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by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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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绪飞舞间,对面却已经完全不守江湖规矩的放箭了。
如果有倭国人在场,一定会震惊于他们这种不要命的行径,因?为接下?来阿嫖等人拿出来的分明就是曾在倭国领土上大?杀四方的先进?火铳,甚至还是上一次的改良版。
这种东西对于新大?陆上还停留于铁器阶段的原住民来说,实在太超过了,他们非但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觉得滑稽:这种一点也不尖锐的东西能干什么呢?恐怕连柴火都劈不开吧!
他们越加嚣张的挥舞着长矛上前,然后伴随着一声闷响,冲在最前面的那人一头?栽倒在地。
子弹将他的头?颅开了个小洞,粘稠的鲜血潺潺流出迅速浸红了下?方一块地皮。
“巫术!巫术!”
原住民惊呼道。
他们的人被一根奇怪的冒着火星的铁棍子打死了!
这次会面以?流血的闹剧收场,也不知对方回去后怎么商议的,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他们又鬼鬼祟祟在周围探查了许多次,但没有再像上一次那样贸然进?攻。
也许是畏惧不知名的力量,也许是发现阿嫖等人真的没有对外侵略的意思,对方慢慢平静下?来。
双方暂时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第289章 唯吾独尊(七)
建造房屋、勘探矿脉、初级提炼,要做的事情?太多,阿嫖一行人?忙得四脚朝天?,在新大陆待了将近两年?才分批返航。中间隔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欧洲那伙人?几乎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支在外的队伍。
然后他们惊讶地发现返程船队的吃水甚至比去?时更?深了些,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按照过往经验来看,返程靠岸的船队基本都处于“山穷水尽”的局面,无论燃料还?是食物、淡水,都消耗殆尽,甚至也伴随着船员体重的减轻等等,这些都会造成船体上浮。
这种反常只有一个解释,他们装载了非常沉重的货物。
那么问题来了,在广袤大海的尽头,有可以进?行交易的对象吗?
值得他们付出将近两年?的时光进?行交易的货物,该是多么的价值连城呢。
顶着这些充满探究的视线,船队发出低沉悠远的汽笛声,缓缓使入龙港。
阿嫖等人?需要等下一批大禄官方船队到来后进?行转运交接,增补官方文?书,同时补给,前后少说也要停靠两个月。
包括后勤人?员在内,船员们都是轮流往返的,如?今在新大陆一待两年?,也憋得狠了,阿嫖正好给他们放了假,也请祖国来的船队将自?己和众人?的家书带回去?。
若有身体和心理?状态太差,不足以继续返航的,也会就?地结算,然后跟大禄官方船队一起回家。
“去?岁我们发现了金矿,但到底人?手和工具都不足,技术达不到,这批金锭不够纯,只怕回国后还?要再行回炉……”阿嫖与来人?一一交代,又随手拿起一块金锭验证。
那人?仔细听?了,亲自?察看过后与她交割,这才佩服笑道:“郡君说得哪里话,如?今没外人?,恕下官斗胆说句知心话,只您这前后几次冒险出海的劲儿吧,大家伙儿就?都佩服得不得了。”
出海的风险人?尽皆知,她父亲身居高位,弟弟、师弟也前程似锦,几家女眷会舍弃那般繁华出来玩儿命呢?
就?冲这股劲儿,他就?服。
阿嫖跟着笑了一回,“多谢。不过到底是公干,还?是以军职相称吧。”
因为实际掌握统兵权,盛和十年?临行前的阿嫖终于实现了儿时的梦想,得封破海将军。
古有破虏,今有破海,气势雄浑,阿嫖很喜欢。
朝中曾有异议,但几次三番过后,盛和帝对这些酸儒也有些不耐烦,在朝会上大发雷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既如?此,尔等自?己去?吧!”
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秦放鹤只是微微有点老了,不是死了!又要用人?家闺女拿命换来的航海图,又不许人?家沾功,他都没脸开这个口!
秦放鹤自?己不松口,盛和帝也不支持,冉壹和秦灿逮着机会就?骂人?,那些反对派也只好偃旗息鼓。
“是,瞧下官都欢喜糊涂了,该打该打。”来
人?从善如?流地改口。
并非他有意轻视,而是大禄自?建国以来从未有女子?得封军衔,没叫习惯。
“对了,我的家人?可好?”虽收到家书,但阿嫖素知自?家人?惯会报喜不报忧,总要亲耳听?人?说了才放心。
如?今已是盛和十二年?末,她三十八了,父亲母亲也都是近六十的人?了,怎能不担心呢?
