,凡事有我呢,子归早就同我们说?了,但凡发动,务必及时通知他……”
虽说?男人来了也帮不上什么,但被重视的感觉是真不一样。
阿芙听了,果?然没有再?劝,心里也安稳不少。
傍晚各部陆续下衙,翰林院还在忙。
按排班表,今夜该秦放鹤轮值,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正忐忑间?,外头有人传进话来,他一听,顾不得许多,跑去找掌院马大人告假。
官员因为老婆生孩子告假这?种事,属实不多,不过马平素来宽和,也知道他们小夫妻两个感情好?,便也准了。
“也罢,强留你也是不安,就去吧。”
秦放鹤人缘极佳,众人听说?他要当爹了,纷纷上前道贺,当下就有另一位修撰主动替班。
秦放鹤千恩万谢,说?改日请大家吃酒。
孔姿清就带头笑了,“快去吧,谁缺你那两口黄汤不成??”
皇城内不得奔跑,秦放鹤就一路竞走?飙出去,也不坐轿了,直接抢了秦山他们的马来骑。
结果?紧赶慢赶,才进家门,就听里头阿芙惨叫几声,紧接着传来婴啼。
生了?!
我当爹了?!
“老爷回来了!”
有人眼尖瞧见他,大声喊道。
院子里乱哄哄的,隐约能闻到血腥气,赵夫人和姜夫人没一个顾得上他的。
秦放鹤忙了一日,又纵马归来,身上脏兮兮的,也怕感染产妇,不敢贸然进去,只?好?隔着窗纸跳脚,“怎么样怎么样,阿芙如何了?”
听见他头一个问媳妇,赵夫人就松了口气,忙去看女儿?,“听听,女婿还是看重你的。”
阿芙面容惨白,听了这?话,也有些甜蜜,只?是累,“怪脏的,他也怪累的,叫他先歇着去吧。”
“什么脏,你挣命似的给他生……”话虽如此,赵夫人也还是抹抹眼角,隔着窗纸对?秦放鹤说?了几句,顿了顿,又示意稳婆报喜。
“恭喜秦老爷,贺喜秦老爷,喜得千金。”
稳婆开口的同时,赵夫人就绕到前头去,死死盯着秦放鹤的脸。
时下多喜欢儿?子,为的是能继承家业,况且女婿这?般人物,必然想着能有儿?子传承衣钵。奈何天不遂人愿,头胎是个女孩儿?。
虽说?她们娘儿?俩私下里常说?,先开花后结果?,儿?女都一样,可在世人眼中?,确实不一样。
其实外人如何说?嘴,都不要紧,只?怕女婿也是一般心思,露在明面上,伤了阿芙的心。
见他先是一怔,继而狂喜,有些傻呼呼的样子,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个女婿,且不说?是真心还是假意,到底还算有良心。

第128章 当爹(二)
晚间天元帝命孔姿清念折子?,习惯性往他身后的桌边瞥了眼,才要低下头去,又意识到什么,复又抬了起来,皱眉,“怎么换了人来?”
那讨人嫌的小子怎么不见了?
孔姿清如实回禀,天元帝就给气?笑了,“女?人?家生孩子?,他回去了能当什么事儿?”
谁家没生过孩子似的,偏他巴巴儿告假。
翰林院众人?低头不语,天元帝甩了甩手里新换的莲花纹暖玉珠子?,多少有点不顺手,“你们也莫要太纵了他,丁点小事就跑……”
日后越发要无法无天了。
后头来替班的那位修撰听了,心想?秦子?归受宠果然非言过其实,平日他们轮值的时候,陛下何曾这般事无巨细的过问。
“莫要纵了他”,听着像是在?训诫,可细细思量起来,何等亲昵,活像自家长辈抱怨似的。
天元帝说了半日,见无人?接茬,也有些没意思,抬手示意孔姿清念折子?。
结果念完一本,冷不丁来了句,“是男是女?啊?”
话题跳跃太大,饶是孔姿清也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有些无奈道?:“此刻恐不得而?知。”
子?归刚走,怕是还没落草呢。
一旁的胡霖听了,便笑道?:“不如奴婢打发人?出去问问。”
天元帝瞪眼,“打发这些做什么?谁家没养过似的……稀罕么?”
别人?稀罕不稀罕,秦放鹤不知道?,但是他自己确实很稀罕。
公里公道?地说,刚生出来的小婴儿确实很丑。
皮肤又红又皱,完全?泡囊了,大眼泡子?鼓鼓的,顺产的脑袋还被挤得有点儿奇形怪状……
可是等他沐浴过后,又重点给双手消毒,轻轻碰那婴儿的小手,被她本能抓住时,一种奇异的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
啊,这是我的女?儿。
生命的延续,多么神?奇,又多么令人?骄傲。
秦放鹤只来得及碰几下,就被姜夫人?和赵夫人?以他是个大男人?,笨手笨脚为由撵走了,然后两位妈妈热情地展开讨论,说婴儿的哪个部位像爹,哪个部位像娘。
秦放鹤:“……”
你们怎么看?出来的呀?多肿啊!
阿芙累坏了,但又激动又疼又委屈,这会儿也睡不大着,秦放鹤就陪她说话。
“辛苦你了,可有哪里不得劲?”
阿芙摇摇头,往两位母亲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嘴一瘪,委屈巴巴地来了句,“怎么……怎么那么丑……”
她瞧着别人?家的婴孩怎么都白白胖胖的。
秦放鹤:“……”
他差点都笑了,可再一看?,阿芙是真?委屈,忙出声解释道?:“哪里丑?我看?过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胎发那样浓密,稳婆都说是少有的,哭声也响亮,十分康健。况且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这样,你想?,在?羊水里泡了好几个月呢,咱们平时洗手泡澡时间略长了,肌肤还皱吧,更何况个小婴儿?”
言之?有理,她同子?归都是好相貌,按理说生下的儿女?应该是漂亮孩子?。
阿芙多少获得了一点安慰,“可是母亲之?前同我说……”
秦放鹤飞快地瞥了眼丈母娘,小声却斩钉截铁地说:“那是她们哄你呢。”
世人?为了糊弄下一代心甘情愿生孩子?,总会习惯性隐瞒生育可能伴随着苦难和不太美?好的一面,包括并不仅限于刚出生的婴儿,根本不可能皮肤洁白饱满。
阿芙人?都傻了。
这个也能骗人?的吗?
秦放鹤噗嗤笑出声,“他们是不是还骗你说生孩子?很简单,好像去出恭一样?”
阿芙点头。
谁能想?到呢,她从清晨开始发动,一直到了晚上才生下来,就这么着,母亲和姜夫人?还说算快的了,听说有的妇人?难产,要生几天几夜。
多可怕呀。
阿芙很累,尤其这会儿任务完成?,丈夫也在?身边陪着,身心放松,就迅速困倦起来。
秦放鹤见状,赶紧跟她说孩子?的名字,省得等会儿醒来还不知道?叫什么。
“我算了一下时辰,这孩子?命里略缺点火,但又不能太过,就单名一个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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