“好,都好着呢!不是下官说奉承话,令尊令堂极注重保养,如?今也还?上得马,硬朗着呢,瞧着比那些晚辈还?利索。”来人?笑道,“您师公并庄大人?、苗老等也都好着呢,三位老爷子?时常凑在一处下棋……”
阿嫖这才放下心来,又看书信。
秦放鹤等人?难免写到朝中局势,阿嫖这才得知当?年?她刚离开京城不久,尤峥就?病了一场,痊愈后也大不如?前,只好请退,隋青竹顶了他的缺。
说来也是天?定师生缘分,隋青竹如?今渐渐有了年?纪,脾气倒越发刚硬了,每每觉得盛和帝有不公不允不体恤民生之兆,便会无视场合,径直出声,“陛下,臣有本要奏!“
“……每每为父在侧,虽与己无干,然他那话硬邦邦的,常有惊人?之语,简直能戳死人?,为父尚时时难以忍受,难为陛下竟能成全体面……”
秦放鹤的书信中,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阿嫖看得大笑。
隋青竹是先帝在世时就?立过功,当?众赞誉过,又赐下爵位的,后面又担任了盛和帝的老师,于公于私,盛和帝都没办法跟他翻脸。
况且隋青竹生性耿直,从不徇私,凡有所奏,必有端倪,盛和帝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如?今内阁众人?都暗中达成一致,隋青竹唱白脸,他们唱红脸……一旦隋青竹说得过分了,盛和帝面子?挂不住,欲要找由头叱责,众人?便默契地开始打捞。
以至于如?今但凡隋青竹一起高声,盛和帝就?头皮发麻,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又有哪里做错了。
不过说心里话,秦放鹤还?是很乐于见到这种场面的。
至少能够说明,盛和帝是一位有肚量,能接受忠言逆耳的好皇帝。
阿嫖和董娘各自?看过家书,又挑出有趣的片段交流一回,大笑不止。
董娘在床上打了个滚儿,自?觉不如?往年?利落,不禁感?慨道:“我都多大了,母亲还?嘱咐我记得添减衣物、按时吃饭呢!”
阿嫖心中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从大禄往欧洲,路途漫漫,秦放鹤还?用十多层油纸给她调配好了各种烧烤料、卤肉料包托人?捎过来呢,就?怕孩子?在外吃得不可口,不顺心。
现在的她们早已不是青春明媚的豆蔻少女了,因常年?海风侵袭,她们的肌肤日益粗糙,眼角也爬上细细的皱纹……
但永远是父母心中的小乖乖。
阿嫖等人?的归来,再次引燃了龙港,欧洲各国的贵族、探子?、想吃软饭的落魄贵族等等,蜂拥而至。
但他们更?关心的,显然还?是蒸汽机船和其中所运货物的机密……
说句题外话,阿嫖愕然发现,如?今的女海盗、女水手数量猛增,偶尔外出或在水面上遇见了,对方还?会主动向她脱帽致意哩!
“您好,尊敬的东方先驱者……”
毕竟哪怕到了后世,女性水手仍较为稀缺,更?别提成规模舰队的女船长了。
盛和十三年?二月,船队再次启程,不是没人?试图跟踪,但是风险很大。
根据默认的不成文?规矩,海外基业是谁先发现就?算谁的,如?果他们不打招呼就?跟上去?,几乎等同宣战。
现在的他们没有实力跟大禄正面冲突,而且国际贸易正在进?行中,如?果交恶,势必中断,只怕得不偿失。
但是又过了大约一年?,大禄的船队再次归来,仍是一般的收获满满,有些人?渐渐坐不住了。
如?果海外真的有新国家,物产丰饶,大禄朝却不分享,难道不是很自?私吗?
而且那么大的蛋糕,他们也未必吞得下,不如?分而食之。
遂决定进?行跟踪。
他们去?得,我们也去?得。
离港没多久,瞭头便顺着桅杆滑下来,对阿嫖汇报,“将军,有四艘船跟上来了,看旗子?和风帆样式,大约是葡萄牙国的。”
想也是它,放眼当?下,欧洲航海业最发达的就?属葡萄牙。
阿嫖也登上桅杆,用水晶镜片望远镜看了看,“不必理?会,直舵前行,保持速度。”
来都来了,怎么能让他们就?那么走呢?
不过现在尚属欧洲近海,不便动手……
两国船队虽隔着相当?的距离,但彼此仍可以用望远镜窥探一二,阿嫖亲自?登高望远时,葡萄牙这边上下都跟着紧张。
可他们很快发现,大禄的船队并没有提速,诧异之余也感?到惊喜,又后悔没有早点跟踪。
看吧,果然汉人?还?是很慷慨的,他们似乎并不介意自?己来分蛋糕。
船长安东尼迅速抬手,在身前飞快画了十字,眼中洋溢着对灿烂未来的希冀。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遐想,等满载而归,国王陛下会如?何嘉奖自?己?
讨要一个子?爵爵位不过分吧?
如?果是贵重的金银珠宝等物,或许陛下一高兴,封伯爵、赐封地也不是不可能……
就?这么走了差不多一个月,周围全都是茫茫大海,举目四望不见人?烟,甚至连个岛屿都看不见,那些葡萄牙人?的准备远不如?大禄舰队充分,眼见淡水和食物开始紧缩,渐渐有些焦躁起来。
他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但是那位首辅大人?的女儿都在船上,想必不会轻易冒险,这么一想,似乎又有点安心。
然而这日天?刚亮,葡萄牙早起的几个水手便惊讶地发现,己方竟被大禄的船队包围了。
“船长!!”
他拼命跑过去?敲响了船头的钟,同时破口大骂起来,那几个该死的本该值夜的水手竟然睡了过去?!
其实这怪不得他们,因为晚间的海面上如?墨般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看不清远方,值不值夜的也没什么差别。
况且跟着大禄船队的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习惯了跟在后面捡便宜,总觉得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渐渐放松警惕,那些该值班的水手也都偷奸耍滑起来。
伴随着疯狂的钟声,所有人?都睡眼惺忪地抓着衣服从船舱里出来,看清眼前的一幕后不禁失声惊呼,“上帝啊……”
哪怕还?没有交谈过,任谁都能看出这不是要和平共处的架势。
“天?呐,他们想要干什么?!”
“他们想要对我们开炮吗?这是在开战啊!”
船长安东尼和大副面色煞白,冷汗都要下来了。
夜里那样黑,它们是怎么彼此联络,排兵布阵的?
不,深夜的海洋足以吞没一切光亮,以那样庞大的船身所需要间隔的距离来看,打灯语几乎是不可能的。
哨声?还?是什么别的该死的东方巫术?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安东尼紧张地看着四周,还?是见鬼的汪洋大海!就?算他们死去?,沉入海底又能怎么样呢?谁又证明是大禄动的手,而不是遭遇了什么风浪……
他忽然后悔后怕起来,对方真的发现了新大陆吗?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不,不会是骗局!
安东尼既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判断,也觉得对方不可能派出一位年?轻的贵族出海冒险,仅仅为了引诱己方几条船?
这是任何精明的商人?都不会做的买卖。
“快快快,打旗语!”安东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瞭头吼道。
他现在就?向对方承认错误,原路返回!以大禄历来的宽宏和仁慈,或许……
“天?呐!”甲板上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就?连一贯镇定的大副也不禁倒吸凉气,瞪大了双眼,仿佛见到史上最可怕的海怪。
安东尼下意识吞了下口水,猛的扭头一看,此生最恐怖的场景映在他骤然放大的瞳孔中:
那几艘令人?闻风丧胆的钢铁怪兽正缓缓调转炮口,遥遥对准了己方舰队。
“不不不不不!”安东尼崩溃了,眼珠上迅速爬满血丝。
这不正常!
他所了解的大禄朝不是这样的!
作为古老的东方国家,它好面子?,讲究什么见鬼的“仁德”“宽和”“忍耐”,就?算打仗也一定要师出有名?,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它甚至会漫长且无限的忍耐下去?!
所以葡萄牙官方才敢批准安东尼的行动,所以安东尼才敢捋虎须,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头有原则有定力的老虎。
但现在,老虎失控了!
曾经的经验和准则都在此刻化为乌有,它撕毁了和平的伪装,挣脱了枷锁,要吃人?!
安东尼几乎能听?见那种机械调转特有的细微吱呀和摩擦声。这种声音曾在蒸汽机船入港时,被他视若天?籁,向往万分,可现在却恨不得自?己从没来过。
他们的船上自?然也有火炮,但不仅数量少,射程也远远逊色于对手,以现在的距离,对方能打得到他们,他们却打不到对方。
水手们已经乱作一团,大副的呼声完全起不到任何镇定作用,因为他自?己也陷入了绝望:
大禄的船只包围了他们的船队,所有逃生的通道都被阻断,如?果强行突围,势必发生碰撞。对方的船只又大又坚固,可能只是轻微伤,并不影响继续航行,但他们却会粉身碎骨。
仓皇间,有人?开始奔向救生船。
甲板上乱作一团,有人?尖叫,有人?哭喊,有人?跌倒,有人?争抢寥寥无几的救生船座位名?额……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在乎就?算能够坐上小船暂时保命,茫茫大海之中如?果没有淡水和补给,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降临……
热血上涌,安东尼体内源自?于海盗的凶性剧烈翻滚,他推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炮手,发疯般大喊“开炮!”
然而与料想的一样,他们的炮弹在空中呼啸着划出弧线,距离大禄的船只还?有一段距离时,便颓然坠入海中,只在海面下炸开一点可怜的水涡。
可怕的绝望迅速蔓延。
阿嫖举着单筒望远镜站在甲板上,看了会儿,高高扬起手臂,然后猛的下压,“开炮!”
早在攻打倭国时就?经历过的她对弥漫着硝烟的轰鸣并不陌生,没有丝毫恐惧,甚至有一种奇异的亢奋,她喜欢这样的生活。
她曾努力保持对生命的敬畏,但是当?这种敬畏面临国家利益和个人?前程的抉择时,就?会迅速退让,变得轻飘飘的。
几年?前离开大禄时,她曾经和父亲秦放鹤讨论过公开的时机。
新大陆不可能永远是秘密,但是对当?今的大禄朝而言,最要紧的是收敛矿产和物资,所以秘密保持的时间越久越好。
欧洲各国不会坐以待毙,因为它们的国土面积和物产丰富程度,以及人?口增长速度和当?下的生产力水平决定了必须对外扩张,而千百年?来欧洲各国之间的海洋战争,也充分验证了这一点。
等到现有的海域和物产不能满足它们的需求,内外矛盾激化,欧洲就?会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大禄的威胁。
所以阿嫖完全有充足的时间多帮朝廷跑几趟,等若干年?后,欧洲内部矛盾开始屈服于对外探索的渴望,再行公开新大陆的存在。
这么一来,大禄完成了前期闷声发大财的资本积累,阿嫖和董娘也保住了“新大陆的发现者”“新航线的开辟者”的殊荣。
阿嫖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所以原始资本和荣耀,她什么都要。
离岸后的每一枚炮弹都弥足珍贵,大禄摆出这种阵势的最大作用是震慑,真正开炮的只有阿嫖所在的这艘主舰和另一艘副舰。
沉船并非一定要打得稀巴烂,这是一项富有技巧的活计。
炮管对准敌方船只的脆弱部位,硝烟尚未完全散去?,那边船上就?赫然出现了几个巨大的黑洞洞的缺口,汹涌冰冷的海水疯狂倒灌,葡萄牙的船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有一艘船直接被打断龙骨,不等完全沉没就?断成两截,船体剧烈倾斜,湿漉漉的空气中传来无数水手失声尖叫,大部分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漩涡吞没。
只有少数人?展现出可贵的勇气,当?机立断跳船逃命。
但即便如?此,残酷的大海也将在短时间内带走他们的全部体温。
他们无处可逃。
开炮的瞬间,大禄船队就?根据事先安排集体向外扩散,避开因为船只下沉造成的漩涡和暗流。
虽然以当?下距离和他们船只的体积来看,被卷入其中的可能性不大,但小心使得万年?船。这里距离新大陆毕竟还?有一段距离,哪怕是轻微的损伤,也会带来不小的麻烦呢。

第290章 大结局
盛和十四年,阿嫖再次率领舰队返回龙港,而安东尼和他的四条船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葡萄牙方就猜到一定是她做了什么,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就是火力压制下的外?交。
我方能伸,对方能屈,匹配完美。
但这?不?代表他们已经彻底死心。
跟踪不?可行,那?么?不?如豁出去亲自走一趟,既然大禄朝能有人活着回来,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呢?
总有一天……
这?次阿嫖还发现了一个情况:有人在仿制蒸汽机。
“从?去年年底开?始就听见动静了,只是?一直不?得其?法,听说炸了好几回,前前后后死了十多个人呢……”常驻龙港的大禄探子又是?担忧,又是?骄傲地说。
别国为啥效仿我朝?
我朝厉害呗!
消息提前一步传回大禄国内,盛和帝还特意针对此事叫了秦放鹤和傅芝近前说话。
正?值春暖花开?之际,殿外?两株杏树开?得如火如荼,微微带了熏意的空气中?浮动着淡淡花香,秦放鹤便?如赏花般笑道:“陛下不?必担忧,照葫芦画不?出瓢来。”
这?几年蒸汽船队时常往来于欧洲和新大陆,返航后又会在龙港停泊数月。有心人只要用心观察,就不?难推测出是?煤和水的原理,但具体如何运作,却不?得而知,只能慢慢试验。
可就算他们猜出了运作方式,甚至退一万步,看到了内部结构又能如何呢?
技术卡脖子就是?这?么?无奈。
哪怕对手把?制作方法原封不?动摆出来,你技术达不?到,就是?不?行。
就比如秦放鹤那?个时空,后世闻名的“圆珠笔尖”事件。
谁都知道那?是?个金属的小?球球,可就算这?样貌似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你愣是?做不?出来!哪怕到了后世可以实现部分国产,也依旧达不?到国际顶尖水平,难以完全摆脱外?国技术锁喉。
技术比拼就是?这?样残酷。
谁掌握了源头?,谁就可以称王称霸。
当今世界第一流的铸铁和锻造技术都掌握在大禄工匠手中?,以欧洲现阶段的技术发展水平,根本保证不?了蒸汽机缸的密闭性和延展性。
就算造出来也是?效率低下,不?足以负重,甚至烧不?了多久就要变形、爆炸。
这?是?他和整个国家花费了将近三十年的漫长积累,投入了多少心血,经受了多少艰辛困苦,反复改良才淬炼出来的先进技术。
就算秦放鹤不?相信自己,也不?可能不?相信那?些技术人员。
其?实盛和帝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国家领先久了,自然不?希望别人赶上来,他需要另一个权威人士出言支持自己的猜想。
“你们看看这?个。”
盛和帝心头?大定,从?桌上挑了一本折子,示意内侍递过去。
秦放鹤主动起身双手接过,立刻打开?一目十行扫完,眉心微跳,然后不?动声色的递给傅芝。
这?本折子是?沉寂许久的孔姿源所上,所陈述的正?是?针对外?国仿造蒸汽机的对策。
“……当以开?道授业为饵,广揽各国人才,以利诱之,以势迫之,以情动之,为我所用。如有不?归顺者,当杀之以绝后患……”
不?得不?说,这?是?一条歹毒至极的策略。
但献策之人却又在第一时间看破了未来局势:世上从?来不?缺天才,大禄自然得天独厚,可他国也未必没有。
秦放鹤有片刻晃神。
曾经他所熟知的历史上,就有一个国家采用了相同?的计策,集中?了全世界的天才打造了坚不?可摧的堡垒,哪怕其?他国家拼命追赶,也难以望其?项背。
按规矩,普通奏折要先递交到内阁过滤一遍,再到皇帝跟前,但是?孔姿源这?本显然走了特殊门路,直接越过了内阁到了盛和帝手中?。
而盛和帝在这?种情况下单独挑出来让秦放鹤等人看,就证明他心动了!但受限于“脸面”,正?在犹豫。
试问哪位当权者能拒绝得了尽揽天下英才的诱惑呢?
但如果要实施,就一定会见血,因为他们爱他们的祖国,同?样的,也有别人爱着别人的国家,至死不?悔。
意志和大爱无形无色,却可以是?世上最坚固,最无坚不?摧的存在。
所以且不?说是?否残忍,这?条计策本身也伴随着高风险,你引诱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可能将计就计,发展为内部间谍。
有泄密的风险。
傅芝瞅了盛和帝一眼?,四平八稳道:“老臣年事已高,不?如请了隋阁老来一同?商议。”
盛和帝立刻有几分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他之所以选择只有他们君臣三人时商议,就是?知道此事断然见不?得光,尤其?像隋青竹那?样正?经读着圣贤书长大的方正?之人,必然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想必赵沛也会紧随其?后,因为此计实在有违天和。
事情暂时搁置,秦放鹤和傅芝退出殿外?,沉默着向外?走去。
“你怎么?看的?”傅芝忽道。
他问的是?孔姿源的建议。
方才秦放鹤一直没有出声,他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意向。
秦放鹤顿足,看了看花圃内的杏花,“大势所趋,人力无用。”
说是?人往高处走也好,说是?马太效应也罢,国家和人一样,好的只会更好,坏的只会更坏。
强大的国家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成为圣地,吸引各界人士“前赴后继”。
这?是?自然规律,无可奈何的事。
不?过孔姿源动不?动就想杀人这?一点,不?太好。
世界这?么?大,总有不?想归顺的,你总不?能来一个杀一个……那?不?成世界公敌了?
正?说着,二人远远瞧见太子过来,便?都退到一侧,躬身行礼,“殿下。”
“两位请起。”太子笑道,“孤来向父皇请安,不?想遇见两位先生,先生近来可好?”
登基之后,盛和帝时常回忆起当年以隋青竹为首的众大臣为保江山稳固,要求先帝尽快立太子的事,真是?险而又险,至今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为防重蹈覆辙,他赶在六十岁之前立了五皇子为太子。
大禄传到盛和帝,已历四世,如今的太子将会是?第五代。
作为盛世长大的皇子,太子有着与盛和帝如出一辙的宽和、包容,有着极其?出色的文学造诣、不?俗的骑射功夫。但因为国家太过强盛、臣子太过强势,他本人就显得……没什么?执念。
孤所能想到的如今都有了。
不?过对秦放鹤而言,对未来他所希望的国家走向而言,这?样的君主刚刚好。
目送太子离去,傅芝幽幽道:“我老了,恐无福伴太子登基,”他看向秦放鹤,似乎想要得到什么?承诺,“不?过阁老会好生辅佐太子的吧?”
秦放鹤坦然对上他的视线,熟练地露出职业微笑,“当然。”
他在撒谎,傅芝想。
说老实话,哪怕已经共事这?么?多年,傅芝仍时常觉得看不?透对方。
人之所以能够与敌人对抗,皆因对方有所求,而你就可以顺着他的所求逆推,对症下药。
但他想不?明白秦放鹤究竟想要什么?。
这?些秦放鹤似乎都相当执着,但又好像随时可以丢弃。
他亲手将翰林院推上台前,直接削弱了本人作为首辅的权柄……
而内阁有秦放鹤这?个六元文曲,有傅芝这?位帝师,有隋青竹这?样忠言逆耳的直臣……哪一个都动不?得,哪一个都拥有无数支持者,哪怕是?盛和帝也不?得不?谦让三分。
如今权力最大的自然还是?陛下,但回首过往却会发现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相较于曾经的权力只握在陛下一人之手,当下的权力已然四分,皇帝,内阁,翰林院,都察院。
而其?中?的四分之三,秦放鹤都对其?有着超乎常人的影响力,甚至一定程度上可以决定局势走向。
他是?结结实实的权臣。
这?无疑是?非常可怕的。
但没有办法,一切就是?这?样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你能怪历代三鼎甲都要出身翰林院,然后六部轮值吗?
他去了,赢得了人心,就是?这?样简单。
盛和帝钦佩他,倚重他,却又无法克制地隐隐忌惮他。
但这?种钦佩和倚重,又与忌惮相互抵消,达到微妙的平衡,呈现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君明臣贤。
出于政治家的直觉,傅芝隐约意识到有朝一日,秦放鹤或许会对陛下,甚至是?这?个朝廷不?利,但他没有证据。
甚至截至目前,他连压制对方都做不?到,竭尽全力也只能牵制……
傅芝不?是?没想过为维护朝廷稳定而提前消灭隐患,但作为同?僚,作为内阁成员之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秦放鹤对这?个国家的作用,他做不?到因为某种莫须有的猜测而陷害忠良,也无法承受朝廷失去对方后可能造成的损失、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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